第69章 第 69 章
这个女孩子乌丸岚确实见过。
四年前,乌丸家。
低着头的女人，带着四个女孩来到了少爷的书房门前，这四个女孩是这次‘备选’,她带来给少爷过目,由少爷决定她们是成为普通成员,还是跟随少爷的家臣。
她刚要敲门，就被站在门外的麻生佐田拦住了，沉默地对她摇了摇头，用口型无声地说：“黑泽大人在里面。”
女人的手瞬间缩了回来,紧接着脸上出现一种复杂的神色，类似于厌烦和心疼混杂：“他怎么又来了？”
她挥手把几个女孩赶地更远了一些，才又说：“他真就是见不得少爷的好？这两天少爷心情刚好，他就又来……真是没良心的家伙。”
麻生佐田赶紧手掌下压，示意她注意声音,女人赶紧噤声片刻，没听到门里任何的声音才又说：“老爷也是，出了那样的事情,竟然没替少爷说一句话,到现在黑泽阵连点处罚都没有？”
麻生佐田目光微微一闪：“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少爷他没和您说吗？”女人做出一个惊讶的表情,毕竟麻生佐田是所有人公认少爷最信任的人。
麻生佐田叹气摇头：“你也知道少爷的性格,总是什么都不肯说的……我也只能从旁人那里打听了。”
“也是。”女人点点头：“我也是从绪子那个小丫头那里听来的,她当时不是作为少爷他们的任务后勤嘛，远远地看到了似乎是……黑泽阵在撤离的时候,在少爷的背后开枪了。”
麻生佐田喃喃：“原来是他做的……”乌丸岚身上确实有枪伤的痕迹，离心口只有几厘米的偏差。
女人没听清他说的话，刚想再问一句，就听到门里传来砸东西的声音。
“滚——”
门被打开,女人和麻生佐田赶紧低头。
彼时还是短发的黑泽阵黑着脸走出来，额角被砸破，红色的血顺着脸侧流下来，滴在黑色的风衣领子上，彻底隐没。
他充满杀气的墨绿色眼睛，从走廊里所有人的头顶上掠过，看起来很想用这些看到了他狼狈样子的家伙们泄愤，他虽然不能对屋子里的乌丸岚怎样，但是外面的这些……
“叫你滚听不懂吗？！”
黑泽阵一偏头，一本硬皮书擦着他的脸飞出去。没砸中他的硬皮书，却砸中了不远处垂着头的四个女孩中的一个。
硬皮书脊撞在那个女孩的肩上，她踉跄了一步，极端的恐惧和疼痛终于让这个女孩情绪崩溃了。她只有七岁，女孩的哭声穿透力极强。
黑泽阵冷笑一声，转头走了。
女人几步跑过去，扇了那女孩一巴掌：“来之前怎么教你的！竟然在这里哭？”
女孩根本止不住哭声，女人还要再打，手刚扬起来，就被人抓住了。
乌丸岚单手抓着她的手腕，另一只手有些头疼地捏了捏眉心，嗓音有些哑：“这是这个月的孩子？”
女人有些惶恐地收回手：“是……少爷都怪我没有教导好她们。”
乌丸岚摆摆手，指了一下还哭的女孩，说：“这个我要了，剩下的你带回去吧。”
说完就转头回屋，女人赶紧在还抽泣的女孩背后推了一把，把她也推进了屋里，还顺手关上了门。
虽然这个丫头是她手下最蠢也最呆的一个，不知道少爷看上了她哪里，但是既然是留下做家臣，就要比剩下的这些丫头幸运得多。
女孩有些恐惧地贴在厚实的木门上，不清楚接下来要面对什么。刚才从屋子里出去的那个哥哥，被打的头破血流，不会她也会被揍一顿吧。
这是一间书房，两侧是通顶的书柜，上面是各种精装的硬皮书，看起来刚才误伤她的那本书就是从上面顺手抽的。
乌丸岚从书桌的抽屉里，拿出什么东西又重新走了回来，女孩惊恐的闭上了眼睛。对于挨打她很有经验，知道在这种时候，最明智的做法不是反抗，而是放松身体，这样对方下手的时候，或许还会轻些。
