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神眷（二十）
另一边。
当解方澄两人决定进入梦境, 在梦里交流的时候，其余玩家吃完饭后就各自回各自的房间了。
魏渊看上去像是已经恢复正常了，他也同样回到了自己房间。
但过了没多久, 魏渊的房门再次打开。
他静静地一步步向着神居塔的大门走去。
要去神庙……祈祷。
魏渊双眼发直，四肢僵硬，机械地向前走。
慈爱的神明还在神庙中等待着, 他要为神明献上最虔诚的祈祷，获得神明的指示。
神明……
眼看着大门近在咫尺，突然，魏渊面前白光一闪。
他迟钝地停下脚步, 低头看向地上。
一把银色的餐具插在他脚前面的地面上。
魏渊转过头。
一道眼熟的身影站在他面前。
这是谁……好像对自己很重要……
魏渊思维很是迟钝，但不知道为什么, 他的嘴巴已经叫出了眼前这个人的名字。
“乔麦。”
乔麦双眼通红，她手一招, 地上的餐具再次回到她手中。
【技能：幻想女仆】
【介绍：想要成为一名合格的女仆是要经过层层考验的，你是否优雅而勤劳, 忠诚而博学？】
【提示：当你拥有足够多的勇气，你会成为幻想中的最优秀的女仆。】
【作用：女仆身上随时带着餐具, 这不过分吧？】
乔麦不是个擅长通关副本的玩家, 她虽然心思细腻，是分析副本的一把好手，但厌恶战斗的乔麦更偏向于生活玩家, 在游戏这么多年了只要下本，基本都是跟魏渊一起。
在她的梦境中, 她和魏渊安安稳稳地生活在游戏里。
她知道这梦不是什么好东西, 原本以她的聪慧程度, 她应该是跟聂双双他们一样, 能靠自己摆脱梦境的荣华工会成员之一。
但魏渊出事了。
魏渊的沉沦程度是最深的，乔麦太担心他了，担心到连梦都被影响了。
梦中的魏渊也像是现在一样，很需要她的帮助，看着他的样子乔麦怎么忍心从梦中脱身？
每次梦里的她都忍不下心，但等她从梦里清醒之后就又明白这样不是办法。
……好像也只能用仉道安的法子试试了。
“你去干什么？”乔麦问。
去干什么？去……
魏渊感觉自己迟钝的大脑还在思考问题，但自己的嘴巴却已经说了出来。
“我去神殿看望慈爱的神。”他声音带着狂热，还对面前的乔麦发出邀请，“乔麦，慈爱的神注视着我们，祂给予了我们这么多的礼物，我们应该向祂证明我们的虔诚。你也是虔诚的信徒，和我一起去神殿祈祷吧？”
乔麦也处于影响之下，但她看着魏渊，知道魏渊需要她的帮助，自我在这一刻能完全压制住内心的其他念头。
“不许去。”乔麦说道。
“魏渊”怔了一下，眉头皱起：“神明赐给你这么多东西，你怎么能这么不懂得感恩？乔麦！”
乔麦手中再次出现一柄银色的餐具，她拦在“魏渊”面前。
“魏渊，你的梦境中还会有我吗？”
眼前的熟悉而陌生的“魏渊”表情怔愣，他嘴巴张了张，似乎要回一声“有”，但却说不出口似的。
下一秒，乔麦就那么拿着银色的叉子冲了过来。
她的实力算弱的，往常别说跟魏渊对打，荣华里随便揪个人出来都比她强。
但这一次，眼前的魏渊手脚不协调地慌乱地躲过她的攻击，整个人的实力仿佛一夜回落至新人时期，连乔麦都能跟他对打。
这是自然的。
抢占魏渊身体的“回梦鱼”也就是那些被解方澄打死的神侍，这帮神侍的实力完全不够看，连齐蝉阳这个通关次数都不到十次的玩家都有把握对付他们。
神侍们的实力就那么点，真正孵化成功，占据了玩家的身体，到那时候确实能够继承玩家的实力，那怎么也得需要时间来适应。
