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炼神宗
笼罩着大地的夜仍未褪去, 像是盖上层厚重的黑纱。
山中晨间多有雾气，从坟地处飘往各个建筑，又随着风略过那五十个人的浩荡队伍中。
瞧着昏昏沉沉, 且愈发俞阴森。
在场的玩家也都见识过不少恐怖渗人的场面, 只是坟地和阴风也吓不着谁。
即便如此，警惕心满满的他们还是停下了脚步。
现在这个位置暂时还算安全，但要是再往前走进那些缭绕着建筑的浓雾里，可就不清楚会不会发生些什么不美妙的事情。
见状, 姜时时也跟着停步。
视线扫了圈神色流露出几分紧张又带着些犹豫和踌躇的玩家，很快就模仿起来, 微微皱眉, 再小心翼翼的看向四周。
他自认为学得还是很像的。
也没忘挠两下坏哥哥的掌心, 让对方跟着他一起做出‘紧张’的表演。既然决定要低调, 那当然是得跟其他玩家都差不多, 这样就不会太突出。
至于玩家们为什么要这个样子……
姜时时觉得极有可能是为了更符合新入门的杂役弟子这个角色，他对于这方面把握得并不是很好，也不是很清楚人在各个场景下都有些什么表现。
幸而这也不是什么太大的问题。
就算琢磨不出, 他也还能有样学样嘛！
在场的玩家表演了将近半个小时的忐忑不安，终于, 某道身影踏着把剑从漆黑的天际边飞冲过来。
此时恰逢红日初升。
清晨的第一缕光照在那名身姿挺拔的少年身上，英姿飒爽, 长袍飞舞, 恍如仙人降世。
少年御剑停在五十多人的队伍前, 抬手遮住刺眼的阳光，开口说道：“你们就是新来的那批杂役弟子吧？来的还挺早的。”
粗略扫了一眼人数。
他跳下飞剑的同时挥袖推开或浓或淡的雾气, 继续开口道：“我是第七峰的钟舟, 你们唤我钟师兄就好, 你们的领物取物还有任务发放暂时都由我来负责。先随我来吧。”
在场的玩家也没多说些什么，见钟舟已经朝着阁楼建筑的方向走去，也连忙纷纷跟上。
他们不是不想从这位钟师兄的嘴巴里套出些什么。
但对方走路的动作很快，且连头都不回，明显不就是想跟他们搭话的模样。
钟舟带着五十多个人走进了最高的那座阁楼里，拿出信物穿过阵法，又在阁楼里找到相应的物件，清点好数目，这才对那群看起来还挺老实的杂役弟子说道：“可以开始领物了。”
说完，打开荣管事昨日送来的弟子名册。
继续开口道：“杂役弟子初入宗门每人可得二十块下品灵石，五瓶辟谷丹，三瓶养气丹，外门弟子服三套，还有外门弟子手册一本。每月俸禄为十块下品灵石，三瓶辟谷丹，两瓶养气丹，月末三天来此处寻我领取。拿出你们的宗门令牌，逐个上来领物。”
听到这话，玩家们自发排成队伍。
辟谷丹和养气丹先不提，只要是清楚那么些有关修仙话题的，都知道灵石是个好东西，既是修士间的货币，还能用来辅助修行，且不少修士捣鼓出来的东西也需要消耗灵石来运转。
钟舟很满意这群杂役弟子的表现，听话还不吵闹，排队也都整整齐齐，没有什么闹心的事情。
他接下这个任务的时候还担心会太麻烦。
即便如此，这个任务还是他从众多师兄师姐手里抢过来的，难得有个在宗门里就能完成的简单活，就算每天只有十五个下品灵石，也耽误不了多少时间，最多繁琐些。
毕竟灵石是真的不好赚！
特别是宗门修炼功法特殊，方方面面消耗都巨大，要不是宗主再三勒令在外要维护宗门形象，他都想学隔壁那群体修门派，带个碗就出门卖艺了！
胸口碎大石而已，谁还不会呢？
怎么说他们宗门炼体也能称得上是修真界数一数二，就算稍微特殊些，也确确实实属于炼体之数……
钟舟边遗憾着自己不能发挥特长赚取灵石，边检查着弟子令牌运转术法送出一批一批的东西。
又是两块杂役弟子令牌递过来。
入手正想翻到背面检查，却下意识收进储物袋中，抬头对上两道带着疑惑的视线，他这才反应过来做了些什么，连忙把弟子令牌拿了出来。
仔细打量着手上称得上是难得至宝的木牌材料。
轻咳两声，看向身前两位骨相绝佳的弟子，缓缓说道：“师弟师妹既有这等本领，假以时日必能入我炼神宗内门。”
就是不知道是走着进去，还是……
总归都是进内门，对于他们炼神宗来说，差别也不是很大。
