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098.血与沙：

路德维希知道少年路德又在卖惨, 少年路德也知道路德维希知道，所以呢？他根本不在乎路德维希怎么想，他只要阿诺在乎就行了。

阿诺当然在乎啊。

没有人可以看着自己最好的朋友伤心而无动于衷。

只是，他说的安慰却是：“这—不—是—消—失。”他看了看身边的大路德, “我—只—是—在—未—来—等—你。”

我们终将相遇。

少年路德深深的看了眼并肩而立的路德维希与阿诺, 他没办法解释自己那一刻的心情, 也不想去面对他的发现。他只是笑着说：“那我还挺期待的。”

阿诺也笑了起来, 觉得自己终于哄好了朋友，他转而开始很详细的给少年路德，讲起了现在的局势。

“啊，果然是六族大比。”少年路德在心里也是有过这方面的推测的, 他毫不怀疑自己未来会成为一个大人物，而能让大人物的他参加的比赛，只可能是六族大比。不过, 他还是并不怎么关心比赛，他只好奇阿诺的身份, “所以你是哪个族的？”

阿诺一愣，反应了一下才道：“精—灵—啊。”他指了指自己的尖耳朵，这么明显都看不出来吗？

少年路德摇摇头，语气里充满了失落，这回不是卖惨了，他是真的很遗憾于自己没有办法看到精灵模样的阿诺, 虽然对方小恶魔样子的也很可爱：“在我眼里，你就是魔族的样子。正常的耳朵, 脑袋上有角, 像小绵羊一样, 服帖的盘在银色的头发上。”

简单来说, 所有的选手都得到了一张魔族限时体验卡，只是他们自己有可能都不知道。

少年路德虽然在民风彪悍的卡罗尔城长大，见的大多都是在血与沙中成长起来的硬汉，却也不是没有见过阿诺这类柔软生物。只是过往他连看都不会多看一眼，因为他对弱小的生物毫无兴趣，他不会觉得他们可怜，只会觉得他们不设法让自己强大起来就活该被碾压。

直至他遇到了阿诺，他明明拥有他所有讨厌的东西，天真，傻乐，还有那么一股子没被打击过的不谙世事，可当他闭眼想到阿诺时，却只剩下了可爱。

仿佛不管阿诺变成什么模样，他都会喜欢。

不过，该占的便宜，少年路德也不会错过，他对待阿诺的态度总是吃了这顿没下顿，根本不考虑后果，只想这一刻把宝物拥在怀中。

他对阿诺说：“我能摸摸你的耳朵吗？”

虽然看不见，但至少他的手可以丈量。

阿诺却有些迟疑了，说不上来为什么，其实长大后的路德也是碰过阿诺的耳朵的，这些天也不是没有与少年路德相处，可是当少年路德如此郑重其事的提出这点时，阿诺还是下意识的有了拒绝。就仿佛这是一件过于私密的事情，大路德可以，小路德不行。

连阿诺都说不上来为什么。

路德维希对此，从始至终都没有发表过任何一点看法，他只是一直在看着阿诺，当看到他眼中的抗拒时，路德维希便知道，他终于等到了。

不过，不等路德维希开口，萨拉曼德已经先一步黑了脸，毫不客气的打断了两人。她本来看两个路德争斗，还看的挺开心的，但小路德这边有点西风压倒东风了，还准备动手动脚，那她就不能忍了。

“我们该去找杰克了。”萨拉曼德只是很小的一声，就让阿诺如梦初醒，对哦，正事要紧，他毫不犹豫的就被姐姐拉走了。

徒留下少年路德在原地一脸懵逼。

那一天，少年路德终于知道了，什么叫来自被“恶婆婆”支配的恐惧。

路德维希环胸嗤笑，他得承认，他爽到了。虽然因为一些原因，他并没有特别阻止过去的自己对阿诺献殷勤，但那并不代表着他会有多开心。能看到小路德吃瘪，总是喜闻乐见的，他上前拍了拍自己的肩，以一种过来魔的口吻道：“年轻人，还是太年轻。”

很快，少年路德就知道了路德维希这句意味深长的话，到底代表了什么。

萨拉曼德对少年路德的警惕心，提高到了前所未有，她宁可便宜了路德维希，也没再让少年路德有任何机会靠近阿诺。

因为毕竟从萨拉曼德的角度来看，路德维希虽然有贼心，但没贼胆，和阿诺当好朋友当了这么久，也什么都没有发生。可少年路德就不一样了，这才认识几天啊，就想上手摸她弟弟的耳朵了。她要是再不管管，是不是要上天啊？

