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6章 鬼王娶亲
“之前这里也来过教授吗？听您的话, 好像隔了很久似的？”
游无肆当然不会放过送上门的消息，不过他倒是没有直接询问副本原住民口中再三提到的‘大公’，反倒是问起对方曾经遇到过同样‘搞学问’的人。
如果没猜错的话, 那些应该都是来自无尽的玩家。
无尽副本开启前等候空间都是呈现白色，只有那些不再对玩家公开开放仅能通过特殊渠道进入的副本, 才是无尽的黑暗……
“隔老久了！差不多有五六年了吧！其实前些年也不是没有人想要过来研究些什么, 可他们那些人, 瞧着就跟你们不太同, 要不是只会死读书要不就是心不正。还有那些外头来的后生仔, 非要装成搞研究，实际上带着个相机到处拍, 心歪得很呢！”
老头下意识把刚灭掉的眼塞嘴里。
嘬了一口什么都没吸出来，才反应过来自己在这种情况下吸烟不太合适，连忙把彻底灭掉的烟塞口袋里。
继续说道：“教授你看起来就很有搞学问的感觉, 我只是老，眼睛可没瞎, 打小看了一波又一波的来山里研究民俗的学生老师，眼睛可毒辣了！哎, 您要不到我家里坐坐？歇歇脚，喝口水吧？这时间还早，窗花什么晚些再贴也都行的。”
游无肆先是笑着道谢, 这才开口：“还是要早点把这些贴完，陈二爷说要帮我们找个住处, 得早些回去看看有没有消息……”
“找住处？哎哟, 这年头可不好找啊！家家户户有多余房屋的都改出去出租了！外头来的旅客多, 也是个营生的好手段咧！您就带了一个学生出来吗？应该不会吧？以前那些老师可都是带十几个来的……”
老头话很多, 都不等游无肆把话说完, 就嘀嘀咕咕说个不停。
也不知道想到了些什么，忽然停住了话头。
他上下打量着游无肆，犹豫片刻，才压着声音开口道：“该不会是要去住大院吧？大院可不好进去，那是给大公庆喜的卿客才能住的地方…哎，依我说，现在山里条件也好了，小辈们不仅走出去，还修路什么的把这里建设得这么好，来回也就一个多小时车城，不嫌麻烦的话，其实到外头城里住着也不是不行，影响不到什么的。大院，那是得去给大公庆喜，我知道你们搞学问的人好奇，但好奇可不是什么好事，要知道这几年都没有人给大公庆喜……”
“十九，你碎碎叨叨念些什么大公呢？在跟谁说话？好日子就要来了，可到外面别胡说八道。”
巷口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个看起来满头白发又拄着拐杖的老太太，年纪起码往九十上走了，说话口齿都有些不伶俐，耳朵倒是挺尖的，至少准确捕抓到了‘大公’这些字眼。
听到这动静，刘十九吓得一机灵。
他转过身，快步走去扶着老太太，说道：“哎哟二娘呀，最近游客多，您出门怎么都不带个人！那些后生莽撞得很，走路都不看路的咧！”
“你跟谁说大公呢？喜事将近，可不能乱说话！”
老太太连敲了两下拐杖，神色很是严肃，一双眼睛直勾勾注视着刘十九，又重复着不久前的提醒。
“我没说什么！是外头来的老师学生，打听咱们这里的习俗呢！”
刘十九也知道自家二娘的毛病，听到对方又重复起‘不能乱说话’，还举起拐杖敲向他的脑袋，也没躲开，硬生生挨了一棍。
老太太又把拐杖打向刘十九左右两侧手臂，这才虔诚念道：“小十九不懂事，大公莫怪，大公莫怪……”
声音越念越小。
念完后，才气呼呼继续说道：“你给我老实待家里，大公迎喜前都不得出门！”
“诶，好！二娘您别气了，我这就扶你回去！送您回去了，我就老实待家里，不出门！”
刘十九特地抬高声音说着话。
连着说了两遍，自家二娘终于满意点点头。
他这才转过身看向两个搞学问的年轻人，连带歉意道：“我这也不好跟你们再聊了，不然二娘真生气，可是要挨打的。我刚刚说的话你们听听就好，别往心上去，也千万别告诉别人！”
“谁？他们是谁？”
“是外头来的教授学生咧，就是以前来咱们这边，说是想了解大公，又顺便给娃娃们免费教课的老师！”
“不得对大公无礼！”
