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九天九夜
就连小美人鱼NPC, 都在提醒这这一切。
答案就摆在副本最明显的地方，反反复复出现着，但却因为太过正大光明, 而被玩家们忽略。
或者应该说, 也并不是没有人升起过美人鱼以及鲛人的猜想。
但所有摆在明面上的消息都误导性太强, 一开始每夜出现的鱼头触手怪，再到别墅外黑雾中的巨蟒, 以及老朋友那无数封笃定海神存在的信件。
其实如果不是每个身份牌手上的线索都已经显露。
即便单单只拿出合作伙伴这个社交软件上的道长回复，也难以串联起这一切。毕竟鲛人只是传说中的生物, 王先生一个普普通通的人类，又怎么会与此有关系呢？
甚至也有可能，这一切超出科学的存在都不过是为了谋杀王先生而虚构的假象。
参与副本的玩家不敢也不能在没有任何证据指向的情况下胡乱猜测，只能死死咬定线索指明的方向。
毕竟这不仅仅是场游戏, 也决定着他们的生命是否走到尽头。
刚啃完小小汉堡的姜时时就没有那么多的想法。
他正好抬起头, 看到画布上那些仿佛正在飘动的漂亮泡泡，就从坏哥哥教他存放东西的系统个人面板里拿出两个小美人鱼泡泡机。
塞一个到会说话还会动的小美人鱼怀里。
自顾自的玩了起来。
“如果芸夫人真的是鲛人, 那么……”
易江南抬头看向林祁月那已经蔓延到脖子上的细闪鱼纹, 再回忆起音乐家曾在备忘录再三感慨过老师的兄弟姐妹们都长得非常好看。
便继续说道：“我想女朋友这个身份也很有可能是鲛人, 年纪不对等也不算什么，因为鲛人这个种族的寿命远远要长于人类。按照藏书室里那些关于鲛人的记载, 寿命起码上千打底。”
林祁月猛地眨起眼睛, 她也很想点头, 但由于一开始就收到提示, 要求不能泄露关于自己的任何消息, 保险起见, 还是不敢做出太大的动作。
担心自己激动之下说出声来, 还顺带捂住了嘴。
“这样说的话, 芸夫人就是女朋友那个跟家族断绝来往并且婚后早逝的妹妹。”
江左搓了搓发凉的脸颊，冷得边跺脚边开口说着。
虽然女朋友这个身份牌自身留下的线索少的可怜，但总总迹象都证明着对方的可疑，还有林祁月身上的鱼鳞，简直没有比这个再显眼的特征。
想到这，他又记起藏书室里那些与鲛人有关的书籍。
抖了抖肩膀，把包围全身的再次寒意压下，才继续说道：“不如我们先下楼，去藏书室里看看书里关于鲛人族的记载吧？再待下去，我怕我们都要结冰了……”
话音落下，晶莹剔透的七彩气泡自然而然的飘向那副绘着大海的画作。
在触碰到幽蓝火焰时，破裂开来。
而那泛着蓝色的幽幽焰火不知何时已悄然爬上画室里的所有画作，明明在剧烈的燃烧着，却怎么也烧不破那一张张轻薄的纸，甚至衬得它们更加色彩分明。
倒是四周的温度越降越低。
在极度严寒下，玩家们竟莫名升起了浓郁的倦意，但他们都清楚，只要睡过去就再也不会醒过来。
见状，众人也不打算再停留。
在文晴雪接连用道具确认那些被幽蓝火焰所包裹的画作并不是小美人鱼口中的真实，纷纷快步回到三楼。
即便如此，疲惫的困倦感也依旧紧紧缠绕着每一个玩家。
夜已深，窗外依旧下着雨，却怎么都扑灭不了这场幻象中冰冷的火。
没过多久，玩家们就在游无肆的帮助下进入藏书室。
多亏他们之前对书籍进行的总结与归纳，因而眼下并没有花费多少时间，就准确的寻找到那几本与鲛人相关的书册与记载。
人身鱼尾，不废织绩，落泪成珠。
几乎每本典籍都写有这几句话，连着翻阅好几本，才看少许对鲛人寿命以及性情的描写。
而在某本发黄的典籍最中间，还记载着鲛人族久居深海，又道可与海兽厮杀善歌且能编织幻境还拥有魅惑人心的力量。
至于所谓的鲛人珠，众人找遍了所有的书册，连带着美人鱼都翻了几遍，也没有半点消息。倒是在某些古籍中看到‘膏脂燃灯万年不灭’与‘食其鳞片延年益寿’的说法。
“所以，我们现在所处的地方很有可能就是鲛人编织的幻境。”
