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攻心计
时间缓慢地流逝。
每一分一秒, 对织织而言，都极为难熬。
薛子濯陪她坐在地上，无声地安抚她, 时间好像没有过去很久, 但短短须臾，织织已经想过了无数种可能性, 甚至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最坏的可能, 便是季雪危出事。
那她便提着剑杀去上清派，也要为他报仇。
织织低头想着, 突然脚踝一轻, 那沉重的枷锁重新变成了细链。
她怔了一怔, 飞快地从地上爬起, 迫不及待地往外奔去。
“危危！”
她提着裙摆, 沿着昏暗的魔宫长廊飞奔，刚到拐角，便“砰”地撞上少年的胸口，熟悉的气味扑面而来, 织织想也没想，便伸手紧紧抱住了他。
这一抱紧, 便嗅到了淡淡的血气。
“你……你有没有事啊？”
织织抽抽搭搭地从他怀里抬头，还什么都没瞧见, 就已经被吓得泪眼婆娑, 眼前人的面容被一泡眼泪浸得模模糊糊, 在眼前晃动。
一只手从上方落下, 不轻不重地擦拭她眼角的泪, 少年的清冽嗓音带着熟悉的戏谑, “怎么？这就吓哭了？”
“嗯。”
“那我要是真是死了怎么办？”
“你不许说这种话！如果你真的……那个了, 我就去给你报仇，杀了他们。”
织织抬起手背，用力抹去眼泪，终于看清了季雪危的脸。
少年的鬓发有一点点乱了，左颊残留几滴血迹，平添几分杀戮过后的戾气，桃花眸微微上挑，含着一点不可一世的傲气。
真是他。
见她直勾勾地朝他看，季雪危唇角上扬，轻笑一声。
“不会的。”
他拍了拍少女的背，表情微微变得认真起来，嗓音温柔极了，“本君早就提前备好了传送阵，又以替身傀儡之术布下数个分\\身，境元天尊来得再快、修为再高又如何，他不可能立刻找出本君的真身而杀之。”
她差点忘了，季雪危分\\身傀儡之术出神入化，几乎没有人可以识破，当初在苍羽宗的时候，就骗过了上清派那些人。
她怦怦乱跳的心终于安定下来，吸了吸鼻子，想了想还是一阵后怕。
“以后这种事，带上我好不好？”她咬着唇抬头，“万一有意外，至少我在的话……”也能和他一起面对。
总好过这样担惊受怕。
境元天尊太强大了，她真的害怕。
“有织织这一句话，我便不舍得出事。”季雪危笑着，更加温柔地抚摸她柔软的乌发，唇轻轻贴着她的耳朵，“你就乖乖待着，别怕，我与他并非没有交过手，他修为高于我又如何？上一世他到最后……都没如愿弄死我，这一世更是想都别想。”
织织还是心绪不宁，但姑且因为他的话冷静了下来。
却还是抱着他不肯撒手。
他又好玩儿似地，捏了捏她的胳膊，又捏捏她哭得湿漉漉的脸蛋，一边捏一边笑：“怎么娇滴滴的，哭得这么可怜，本君还有点不习惯。”话音一落，织织惊呼一声，天旋地转间，被少年打横抱在了怀里。
“先回去。”
他抱着她，大步流星地往里走。
从里面追出来的薛子濯正焦急万分，迎面撞见归来的小魔王，震惊地瞪大眼睛，心里默默对他竖了个大拇指——果然，这小魔王本事可厉害着，能在境元天尊手里抢走道祖一魄，还溜得这么悠闲自在，也是真牛。
除了他，也再无旁人敢这样浪。
薛子濯默默地退了下去，临走时还贴心地帮他们关好门。
织织被放在床边，安静地坐着，目光却紧紧追随着季雪危，看着他抬手解开染了血的披风，随手抛在一边的架子上，又自然地卷起袖子，把她的双脚捞到腿上放着。
他垂睫，漂亮的指骨按揉着她的脚踝，她感觉到一丝丝痒麻。
少年目光扫过来，问她：“勒痛了么？”
“……已经不痛了。”
她看着他温柔的动作，还是忍不住扯了扯他的袖子，“危危，那个境元天尊出关了……你把这一魄抢走，他会不会被你激怒，然后继续追杀你呀？”
“会啊。”
“……”
她以为他会继续安慰她说不会，猝不及防地一噎，无言以对，“那你还这么悠闲！！”
果然这坏事干多的人就是不一样，比她这种初犯淡定多了，看起来就像出门逛了个街一样悠闲自得。
“急什么？”
季雪危放开她的脚踝，朝她挑了下眉梢，笑得好看极了，指了指自己的唇，“来亲一个，就告诉你。”
“……”
这人，无不无聊。
织织瞪他，还是乖乖凑过去，仰头在他唇上碰了碰，他顺势将她揽紧在怀中，坚硬的手臂如铁一般钳制着她的腰肢，埋头在她颈边，闻着她的发香，低声道：“他如今身在天尊之位，再想杀我，也必须先修补好琨息龙山之后，再找我算账，而这段时间，足够本君做什么了。”
