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026.烤银杏：

“我——不——要——钱。”阿诺却这样对姐姐道。

深色皮肤的拉迪亚嗤笑一声, 给了红龙一个眼神，不想给傻子留面子。她最近就近监控红龙，已经快要监控的怀疑人生了, 她本来是抱着给主人驯龙的信心来的中域，在她的脑补里, 与龙的搏斗必然是一波三折, 历经艰辛的，过程中会充满了优雅的血腥暴力，或天才的头脑智斗……

万万没想到, 她遇到了一个智障。每天在空堡的生活，不是在提醒贝奥武夫在训练中保持警惕，就是和想骗龙的骗子斗智斗勇。

因为她一个不注意，这傻子就有可能让本就不算富裕的钱袋子雪上加霜。

她悟了，她果然还是更适合战场, 她宁可在和黑暗教会的你死我活中牺牲, 也不想被傻子龙活活气死在米斯大区！

她真的很想揪着红龙的耳朵问, 你还记得你们龙族和精灵族之间的恩怨吗？神眷者也就算了，你现在竟然还想当萨拉曼德的弟弟，你是真不知道那是精灵族的女王, 而你是龙岛自由龙族的中坚力量吗？哪怕是开玩笑，也很丢龙欸。

最重要的是，你想当人家弟弟, 人家也不会要比啊, 真弟弟和装弟弟，区别很大的。

看看人家神眷者的觉悟, 再看看你。

红头发的龙族少年表示无法理解, 怎么会有人拒绝金币呢？那可是闪亮亮的黄金啊！他哪怕曾经坐拥一个山洞的金币, 如果有人当时提出要多给他，他也是不会客气的。

“我——有——钱。”阿诺慢吞吞的继续道。

萨拉曼德懒得和弟弟在这种事情上掰扯，她用不容置疑的语气道：“你还是个未成年，就该花家里的钱。”萨拉曼德一直很骄傲弟弟的赚钱能力，但有些时候又会受精灵的大环境影响，很大女子主义的觉得，在弟弟嫁人之前，就该由她来养。

然后，国事匆忙的女王陛下就挂断了通讯，重新埋首进入了工作的海洋。

徒留弟弟把想要说完的话才刚刚说完：“比——起——钱，我——更——想——不——写——发——言——稿。”

等阿诺再朝着魔法通讯看去的时候，他姐早挂了：“！”怎么这样？

贝奥武夫、拉迪亚、服务员：“……”

“下次直接说重点。”路德维希哭笑不得的摸了摸朋友蔫下去的白色呆毛，就好像它也在为光明精灵的内心哭泣。他不算安慰的安慰道，“而且，哪怕你说完了，她也不会同意的。发言稿必须写。”

如果阿诺真的参加了六族大比，不用想都知道大家会想看谁作为参赛代表发言。

阿诺在心里哭的更大声了，好惨啊，真的好惨啊。

屋漏偏逢连夜雨，手里端着四大杯金黄冒泡啤酒的兽人服务员，也不干了。这是一个犬族兽人，祖上大概有柴犬的基因，犟脾气是他最大的个性标签，他对阿诺表示：“你是未成年？未成年怎么能进酒馆？我们不做未成年的生意，快出去，快出去。”

说着就要把他们一桌四人请出去，甚至都不需要喊保安，他一个顶仨的健硕身材，自认已经足够胜任这份工作。

阿诺：“？”我一百八了！

路德维希解释了一下阿诺的岁数。

“你一千八了也不行！”柴犬兽人却非常认死理。他“砰”的一声，把手中四个硕大的扎啤杯放到了桌面上，然后便鼓动着短袖制服上青筋横露的肌肉，粗生道，“只要在你们族里你是未成年，那你就是未成年。哪怕你的岁数是我的一百八十倍也不行。”

柴犬一岁成年，柴犬兽人也是。

兽人的生长速度和动物基本是一比一还原，不管是身体还是大脑的发育速度都极其可怕，今天还只到膝盖，明天就已经齐肩。但也因此，兽人族的平均寿命还不到人族的一半，如果不是有旺盛的繁衍能力，怕不是早就绝迹于法尔瑞斯大陆了。

这只现年一岁零八个月的成年打工犬，就这么把一百八十岁的精灵和他的三个朋友，一起拒在了酒馆之外。

阿诺：“……”你清高，你了不起，你头是所有狗里最大的！

路德维希默默的朝自己的精灵朋友看了过来，就好像在说，不会骂脏话就不要勉强了。

阿诺和他的朋友们站在酒馆门口，齐齐抬头，看着酒馆招牌上灯火通明的名字——“福瑞天堂”，觉得这里一点也不天堂。

红龙发出抗议：“他没成年，但是我们成年了啊，为什么连我们也拒绝？嘿，里奥，我以为我们是朋友。”