“但愿能借钟师兄吉言。”游无肆恭敬回话，随后便接过钟舟还回来的令牌，再抱起属于自己和姜时时的那份衣物灵石以及丹药。
姜时时察觉到在场所有人，包括那个会踩着剑飞来飞去的钟舟都在看着自己和坏哥哥，顿时觉得不太对劲。
好像，跟原本的低调决定有些背道而驰了？
认真思考片刻，想到昨天看的小说里主角遇到一件又一件可以说得上热闹的麻烦事，决定还是要继续保持低调做人低调做事。
姜时时挪着脚步蹭到游无肆身旁，垂着小脸，乖乖巧巧的看着地板。
只要他去不看周围的玩家！就不会知道这些人在看他！反正自个还是很低调的！
钟舟本来还想送两瓶养气丹什么的，毕竟他确实有些失礼，但一摸储物袋，连养气丹都不剩一颗，也就只能打消这个念头。
现在的他，可不比在外门弟子富裕多少。
冲着两人礼貌而不失尴尬的笑了笑，便示意下一个上前。
在场的玩家都不是傻子。
昨天荣管事接过游无肆和姜时时的令牌后，也神色缓和不少，甚至特意提醒丹药医修，还说修炼有成后就能达成心愿，明摆着态度就和对待其他人不同。
而如今这位钟师兄在触碰身份牌后更是当场夸赞起来，直言能进内门。
进入副本后遇到的NPC虽少有提及内外门，但玩家里可有不少人年轻的时候沉迷过修仙小说，内门外门的意义他们清楚不过，只有内门弟子才是宗门名义上的真正弟子，得到的修行资源也完全截然不同。
众人纷纷猜测起游无肆和姜时时的身份牌上究竟有什么不同。
难道是因为副本由这两人得到的道具开启，所以才出现这样子的偏差？又或者他们手上的抽到的身份牌原本就是不一样？
玩家们不是没想过抢来身份牌仔细研究……
但有游无肆和姜时时那一战成名的擂台赛在前，他们也只敢在心里想想，这样的实力，就算剩下四十八个人都联合起来，怕是都打不倒这两个怪物般的玩家。
钟舟核对完每个杂役弟子的宗门令牌又发完所有的东西，后知后觉察觉到了不对劲。
这批杂役的入门令牌都过于出色了些。
要是换做招收新弟子的时间，刚刚那两位师弟师妹肯定会直接入内门，而其他人也都能顺利成为外门弟子。
再看这些杂役弟子缺胳膊少腿的怪异衣物，脑海中飞快闪过某些片段，那些画面消失得太快，快到他一时间没办法捕抓。
他也没怎么在意。
只要有本事，杂役弟子也能成为一方大能，虽然少，但修真界里也不是没有这样的事情。
早些年五灵根都能渡劫飞升呢！
“你们可都识字？”
钟舟问完后也没想着得到回答，继续说道：“若是不识字，每日申时五刻外门识学堂都有授学，段文识字于修行而言还是非常重要的，若他日得无上功法却不得其意，未免就太过可惜。”
修真界也不是没有文盲修成大道，但那都是天纵奇才，无需外物干扰。
普通修士还是得一步一个脚印，满满积累才行。
“别的我也不多说，外门弟子手册上都有相关的信息，你等回去再好生细看即可，切记莫要触犯门规，条条件件都要熟悉在心。”
钟舟合上弟子名册。
确认没有遗漏，这才继续开口道：“辰时三刻到辨物堂随云师兄上早课，待十天后结课，再来此处领取外门杂役任务。课业虽有些繁重，但既已踏入我炼神宗，各位师弟师妹还是上心仔细些。”
钟舟想到云师兄那每天授课就八百下品灵石的酬劳，忍不住有些向往，可惜外门授学这项任务只在有真才实学且耐性极好的几位师兄师姐里轮转，想要挤进去还得经过各种考核。
想到大师兄那张冷脸，他默默打消这个想法。
酬劳确实丰厚，但耗费的时间和心思也多，还得时不时被大师兄抽检，这种好事，还是让师兄师姐们去吧。
他摸了摸越来越瘪的储物袋，无声叹了口气，同时摆手说道：“都散了吧。”
听到这话，玩家们正想离开，看到游无肆朝钟舟行了个拱手礼，又想到古代最是注重礼仪，也照猫画虎拱手再微微弯腰。
做完这些才纷纷走出阁楼。
这时周围已经有很多穿着统一长袍的弟子在走动着，在看到阁楼里走出来浩浩荡荡的大群人，都有些惊讶。
在看到这些人身上的衣服还有长短不一的头发，又微微皱眉。
小声的和同行者议论起来。
“咦？现在也不是开山门招弟子的时候，怎么还有人从至物阁出来？手上拿着的是杂役弟子的衣服？”