“等晚上你就知道了，但织织必须答应我，永远都只属于我。”
织织：？？？这和她有什么关系吗？
她虽然疑惑，却还是认真答应，拍了拍他的背，“你放心吧，我只是你一个人的！”
等到了晚上，织织终于知道他为什么要她许诺了。
灵曦果真没死。
赩炽将灵曦押送过来时，织织发现她身上还挂了彩，狐狸尾巴又断了一根，只余七根。而她身边的玄络也好不到哪去，满身血迹地跪在季雪危面前。
此刻，季雪危坐在最上方的王座之上，织织化为蜜袋鼯，趴在他的怀里。
玄络沉声道：“属下奉命将灵曦带来了，果然不出主上所料，境元天尊现身于日月狭，那魔皇果真是怂了，但当着仙魔两界的面，迫于颜面，不得不强行与境元天尊交手。”
“赤风城折损五位魔君，其余人皆受了不同程度的伤，境元天尊一招诛灭七万魔兵，魔皇的四方伞被境元关键时刻替他挡了一击，器灵灰飞烟灭，魔皇重伤逃回赤风城。”
代价惨重。
这就是绝对的实力碾压。
这还仅仅是那一小会儿，若境元天尊没有被季雪危引走，那一向嚣张的魔皇今日便会陨落于日月狭，百万魔潮诛灭于一夕之间，也不在话下。
满殿伏跪的魔将们皆心有余悸，心里却对主上更加拜服。
境元天尊再强又如何？琨息龙山出事的一瞬间，他还是第一时间冲去了上清派，却还是眼睁睁被主上夺走了道祖的一魄。
这时间也卡得甚为微妙。
谁不说一句主上好算计？
黑暗中，那小魔王淡淡抬手，两侧的魔将恭敬上前，将跪在地上的灵曦押到近前，让她被迫伏跪在幽都王的脚下。
少年脚尖微勾，挑起女子的下巴，灵曦鬓发散乱、脸色苍白，双眸涣散无光，犹如一滩死水，睫毛上还挂着泪，一双姣好的脸蛋上被光折射隐约着水痕，像是哭过了。
全然不像之前不染尘埃、高贵傲慢的灵曦仙子。
“看来，你所崇敬的师祖，也没有救你呢。”
季雪危嘲弄道：“这也是你的命数，你瞧，纵使他只需一挥手便能救你，但关键时刻，他还是转身抛弃你而去，任凭你魂飞魄散，只是为了道祖那区区一魄。”
灵曦痛苦地闭上眼睛。
她的身体在发抖，唇瓣也不自觉地嗡动，整个人像浸在了冰水里捞出来的一般，浑身都冒着冷汗。
“魔头……”
她咬着牙，含恨不屈道：“你休想挑拨离间……你以为我会怪师祖？我被你俘虏，是我自己无能，绝不拖累师门分毫，你尽管杀了我，我便是死也不会屈服于你！”
“哎呀。”
季雪危唇角挂着嘲弄的笑，像是觉得她可笑，“这么刚烈，连死都不怕？也是呢，你怎么会怕死，你最怕的难道不是——”
他微微俯身，凑得她耳边，压低声音，“——成为道祖的替代品吗？”
灵曦猛地睁大眼。
她的内心几乎是瞬间被他击溃了。
“你……你说什么……”她的唇瓣发抖，喃喃着，“你怎么会……”
织织趴在季雪危的怀里，近距离地看着灵曦这副凄惶无措的模样，顿时觉得她极为无助可怜，她没有听清季雪危刚刚对灵曦说了什么，只感觉到灵曦好像瞬间变了个人，精神彻底都崩塌了一样。
季雪危说了什么？居然让她这样崩溃？
“本君不过帮你看清现实，看来你自己也早已知道，只是一想不承认啊。”
季雪危游刃有余地笑着，织织看着他突然掏出一个很是眼熟的储物袋，在里面翻了翻，拿出了织织的乾坤镜。
织织懵了：“？”
这这这……这不是她的储物袋吗！
可恶。
他什么时候顺走的？
织织不满地叫了叫，很是碍事，少年拨开这只小蜜袋鼯，轻轻呵斥道：“别吵，既是夫妻，自然你的就是我的，我的就是你的。”一句话哄得织织舒服了，消停下来。
季雪危左手翻转乾坤镜，右手施法。
这乾坤镜的威力，织织是亲身见识过的，至今对这面镜子心有余悸，她看着季雪危拿它照向自己，吓得直接炸毛，直接“咻”地钻进季雪危怀里，细长细长的尾巴还在抖。
但乾坤镜已经照到她了，季雪危再次翻转乾坤镜，将之照向灵曦。
灵曦的瞳孔瞬间涣散。
织织等了一会儿，感觉到没动静才抬头，便近距离地发现灵曦被乾坤镜照着，神智似乎是被摄取了一般，脸上渐渐流露出痛苦之色。
她飞快地爬到季雪危肩上，贴着他的耳朵悄悄问：“她这是怎么了？你给她看了什么？”
她看起来好崩溃。
季雪危说：“本君让她看到了一些她最排斥、不愿接受的东西，一些事情的来龙去脉，她便是逼着自己不去接受，也必须得接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