——让他再靠近她弟弟一下，算她输！

当萨拉曼德想要针对一个人的时候，那对方就几乎是活在了地狱里。

这也是路德维希一直没有因为少年路德的刺激，而同样对阿诺做出过激行为的原因。少年路德百无禁忌，因为他求的是一时痛快，路德维希却想要细水长流，直至永远。萨拉曼德是阿诺唯一的亲人，虽然他很不喜欢她，却也会尊重她，并设法得到她的祝福。

“谢谢你让她意识到，我还没有那么糟糕。”路德维希笑的别提多畅快了。

少年路德：“！！！”

三百年的年龄差，还是有那么些优势的。

阿诺找到杰克时，他正惶恐的处理着各种来自兽人女王的文件，但至今为止，他连一页都没有看完。

整个人如坐针毡，因为他根本没有那个实力。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能被兽人女王看上，替他解决了毫无进度的比赛，在他都以为自己肯定要被淘汰的第二阶段，像是坐了火箭一样，反而比所有人都快一步的直升了御前会议。

不过，现在他明白了，兽人女王这是认错人了啊。

杰克是一只绿头发、红皮肤的提夫林，就像是大多数提夫林那样。他们在法尔瑞斯大陆上算是少数种族中的少数种族，性格构成上和女妖族有点像，只不过女妖族只有女性，而提夫林只有男性。他们因常年给魔族充当小弟，而一直在六族大比中有这不错的成绩。上一届更是走了狗屎运，进入了最后一场比赛，让这一届足足有了四个名额。

可惜，四个人里只有一个人是真正有实力的，但那个人却不是他。

提夫林都长得差不多，红皮肤，兽蹄，有角，连名字也很相似。好比杰克就和领头的提夫林同名同姓，只是那家伙可比他要聪明的多，也厉害的多。

兽人女王大概不太能分清异族的长相，阴差阳错把他当做了他们族的头领。

而他的族人已经被淘汰了两个，在联系不到头领的情况下，他只能胆战心惊的在这里浑水摸鱼。

生怕自己哪一刻被戳穿，就要被兽人女王人道毁灭。

而就在这个时候，神眷者阿诺莱德找上了门。

事实上，兽人女王荷拉斯古丝也是接到了消息的，她对于阿诺能够找到杰克并没有太多惊讶，只是她相信杰克是个硬汉，阿诺根本没办法拿对方如何。手重了，对方直接被比赛淘汰，手轻了，谁会招啊？杰克早已经和她在一条船上了。

不过，荷拉斯古丝大概怎么也没想到……

她找错了人。

这个杰克实在不是一个多么有骨气的提夫林，立刻滑跪，都不需要萨拉曼德问，就已经竹筒到豆子一般，把那一晚能交待的事都交代了个一清二楚。

阿诺：“……”他之前其实也好奇过，这一届神契方碑只显示名字，不显示种族，万一同名同姓被人误会了怎么办。现在，兽人女王给了他答案，被对方往死里坑。不过，这同名同姓的两人都是提夫林，哪怕比赛显示种族也没用。

兽人女王栽的不冤。

据杰克交待，他被兽人女王带进了宴会厅，确实是打算刺杀英格伯格的。

但他是个冒牌货啊，怎么可能打的过大魔导师？那根本不是刺杀，而是作死。于是，他在宴会上一直磨磨蹭蹭的，假装自己找不到下手的机会，想要把这个晚上昏过去。

而就在他胆战心惊，不断脑补着自己最后没办法收场的时候，阿诺张开了翅膀，帮他迅速模仿起了身边其他的魔族，一同跪了下去。提夫林因外表和魔族差不多，又常年依附于魔族生活，一直被人混淆了提夫林和魔族的区别。杰克跟着下跪，也没有让兽人女王起疑。

只是机会实在难得，兽人女王才自己动了手。可惜，那光的时间实在太短，英格伯格又很强，兽人女王没能趁乱杀死对方，只是造成了重伤。

杰克现在的新任务，除了处理文件以外，就是设法杀死奄奄一息的英格伯格。

他愁的头都快要秃了，因为他很有自知之明，他做不到。

“我发誓，我说的都是真的。”杰克痛哭流涕。他认识阿诺，也知道阿诺和魔族统帅路德维希的亲密关系，倒戈倒的一点心理障碍都没有，虽然外界觉得这一届魔族在路德维希的带领下，风向已经变了，很多种族的关系都得重新考量，但，“我们提夫林对魔族一直是忠心耿耿啊。”

提夫林和魔族的关系，只取决于魔族要不要提夫林这个小弟，根本不存在提夫林背叛。杰克很希望阿诺莱德阁下能替他们美言几句，他们真的很想和魔族成为一家。

阿诺：“……”