“他们…他们怎么穿成这样？有伤风化！”
“和尚还俗？头发怎么都这么短，还奇怪得很？”
“怕不是逃难出来的吧？”
“可能是内门里的峰主或长老好心肠，从人间带回来的杂役弟子吧？凡人间多战乱，我也是那时候被带回来，眨眼间都过去好几年了。”
“逃难也不至于把头发都折腾成这般模样吧？”
……
在场的玩家五感都经过各种手段加强，虽然那些NPC已经避开他们行走，离得也挺远，但还是听到了他们说话的内容。
他们也知道副本背景为古代的地方特别讲究衣着头发。
衣服方面不少人也提前准备有，但头发就不是很好处理，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无尽里的生发药液昂贵得很，就是概率最低只有百分之十的都要三千积分。
与其花冤枉钱，不如借机行事，找个好借口来掩盖过去。
有避开玩家的NPC，当然也有特地上前打招呼的NPC。
就比如眼前这个高高瘦瘦的外门弟子，就笑着拦下了头发最短衣服最‘破烂’的几个玩家，笑着开口：“师弟师妹们是刚入门的新弟子吧？听说今天云师兄又要来授课了，想必就是为了你们这批弟子来的。相逢即是缘，我叫甘浩思，师弟们要是不嫌弃，唤我一声甘师兄便好……”
说到这。
他凑近几个玩家，视线在那些短到不行像是被灵兽啃过的头发上扫了两眼，压低声音继续道：“师弟们怕是不知晓，云师兄最是注重衣冠整洁，几位师弟这般，怕是有些太过打眼，届时要是被抽问，答不出来，可是要受罚的。”
周围的外门弟子看到甘浩思的行动，也不再说话，眼观鼻，鼻观心，各干各的事情去了。
要说这位师兄也是人才。
不知道打哪儿听来内门日子不好过的消息，明明早就筑基，也认了师父，就非是不喝那拜师酒，在外门里跟他们争任务就不提，偶尔还跟杂役弟子抢活干！
简而言之就是怪得很。
甘浩思很满意没有外门弟子过来拆台。
他掏出几瓶丹药，像是做贼般警惕四周，又压低声音说道：“这是丹灵门那边医修捣鼓出来的生发废丹，你们新入门怕是不懂，废丹跟正常的丹药不同，功效上比正丹差了不止一半，对于已经入道的修士来说效果也不明显，不然我也拿不出来。虽说这东西修士用了不好，但对于没有入道的咱们来说，就刚刚合适……”
“我也不骗你们，外门谁不知道我甘浩思最是老实本分，我也不要你们灵石，只需一瓶养气丹，就能换我三颗生发废丹。”
甘浩思自认为勤勤恳恳在外门做任务多年。
放眼二十年前后，都没有比他更努力的弟子了！别人是师父养徒弟，到他这，是徒弟养师父，还得养活整个峰！连带着大大小小的祖宗们！
何等一个惨字？
他的目标确实不是灵石，只要把屯在手里卖不出去的生发废丹给换出去，除了辟谷丹都行！
想到这，继续开口：“你们也别觉得我在骗人，这丹药是真有效，可惜我已引气入体，也没办法给你们看效果，这样吧，你们有谁愿意尝一颗试试，也不收任何费用。”
说完，见这几人都有些犹豫，还有藏得极深的警惕。
便笑着补充道：“炼神宗禁止内斗，有任何弟子相残的行为，都会直接被押送入刑罚堂，严重的更是逐出宗门。”
姜时时刚好翻开手上的小册子。
看到了第一页上硕红那几句‘禁止弟子内斗’的警告，他抬头朝着正在说话的甘浩思看去，视线落在对方手上那颗如同糖豆般发着淡淡绿光的丹药。
默默上前半步。
然后被熟悉的大手掌扣住手腕……
他无辜的抬起头，对上游无肆那双深邃的眼眸。
好吧，不能乱吃奇怪的东西。
“甘师兄，我信你，就让我来试试吧。”头发乱糟糟的男性玩家憨笑一声，直接接过丹药，仰头就丢进嘴里，嚼了两下，吞入腹中后，笑着开口说道：“是甜的。”
话语刚落。
他那原本就有些蓬松的头发骤然变大了两圈，像是戴了个假发头套似的，变化很明显。
长肯定是长了，但好像也没有长多少，效果确实存在就对。
甘浩思没想到丹药在这个凡人身上居然不是很明显，不过他也不慌。
理直气壮说道：“说了没骗你们吧，瞧，这头发不是长了吗？废丹嘛！效果不稳定，在每个人身上的发挥的功效都不太一样，这样吧，每瓶练气丹我给你们换五颗。虽说修真界也不像是凡人界那么讲究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可这要是仪容不得当，也不好行事交友，还会给他人留下个坏印象。”