“知道知道，我对大公尊敬着咧，这不是在说老师吗？这次来看着也是个好老师，跟以前的那些太像了，还记得早年不小心走进咱村那个老师吗？就是教我认字，认不会还打我那个，太像了，都戴个眼镜笑得温温柔柔，贼有文化的样子。二娘您眼睛不好，不然保准想跟他们多说两句。”
“大公好，大公得敬着！”
“那当然十九我最敬仰大公了，贺礼早早就准备好了呢！”
“好，做得好！”
……
游无肆和姜时时目送着两个老人家离开。
交谈声清楚传入他们耳边，句句不离大公，也句句都是对大公真心实意的尊敬。
即便是刚刚再三给出委婉提醒和暗示的刘十九，也依旧拥戴着‘大公’，且没有半点不满。
姜时时用木棍搅拌了一下破碗里有些凝固的米糊，等着那边的交谈彻底没了动静，又看了两眼‘戴着眼镜温温柔柔贼有文化’的坏哥哥，文化他没瞧出来，倒是有一肚子坏水的感觉。
他抬起爪子，把坏哥哥的眼镜扒拉下来，转到自己脸上戴着，又学对方之前的模样推了一下眼镜。
感觉不是很好玩，又把眼镜该戴回了坏哥哥鼻梁上。
这才开口说道：“快贴，其他人都要干完活了呢！”
大院什么的似乎是个挺危险的地方。
但要是不去大院住，按照NPC们几次都提到镇上没有空房的情况，他们可能真的要带着皮箱在大街上睡一晚。
危险就危险点吧。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越危险的地方，活动记分应该也更高！
姜时时确定大院肯定是个副本关键重要之处，捧着破碗，干劲十足，拽着游无肆到各个角落钻着，催促对方快点拿竹片刮干净那些依旧鲜明的残存红纸。
大概是他们钻的地方都没什么人光顾，还遇到了不少完整的。
要不是沾得牢固，也没有米糊湿粘的痕迹，只看这还算崭新模样，还以为是刚贴上去的呢！
游无肆和姜时时很快就把手上的喜庆窗花贴完。
说是窗花，实际上不管是窗户还是墙壁，或者石柱木柱树木之类的东西，全都能贴上去。
像是要把整个镇子都妆点起来似的。
十八个来自无尽的玩家动作飞快，他们经历过各种危险，体能又经过各种强化，只是简单劳作，根本难不倒他们。
都不到两个小时，就把整个镇子都换了种装扮。
本地人瞧着纳闷，见干活都手脚利落，又没犯忌讳，倒也没怎么询问。
而游客们则以为是镇上活动的工作人员，就更不会阻拦，偶尔还会拍拍照，直播的那些倒是想找个来采访一下，奈何这些‘工作人员’跑得都飞快，话还没说出口，人就已经消失在眼前！一看就知道平时没少锻炼！
玩家们布置完镇子就齐齐回到了陈二爷家里。
院里已经摆了好几个圆桌。
刚好，刘婆把饭菜都端上来，不是什么大鱼大肉，每桌子也就四菜一汤，都是些家常小菜，分量倒是挺大的，像是怕年轻人吃不饱。
“都坐下吃吧！家里种的菜，不值钱，也不用客气，碗筷都是一次性的，干净得很，你们帮了我家老头子这么大的忙，就他那身板，可得白天黑夜都出去，忙活两天才能干得完呢！”
刘婆笑着招呼后生。
见大家都有些局促，也知道年轻人面皮子薄，边给人添饭，边看了眼门口，继续说道：“不用等老头子，他出去肯定是要在叔公那边吃饭的，咱们自己吃就行了。老太婆我好些年都没听故事了，坐下来，边吃，边给老太婆我讲讲外头你们去别的地方研究民俗听到的故事吧？电视里来来回回就那些，老套的很，可不如你们说的精彩……”
玩家们也没拒绝NPC的热情。
悄悄用道具试探过饭菜，确认没有什么问题，就都大大方方落座。
严天宇几个话多的借着跟‘教授’熟，直接挨着刘婆那桌坐下，边开口把以前经历过的副本改编成故事说出来，边朝着刘婆套话。
先是提起其他地方的习俗，再询问刘婆镇上习俗有没有不同。
这一问，还真给他们问出了些什么来。
刘婆听故事还是很认真的，听完后也不吝啬将自己镇上的习俗说出来。
她笑着开口道：“你们是想问大公吧？其实是尊称祖公的，为了显得亲切，就都叫大公。我们村，诶，现在是大镇咯。以前啊，穷得很，也偏僻，听说都是闹饥荒的时候逃过来的，那时候，没得吃啊！祖宗们只能往山里走，都知道山里有大虫有吃人的怪物，可实在是没办法，肚子饿，只能找出路。这一走，就走到了这里，见着有房屋祖宗们便停下脚步，就遇到了大公，大公心善，也喜欢热闹，希望有人陪着，这才得以在荒年填饱肚子活下来……”
