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高绩学院（十二）
第二天。
语文和数学都没课, 显然不少玩家和老师NPC都有去三号楼图书馆的打算。
有些还遮遮掩掩的，早上起床之后说是要去晨跑，随后便再无所踪。
越海洋越来越有点看不惯这些玩家，早饭时跟解方澄说：“解哥, 你什么时候去找资料？我跟你一起去。”
解方澄一听见“资料”俩字就大惊：“我也要去吗？？”
“啊？”越海洋茫然, “你不去吗？”
“不去不去不去。”解方澄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
“哦。”越海洋表情空白的走了。
他们这些普通玩家还是要去找学生资料的, 而且这资料万一是独一份的，老师NPC和立场不同的两拨玩家这样三方势力角逐, 还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儿。
越海洋到的已经算迟的了，不少人都是早上七点教学楼一开门就进来了，小小的图书馆里人头攒动，一眼看上去跟考研自习室似的。
图书馆里空间虽小，但书着实不算少。
越海洋很快先跟童欣欣他们汇合，汇合完后怔了一下：“张安和秀秀都没来？”
“嗯。”童欣欣点头，脸上表情带着一点深思，“秀秀说张安告诉她，好像发现了她班里的学生为什么会自杀。”
“图书馆里有学生的资料”这消息是张安放出来的，偏偏今天大家都在这儿找资料, 他却不在。
那人一看就是心思很深的人, 他不在, 别说别人了，童欣欣这种跟他算是同一阵营的玩家都忍不住心里打鼓，先嘱咐一下越海洋。
“我们速度快一点，能找到最好, 找不到的话也早点走。”
“好。”
但她话音未落, 图书馆的门再次打开。
姗姗来迟的张安穿着学校发的制服, 鼻梁上架着眼镜, 看起来真跟个老师似的走了进来。
到了图书馆后他顺手就拿起附近的一本书看了起来，看得还津津有味。
反正真的很像一个来看书的。
这人到底想干什么？
童欣欣走到他身边低声问：“秀秀呢？”
“在办公室。”
“她不来？？”
“她班里的学生有点不太一样，所以她没过来。”
童欣欣狐疑地看了他一眼。
张安扬了扬手里的书。
“不是要找资料吗？”
童欣欣的眼神扫过他手里的书——《埃及文化历史起源》。
……有病吧？
童欣欣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很快投入到寻找资料的大军中。
阅读室就算书再多，但空间毕竟小，一眼也能看到头。
童欣欣翻了一阵后很快在一个书架上看到了一沓颜色不太一样的纸。
她抽出这沓纸，翻开后怔了怔。
“这是……学校六年前的学生资料？”
童欣欣很快翻着阅读起来。
这份学生资料和玩家手里拿到的只有学生姓名和基本信息的资料不同，它十分详尽，几乎涵盖了学生从入校起就经历的一切。
童欣欣翻看的是六年前高二（17）班的学生资料，很神奇，童欣欣教的就是17班。
资料最上面的学生名叫“项小阳”，高一以全校第四的好成绩进入了高绩学院。
只从资料上看，这个学生的经历挺一般的。
虽然成绩不错，但进入高绩学院后，项小阳第一次大考成绩就下滑到了全校二十四名，在资料上标注了一行“老师对此十分生气，于是狠狠地批评了他一顿”。
从这以后，他的成绩一路下滑，到高二后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中等生了。
但只他一个人的资料就有四五页，记载了他每一次的考试成绩，每一次老师对他的态度，以及每一次在考试之后他的反思。
虽然成绩没有上升，但资料上看，项小阳很是积极认真，每天都会在自习室待到熄灯前才离开。
