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多情债(二)
江秋渔委委屈屈地捏了捏自己的指尖, 那股刺痛感还没有消失,牙印摸起来略微凹凸不平——显然是林惊微有意为之。
这人分明知道她怕痛的很,所以故意用这样的方法来惩罚她。
江秋渔想过林惊微可能会对她做什么, 却还是低估了如今的林惊微的变态程度。
幸好,她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也愿意纵容林惊微的任何行为。
江秋渔垂下眼睫,扫了一眼林惊微手中的红绸,她抬起手臂,用柔软的手指按着林惊微的手腕, 身子顺势靠了过去, “惊微, 我真的知道错了。”
对老婆服软不丢人。
反正又没有第三个人看见。
江秋渔一边用柔得能滴水的嗓音道歉,一边偷偷咬了咬自己的舌尖,硬是挤出了几滴眼泪, 那双漂亮的狐狸眼里顿时覆上了一层水光,染湿了眼尾的绯色,本就艳丽无双的脸越发显得柔媚动人。
这是江秋渔惯用的手段,她知道林惊微对她这张脸向来没什么抵抗力,更受不住她的眼泪攻击, 以往这一招从未失败过,每回都能惹得林惊微心疼不已。
可这一次,林惊微却只是幽幽地看着她, 眸色晦暗不明,无端让人背脊发凉。
别说心软了, 她甚至连手臂都没抬一下, 只默不作声, 任由江秋渔表演。
江秋渔的心里顿时有了大概的猜测, 看来这一回不太好哄,林惊微被刺激得太狠了,轻易是不会相信她的。
江秋渔想把这件事情解释清楚,林惊微却好似已经失去了耐心,一只冰冷如玉的手指轻轻按在了江秋渔的唇上,让她想说的话都堵在了嘴里。
“阿渔。”
林惊微的嗓音里听不出喜怒,她的视线从江秋渔的眉眼一路扫到她的嘴唇,最后落在了江秋渔的手上。
“你不必解释。”
江秋渔不傻,听得懂林惊微的言下之意。
她不让自己解释,并不是清楚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而是不想再听她胡说八道。
江秋渔头一次有些后悔,自己平日里说谎的次数太多,等她愿意说实话时,林惊微却已经不相信了。
可她这次真的不是故意要离开的!
江秋渔琢磨着,先让林惊微发泄一次心头的怒火,等她稍稍冷静些之后,再详细地解释一遍。
林惊微不让她靠近,她只好退而求其次,干脆仰躺在了榻上,一头青丝铺散开来,在鲛珠的光华下,江秋渔的所有反应都被林惊微收入眼底。
一只玉白的足踩在了林惊微的腿上,江秋渔眯了眯狐狸眼,“你不肯听我解释。”
“我可以用行动来证明。”
林惊微不答话,她转头瞥了一眼床帐外,床幔忽然无风自动,慢悠悠地垂了下来,挡住了外人的视线。
江秋渔似有所觉,正想转头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林惊微却忽然伸出手,捏住了她的下巴,不让她的视线从自己身上移开。
“你不是要证明吗?”