何况现在的魏渊，他显然还保有部分自己的思维。
按照仉道安的推论，魏渊可能已经处于半孵化的状态了，再来一次祈祷，说不定他就能完全孵化成功。
到那时候，连解方澄都不敢保证，原本的魏渊的灵魂是魂归生死簿，还是会被“回梦鱼”整个吞噬掉，再也不会有转世轮回的机会。
要么让魏渊清醒过来，要么……趁他没有被回梦鱼彻底吞完，杀了他，保证他的魂魄还能回到生死簿那里。
只要魂魄尚存，以后还有见面的机会。
那时候仉道安像个医生似的，还给了患者家属两个选择。
想让魏渊清醒过来，仉道安已经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只能乔麦自己去做。
但第二个很简单，解经理专门干这个的，他能保证魏渊死得轻而易举。
乔麦却选择了第一条。
“如果我能拦住他，那再好不过。如果我拦不住……”
拦不住，就是她先被“魏渊”打死，随后解方澄再把魏渊打死。
此时，眼前被打得可以用抱头鼠窜来形容的“魏渊”一边躲避着，一边嘴里还愤怒地说着话。
“乔麦你疯了？！你攻击我！我是……”
我是谁？
“魏渊”怔忪一下，乔麦的叉子便立刻扎进了他的胳膊。
他疼的嚎叫两声，身体形成的战斗意识在这一刻迸发，条件反射地伸出手，“厚土的馈赠”一鞭子抽了出去。
乔麦躲闪不及，被这一鞭子抽到身上，倒飞出去，重重地砸在墙角，嘴里吐出一大口血。
看着她吐血，原本表情愤怒的“魏渊”神色变得很是扭曲，快意、愤怒，高兴、心疼混杂在一起。
乔麦颤抖着手兑换了系统药剂喝了下去。
那边，“魏渊”开口：“你不要拦着我，小心死在我手里。”
这话说得无论从回梦鱼的角度，还是从魏渊的角度，都很是真心实意。
但乔麦只是笑了一声，扶着墙慢慢站起来。
系统药剂发挥作用，让她身上的伤飞速地愈合。
心底有个声音不停地在诱惑着她：疼吧？这么疼，放弃吧！魏渊这种实力不是你拦得住的，你跟他一起去神殿祈祷多好啊，在梦里你能帮助他，和他过上最幸福的生活。但你拦着他，却要被他打伤……
乔麦握紧了手里的餐具，再一次冲了出去。
一遍又一遍，她像是执着地撞向坚固石块的雏鸟，被一次次砸飞出去，喝下恢复药剂后便不管不顾地再次冲过来。
血液喷洒，不仅将乔麦身上原本洁白的神眷的服饰染红，喷溅的血液同样洒在了魏渊身上。
直到最后一次——
刀叉插进魏渊的肩膀，而“厚土的馈赠”同样一鞭子抽穿了乔麦的胸口。
“哇”地一声，乔麦的血喷在了“魏渊”脸上，将他半张脸都染红。
魏渊赤红着双眼，不再像前面几次一样，将乔麦抽飞出去之后就怔愣在原地，仿佛在做什么挣扎似的。
这一次，他怒吼一声，仿佛撕裂了什么东西，随后一把抱住将要软倒在地的乔麦。
已经没有力气的乔麦看着他，与那双熟悉的眼睛对视。
她伸出手，轻轻蹭了下魏渊的脸颊。
“……魏渊？”
“乔麦！”
魏渊双手颤抖，赶忙从系统背包里掏出五六瓶药剂给乔麦灌下去。
她身上的伤倒是还好，虽然属于致命伤，但只要还剩一口气，系统药剂都能复原过来。
但精神上的疼痛不会因为身体上的伤口复原而消失。
刚才她已经是硬撑了，此时眼见着魏渊恢复了熟悉的目光，她已经再也没有站起来的力气。
就在两人相拥之时，走廊那儿，解方澄和仉道安的身影出现了。
眼前的场景着实惨烈，整个门口洒满了血迹，不知道是什么组织的脏器碎片和喝完之后的系统药剂的瓶子随处可见。