童欣欣皱了皱眉。
按理说，一个初中学习很好的学生智力是肯定没有问题的，为什么到了高绩学院之后，他这么努力的情况下成绩还一直下滑？
这说不通啊。
童欣欣继续向后翻。
可是这一沓资料翻完之后，她的疑问只是越来越多。
高绩学院明明一切以成绩为主，但入学时学习成绩好的学生进入学校之后，很多不能保持原来的成绩，并且下滑的相当明显。
但有一部分学生，入学时的成绩不好，在高绩学院学习一段时间后成绩就会突飞猛进。
这其中一定有什么原因。
童欣欣将这一卷资料放入了她的兜里，继续寻找。
跟她只是找到了一些很平常的学生的个人资料不同，玩家里，余涵飞看着手里的资料，克制住自己脸上的狂喜。
他是很讨厌解方澄的，而且也偷偷像老师NPC那样对待过学生。
他倒不是不怕解方澄来找他麻烦，毕竟他们的课表都相同，玩家上课的时候解方澄也有课，不可能一直盯着谁对学生不好。
余涵飞对他们这种莫名其妙的圣母心态很是不以为然。
学生？学生怎么了？不就是一些数据吗？这有什么？
明明只要像那些老师NPC一样讨好好学生，辱骂差生，保持自己班里的考试成绩是第一名，这样就能从别的玩家手里抢好学生了。
这通关思路已经很明显了，玩家们就是要相互竞争为数不多的“好学生”资源，把学习成绩好的捞到自己手里，成绩差的踢出去。
游戏里很多这种玩家存在竞争的副本，本来大家也都习惯了，结果就因为那么一个玩家，各个还开始同情起NPC来了。
真是好笑。
不过许秀秀对学生那么好也没什么用，该死的还是死。
看来以后可以肆无忌惮一点，如果班里学生死了，完全可以说是因为对学生太好了所以学生死掉了嘛！反正对他们好他们也死，对他们不好他们也死。
余涵飞原本就想好了以后要像NPC学习，此时翻找资料的时候，真让他翻到了一个对他很有帮助的东西。
这是三年前的高二（4）班的学生资料，巧了，他现在就是（4）班的老师。
尽管这资料上的学生和现在的不同，但余涵飞很快明白了什么。
这份学生资料，和他现在班里的学生是能对上的。
就好比现在坐在第一排的一个学生。
余涵飞很注重讨好这些好学生，经常点名前排的学生回答问题，还会给这部分学生自由说话的时间。
他很快就跟第一排的好学生们混得比较熟了，这其中有个男生叫“钱游”的，考试成绩很好，几乎一直在前十名。看得出来他也一直很受老师的宠爱，钱游活生生的，不像是后面的学生一样呆滞到连扭个头都不敢扭，这男生不仅常常扭头看后排的一个女生，还在某次和余涵飞的谈话中直白的说了：“我想要顾遥遥，你要是能办成，我就一直在这个班。”
前十名的学生是可以自己选择班级的，成绩这么好的一个学生，余涵飞自然希望他永远在四班。
但他也在犹豫。
不过手里的资料让他不再犹豫了。
资料上，高二（4）班学习成绩最好的男生在某次大考之后得到了老师的奖励——这个老师，直接将后排的一个女生“奖励”给了这男生。
随后这个男生一直在这个老师所在的班级直到高三。
而后排的女生跳楼自杀了。
余涵飞看着心头忍不住狂跳。
能让一个成绩很好的学生一直待在自己班里，同时还能清除掉一个学习成绩很差的学生，这完全是一举两得！
他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四周。
周围的老师们都在努力继续寻找学生资料，余涵飞悄悄将这一份学生资料放到了自己的个人背包里。
半个上午的时间过去，每个玩家和NPC都有“收获”。
毕竟三号教学楼不是高二的教学楼，大家还是有所顾忌，很快纷纷离开了。
童欣欣他们也都很快从教学楼里出来，出来的时候童欣欣还忍不住转头看了眼张安。
这么顺利就拿到了很多学生的资料，并且安全从图书馆里撤出来，难道这人说的是真的？