微哑的嗓音里仿佛带着别样的含义,林惊微垂眸看着她,“来吧。”
青霜殿里的布置还维持着婚房的模样,到处是红绸和红烛,入眼净是喜庆之色。
整座魔宫格外安静,听不见一丝声响。
忽然,不知从何处传来了一阵铃铛的声音,伴随着清脆的叮铃声,屋内燃烧的红烛发出砰地一声炸响,火苗跟着晃动了几下,投在墙上的影子被拉得很长。
原本挂在一旁的红绸忽然垂了下来,像一条随风飘动的柳枝,风停后,松松地搭在了江秋渔的手腕上。
江秋渔像是经历了一场大雪,纷扬的雪花落在她的身上,很快便被体温融化,变成了湿漉的水迹。
她的眼皮格外沉重,一截如玉的手臂无力地垂在榻边,手腕往上,交错的红梅竞相开放,数不胜数。
很快,那截细瘦的手腕就被另一只手紧紧扣住,再不容逃离片刻。
……
江秋渔侧躺在榻上睡着了,她的脸颊格外红润,紧闭的双眼下,隐隐还带着湿润的水迹。
细软的青丝凌乱地铺在身后,原本束在脑后的发带正被林惊微勾在指尖把玩。
吃饱喝足后的清蘅君越发显得沉默寡言,暗红双眸中的戾气似乎消散了几分,她定定地注视着江秋渔,眼底餍足与疯狂交织。
昏睡中的江秋渔似有所感,红肿的唇微微张开,极轻地吐出了两个字,“惊微……”
她好像又做梦了,梦到自己被迫离开了林惊微,两人明明离得很近,可不管她怎么努力,却始终无法触碰到林惊微的衣角。
江秋渔陷入了梦境中,搭在脸颊边的手指紧了紧,她没醒,眉头却微微皱了起来。
林惊微见状,一手勾着江秋渔的发带,另一只空闲的手探了出去,替江秋渔撩开脸颊边湿透的头发,指尖抚过她滚烫的脸颊,替她擦去了眼角的一点儿泪光。
她的阿渔还在。
不是她的幻觉,也不是她在做梦,是阿渔回到了她的身边。
林惊微细致地抚摸着江秋渔的眉眼,用指尖勾勒她的轮廓。
她好想把江秋渔藏起来,藏在只有她知道的地方,不让任何人知晓,也不许江秋渔再逃跑。
林惊微厌倦了等待,如果说上一次,她的心里还存着一分对江秋渔的期待,那么此刻,林惊微已经完全不再奢望能得到江秋渔的回应了。
她知道对江秋渔来说,她永远没有自由重要,她无法占据阿渔心中最重要的位置,所以总是被阿渔无情地抛弃。
林惊微摩挲着江秋渔的唇瓣,心想,也许这一切都是自己自找的。
她明知道自己并不是江秋渔最想要的,却还是生出了不该有的奢望,以为能用温水煮青蛙的方式打动江秋渔。
结果呢,不过是又一次的失望罢了。
江秋渔能抛弃她一次,就能抛弃她无数次。
林惊微知道自己不该奢求更多,能把江秋渔留在身边就已经足够了,哪怕阿渔会因此恨她也没关系,人和心,她永远都只能得到其中一样。
她再也无法忍受失去江秋渔的感觉。
恨她也好,怨她也罢,只要能让江秋渔乖乖地呆在她身边,林惊微都认了。
总之这回,她不会再相信江秋渔的任何甜言蜜语。
反正这张嘴里向来都没句实话。
睡梦中的江秋渔似乎感受到了林惊微的怨气,搭在脸颊边的手倏地抬了起来,准确地覆在了林惊微的手背上,无声地安抚着她的情绪。
林惊微没有抽回自己的手,只神色不明地看了她许久,随后才收起手中的发带,施施然起身,快速换好了衣衫。
她最后看了一眼江秋渔,随即转身出了房间。
踏出房门的那一刻,林惊微顿了顿,掌心里魔气汹涌而出,屋内屋外的阵法齐齐运转,繁复的纹路亮起一瞬,又很快消失不见了。
做完这一切之后,林惊微合上房门,身影很快消失在了院中。
——
江芷桃慢了片刻,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林惊微抱着江秋渔离开,恍惚中,她看见师尊的手臂紧紧地搂着林惊微的脖子,以一种极依赖信任的姿态,被林惊微搂在怀里。
江芷桃的心口已经麻木了,这一刻她甚至有种荒诞的感觉,她站在石屋中,不知道自己究竟该去哪里。
江秋渔是她的师尊,将她从冰天雪地里捡了回去,给了她第二次生命,江芷桃本该尊敬她,服从她的命令。
可命运就是这般荒唐,江芷桃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对自己的师尊动了杂念,由此步步沦陷,再没有回头的机会。
她知道江秋渔从来没给过她希望,可人要是能控制自己的感情,这世界上就不会有那么多的爱恨别离。
如今,师尊如愿回到了林惊微的身边,江芷桃不知道自己还能去哪里,对江秋渔和林惊微来说,她的存在是多余的。
可除了师尊,她还能再跟着谁?