名为里奥的高大兽人服务员，粗着声音冷着脸：“朋友是不会带未成年来我们酒馆的。”人族的法律如何，里奥至今还没有完全搞明白，但在他们兽人帝国，未成年的保护是十分严苛的，这种私自放未成年进酒馆的行为，够他们被雷劈八回。

真.劈，由祭司催动雷系法术，照着犯人的天灵盖就是一道闪电，连劈八次，能活就活，活不下去就去兽神面前请罪。

“你们带了未成年进酒馆，这里就不再欢迎你们……至少今晚得上黑名单。”里奥最后这样对贝奥武夫道，他们关系确实不错，“别怪我没提醒你，红龙，是所有的酒馆。”酒馆和酒馆之间也是有自己的联系方式的，忒提丝港的酒馆行业尤甚。

撂下警告之后，一身腱子肉的柴犬里奥就重新回酒馆里工作了，今天实在是太忙了。

外面已是一片夜色，福瑞酒馆变得更加火爆，拦在外面排队的队伍一直顶到了隔壁的小巷。不知不觉就到了晚上，夜生活刚刚开始，阿诺四人却连口晚饭还没吃，本来是打算在福瑞酒馆吃的，红龙说它家拥有大陆第一的烤肉。可惜，他们刚刚只来得及混个水饱，就被请了出来，如今只感觉一肚子冰块在摇晃。

四人面面相觑，既然上了所有酒馆今晚的黑名单，好像就只有回学校一条路了。

阿诺不甘心，他一直是这种性格，要么不出门，出了门一定要尽兴，不然总感觉很亏。这一回，还多了另外一个理由。

——他、他还没得到飞龙胸针呢。

阿诺刚刚在酒馆里都看到了，是那种会飞会动、十分逼真的龙胸针。从四肢粗壮的黑龙，到脖颈细长的绿龙，再到会喷射雪花的银白之龙，他哪个都想要。但是这种胸针是忒提丝酒业协会定制款，只送不卖，是属于胜利者的勋章。

阿诺现在却连参赛资格都没有，他只能眼巴巴的看向他的红龙朋友，他可是酒业协会的副会长啊。阿诺这回连精灵的矜持都快撑不住了，因为他真的好想要胸针，随便哪一个。

可哪怕是副会长，也只能靠自己的实力赢下游戏，才能拥有胸针。

他们酒业协会就是这么严格。

“这——样——啊。”失落的精灵，一点点垂下头，准备认命了。

路德维希却想到了渡鸦人当初对阿诺的调查，资料里说阿诺刚诞生时好像出了什么意外，连教皇卢卡斯十四世都惊动了，却并没有完全治好。甚至有专家曾对精灵女王断定，阿诺莱德王弟会成为一只永远都无法成年的精灵，因为他能活下来已经是一场奇迹。

“我去赢胸针，你们去隔壁街的牛排馆吃点东西，不用等我。随便帮我点一份什么，阿诺知道我的喜好。”路德维希捏了捏鼻梁，准备摘下眼镜。

红龙贝奥武夫兴奋了：“溜进去吗？带我一个，带我一个，还有拉迪亚，我们玩游戏超强！”

拉迪亚：“？？？”你想死能不能别带我？

路德维希已经快要控制不住想要屠龙的心，但一看到阿诺就站在一旁，他最终还是耐下了语气道：“我不是在和你们商量。”他摘去眼镜后，就给自己重新换了张脸，“除非你也能在三秒钟内做到这样。”

阿诺：“！”

红龙吹了一声口哨：“酷。”

拉迪亚欠身：“我会替您照顾好阿诺莱德殿下。”

路德维希满意的看了眼拉迪亚，他真的很喜欢聪明人，能让他省去很多暴躁的心情。四人就此分道扬镳，路德维希一魔去为阿诺实现愿望，而阿诺则开开心心的先去隔壁点菜。为表达对连累朋友们今晚也喝不成酒的歉意，肯定是由他来买单。

牛排馆的装修很复古，店里没什么客人，只有轻快的音乐在背景中缓缓流动，是阿诺比较喜欢的那种。

阿诺把菜单推到了红龙和拉迪亚面前：“随——便——点，别——客——气。”

然后，阿诺就专心致志的琢磨起了，路德今晚会想要吃什么。他真的真的非常努力，努力到了自己的肚子已经咕咕叫了才想起来，他忘记点自己的了。

“啊。”精灵如是说。

虽然只认识了短短一个晚上，但拉迪亚已经懂了神眷者的套路，她道：“我帮您点了一份他们家的招牌套餐，应该已经做上了，如果您不喜欢还可以再叫别的。”

