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没标题
织织回到了客栈。
她像是经历过一场哭泣一般, 眼尾泛着不正常的红,睫毛还湿漉漉的,怀里紧紧捧着那琉璃盏, 像是捧着最重要的东西。
薛子濯迎上来, 似乎正急着说什么,见她如此一时欲言又止,沉默地把手帕递给她。
“没事吧?”他问。
他大抵是猜到织织去做什么了。
织织垂着眼睛,吸了吸鼻子, 抬眼看向薛子濯, 小声道:“薛老板, 我看到师尊了,可是他永远消失了。”
薛子濯心底五味杂陈, 平时说话大大咧咧的他,也不由得放柔了声音, 注视着她认真道:“不, 他一直都在,只要你记得他, 不辜负他的期望活下去。”
是吗?
可魂飞魄散的人,可能死而复生吗?
织织知道薛子濯是在安慰她, 可她还是重重点了点头, 谢绝了薛子濯的手帕:“谢谢你, 我不哭了。”
薛子濯笑了笑,倒是没有介意——小魔王在,织织避嫌也是正常的。
薛子濯自觉地让开路,看着季雪危似乎在织织耳边叮嘱了什么, 随后织织便将怀中的琉璃盏交给他, 站在原地看着季雪危独自进去的背影。
薛子濯见状, 眼底满是讶然。
他固然知道他们感情极好,但男女之情与如今的情况是两码事,男女之间感情再深厚,也远不及养育之恩。他完全没想到,织织居然已经信任小魔王到了这种地步。
她可以不去干涉季雪危的事情,却连她师尊留给她的东西,都可以放心交给季雪危保管。
怀揣着复杂的心情,薛子濯和织织并肩坐在客栈的屋顶上,望着天上的月亮发呆。
织织问:“薛老板,你接下来要去哪?”
薛子濯说:“叫什么薛老板,都一起经历这么多事了,还叫这么生疏。”
织织想了想,“薛大哥?”
薛子濯笑着应了一声,懒洋洋地靠着瓦片,望着头顶的星星悠然道:“你薛大哥我啊……接下来应该是继续云游四方,四处收集一些宝贝再卖出去,多赚一些灵石,争取早日发财。”
发财?
织织问:“为什么要这么多灵石?”
薛子濯摇头晃脑:“这你就不懂了,这俗话说的好啊,有钱能使鬼推磨,有了钱,我就可以买一堆价值连城的宝贝,随便吃吃喝喝,再养一堆小美人,那多爽啊。”
织织不理解哪里爽了。
不过她还是很诚恳地祝福他:“那祝你,早日发财。”
薛子濯懒洋洋地翘着二郎腿,想到了什么,叹道:“不过,我这愿望八成还得往后挪挪,如今这天下不太平。这月莲宗的事不简单啊,我有种预感,这事还只是个开端。”说着他又感慨道:“小魔王这回倒是没大开什么杀戒,还带你去见了青澜君的残魂,不像传言中的那么残暴邪恶。”
最近的事确实挺颠覆他的印象的。
月莲宗宗主不惜身败名裂也要守护半月落星盏,而李玄云之死另有玄机,小魔王竟然能和这些正道暗中达成约定,反观那些不明不白出现的苏景、萧行淮、灵曦等人,看起来反而目的不纯。
织织撑手望向天空:“他对我真的很好。”
薛子濯:“傻妹妹,我还是得提醒你一句,如果到了必须抉择的那一刻,你可以不与他为敌,但也不要因为他完全放弃自己的立场,虽说正道之中未必人人光明磊落、从未犯错,但至少,他们心存善念,远比魔值得你信任。”
薛子濯这话的暗示意味很浓。
不是他不信任幽都王,实在是他太懂男人了,而且这小魔王的事迹很难让人相信,从前那些被他杀的人中,大多是被他所蒙骗,才会暴露弱点,被小魔王致命一击。
即便是道祖,也未能幸免。
薛子濯怎么想都有点不放心。
他沉思许久,在自己的储物袋里掏了掏,掏出一大把符篆不要钱一般地塞给织织:“来,拿着,这里面有传讯符、隐身符、遁地符,如果你以后遇到什么事情需要我帮忙,尽管用传讯符联系我,你薛大哥只要是能帮的,都会义无反顾!”
“……”
织织迟疑着,接过这一大把揉得像厕纸的符纸,严重怀疑这些符纸揉成这样还能不能使用。
她想了想,默默把遁地符塞回他手上,“……谢谢,但这个还是算了。”
她晕。
她害怕。
自从在上清派过度遁地之后,她看见遁地符就想吐,她发誓这辈子都不要再遁地了。
织织收好剩下的符纸,察觉到薛子濯异样的语气,抬头问:“薛老……薛大哥,你是要走吗?”
薛子濯撑了个懒腰站起来,“是啊,我也该走了,本老板从来不在一个地方呆太久,这段时间要不是不放心你,我早就走了,现在既然你也没事了,我自然是要去执行我的赚钱大计!”
他一扭头,看到身边少女依依不舍的目光,眉梢一挑,故作潇洒地一摆手,“没事!天下无不散之筵席,不用舍不得我啊,我们肯定还会再会的。”
织织的确舍不得,她又要少一个朋友了,其实她喜欢大家在一起热热闹闹的,人越多越好的那种。
不过她尊重薛子濯的决定。
薛子濯又跳下屋顶买了坛人间的女儿红,和织织干了离别的这一杯,便潇洒地挥一挥衣袖,召出了自己的命剑,当着织织的面毫不留恋地御剑而去,不带走一片云彩。
只留下一条自以为非常帅气的背影。
“来日再会。”
好,来日再会。
织织望着远去的御剑身影,心里也颇为感慨,觉得薛老板也跟她印象中的不一样了,走得真潇洒果断,像一阵风一样,没有她最初认识那么胆小了。
看来大家都在变呢。
原来这就是人间所说的,天下无不散之筵席。
祝他一路顺风。
再见。
少女一个人坐在屋顶上,稍稍腾出一会儿感慨了一下人生无常,便困得打了个哈欠,她揉着眼睛跳下房顶,打算去休息一会儿。
结果才沿着楼梯走到二楼,还没来到房间外,通讯符就亮了。
织织:嗯?