不过她没等来预想中的疼痛，有什么冰冰凉凉的东西落在了她的脸颊上，被轻柔地涂抹开，缓解了脸上火辣辣地疼痛，她睁开眼睛，看到了青年好看的眼睛。
“抱歉啊小家伙。”对方蹲在她面前：“不仅砸到了你，还连累你被打了。”
那个女人是乌丸峰谷的人，当着她的面，乌丸岚没法和女孩道歉，否则不合格的性格评级又会送到乌丸峰谷的桌子上。虽然这几年，乌丸峰谷对他的掌控力逐渐变小，但是对方越来越热衷于慈爱父亲的剧本，如果课业不合格，就会在晚上给他打电话……就算是听到他的声音，乌丸岚也会生理性恶心，所以他总是在那些眼线面前演戏。
乌丸岚帮她擦好脸上的药膏，把半罐白色的药膏塞进她手里：“肩膀上的伤回去一天涂两次，把药揉化在手心里，淤青很快就散了，很好用的……别哭啊。”
乌丸岚还没说完，面前的小女孩眼圈就红了，配上天生上扬的唇角，就像是小兔子一样，泪珠子不要钱的往下落。
乌丸岚哄了几句，结果对方哭得更凶了。小孩子就是这样，在信任的人面前，反而会情绪崩溃。
泪水模糊之间，一只修长干净的手掌摊平在她面前，掌心是一枚橘子味的水果硬糖。
“吃糖吗？”
女孩下意识地摇头。
“别拒绝哦，说不定以后会后悔的。”乌丸岚把糖塞进女孩的手心。
乌丸岚站起身，摸出手机就想让人把女孩领走，他这里总归不是养孩子的地方。
女孩突然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手心的糖脱手，滚进了书柜下面的阴影里。
乌丸岚有点可惜的看着那个方向，他和甜食果然是有些犯克，当年没有接过那颗橘子糖，遗憾了很久，现在递给别人的橘子糖又没有被接住……
“求求您，放我回家可以吗？我想要我爸爸……”
“嗯？”这下乌丸岚真的有些惊讶：“你还有父亲？你是怎么来这里的？”
能够成为家臣备选的孩子，一般来说都是父母双亡，或者说根本就是被父母卖进来的，和外界彻底斩断了一切关系的孩子，这样才能保证他们的忠诚，没想到这次居然混进来了一个意外？
小意外被乌丸岚扶起来，坐在椅子上哭哭啼啼地说了个大概，其间小七还凑了过来，在小意外的脚边闻来闻去，很久没见过生人的小七，看起来对她的观感还不错，几次跃跃欲试地想要跳到她的腿上。
小意外的故事也充满的意外，总结来说就是阴差阳错。
她爸爸偷看了她的日记，她一气之下跑了出来，在家门口蹲了半个小时，有点害怕也有点后悔，所以她就打算偷偷溜回去道歉，本来事情到这里就结束了，但是第一个意外发生了，她被人贩子顺手带走了。
“呜呜呜，他说什么缺人，要用我、我顶替，还让我不要说自己有父母，让我乖乖听话，我一直都不敢说，呜……”
啊，大概是底下的负责人没有凑够人数，所以在街上拐来了小意外，正常来说这样的孩子会在前几关初试就被刷掉，但是小意外可能是天赋异禀，居然一路过关斩将来到了他面前。
不过……是时候该整顿一下那些家伙了，不然总有一天要出大问题。乌丸岚一边发散思维，一边试着把小七塞进了小意外怀里，小七主子没有立刻跳开，转了几圈，趴在了小意外怀里。
小意外抽噎了几声，摸摸猫咪的毛发，情绪平复了很多。
“哥哥，我能、能回家吗？”
“能。”乌丸岚揉揉小意外的头，问了个毫不相干的话题：“喜欢这只猫吗？”
小意外犹豫着点点头，怯生生地说：“喜欢。”
“那哥哥帮你回家，你也帮哥哥一个忙怎么样？”
“好。”
*
“原来是她啊……”
“是认识的孩子？”冲矢昴问道。
“嗯。”乌丸岚应了一声：“四年前她失踪后，是我把她送到大阪的警本部门口后离开的。”这些都是能查到的信息，他没有什么必要隐瞒。