阿诺不挑食，吃什么都可以。他只是缺少时间，尤其是在饥饿的时候，等餐总会变成一场格外痛苦的折磨。听到拉迪亚的好心，他就像是看什么救世的英雄般，绿色的眼睛里充满了感激。这个魔也好好哦，你们魔族都这么会当别人朋友的吗？

拉迪亚谦逊一笑，只在心里对其他同僚略显“歉意”，未来选帝侯的男朋友，我先舔为敬了，兄弟们。

红龙也是没客气，点了满满一桌，并且服务员还在源源不断的加餐，他们龙真的很能吃。

但不知道为什么，路德维希一直都没有回来，阿诺最后给他点的烤银杏都已经上来了，可路德维希还是没有出现。烤银杏不能放，必须得趁热吃，不然不仅会失去香甜软糯的口感，还会变得有些发苦。阿诺已经点的很慢了，早知道就该再慢一点。

拉迪亚真的很会看人眼色，她立刻会意，小声在阿诺耳边道：“我去看看大人吧？”

阿诺开心的点点头：“拜——托——了。”

红龙还在吃吃喝喝，根本没空关注其他，他举着比自己手臂还要粗的烤魔羊腿，吃的乱没有形象，但看上去就是让人食指大动，特别香。

结果，拉迪亚刚一出门，搭了身深色风衣的路德维希，就已经出现在了街角。手里拿着飞龙胸针，对落地窗边的阿诺晃了晃手，是所有的款式，他都替他赢了下来。

阿诺：“！”他的朋友好棒哦！

不等阿诺也挥手挥回去，变故就发生在了刹那。地动山摇，声势浩大，整个房子都开始剧烈的晃动，但又绝不可能是地震。牛排馆门口的街道上，突兀的出现了一道巨大裂痕，就好像要将这一片大陆都生生撕碎。

阿诺双手撑在结实的桌面上，在晃动中稳住了身形，震动停下的第一时间，他就焦急的朝窗外看去，像确认朋友的安危。但是，他却只看到了从裂痕中突然冒出的刺眼的光芒，一阵白光之后，阿诺就彻底看不到玻璃外面的世界了，自然也看不到路德维希。

整间牛排馆变成了一座孤岛，轻柔的背景音戛然而止。

孤岛里，只有阿诺，和吃肉吃到卡住的红龙贝奥武夫。当阿诺想起来去看牛排馆里的老板和服务员时，他们早已经失去了身影。

“陷阱吗？！”贝奥武夫第一时间进入了备战状态，他的嘴里还在用力咀嚼着最后一块两分熟的牛肉，手里却已经握紧了好像凭空变出来的巨大重剑。他赶到了阿诺的身边，将他紧密的保护了起来，因为他觉得纤细的仿佛风一吹就倒的阿诺，根本不适合战斗。

阿诺也不确定这是不是一场蓄谋已经的陷阱，但目前来看，好像只能这么解释。对方不是冲他，就是冲着红龙。

“艹，”强行艰难咽下最后一大口牛肉的红龙，差点没被噎死，但总算能开始中气十足的开嘴炮了，“到底是谁？你们的目的是什么？有本事出来啊！藏头露尾的算什么英雄？本大爷倒是要看看，到底是个什么丑东西，搞这种小伎俩！”

在贝奥武夫看来，面由心生，设计如今这一套的人，一定很丑！

然后，对方就像是真的被激怒了般，朝着红龙就攻了过来。但根本没人能看到对方，也看不到对方的法术。阿诺和红龙只感觉到了呼呼的强势气流，从四面八方朝他们打了过来。阿诺被红龙推到了一边，闪过了连续散发的群体攻击，但贝奥武夫少年气的脸上却被划开了一道很深的口子，鲜血立刻喷涌而出。

龙族的皮糙肉厚举世闻名，在物理防御这一块天生强悍。这个世界上，能在一击之间就在龙族的躯体上划出如此之深的血痕的魔法或者人并不多。

红龙和阿诺心里都明白这个道理，警觉心被拔高到了极致。

在他们思考的时候，攻击也并没有停下，反而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急。贝奥武夫想化身为龙，却不知道为什么不行了。他再次艹了一声，但还是咬咬牙，冲到了阿诺身边，准备用自己给阿诺当龙肉盾牌，他的身体还能抗，阿诺有可能都挡不下第一轮。

结果，一道金光闪过，阿诺和红龙在千钧一发之刻，被一个牢不可破的防御罩子保护在了其中。

阿诺最近和路德维希的练习初见成效，其他的不好说，但防御法术已经炉火纯青。

瞬发，没有咏唱，就构建出了一个金色的花瓣罩子。那其实是精灵诞生之前的花苞，是阿诺心中全世界最安全的地方，他感觉待在里面，就好像再一次回到了生命树上。世界一片安静，只有林中偶尔的鸟叫蝉鸣，以及姐姐一下又一下强健而有力的心跳。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阿诺突然意识到了，他的守誓者赫卡忒一直没有动静。但这是不可能的。玛丽非常机警，甚至已经到了有些魔怔的地步，阿诺平时和路德学习黑暗禁咒时，玛丽都要时不时的冒头，展现出了极大的攻击欲。没可能她到现在都没有动静。