萨拉曼德趁机表示：“你可以选择司法派，指认兽人女王刺杀英格伯格，那我们就带你赢下这一局。”

杰克当场崩溃，因为他昨晚已经选了神裁派啊。每个后面进入第三阶段的选手，都得到了神契方碑的任务确认，神裁派还是司法派。早知道他有这个机会，去给征服者路德维希当马仔，他打死不会手这么快啊。

阿诺是司法派的阵营领袖。

兽人女王则是神裁派的阵营领袖。

萨拉曼德等人其实也已经做出了选择，六个精灵，四个选择了司法派，两个以防万一，被萨拉曼德安排去了神裁派。虽然萨拉曼德对自己有信心，但她并不会盲目自信，这种比赛阴沟翻船也不是没有。好比兽人女王，她大概这辈子也想不到，她会翻在一个冒牌货身上。

“那就没有办法了。”萨拉曼德拿出了魔杖，从友好协商模式，转为了提刀威胁，对杰克道，“我希望你能配合一下，你不会连这点面子也不给吧？”

杰克、杰克能说什么呢？

他给了精灵女王面子，那兽人女王肯定不会放过他。他要是给了兽人女王面子，那精灵女王现在就能要了他的命。

救命，你们这些女王为什么非要和他这么一个小人物过不去？

你们有本事去死磕彼此啊！

就在这个时候，路德维希和少年路德终于走了进来，在了解了事情的始末后，路德维希提出了一个全新的想法。

堪称大胆，颇为剑走偏锋，但如果运作成功，他们的第二场比赛大概就能一波结束了。

***

就在这一天，阿诺莱德带着让阿斯蒙蒂斯家满意的结果，敲响了城主府的大门。

黑猫城主在与少年路德以及阿诺详谈了一段时间后，便点头召集了所有御前会议的人，不管是大法官，还是法官助手，也所谓司法派、神裁派亦或者是中立成员，大家悉数到场，相聚在了城主府最大的露天法庭。

阿诺已经先一步等在了那里。

所有人都看向了他，达克主教最先走上前，小声与阿诺沟通：“你有了结果，为什么不通知我一声？我们至少该商量一下该怎么和城主说。”他们肯定是不能请求城主直接废除掉司法派的，也不能要求独尊神裁，但至少他们该想个办法，尽可能的限制一下司法派。

兽人女王却已经从阿诺不同寻常的态度上，感受到了什么。毕竟阵营都拉开了，可阿诺一直没有来找过她，这让她隐隐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阿诺也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他对达克主教直言，他想支持司法派，并且说了他觉得神裁的不准确性。

达克主教就像是被雷劈了一样，不可思议的看着阿诺：“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我们马上都要承认你是黑暗神的神眷者了，结果你告诉我，你觉得司法派才是对的？

为什么神眷者一个个都这么叛逆？

真就被偏爱的总是有恃无恐？

兽人女王却反而安心了下来，果然是这样，她在心里想到，阿诺选择了司法派，地狱模式。神裁确实也有判错的时候，但所谓公正公平的司法就没有错的时候吗？这只是比赛，不是现实，讨论这些根本没有意义，他们该想的是怎么赢，而不是什么才是对的。

阿诺没再尝试沟通，只是和神裁派泾渭分明的坐到了露天礼堂的两旁。

随着阿诺和兽人女王的分开，比赛里的缩影以及选手们也已经泾渭分明的就坐，格局拉的很明显。

所有种族几乎都做了和精灵族一样的买马选择，只是人多人少的区别。有些种族很实诚，选择了一半一半。有些则像精灵族一样，会有一个侧重点，好比兽人族，五个兽人都选择了神裁派，只有唯一的一个被可有可无的分到了司法派一边。

海族之王恩基南舍的选择最意外，海族只有五个选手，三个都选择了司法派，包括他自己。当然，他在看到阿诺也在司法派的时候，表情不算愉快。

嗯，他想当司法派的老大的心，是如此明显。

可惜，阿诺已经成为了阵营领袖。

人族是三三分，亚当王子很不好意的看向阿诺。虽然阿诺曾写信游说过他，但人族毕竟来自不同的国家，他无法做所有人的主。不过，神圣帝国一共只有两个选手，亚当王子和莱娅骑士，他们都选择了站在阿诺一边。

这就是信仰的力量。

而信仰总是盲目的。

龙族则和精灵族一样，红龙带着三头龙选择了司法派，白龙则带着另外一个龙去了神裁派。作为最后以防万一的筹码，白龙不仅代表了他自己，也代表了他的龙骑士莱娅。神圣帝国如果在这次大比中两个选手全输了，未来六百年在其他两个帝国面前会很不好过。