在刘婆口中，大公就是个喜欢热闹，还喜欢有人陪着的心善神明。
即便没有主动提起鬼鬼神神，只听叙述也没什么不对劲，但若是细想就能察觉到问题，闹饥荒的深山野林里怎么会存在房子，怎么会有养活这么多人的食物？又如何抵挡凶兽的袭击？
不管当初的真相如何，反正眼下的刘婆确确实实是把大公当成神明去敬仰。
“大公是喜欢热闹的，不然也不会把祖宗们留下。只是大公祂在的地方跟我们在的地方有些偏差，就算都是在脚下这个的地方，可这时间却是不同的！那边过的比较快，咱们这里过了三个月，祂那边才过十天半月，况且咱们也不能轻易过去……”
刘婆语气里满是感慨。
继续用淳朴的语言讲述着跟口中‘喜欢热闹的大公’有关的传说。
说来其实也并没有多复杂。
无非就是为了给大公带去热闹，本地居民就准备了迎亲这项活动，本意是为了让大公身边时时刻刻都有人陪伴着。
“你们年轻人，一听到迎亲，就以为是嫁娶。外头其他地方可能确实就是这个意思，但到我们这边迎亲不只是嫁娶，这亲，除了新娘新郎，也可以算作是亲人。”
刘婆见周围后生都听得认真。
这才带着怀念，笑着说道：“说来你们怕是不信，我们这些上了岁数的老人，可都坐过那迎亲的小轿子，送去陪伴大公呢！那都是很小的时候了，大公只要有哪些什么赤子之心的小孩！不过那都是早些年的事情，大概是我们太闹腾，大公也不想每隔几天就有个孩子过去闹腾，就换成了娶新娘……”
说到这，刘婆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些什么，便不再说话。
反倒是招呼着在场的后生继续吃。
江左胆子大，或者应该说，身上出现了某些改变之后特别不怕死，勇敢得就像是被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附体似的。
他直接询问道：“那换成娶新娘后怎么了？”
听到这话，刘婆也没露出什么不好的表情，只是无奈笑笑道：“当然是迎娶新娘，就不需要我们再去陪祂了！但热闹还是要有的，诶，其中的事情我也不好说，大公开心就好。”
江左还想再问，一旁的严天宇直接加了筷子菜塞到了他碗里。
见刘婆确实不想再提，他也终于打消念头。
要说这大公确实奇怪。
按照刘婆的说法，以前娶亲只是为了热闹，村里的老人都坐过小轿子，也就意味着都去到过另一个世界。
不管是鬼是神，刘婆现在都平平安安站在他们面前。
从这个角度来看，大公似乎确实是个好的。
但刘婆却对后面变成娶亲一事含糊不提，其中肯定有什么不对劲。
在场的玩家都听到刘婆那关于‘大公’的言论，静静吃着同样的菜，却都心思各异。
毫无疑问，这个‘大公’，就是鬼王。
副本NPC会骗人，副本的名字可不会作假，大公娶亲，可不就是鬼王娶亲吗？
喜欢热闹的鬼王无尽副本中处处都是，不过它们所向往的热闹，可不会是人类喜欢的样子。
刘婆提到的大公实在是‘心善’，也不知道是NPC们的美化，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就有种难以掩盖的割裂感。
和他们印象中的大有不同。
即便是无尽副本里各种人类供奉的神，也有些‘邪’的一面，甚至往往‘邪’中带‘恶’，‘邪’又大于‘恶’。
这位大公，实在是太美好了些。
美好得就像是童话故事。
孩童坐着小轿子去往另一个世界陪伴强大的未知存在后平安归来，多年后用怀旧的语气再次提起这件事，可不就是美好的童话故事吗？
严天宇见气氛有些沉闷，而刘婆不再开口后也有些出神，便继续朝刘婆搭话，说起所谓‘民俗研究过程中’出现的各种有趣事情。
倒也不假，都是他的亲身经历呢！
再说了，无尽玩家经历的那些奇怪副本，完全可以担得上个民俗研究者的称号。
吃完饭，玩家们都很是主动帮忙收碗筷擦桌子什么的。