什么情况?
他不是才走吗?
难道是有东西落下了?
织织疑惑地拿出一片符纸,随着这符纸在空中燃烧消失,伴随着溢出的金光,一道杀猪般的嚎叫传了过来——
“织织!!!!救命啊啊啊啊啊!!!!”
织织:“……”
不是,你之前的潇洒呢???
织织虽然很懵逼,但她对求救的反应非常快,当即掏出泫月扇,直接翻了客栈的窗户冲了出去。
比起无边无际的修仙界和魔域,人间的城邦不大,薛子濯御剑,短短须臾,已经穿过两个人间城池。
却遭到群魔围攻。
织织御风的速度更快,扇面在空中一挥,伴随着浑厚的清气在黑暗中震开,少女逆着风轰然坠地一击,将包围薛子濯的几人震了开来。
她展臂挡在他的面前。
薛子濯已经被五花大绑,此刻在地上蠕动了两下,艰难爬起来蹦到她身后,一脸悲愤地控诉道:“大佬救我!这群魔不、不讲武德!我都报上你和幽都王的名号了,他们居然还要抓我!”说着他又好像突然有了底气,还从织织身后探头,挑衅道:“来啊!有本事来打我啊!先打赢她!”
对面:“……”从没见过把狗仗人势用得如此熟练的。
织织:“……”
好的,是她天真了,薛子濯不是不怂,是在她面前才敢浪。
织织抬眼,紧盯着对面的这群魔,以她的感知,这些魔的修为都不低,大概是属于魔族中层的水平,而为首的两个穿着花花绿绿的魔,相貌倒是一等一的好,气息也一点都不弱。
是大魔。
给人的感觉也颇为阴森。
如果非要形容,给她的感觉,很像赩炽和玄络。
织织注意到,其中一个魔正来回抚摸着手臂上停留的一只鸟,那动作竟然透着一股说不上来的毕恭毕敬,好像这鸟是他的主子一般。
——鬼鸮。
织织:“……”
如果她没认错的话,这只猫头鹰横看竖看,都好像她对象养的那只。
织织的敌意消了一点。
她在想要不要直接去找季雪危,还没开口,周围的那些小魔居然神奇地认出了她,毕恭毕敬地退散开来,而那两个魔头好像比她还惊讶,脸上轻蔑嘲讽的冷笑瞬间收起,变得严肃恭敬:“见过夫人!”
好吧。
还真是黑水幽都的。
织织好奇:“你们都认识我?”
他们恭敬道:“主上将夫人画像传遍黑水幽都,令众魔日夜瞻仰,无论大魔小魔,只要出自黑水幽都,皆不敢不认识夫人,不敢冒犯夫人分毫。但夫人尽管放心,如今黑水幽都上下誓死只忠于主上,外人不会知晓您的样貌。”
日夜瞻仰……?
织织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她不理解,但她大为震撼。
她缓了缓,先挥扇给身后的薛子濯松绑,又问:“你们应该不是普通魔兵,是……黑水幽都的魔将?”
“夫人好眼力。”
那两个魔将单膝跪地,对她行礼:“黑水幽都魔将庾诏、柳裕,拜见幽都王夫人!”
他们话音一落,周围那些小魔也齐刷刷地收起武器跪了一地,齐齐喊出声。
织织被吓得后退一步。
再次被震撼到了。
对不起,是她没见识,她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待遇,真的一时不太能适应。
平时看着季雪危接受众魔跪拜、被他们毕恭毕敬地当神一样供着,她觉得还挺霸气威风的,也好像没什么不妥,但轮到她的时候,她只觉得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救命啊。
她有点想逃离这里了。
织织还沉浸在尴尬里,但她身后的薛子濯却觉得威风极了,不过还没爽到三秒,他突然反应过来了这两个魔的身份,心跳突然变得极快。
庾诏,柳裕。
鲜为人知的两个名字。
但正是因为鲜为人知,这两个名字才不寻常。
众所周知,黑水幽都有八大魔将。
赩炽、玄络乃是最接近幽都王的下属,亦是常伴其左右,恶名最为响亮的两位,但除了他们,其余魔将各司其职,有的神出鬼没、隐藏在仙门之中,有的负责收割活人仙髓,有的前往至阴的鬼蜮做一些不为人知的事。
甚至有那么几位,从未当众露面过,极其神秘。
如今怎么突然出现了?
突然齐聚人间,叩拜幽都王,感觉不太寻常啊……
而且他刚刚御剑的时候,也感觉到了异常,总觉得这人间四处都是若隐若现的魔气,但细看又很安静,说不上来的诡异,当时他就感觉不妙,想折返回去找织织。
结果还没来得及折返,就被他们直接从半空中打下来了。
太奇怪了。
薛子濯摸着下巴,突然想到了什么,凑到织织耳边悄悄问:“对了,你家小魔王今天进去商量大事之前,是不是给你交代过什么?”
织织点头。
他的确交代了。
薛子濯:“他交代了什么啊?”
织织挠了挠脑袋,她其实觉得不是什么特别的话,回忆道:“他说……好像是魔潮将至,什么魔族大军即将穿过日月狭,让我今晚别乱跑。”
薛子濯:“?”
薛子濯直接要给她跪了,崩溃道:“这么重大的事情,你不早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