不能吧，他会这么好心？
众人来到了附近空着的小自习室里。
这种自习室在学校里随处可见，学生和老师都可以使用，只要在熄灯前返回寝室就可以。
自习室里布置得也相当精致，随处可见盛开的花朵。
这所学校里的花都开得很好，但想想学校里经常发生的跳楼自杀事件，还有那天在学生宿舍住的时候，那些学生NPC身上很明显的被泥土掩埋的痕迹，大家就明白这儿的花为什么会开得这么好。
众人围坐在一起，童欣欣先将她翻到的资料拿出来。
“我拿到的资料都是多年前的学生资料，没有现在学生的资料。”
刘会第二个将手里所有的资料都贡献出来：“我也是。”
越海洋和谈辰也都把资料拿出来，放到桌子上。
众人的目光看向张安。
张安拿出一本书。
“《基本数学概论》……”大家茫然。
“你拿这个干什么？”童欣欣问。
张安似乎在想什么，随口回答：“这本书的出版日期是两年前。”
众人面面相觑。
他回过神来，看了眼《基本数学概论》，隔着镜片，大家看不见他的表情，但隐约觉得这人在某一瞬间和玩家们之间产生了一种……隔阂。
很奇怪，他坐在这儿，但想得好像不是关于副本的事情。
童欣欣皱了下眉。
张安不再解释，只是又把《数学概论》拿了回去。
桌子上铺着数十份年份不一的文件，童欣欣第一个开口：“我找到的都是我们班前几年的资料。”
众人纷纷对视一眼，随后点头。
“我们也是。”
“看来……这个图书馆确实不一般。”
如果说童欣欣自己只找到了她们班以前的学生的资料，说不定还是巧合。
但现在这么多人都只有自己班的，显然，图书馆里各人只能找各自班级的资料。
童欣欣隐约有了猜测。
“我找到的资料里没什么特别的，学生一开始学习成绩好的可能会下滑，学习成绩差的可能会上升。唯一值得注意的是，”她翻开资料，“你们看。”
刘会立刻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被老师批评’这五个字出现的也太频繁了。”
“对。”童欣欣继续说，“我的资料里，学习成绩差的学生被老师批评之后会更加努力的认真的学习，无论下次考试成绩多差，他们都表现出了很大的积极性。而学习成绩好的会有‘得到老师表扬’，也会提升积极性。”
刘会皱了皱眉：“我的资料里也是这样。”
谈辰犹豫了一下：“我的不是。我的资料里……差生有跳楼自杀的，然后后面班级平均分提升，学习成绩好的学生学习更好，学习差的成绩也逐渐变好。”
越海洋也举手：“我也是。”
童欣欣思索：“这种差别是为什么？”
众人纷纷沉思，谈辰反而第一个发现了他们的不同。
“是不是因为对学生的态度不一样？”
谈辰说着，勉强笑了一声。
“我……对学生态度不是很好。因为……我死之前是个小学老师。”
“啊？”
谈辰笑容很淡。
“我以前教小学三年级，那时候刚毕业，家里条件也允许，我就去了挺偏僻的山区支教当老师。当时也挺有热情的，想着要把这帮小孩教出大山。山里条件很艰苦，我每两周会回一次家，每次回来我妈都会给我准备很多吃的用的，她也听说过那里条件艰苦，小孩都吃不饱穿不暖的，所以每一次我带回去的东西都有很多是分给小孩的，那些家长看上去也都很感激我。”
“后来有一次，我从家里回去的时候，我妈生病了，我自己难得休假，也懒得准备什么东西……但就是那一周。”
她没继续说下去，但众人已经明白了。
屋里一片寂静。
这些事已经过去很久了，谈辰从进入游戏之后就没有再提起过。
此时也只是提了一嘴，随后她便很快继续说道：“所以我对任何学生、学校，都没什么好印象。这些学生又都是一些NPC，因此，我对他们从来没好言相待过。”
她很坦诚：“我也想过要不要用老师NPC的办法去通关，之所以没使用，只是因为我觉得这个办法的弊端太大，而且方法过于简陋。这是个二级本，不可能只靠这种办法就能通关，所以我没有用。”