江秋渔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牵挂,离开了江秋渔,江芷桃就像失去了根的花朵,很快便会枯萎。
她知道林惊微不会放过自己,这人从前就一直想杀了她,要不是江芷桃躲得快,她早就死在了林惊微的剑下。
以前尚且还有一战之力,如今的江芷桃压根不是林惊微的对手,林惊微要是想杀她,只需要动动手指头,便能让她彻底消失在世上。
江芷桃不怕死,她甚至想,死在林惊微手上也没什么。
反正她生来就是不被期待的,是师尊给了她一条活路,如今再由林惊微收回去,也能算是圆满。
想到这里,江芷桃迈着沉重的步伐离开了密室。
洞府的入口只有一个,就隐藏在床榻后,江芷桃想要离开洞府,就必须得从床榻边经过。
她才刚走出洞府的入口,便听见了一阵细碎的声响,江芷桃下意识地抬头望了一眼,正好看见床幔垂了下去,将里面的风景挡得严严实实。
江芷桃倏地呼吸一滞,垂在身侧的手指紧紧地掐住了掌心,她不用猜都知道,两人正在做什么。
方才她还觉得,这一路上未免太过安静顺利,不符合林惊微的性格,此时江芷桃终于明白了,原来林惊微打着这样的主意。
她故意让自己看见这一幕,就是想提醒自己,别再痴心妄想。
江芷桃忍不住自嘲地笑了声,林惊微实在没有必要用这种方式警告她,毕竟江芷桃早就已经认清了,江秋渔是永远不可能喜欢她的。
或许在师尊的心里,她连林惊微的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
江芷桃收回视线,快步走出了房间。
偌大的魔宫还维持着当初的模样,却再不似往日那般热闹,江芷桃行走在长廊中,四周空荡一片,看不见一个人影。
她的脚步越来越快,江芷桃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要去哪里,她心里憋着一股无法发泄的火,只能通过这样的方式来疏解内心的燥意。
江芷桃一心沉浸在爱而不得的痛苦里,一时竟然没能听见另外一个人的脚步声。
转弯时,江芷桃差点与来人撞在了一起。
她猛地停下脚步,眉头紧皱地打量着面前的人。
姣玥也很震惊,“南境魔君?!”
自从尊上离开之后,南境魔君也失踪了,姣玥没想到会在这里看见她,一时愣在了原地,不知该作何反应。
江芷桃嗯了声,不欲多言。
姣玥回过神来,“您见过殿下了吗?”
江芷桃愣了好一会儿之后才反应过来,她口中的殿下指的是林惊微。
也对,林惊微跟江秋渔早就举行过合籍大典,是江秋渔名正言顺的魔后。
江芷桃本以为林惊微会在江秋渔离开之后掌管魔界,成为新的魔尊,却没想到,林惊微虽然用强硬的手段镇压下了不安分的魔族,却并未顺理成章地坐上魔尊的宝座。
虽然在魔族的心中,她早就是新任魔尊了,但名义上,魔界并无魔尊,林惊微永远都是江秋渔的魔后。
也许林惊微一直在等江秋渔回来,即便当初离开之时,江秋渔说了许多绝情的话,林惊微也不会从没放弃过寻找她的念头。
别说二十年,就是两百年,两千年,只要林惊微还活着,她就会一直等下去,等着江秋渔回来。
江芷桃暗叹了口气,也许正因如此,师尊才会被她打动,甘愿为她放弃心心念念的自由。
是她输了。
江芷桃随意点了点头,“见过了。”
姣玥抿了抿唇,犹豫了一会儿之后,小声问道:“殿下的情况如何?”