易江南将书合上，边心里感慨着这种传说生物的强大，边继续说道：“以安安常年服药精神还极差的身体情况来看，她应该没办法编织出如此完善的幻境。虚幻成境，所需要的力量非常大，邪祟中也只有鬼王级别者才触碰到虚幻的门栏。就算是鲛人，也必定得是健康强壮并且是族群中佼佼者。”
说到这。
他看向林祁月身上那即便稍有干燥都流溢着神秘色彩的鳞片，开口道：“鲛人族无疑是谨慎的，他们应当也知道人类对他们的垂涎，不管是芸夫人还是女朋友，一开始都把身份隐藏得极好。芸夫人是怎么暴露的暂时不清楚，但以女朋友的谨慎与强大，没有留下任何信息与破绽才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情。”
易江南虽然以前并没有接触过妖怪这样的特殊物种，但对邪祟那一类非人生物也还算了解。
能够编织出这样真实无比的幻境，压根就不是普通非人生物可以做得到的事情，就连鬼王的鬼蜮都没办法达到这种程度的真实。
当然，某些特殊的邪祟也能布置幻境，但那大多都与他们生前的经历有关。
他在典籍中也看到过不少对幻境的描述，便猜测着开口道：“我们所经历的副本应该是三重幻境，从来到这个副本起，就是第一重；黑珍珠失窃那晚音乐家的歌声响起，便开始第二重；而破开假象后，是幻境最真实的模样也就是第三重。准确来说，其实那位编织幻境的鲛人只布置了一层幻境，但因为她的力量太过强大，幻境自我发展，从而化成了三重。”
众人听着易江南那绕来绕去的分析，差点都要不认识幻境这两个字。
听了一遍，觉得有点晕，就想让对方再慢点开口重复几次。
然而还没等谁先说话，又变了个更小的汉堡递给姜时时的小美人鱼突然开口了。
它转头直直盯向易江南。
淡淡开口说道：“你说得对，但也不对。这并不是特意布置的幻境，而是曾经残留下来的力量所衍生出的幻象。”
……
易江南沉默了，居然还不是特意布置的？
他当初跟师父拼死拼活才封印的鬼王连这位鲛人的残留力量都比不上？
文晴雪见NPC居然难得主动开口，迅速说道：“女朋友就是拥有编织幻境力量的鲛人吧？”
收回视线的小美人鱼没有再回答。
它换了个躺着的姿势，圆鼓鼓的手撑着下巴，继续看起姜时时吃东西。
专注又认真。
文晴雪也不在意NPC没有理会自己。
毕竟小美人鱼这类特定时间才会出现的NPC，在无尽副本中大多都是充当着‘审判’的存在。如果不是破除假象，又有姜时时这么个胆大的例外，他们甚至都不会知道这么个小NPC还能时时刻刻揣着带走。
相对于之前的一问三不知，眼下小美人鱼主动开口已经是难得的提示。
她看向易江南，开口道：“看来女朋友就是鲛人，继续你的猜想。”
明显被打击到的易江南默默叹了口气。
余光瞥见蓝色焰火已经爬到墙壁，顿时间也再没别的心思。
简短总结起自己的推测：“既然不是幻境而是幻象，那就说明这一切都是过去的事件重演，黑珍珠确实失窃了，偷盗者极有可能就是那位身为鲛人的女朋友。而她，也是特地选芸夫人忌日这天进行报复。音乐家歌声响起的那一刻，所有人都进入幻境当中，所以…也许王先生并没有死……”
拥有强大力量的鲛人想要拿到本就属于鲛人的黑珍珠并没有什么难度，就是报仇，也不过是轻轻松松的事情。
只是怎么可以轻松呢？
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精神上时时刻刻的摧残，才是报复一个人类的最好办法。
易江南接触过各种各样的怨鬼，它们要报复人，就绝对不会让人简单死去。必定要千般折磨百般肆虐，使其日日夜夜不得好眠。
对于怨鬼而言，死亡在某种意义上来说都算是一种解脱。
“他没有死，但时时刻刻都在重复着这一夜的死亡？”
林祁月被邪祟纠缠也缠出心得体会了，她瞬间领悟易江南的未尽之言，猛地把手一拍，直接叫好。
这种触及非人生物连法律都没办法定罪的渣男，简直再适合不过如此惩罚了！
但很快，她又皱起眉头，说道：“那幻象破除，岂不是便宜那狗男人了？”
“这只是后来的幻象，并不是原本的那场幻境。”易江南说完，看见周围火焰渐高，这才对着小美人鱼说道：“我指认王先生为造成这一切的元凶，他……”