越海洋尴尬地摸了下鼻子。
“我对学生态度也不好……当然，我是没学那些老师NPC那样过分的，我顶多就是，就是提问的时候多提问好学生。主要是这些NPC看起来太古怪了，一个个呆呆的，那安静的，我每次上课都如同上坟，真是跟他们完全亲近不起来。”
童欣欣明白了。
“所以就是说，我们每个人因为对学生的态度不同，因此拿到了不一样的资料。”
“这些资料的共同特点就是——引导我们去恶劣的对待成绩差的学生，讨好成绩好的学生。像我这个，看起来很平平无奇，但资料字里行间都透露出一个讯息，对这些学生态度再差也没关系，他们只会更积极的学习。而像你们俩的资料里，就是逼死差生更有利于班级成绩的提升。”
眼前这些资料都在引导着玩家往更恶劣的地方去，但现在坐在自习室的他们是对待学生态度最好的一批。
那么……其他玩家拿到的是什么样的？
老师NPC拿到的又会是什么样的？
“那现在怎么办？”越海洋问。
童欣欣先不动声色地看了眼张安，随后冷笑一声。
“等吧。”
一定会有人为了这些资料心动的。
但像童欣欣他们可以坦诚的将手里的资料共享出来，随后发现相比起这是“通关策略”，这些资料更像是一个个潘多拉魔盒，心底的恶魔一旦放出就很难收回。
他们是不会打开这个盒子的。
其他人呢？
他们也会共享自己“辛苦”找到的资料吗？
那边，张安一言不发，听完他们的分析和决断之后也只是跟着站起身。
时间还早，众人准备去办公室好好备备课，仔细琢磨一下下一步应该怎么走。
张安却向着宿舍楼的方向走去。
谈辰看着他的背影，半晌后低声跟身边的童欣欣交流。
“你觉不觉得这人……他跟解方澄有时候很像。”
“有吗？”童欣欣眉头紧锁。
这俩人，一个武力值高的吓人，但活像个被007暴打的咸鱼，能不翻身绝不翻身，多动一下都浑身难受。可是性格很鲜明，是有一点不符合游戏风格的嫉恶如仇在的。
另一个脸上总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但到现在了，童欣欣他们或多或少都暴露了一点自己的个人技能和信息，唯独这个张安，他身边就像是环绕着一层一层的黑雾，将他整个人掩饰起来。
这俩人明明是两个极端，哪里有相像的地方？
那边，宿舍楼里，张安……不，仉道安手里拿着《数学概论》，敲了敲解方澄的门。
很快，门里传来一声“稍等”，随后是拖鞋踢踏在地板上的声音。
解方澄懒懒散散走到门口，打开门看见他，立刻一脸“麻烦找上门了”的表情，很想当场关门，但又象征性的问了句“啥事”？
多一个字都不想说。
仉道安扶了下眼镜，将手里的书递过去。
“解经理，我有了一点新的发现，你愿不愿意听一听？”
解方澄低头看见“数学”俩字眼睛里就打转。
他们这些地府从业人员也是有义务教育的，但上面的义务教育只有九年，下面足足有三百年。
此时再见到这熟悉的两个字，解方澄赶忙摇头：“你对数学有了新认知？那你不要跟我讨论啊，你去找魏主任，看他给不给你报一点什么什么奖之类的。”
仉道安笑了笑，把书翻过来，翻到最后面。
“我发现，图书室的书基本都是两年前的书。”
“哦……”解方澄不明所以。
仉道安继续开口：“上一个副本的时候我也观察了，期刊报纸基本也都是两年前的。”
“啊……”
“我怀疑，这个副本和我经历的上一个副本都是两年前生成的，或者说，这个游戏在两年前更新过一次。”
解方澄看着他，很诚实：“仉老师，要不你直接说你的结论吧。”
仉道安笑。
“就是说，制作这个游戏的人现在还活着，并且很有可能，这人两年前刚去过你们地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