起先林惊微把霜霜姑娘带回来的时候,姣玥很不赞同她的做法,在她心里,没有人能取代尊上的位置,林惊微的这一举动,无疑是在背叛尊上。
可没等她打听清楚情况,那位霜霜姑娘忽然就消失不见了,林惊微也再度失控,甚至变得比上一次更加凶残狠戾,毫无理智可言。
姣玥被她吓坏了,她虽然对正道修士并无一丝好感,却也真怕林惊微在失控的情况下大开杀戒,引来天罚。
可惜她的修为实在太弱,根本阻止不了林惊微。
这几日里,姣玥没有一刻不在担心,好不容易等到林惊微回来,她正准备前去打探情况,便遇上了江芷桃。
江芷桃听完她的解释之后,嗤笑了声,“你不用再担心这个问题。”
“也别在这时候去打扰她们。”
失去了江秋渔的林惊微就跟一条疯狗似的,逮着人就咬,可只要江秋渔在,她就愿意控制自己的脾气,心甘情愿地藏好锋利的爪牙。
姣玥的担忧实属多余。
姣玥呆了呆,敏锐地捕捉到了他话里的信息,“她们?”
她顿了顿,“尊上找到那位霜霜姑娘了吗?”
江芷桃一听这话,就知道她误会了。
上一次江秋渔并未暴露自己的身份,除了林惊微之外,其余人都以为她只是个跟魔尊长得有几分相似的普通人罢了。
江芷桃心知肚明,江秋渔之前不说,是有着自己的打算,但这一次,她绝不会再隐瞒自己的身份。
提前告诉姣玥也没什么。
江芷桃知道姣玥的修为虽然不高,却是江秋渔最信任的侍女之一,否则江秋渔不可能在离开之前,还费尽心思地安顿好了姣玥和星莹。
她看着姣玥满脸的不忿,忍不住勾了勾唇角,“是她,也不是她。”
姣玥被她绕糊涂了,什么叫做是她,也不是她?
“魔君,您这话是……”
江芷桃言简意赅,“是师尊回来了。”
姣玥倏然睁大了眼,呆呆地看着她,耳边嗡嗡作响,半晌都没能回过神来。
江芷桃眼睁睁地看着姣玥的眼睛陡然泛起了湿红的泪光,极度震惊之下,姣玥甚至忘记了眼前的江芷桃并非那等心慈手软之人,她猛地抓住了江芷桃的胳膊,“您,您的意思是……”
尊上真的回来了吗?!
江芷桃知道她是真心关心江秋渔,并未在意她的失礼,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她的性格也早就发生了改变。
以前的江芷桃阴郁偏执,满心满眼都是师尊,一心只想得到师尊的认可,毫无人性道德可言。
现在她却有几分看开了。
人活一世,能得到一个真心对待自己的人已实属不易。
她不会再看轻任何一个人的感情。
想到这里,江芷桃耐心地解释道:“师尊没有死,之前那位霜霜姑娘也是她,她这回应该不会再走了。”
姣玥终于回过神来,松开了紧抓住江芷桃胳膊的手,她使劲捂着自己的嘴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是尊上!
原来从头到尾都是尊上,可她却没能认出来,还因此对尊上产生了恨意。
姣玥哭得并不大声,却极为悲戚,整个身子都在颤抖。
江芷桃叹了口气,“师尊与清蘅君在青霜殿中,你记得告诉大家,不要去打扰她们。”
姣玥使劲点头,眼泪大滴大滴地往下落,“我明白的!”