海族之王恩基南舍还在调解着情绪，虽然他当不了领头，但最后一关的时间肯定还很长，不着急，慢慢来，他有的是表演的机会。

然后，猫城主就被少年路德抱到了高台的软垫上，少年路德一脸的嫌弃，但为了能顺理成章的出现在这里，他也只能忍耐。

猫城主在站稳后，并没有着急开口，而是点了点头，让两边进来了人，都是在这次比赛中参加过法官审判的缩影。阿诺就看到了露丝与茉莉小姐，路德维希则看到了被他灭口的亡灵。

路德维希：“！！！”

猫城主清了清嗓子，用意简言赅的话，一语激起千层浪，因为它说：“阿诺莱德大法官平息了阿斯蒙蒂斯家的怒火，我便遵守承诺，与他进行了会谈，并答应了他一件小事。他请求我审判英格伯格大人之死。”

全然哗然。

英格伯格死了？

之前不还听说是重伤吗？

兽人女王倒是不意外，因为杰克已经传讯给她，他得手了，他杀死了英格伯格。

“阿诺莱德法官指控荷拉斯古丝法官，在血月事件的当晚，趁乱重伤了英格伯格大人，这才致使她最后的死亡。我已经同意了开庭，就现在，就当下。”

黑猫城主变成了法官，神裁与司法两派成了对峙公堂的原告与被告，而那些过去被他们审判过的人，则成为了陪审团，决定了他们的比赛命运。

看场上的活人和亡灵的比例，就不难看出，走灭口流的人还挺多的。

有些则是在打了不满意后，被报复杀死的，他们旗帜鲜明的怒视着让他们不满意的法官，一看就打算找茬。

阿诺作为原告代理，提交了一系列的文书与证据，当然，不像过往那么正式，这其实更像一场辩论会。

阿诺举证，那晚能在白光中站起来的人不多，荷拉斯古丝就是其中之一，而她作为神裁派的领袖，也确实有动机针对司法派的英格伯格。

兽人女王并没有太多意外，甚至早有准备。她虽然没有像阿诺那么多文件，但她申请提交了自己的法杖，以供回溯检测她近些天用过的法术，以及魔法回路和英格伯格身上的伤口。这样的例行检查，她是一点也不惧怕的。

她甚至向猫城主提了一个新问题：“如果最后证实，是我的同事阿诺莱德大法官对我诬告，我是否可以在结案后，对他提起诉讼？”

猫城主很公平的点点头：“当然可以。”

“我也要求公开审理，就现在，就当下。”兽人女王看着阿诺，脸上就好像在写着趁你病要你命。

“没问题。”猫城主不偏不倚，晃动了一下自己脖子上的小铃铛。

毫无疑问的，在这样的两派对垒中，打击阵营领袖是很关键的，也是最容易加分的选项。可一旦失败，风险也是巨大的。

恩基南舍就有点不放心阿诺：“喂，你真的有把握吗？”

不用阿诺开口，台子上的少年路德，已经面色不善的看向了海族之王。可惜，这傻逼选择了和阿诺一个阵营，不能让对方感受一下叫命运多舛。

法杖上自然是不会留下证据的。

不过，魔族的法律很宽松，没有实物证据，人证也行。阿诺这边提出了让杰克作证，兽人女王也不意外，因为她早就安排了杰克上前表示，他那晚什么都没有看清，光太亮了。

兽人女王本以为阿诺这个时候就该慌了。

不成想，阿诺看上去还是那么轻松，就好像这本就是他的目的。而因为陪审团们对不同的法官有敌意，他们根本不看案子，也不分析证据，只想报复让他们不满意的法官，最终陪审团也没有办法达成统一，争论不休，现场就像是菜市场一样杂乱。

杰克法官，就在这个时候，深吸一口气，举起了手，向猫城主提议：“在证据不足，但又有一定因果关系的情况下，我方是否可以申请神裁？”

全场：“！！！”

兽人女王猛的扭头看向杰克。

杰克无辜回望，我们是神裁派，不是吗？“既然荷拉斯古丝大法官如此相信神裁，又坚定自己是无辜的，那她应该不介意展神裁。”

如果神判你有罪，那作为神裁代表的你，到底是认还是不认呢？

你不认，就证明你这个领袖也觉得神裁制度有问题。

如果你认，那你就要为英格伯格之死买单。

虽然也有同样的问题能反抛回阿诺的身上，但那都是在兽人女王这个对面的阵营领袖被淘汰之后，才需要考虑的事情了。

现在的问题是，兽人女王要如何选。

荷拉斯古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