但总不能是在一开始就知道阿诺带着守誓者，并精准锁定了女妖的方向……

“不——可——能。”阿诺就像是醍醐灌顶般，因突然的袭击而变得混乱的大脑，一点点被重新梳理清明。他面对越来越疾、好像连他的防御罩都要打出裂痕的风刃魔法，一字一顿道，“这——不——是——我——姐——的——水——平。”

萨拉曼德是绝对不可能把这么弱的女妖安排到弟弟身边的，既然女妖没有动静，那就只能说明……

在阿诺顿悟的那一刻，整个世界变应声随之碎裂，就像是一面面被打破的镜子，镀银的一面碎了一地。

之前那个世界是假的！

在镜子的外面，是焦急到眼睛都重新变白的守誓女妖赫卡忒，以及看上去怒火中烧的路德维希。阿诺从没有见过路德那么生气，他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却一下子就能让人明白，只要他像，他随时随地都能让他脚下的这片土地陷入苦难。他紫色的眼眸已经暗到了极致，魔法之力都要具现化到了身体之外。

就在路德维希紧绷到了极致时，阿诺重新回来了，或者说清醒了过来。他还是坐在牛排馆里，所有人都在。

拉迪亚小心翼翼的替阿诺和路德保护着那一套飞龙胸针。

而红龙贝奥武夫……

还沉睡在原地的座位上，嘴里卡着啃了一半的烤羊腿，龙族尖锐的牙齿还在倔强的撕咬，好像不把羊腿全部吃完决不罢休。

阿诺：“……”某种意义上来说，这龙也挺强的。

“到——底——怎——么——回——”阿诺的话还没有说完，他就被发现了他的路德维希一把扯进了怀里，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强势，他的拥抱不断加深，是从未有过的力量。他好像恨不能从这一刻起，就把自己和阿诺融为一体，谁也别想再把他们分开。

反倒是惊魂未定的阿诺，在一点点理解了现状后，艰难抬手，在任由路德维希的拥抱中，轻轻的拍了拍对方的背。

他轻声说：“别——怕。”

路德维希这才惊觉，在这件事里，受到更大惊吓的是他，他的手一直在微不可查的颤抖，只有被紧紧抱住的阿诺才能察觉。原来……他是那样的害怕失去怀里的精灵，害怕到恨不能拉所有人陪葬。但是当阿诺重新回来拥抱住他的那一刻，又让他很轻易的原谅了这个世界。

路德维希终于恢复了理智，却一点也不想把他的朋友放开，只是在他的尖耳朵边解释起了都发生了什么。

这是一场考验。

来自六族大比。

幻境从拉迪亚离开牛排馆的那一刻便开始了。

而只要意识到幻境的存在，就能通过考验，阿诺也就会正式被神契方碑承认，成为这一届的参赛选手。

这种考验往往是毫无规律可言的，也没有太多的记载流传下来。他们唯一能知道的，就只有选手绝对不会在考验中受伤或者死亡。这真的是很轻很轻的一个考验，就像属于小朋友的一场惊心动魄的冒险。

但路德维希还是很生气，气六族大比，气缺德的神契方碑，气他自己。

塔西佗校长曾对即将远赴战场的路德维希说，大多数人的愤怒，往往来自于自己的无能。别被你自己打垮。这些年，路德维希什么都闯了过来，他不知道无能为何物，所以也很少生气。直至今天，哪怕明知道阿诺不会有危险，他才明白校长的意思。

阿诺本该像光明教的那个老教皇一样，成为一个活在理想国的傻瓜，他不该遭遇这一切。

“可——是——我——不——害——怕——啊。”准确的说，是还没有来得及害怕，阿诺就已经用最快的速度从幻境里出来了。他甚至有点高兴，如果这是一场比赛的话，那他说不定会罕见的排在名次的前面。

沉默的守誓女妖，不会说话的法杖，都给了他提示。

“是的，你很勇敢，也很聪明。”路德维希拍抚着阿诺单薄的肩膀。是他，他才是那个胆小鬼，“我真的很生气。”

“不——要——生——气。”气大伤身。

“可是控制不住啊，怎么办？”路德维希其实已经渐渐有点缓过来了，他重新开始和自己的精灵朋友逗起了闷子。

阿诺却很认真的回：“那——就——小——发——雷——霆。”小小、小小的生一下气。

路德维希的心漏跳了一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