“指认时间已经结束，很遗憾，各位客人没能在规定的时间里收集到证据。”
小美人鱼连脑袋都没转，依旧维持着撑下巴看姜时时的动作。
它停顿几秒，才继续开口：“按照规定，所有客人们都必须开始接受惩罚。但安安小管家很欣赏诸位寻找凶手还原真相的认真态度，惩罚将会延迟到客人们接触真实的那一刻。”
“温馨提示，如果幻象破灭前没能离开别墅，你们都会陪安安小管家永永远远留在这里哦。”
小美人鱼终于转头看向了玩家们，声音空灵无比。
一头海藻般的波浪乌发，不知不觉间染上了淡淡的蓝。
林浩广还死死记着黑珍珠的规则，连忙开口道：“那离开别墅后我们要怎么指认？”
每日夜幕降临时分在客厅进行指认！
这是副本一开始就定下的规则，如果没能顺利进行，毫不怀疑，就算离开了这该死的幻象，他们也绝对离不开副本！
“这是客人们自己该考虑的事情哦，不能什么都依赖安安小管家呢。”
小美人鱼懒懒的转回脑袋，看到姜时时已经啃完小汉堡，努力的想最后再捣鼓出一小个。
但幻境已经开始破灭，它的力量也所剩无几。
姜时时原本正期待的盯着小美人鱼，发现对方垂下了小脑袋，便伸出尖尖指甲，顺了两下那卷卷的黑发。
他把气泡机再次往小美人鱼怀里塞塞。
拿起另一个，轻轻按着腹部，教会说话的美人鱼玩气泡机。
漂亮的七彩泡泡从圆鼓鼓的嘴巴里飘出。
小美人鱼NPC抱着跟它差不多高的气泡机，仰头看向飘荡在半空的无数泡泡，那双漆黑的眼珠子也因此带上圈圈点点的斑斓色彩。
游无肆见小妻子跟NPC玩得开心，便把刚打开的学习设备递给了骨干，笑着叮嘱道：“多充实充实自己，才能获得更好的提升，你的进步空间也同样很大。”
……
人皮怪物很感谢老板的信任，但是进步空间这种夸奖，又带上个‘也’字，就算它不是人，都听得出来不是什么好话。
游无肆打发完新员工，看到玩家们似乎都紧皱眉头在盯着小美人鱼，便开口说道：“先离开别墅吧，周围的火瞧着可不像是会等人的样子。”
听到这话，众人也纷纷反应过来。
指认确实重要，而逃离眼下的别墅也同样重要！时间紧迫，他们确实不能再磨蹭下去了！
对于小美人鱼口中的真实，玩家们也各有猜测。
首先想到的就是那颗黑珍珠，其次就是芸夫人房间的日记本，如果画室并没有被火焰吞噬，那副平静海面上冒出七彩泡泡的画作也极有可能。
甚至，就连布偶小美人鱼，都会是所谓的真实。
当然还有王先生那件没有任何多余线索却非撞上个指纹密码锁的房间。
藏书室隔壁就是芸夫人的屋子。
玩家们首先找到那本日记，按照小美人鱼的说法，只要接触到真实就会开启惩罚时间。
对于他们来说，这也确实是个辨别的好办法。
文晴雪将日记拿起，小美人鱼并没有开口，四周也没有任何意外袭来。
这并不是他们要寻找的真实。
众人改而快步走向王先生的卧室。
可才刚把门推开，蓝色焰火夹带着刺骨寒意扑面而来，那旺盛的幽蓝淹没了整个屋子，像是在发泄心中愤恨般，将一切都烧得扭曲。
是了，王先生所在的之处想必就是那位鲛人最讨厌的地方，会变成如此，也并不算太意外。
玩家们匆匆赶到安安小姐的房间里。
视线准确无误的停留在那颗流动着璀璨光芒的黑珍珠上。
看得久了，众人竟然不知不觉就朝黑珍珠靠近，眼里心里都只剩下眼前那颗黑珍珠。
甚至生出抱走就跑的想法。
游无肆推着小妻子挡在床边，从容开口道：“这不只是颗黑珍珠，还是芸夫人的心脏，我认为，大家还是要尊重一下它，最好不要对它流露出太过丰富的情感。”
被这么体面的话语突然打岔，玩家们也纷纷从那异样的状态中脱离出来，他们连忙移开视线。
即便如此，心神也依旧萦绕在不久前那一眼上。
很明显，这颗黑珍珠的吸引力比之前还要大，实属于多看几眼都会走火入魔的地步。
“肆哥，芸夫人的…心脏似乎也有着魅惑人心的能力。”
易江南用了极大的意志才控制着自己不去看那颗黑珍珠，刚刚在场所有人几乎都中招，而游无肆还能出言拦住他们。
这就说明在这种魅惑下，游无肆还是能控制住自己
想到这，他继续说道：“不如肆哥你把……”
“好主意。”
游无肆不等易江南把话说完，就先夸了起来。