她沉浸在尊上没有死的狂喜之中,并未注意到江芷桃此刻的眼神格外复杂。
这一刻,江芷桃竟有些羡慕姣玥。
她能够大大方方地表达自己的心情,喜怒哀怨都那么直接,丝毫不加掩饰。
可她自己,却早在日复一日的压抑中,忘了究竟该怎样欢笑哭泣。
江芷桃苦笑了一声,错身慢慢地走远了,徒留姣玥站在原地,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心情。
——
林惊微从青霜殿里走出来时,距离姣玥遇见江芷桃,已经过去了整整五天。
姣玥听了江芷桃的吩咐,果然没去打扰林惊微跟江秋渔。
林惊微感应到江芷桃早已离开虚境,此时正在身处南境,她没有惊动任何人,悄无声息地离开了魔宫。
江芷桃知道林惊微迟早有一天会找上门来,看见林惊微的身影出现在自己眼前时,她并不惊讶,反而伸手拿起一个新的酒杯,斟满酒后,才面色平静地看向林惊微。
“你来了。”
林惊微穿着黑底红边的华服,袖口和裙摆用金线绣了繁复的花纹,在日光下,显得格外耀眼夺目。
她踩过满院的落花,眸色冰冷地看着江芷桃,宛如在看一具没有呼吸的尸体。
江芷桃暗暗打量着她此时的模样,心里酸溜溜的。
前几日看见她的时候,林惊微还满身伤口,一副死了夫人的狼狈模样,如今却春风得意,穿戴尽显奢华,生怕别人看不出来她有多高兴。
江芷桃收回视线,“我知道你想做什么,我既然在这里等你,就没想过要还手。”
“你不妨先坐会儿,咱们聊一聊。”
林惊微对她早有恨意,早在江芷桃掐着她的脖子威胁她时,林惊微便对她起了杀心。
她一直想杀了江芷桃,却奈何找不到机会,如今总算有机会了,林惊微却又改变了主意。
对江芷桃来说,死是一种解脱。
林惊微不想让她解脱,她想让江芷桃生不如死地活着。
就像对待贺云歧一样。
林惊微随时都能取了他的性命,可她偏不,她偏要让贺云歧痛苦地活着,日复一日地感受着濒死的绝望。
江芷桃没有猜到林惊微此刻的想法,她见林惊微在对面坐了下来,心头暗暗松了口气。
她不怕死,只想在死之前解释清楚,免得林惊微误会江秋渔。
江芷桃将酒杯推到她面前,“我亲手酿的桃花酒,你要尝尝吗?”
林惊微伸手捏住酒杯,她的指节莹白无暇,根根分明,宛如美玉雕刻而成。
江芷桃眼尖,一眼便瞥见她的手背上多了一个清晰的牙印,指节上也依稀残留着淡淡的咬痕,再往上。深浅的红蔓延进衣领,惹人遐思。
江芷桃沉默了。
她知道林惊微是故意让她看见这些的,明知道林惊微究竟抱着怎样的心思,江芷桃还是忍不住暗暗磨了磨牙。
整整五天的时间,这两人还真是一点都没有浪费!
林惊微抿了一口杯中的酒,随后放下酒杯,语气淡淡地评价道:“寡淡无味。”
她这句话好像意有所指,说的不仅仅是这杯桃花酿。
江芷桃忍了忍,“可能是不合你的胃口。”
林惊微没看她,只随手将杯中的酒倒在了地上,酒液染湿了青石板地面,很快便化作一阵白雾消散了。
“阿渔也不爱喝。”
江芷桃握紧了酒杯,要不是知道自己打不过林惊微,她非得狠狠地揍她一顿!
江芷桃一直以为入魔后的林惊微疯狂肆意,眼里只有杀戮,没想到对方变态到极致后,反倒与从前的冷淡模样略有相似。
但江芷桃知道,也仅仅是看起来相似而已,林惊微的平静假象下,藏着嗜血残忍的真面目。
就连师尊都不是她的对手,更别说自己了。
江芷桃很清楚,江秋渔之所以没来,多半是不能来。
以林惊微的性子,怕是不会允许她踏出青霜殿半步。
她舒了口气,“我知道你想杀我,但在死之前,我还有几句话想说。”
林惊微没吭声,只抬眸望着满院的桃花,心里惦记着青霜殿中的江秋渔。
她没直接动手,便是允许江芷桃再多说几句,江芷桃也很清楚,她跟林惊微没什么好说的,便开门见山,直接道:“我跟师尊回到了几百年前。”
林惊微倏地看向江芷桃,眼神冷淡锐利,像一把杀人不见血的剑,气势强大凛然。
江芷桃不躲不避,虽然后背已经冒出了一身冷汗,却仍旧直视着林惊微的双眸。
“师尊无意中启动了密室中的那道阵法,我当时虽然不在密室中,却也被拖了进去。”
几百年前?