玩家也不是那么好被忽悠的，心眼可不比眼前的这个NPC少。
即便如此，还是有不少玩家愿意花上瓶练气丹换那生发的废丹，不全是为了生发，更多是借着这个机会在这个话很多的NPC嘴里套话。
“现在时间不早了，师弟师妹们还是赶紧回住处换衣洗漱一番，穿戴整齐些，云师兄的课可千万不能迟到。”
甘浩思边提醒着这群新来的杂役弟子，边继续往那些头发特别少的玩家处钻去，他收的废丹不少，再来五十个都完全足够。
但要是这些弟子因为他耽误了早课的时间……
到时候云师兄那边可不好解释！
因此也只能尽量挑选着目标，能多换几瓶养气丹就是几瓶。
好在这批杂役弟子的住处比较偏，甘浩思就跟着这些弟子快步走，倒也换得好些养气丹。
等他往大半的弟子身前都转悠了一遍，也就到了杂役弟子的院落。
处于正东，还差不多在山顶，位置挺糟糕的。
甘浩思在外门多年，弟子们的院落他都记得清清楚楚，有事没事串个门，偶尔也有收获。
但这个院子，他压根没有任何记忆。
似乎从自己入门以来就没有弟子住进去过。
这批杂役弟子换衣服的动作都很快，甘浩思才刚发现院子里的阵法似乎有些不同，五十多个人就全都快步走了出来。
他压下疑惑，跟那些没有说过话的弟子们推卖生发废丹。
“这生发丹材料也是少见的灵植，蕴含的灵气丝毫不比养气丹要少，就算师妹不需要头发再长，也有乌发顺发的功能。”
甘浩思站在最后两个杂役弟子面前。
这两人看起来就很是不同，且还亲密得很，无视周遭人潮，直接就十字相扣，实属性情中人。
见那师妹用清澈无邪的双眸朝着他手中的丹药看了再看，便笑着说道：“师弟就买几颗试试吧？瞧你娘子都眼巴巴看着呢。”
……
听到这话的游无肆看了眼已经飞快垂下脑袋的小僵尸，从袖口暗袋里拿了瓶养气丹，递给身前喋喋不休的男子。
就当是给时时买几颗小糖豆吧。
没过多久。
收获满满的甘浩思带着他那从杂役弟子手上换来的好些瓶养气丹，笑着跟这些善良质朴的师弟师妹们挥手告别。
他差点就御剑。
还好谨记着自己外门弟子勤劳的形象，挑了条小路离开。
姜时时拿着个装着丹药的绿色小瓷瓶，倒出一颗后高高兴兴的往嘴里丢进去。
甜滋滋的，味道很好。
他再倒出一颗在掌心上，趁着坏哥哥不注意，往对方嘴巴里拍去，担心会拍痛对方，还控制了力道。
游无肆没有拒绝小僵尸的投喂。
他按住那只没来得及离开的小爪子，微微启唇，舌尖把那颗丹药捞入口中的同时也避免不了碰到某只爪子的爪心。
姜时时只觉得爪爪上有湿湿热热还柔软的东西爬过，下意识抽了回来，静静盯着爪子最正中的位置，又疑惑的在游无肆的嘴巴处看去。
好怪哦！
到底是什么东西爬在掌心？是……
还没等姜时时想出来，浩浩荡荡的玩家队伍就已经走进了挂着辨物堂牌匾的阁楼里。
他也没时间再去思考些别的。
睁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飞快打量着四周。
在外面看不出阁楼里面的真正模样，在进去后，才发现这个辨物堂里除了墙壁还有必要的支柱外全都空荡荡，连个家具摆设都没有。宽敞倒是挺宽敞，就跟个小广场似的，大得都能再容纳下七八个玩家队伍。
阁楼里还是个顶部开放的大天井，抬头就能看到蓝天白云，还有那斜斜撒在屋檐上的阳光。
无论站在何处都觉得明亮无比。
而此时，天井正中正站着个白衣飘飘的俊美男人。
察觉到杂役弟子已经全都来齐，他也不再耽误时间，开口说道：“我是你们的教习师兄，云归，既然入我炼神宗，必得掌握辨室理室制室，而这，即为我宗之室。”
话语未落。
云归抬手送出无数座棺墩，程圆弧状，整整齐齐绕着天井摆成一周，头朝天井正中，紧密排布着。
模样各异，颜色暗沉……
连带着原本明亮的天色，都仿佛压上了层透不过气的灰蒙蒙感。
这才是炼神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