他从换装程序里挑了块名字叫什么鲛人纱的闪闪布匹，往黑珍珠上一裹，就带着黑珍珠，塞进了姜时时怀里，跟某颗依旧坚强维持生命的小番茄挤挤。
瞧见小美人鱼NPC抱着个泡泡机，不知什么时候坐到小妻子肩膀上，便手上捞过对方，放到黑珍珠上坐着，同时开口道：“时时还在长身体，拍肩膀跟坐肩膀都会有影响的。”
小美人鱼愣了楞，过了半晌，才重重的点了点头。
……
骨干在一旁默默注视着老板忽悠NPC，正想着自家老板真不愧是个人才，熟悉的意外直直朝着老板妻子的脑袋上冲去。
它条件反射般先把那圆溜溜的气泡大灯给接住了。
“不错，骨干你表现得很好。”游无肆随口夸了句员工，看到黑珍珠隔着层薄布散发出淡淡光芒，这才看向小美人鱼，说道：“那么请问安安小管家，我们现在已经接触到真实，要怎么离开别墅呢？”
小美人鱼没有说话，玩气泡机玩得非常起劲。
一个个泡泡像是拼了命似的，噗嗤噗嗤往外冒。
他也不等小美人鱼回答，笑着点头，继续开口：“看来是还是要规规矩矩从门口走出去，警察同志，别墅的钥匙你还带在身上吧？”
“一直都在。”
周清行连忙回答，他不小心看了眼姜时时怀里的珍珠，竟然差点就冲过去，只能闭上双眼，猛地移开脑袋。
忽然察觉耳边风声擦过。
迅速偏身，定眼看去，竟然是带着幽蓝火焰的门裂开，差点砸在他的身上。
游无肆倒是淡定的推着姜时时直直走向那道满是幽幽火苗的卧室门，骨干紧跟飘在他们头顶。
也不算太意外。
黑珍珠往前火焰就退后几步，硬生生凹出了个半圆形的辟火带。
他回头看向努力躲避各种意外的玩家们，开口道：“看来就算在幻象里，芸夫人不仅真实也被珍视着。”
众人早就习惯了游无肆的连篇废话。
他们快步跟上游无肆，前后左右围在对方身边，本想更加小心的躲开那一个个意外，却惊讶发现，在这个并不算大的半圆中，不管是蓝色焰火还是所谓的惩罚，都无法侵入其中。
可还没等他们松口气。
幽蓝的火焰中冒出无数的狰狞人皮还有不再洁白的灰黑白骨，像是从地狱爬出的复仇者般，努力冲击向笼罩着他们的结实半圆。
将周围的幽蓝火焰都带得一晃又一晃。
玩家们都知道再这样下去不行，那些人皮与骸骨迟早会像之前突破屏障那样，冲破这个目前还稳当的黑珍珠防护圈。
就在骨干驮抬着轮椅下楼梯时，众人也纷纷发动了他们的技能。
即便技能在触碰到蓝色焰火就会消融不见，也依旧没有放弃对人皮与骸骨的驱赶。
就如他们猜测的那样。
在怪物们一次一次的撞击下，黑珍珠构成的半圆渐渐缩小，眼看着蓝色焰火逼近，文晴雪跟林浩广不得不得拿出防守技能卡，加固这个岌岌可危的半圆安全区。
焰火是稳住了，但怪物们却突破焰火，冲了进来。
也就是下楼梯的功夫，众人身上都带上不少的伤口，最惨的还是江左，也不知道是人皮与骸骨们记仇还是怎么的，他劝怪物学医的雷不劈还好，一劈，所有的怪物都齐齐朝他涌去。
像是拼了命都要把他带入地狱中。
这时的他们已经走到了客厅，眼看着别墅那扇在火光中扭曲的大门就在眼前。
跟在游无肆身后的江左却被怪物紧紧拖住。
速度一点一点的慢下来。
注意到这幕的只有同样在游无肆身后的林浩广，他指尖紧紧掐着香烟，冷着脸别过头，不再看着江左，抬步上前。
却在手中烟头出火光一闪时，猛地转身。
驱褪四周的人皮怪物，同时将伸手捞向就要触碰到焰火的江左。
手肘微凉，他眉头紧皱起，换了只手拎过江左还在念叨学医个不停的，快步跟上了前面的玩家。
推着姜时时的游无肆侧着脸瞥了眼落后的二人，视线落在林浩广只剩白骨的右手，微微停顿。
人类依旧是复杂还奇怪的生物。
从来都没有变过。
三两步后，玩家们终于抵达别墅大门，周清行快稳准的将钥匙插入，轻轻扭动。
随后推门冲出。
一个个透明澄亮七彩的泡泡跟着玩家们冲出别墅，在清晨的朝阳下流溢着彩色的光芒。
坐在轮椅上的姜时时只觉得怀里一空。
低头看去，除了番茄苗苗跟张轻飘飘的闪闪细布，什么都没有。
会说话的小美人鱼，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