如果不是亲耳听见这话,林惊微绝想不到,江秋渔的失踪里还有这样的隐情。
江芷桃不知道她有没有相信自己的话,她很难从林惊微的脸上窥见对方心里的真实想法。
但林惊微没有开口反驳她,江芷桃就只能继续说下去。
“那个时候你还没有出生,贺云歧才刚刚成为清河剑派的新任掌门。”
江芷桃当时也只是个婴儿,虽然内里的灵魂是成年人,但因为身体的限制,很多事情都不太清楚。
这些都是魔尊告诉她的。
林惊微在心里默默计算着,江芷桃说的,大概是三四百年前。
那个时候她还没有出生,可江芷桃却已经认识阿渔了。
林惊微眯了眯眼,戾气和不满清晰地浮现在了眼底。
江芷桃装作没有看见,这大概是唯一一件她能够胜过林惊微的事情了。
不过换个角度来看,这也未尝不是她的失败。
她分明比林惊微多了好几百年的时间,却依旧没能打动江秋渔。
“清蘅君,你没必要不高兴,因为不管重来多少次,师尊都坚定地选择了你。”
哪怕是没有记忆的魔尊,都义无反顾地选择了林惊微。
林惊微蹙了蹙眉头,“重来?”
江芷桃说了一个让林惊微颇为惊讶的故事。
虽然林惊微早知道付星逸在暗地里搞了不少事情,但她还是小看了对方的本事。
在江芷桃的口中,林惊微过往经历的一切都是假的。
是天道为了让她成神,而编造的一场谎言。
在这一世之前,她跟阿渔就已经有过好几次相爱,她杀了阿渔,又死在阿渔手中,最后阿渔被逼得逃往另一个世界,而她则是失去了所有的记忆,继续深陷轮回之中。
林惊微没有开口打断江芷桃的话,周身的气息却越发冰冷,眸中的杀意不加掩饰。
虽然林惊微对此毫无印象,可莫名的,她觉得江芷桃说的是真的。
她对阿渔的心动并非见色起意,就算是在毫无记忆的情况下,她也还是爱上了阿渔。
林惊微忽然想起了一些久远的事情,她被掳到魔宫之前,曾做过一个梦,梦里天道告诉她,她会经历一场情劫。
林惊微一直以为这也是付星逸计划中的一环,他想让自己亲手斩杀阿渔,所以特意编造了情劫的设定。
听完江芷桃的话之后,林惊微又有了新的猜测。
也许这个所谓的天道根本不是付星逸,而是她自己。
是曾经的她给失去记忆的自己的提醒。
如果没有情劫的设定,林惊微不会那么快就接受江秋渔的靠近,更不会因此步步沦陷。
林惊微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她眼眸微垂,陷入了沉思之中。
江芷桃打量着她的表情变化,明知道自己没有资格说这话,却还是忍不住替江秋渔解释道:“事情的真相就是这样,师尊不是有意离开你的。”
“在你看来,或许你们只分别了几天,可在师尊眼里,却是整整几百年的离别。”
林惊微敲击桌面的动作倏地停了下来,她回想起在密室中见到江秋渔时,江秋渔那满含惊喜和思念的眼神。
林惊微还以为江秋渔又想以此迷惑她,让她放松警惕。
原来在她不知道的时候,阿渔已经被迫离开她几百年了。
林惊微的动容只有一瞬,她不会完全相信江芷桃的话,即便这些都是真的,江秋渔在被迫离开之前,一定也存了悄悄离开她的心思。
林惊微不会再轻易上当了。
江芷桃看不透她在想什么,她明知道自己这些话是把江秋渔往林惊微怀里推,但她宁愿江秋渔跟林惊微好好在一起,也不希望江秋渔再因此感到难过。
林惊微在脑海中快速将事情的来龙去脉梳理了一遍,如果江芷桃说的都是真的,那付星逸明显已经黔驴技穷。
之前他尚且还能通过重启的方式,让剧情一遍遍来过,这回他却无力阻止江秋渔的逃生。
即便结局跟他所希望的已经早已南辕北辙,他却没法再次让世界重启,只能让一些与江秋渔长相相似的人来攻略林惊微,以补救崩得一塌糊涂的剧情。
在江秋渔离开的这二十年里,林惊微又通过各种方式削弱了付星逸的神魂,她笃定付星逸已经没有了再来一次的能力。
原本以为只是这一世的纠葛,没想到从前还累积了好几世的仇恨,林惊微的心头涌上了一股遗憾,她对付星逸还是太仁慈了。
她掀起眼皮,瞥了一眼身旁的江芷桃。
一想到这人比她多了好几百年的记忆,她亲眼见过年少时意气风发的阿渔,林惊微看江芷桃就越发不顺眼。
“事情的真相究竟如何,我会亲自去问阿渔的。”林惊微站起身来,显然不准备再多说什么。
江芷桃闭上眼,“你动手吧。”
反正人迟早都是要死的,她只是有些可惜,死之前没能再看一眼师尊。
林惊微见她一副勇敢赴死的模样,不由得嗤笑了一声,“你以为我会杀了你吗?”