机灵些的都在刘婆面前表现着，又学着严天宇吃饭时话多到不行的模样，去跟刘婆套话聊天。
除了大公娶新娘之事不提外，刘婆对于其他全都是有问必答。
有时候都不等玩家开口询问就主动提起，话里话外都是‘我知道你们这些学生就好奇这个’。
某个玩家实在是奇怪刘婆怎么对他们态度这么好，也不禁怀疑刘婆口中之前那些‘搞学问’的是不是以前的玩家，见刘婆好说话，便侧敲旁击问了起来。
“以前那些老师学生吗？诶，都是好人呐！全都是好人！他们就跟你们……”
刘婆看了眼身前笑容谄媚的后生，默默看向游无肆那边，这才继续说道：“跟那位游教授差不多，懂得可多了，教我们读书识字，还教我们如何耕种开荒，还带来种子什么的，我们这能发展起来，可多亏了他们！老婆子我也知道现在有很多好玩的东西，手机什么的吸引力很大，但是学问这种，可不能马虎，就算学不会字，也要学会做人！”
也不知道是什么地方引起了刘婆的注意。
直接就开始说教起来。
在说到做人什么的时候，更是痛心疾首，表示现在的游客素质不行！比他们山里的娃娃还要差！垃圾都随地乱丢的！
刘婆洋洋洒洒说了一大堆的抱怨。
直到自家老头子回来，她才赶忙停下，看向身前的后生们，说道：“难为你们听老婆子我抱怨这么久，老头子回来了，你们快跟他去见叔公吧。得早些过去，大院那边可麻烦着呢！”
“对对，确实要早些。”
陈二爷直接点头接话，看向年轻后生们，开口道：“我跟十七叔已经说好了，他说要见见你们，也要考验一下有没有真本领，你们做好心理准备。”
说到这，他像是想到了些什么。
看了圈院里的后生，继续说道：“既然是来研究民俗什么的，也应该知道些大公的事情吧？那大院是给为大公贺喜的卿客才能住进去，得准备好给大公表演的绝活才行，这应该也难不倒你们搞学问的，只是这些年外面来的奇奇怪怪人太多，普通点的手艺可吸引不了大公，得想些新奇还和衬气氛的才行。”
“当然，也不是让你们一下子就拿出来，提前跟你们说说，先有个想法，反正都得过十七叔那关才行。”
陈二爷倒是对玩家们充满信心。
招呼着众人赶紧带上皮箱，笑着说道：“我可是跟十七叔说你们肯定能做得到的！劝了好久，才让十七叔相信你们是真搞学问的，跟外面那些就想着到处拍的后生不同，可千万加把劲啊！”
玩家们确实自信。
考验什么的，他们经历了不少，再不济，还有道具做辅助呢！总不会连普通NPC设下的副本小小难关都过不去。
直到……
看到了张好大一叠的试卷……
“这就是你说搞学问的？”
留着撮白胡子的老人家看起来很是不好相处，脸上满满都是严肃，挑剔的视线在所有人身上转过，直到看到游无肆，才微微有些缓和。
听完游无肆一番挑不出错处的自我介绍，这才说道：“那就先试试吧，手机什么的高科技产品全放这边，大公在注视你们，可不要耍小手段，要是卷子都答不出，那就请回吧！”
玩家们实在想不到，这都在无尽副本里了，还要答卷子，而且不止一张！
等他们拿到那试卷的时候，神色就更是精彩。
好家伙，为什么上面还有没见过的句子？像是论语，又像是道德经，有点熟悉，但不多！而且就一个句子一大题，答什么呢？
这就算了，从天文到地理，二十八星宿阴阳乾坤……
偶尔掺夹着几道确实和民俗相关的题，还看得不是很懂！甚至还有个作诗赋一首的地方！
给鬼王当卿客标准这么高的吗？
难道还要在婚礼现场写上一首诗再留下道赋？名扬鬼界？
“不懂的也不用勉强，不要浪费我的纸，什么手机搜索也不用找了，网上没有答案的。”
白胡子老头慢悠慢悠走到游无肆身边。
见对方瞧着胸有成竹，从对方那细细的眼镜上回想起曾经的那些老师，像，真像。
也唯独只有这么一个才像。
其他那些也不是没有瞧着聪明的，可也别说跟教授什么的比，最多都只有以前的那些小老师的半分风采……
白胡子老头将游无肆请到桌子旁坐下，说道：“游先生既然是他们的老师，只要能答出卷子上的十分之九，就能带他们暂时先住在大院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