对方不像是说谎。冲矢昴收回视线，说：“既然是这样的话，可以打电话让大版警本部的人查一下当年的卷宗。”
不用他再多说，目暮十三已经安排高木涉联系对方了，几分钟中后高木涉捧着手机又跑回来：“查到了！目暮警部！”
“警本部的同事说确实有这么一件事，那件事还是他处理的，他对那个抱着猫的小女孩和她的父亲印象非常深刻，因为那个女孩子死在了他面前。”
“死在了警本部？”乌丸岚声音干涩，他突然意识到他可能犯了一个巨大的错误……在四年前。
“是。”高木涉老老实实重复对方说的话：“因为正常的家长在找到孩子后，都会非常高兴，但是那个父亲上来就打了女儿一巴掌，责备对方跑出去带回来了一只猫咪。”
“据说女孩反应也非常激烈，大声的说，如果不让她养这只猫咪她就再也不要上学了！然后她的父亲生气的掐住她的肩膀，说如果不能好好学习，你就不如死掉算了！”
在场所有人都下意识地皱眉，因为无论发生什么事，这都不应该是从一个父亲口中说出来的话。
高木涉也停顿了片刻，尽量用委婉的词说道：“然后……那个女孩就甩脱了她父亲的手，冲到了马路上，被、被一辆私家车撞到，从大阪医院转到东京医院抢救，但还是因为伤势太重，抢救无效……死亡。”
乌丸岚彻底僵在原地，虽然从广末男的反应中，早就隐约猜到当年的那个女孩恐怕已经不在人世，但是他听到女孩的死亡原因时，还是感觉像是被人迎面打了一拳。
是他的错。
他自己家庭关系淡漠，下意识的忽视了这方面的问题。就没有想到在普通人家，其实孩子饲养猫狗是要经过家长的同意，也没有想到这会成为激发广末男和广末麦子关系的导火索，更没有想到那个女孩会因为这件事丢掉性命。
就像是那颗没有被接住的橘子糖一样，悄无声息地被遗忘在了世界的角落。
都是……他的错。
这时耳边又响起了目暮十三的声音：“那个家伙又出来了！他抓的是……”
抓的是谁已经不重要了。乌丸岚面无表情地想，他最大的错误还是把小意外送回了混蛋父亲的身边。
他怎么会想不到呢，既然他有一个混蛋父亲，那么小意外的父亲为什么就不会是一样的家伙呢？尽管小意外对他依恋、信任，但他依旧是个混蛋。
如果他没有把小意外送回去，而是把她留在身边，那么她虽然会活得很辛苦，但是他也可以保证她能平安长大——就像是八方绪子一样。
但是他亲手把她送了回去。
他自己没有逃离的地狱，又亲手把另一个女孩，送到了和他同样的境地。
逃。
心理暗示的某个字被激活，他手臂上的肌肉控制不住的抽搐，记忆中的电流伴随着疼痛再次席卷了神经末梢，牙关紧锁，可能是咬到了舌头，血腥味在嘴里弥漫开来。
【哥哥，我的爸爸其实是个很好的人。】
【乌丸老爷其实是个好人。】
【只是有的时候他有点太严厉了，要是爸爸他能更喜欢我一点就好了。】
【乌丸老爷也是为了您好，只是有的时候迫不得已。】
【哥哥，你说人能变成一只鸟吗？】
【你的愿望是什么？】
【飞到最高的天空上，变成星星……】
【你只有两条路，要么成为乌丸岚，要么死在路上，成为别的‘乌丸岚’的垫脚石。】
【乌丸少爷，您又想逃到哪去呢？】
乱七八糟的声音混杂在一起，这时一个分外清晰又气急败坏的声音响起。
【我们是朋友啊，混蛋！还有我们呢！】
乌丸岚一把摸过了旁边某个警察的配枪，抬脚就向前方走去。
逃个鬼！他现在不想再逃了。
就算要逃。
也要先把另一个混蛋干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