江芷桃的眼睫重重地颤了一下,她睁开眼,满脸疑惑地看着林惊微,“不是吗?”
林惊微对她的恨意绝对不比她对林惊微的恨意要浅,且林惊微的实力远高于她,江芷桃想不通对方不杀她的原因。
林惊微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眸中的情绪格外平淡,无波无澜,“死太便宜你了。”
江芷桃紧了紧手指,“你……”
林惊微没再解释,江芷桃还想再说些什么,林惊微却没给她开口的机会。
一股阴冷的魔气将江芷桃裹了起来,狂风卷起满地桃花,两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了院中。
江芷桃只觉得眼前一黑,意识变得昏昏沉沉,等她再次睁开眼时,耳边最先响起的,是一声满含威胁的咆哮。
江芷桃定睛一看,入眼是一眼望不到头的沙漠,黄沙遍地,狂风吹得沙尘乱飞,差点儿迷了她的眼。
“这里是……”
江芷桃转头看向林惊微,对方正撑着一把格外眼熟的伞,伞面上画着几朵扶桑花,血红的颜色让人心生寒意,竟不敢长久地直视。
江芷桃记得,这把伞是江秋渔的法器,名字叫做花弄影。
此伞同月流辉乃是双生武器,只是相较月流辉的圣洁如玉,花弄影多了几分邪气。
江芷桃本想问她,师尊的法器怎么会在她手里,但想到两人的关系,似乎又并无不合理之处。
她只能在心里默默感慨,师尊对她未免太过纵容了,就连自己的法器都愿意交给她。
林惊微用花弄影挡开了漫天的沙尘,她目光冷淡,语气平静回复江芷桃方才的那句话,“这里是无尽深渊。”
江芷桃已经猜出来了,虽然她从没来过无尽深渊,却也听说过。
林惊微说的不杀她,原来是想让她在无尽深渊里受折磨。
林惊微拂了拂衣袖,“是死是活,端看你的本事。”
她说完之后,转身便想离开,江芷桃看着她的背影,不知怎么的,忽然开口问道,“师尊知道吗?”
林惊微差点儿被她这句话又激起了杀心,她握紧伞柄,不答反问,“重要吗?”
江芷桃沉默了。
确实。
哪怕师尊知道了此事,也不会替她说话,更不会让林惊微放过她。
江芷桃早就知道了,在江秋渔的心里,没有人能越过林惊微,只要能让林惊微开心,江秋渔什么都愿意做。
她连自己都不在乎,又岂会在乎江芷桃的性命?
是江芷桃痴心妄想了。
江芷桃只得用沉默掩饰自己的失落,眼睁睁地看着林惊微离开。
——
江秋渔一觉醒来,眼皮还是沉重的厉害。
她想伸手揉一揉自己的眼睛,胳膊却酸的抬不起来,尤其是手臂与肩膀接头的地方,或许是之前抬手的动作维持了太久,此刻又酸又痛。
江秋渔才刚动了动,便难受得红了眼。
按理来说,她体内灵力充沛,即便她没醒,这些灵力也能替她疗伤,她不该如此难受。
江秋渔反思了一会儿,得出结论,纵欲不可取。
她现在已经是一只废狐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