两个在血泊中相拥的人，乔麦喝了系统药剂之后身上的伤虽然好了，但脸色苍白，整个人瘫在魏渊怀里。
魏渊都没顾得上给自己喂药，肩膀上还插着银色的叉子。
被称为“巨石”的魏会长一向很稳重，此时却跟疯了似的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抬头看见解方澄两人，他还未开口，仉道安便问：“魏渊？”
“是我。”魏渊郑重地点了点头。
“你是怎么回来的？”
怎么回来的……
乔麦一次次被自己亲手打飞，魏渊本人的愤怒和惊慌终于冲破了他浑浑噩噩的脑袋。
在他的思维空间中，仿佛正有两个“魏渊”，一个原本已经闭上了眼睛，另一个覆着一层薄薄的膜，控制着这具身体。
一直闭着眼的魏渊终于睁开双眼。
他进入了一种很难描述的状态，明明思维是在思维空间中，身体的控制权已经不在他手上了，但他能听见外面的声音，看到外面的场景。
同时，他也看到了正在控制自己的另一个“魏渊”。
那个“魏渊”似乎还冲他轻蔑地笑了笑。
掌控他整个思维的人已经变了，魏渊想要再次掌控自己的身体简直痴人说梦。
被控制的原本属于魏渊的四维空间里不受他的指使，树立起一道道防线，阻止着魏渊前进。
那些防线看上去犹如天堑，让人望而生畏。
——但没办法啊！
他不冲过去把控制自己的那个鬼东西撕了，乔麦就要被他打死了！
“我也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但我这么想着，我就真的冲到了它面前。”
这问题解方澄倒是能回答。
因为魏渊是魏渊。
魂魄的力量是很强大的，这个副本的缔造者确实想出了一招偷梁换柱的法子，但偷窃者就是偷窃者，偷来的永远不是自己的。
当魂魄的主人醒悟过来，怀着一往无前的决心，整个思维空间就是他的天下。
听完这些之后，仉道安再次认认真真地看着他。
突然，仉道安手中红线一扬，直直地勒住了魏渊的脖子。
这一下连已经昏昏沉沉的想要晕过去的乔麦都清醒了，她赶忙一把抓住这根红线。
“怎么了？”
仉道安声音平静：“你说得是很好，但我无法确定，你究竟是魏渊，还是伪装的很好的‘神侍’。”
魏渊怔了怔。
他不是蠢人，之前被“回梦鱼”影响，脑子不清醒，现在没有了影响他的因素，魏渊立刻明白过来。
“我是魏渊，但我确实不清楚，那个东西是不是真的消失了，会不会再次在我脑海里影响到我。”他完全没有反抗的意思，倒很坚定地看着仉道安，“我现在死了的话，是进入生死簿对吧？”
“对。”
“那你动手吧。”说罢，他低头看了眼乔麦，很温柔地伸手将她的刘海拂到耳后，“对不起啊乔麦，我们回来地府见吧。”
魏渊没有提让乔麦自己好好活着之类的，他很清楚，自己如果死了，乔麦也不会继续活下去的。
在这个残忍冷酷的游戏里，他们是对方唯一还在游戏中奋斗的原因。
但他不死，万一自己突然反戈，害了别人，魏渊觉得自己还不如死了。
乔麦也没说什么，她笑了笑，握紧魏渊的手。
当两人都做好了解脱的准备时，红线却消失了。
面对两张不解的脸，仉道安淡淡解释：“那几个神侍智商都不太高，如果刚才能演到骗过我，那你们就认命吧。”
他这话真是让人又觉得有安全感，又让人觉得真嚣张啊！
对于魏渊两人来说，死的话就是去地府了，那时候不知道是什么景象。
现在还“活”着，能继续现在的生活，还能有机会看到纪朝阳死，这是最好的选择。
这对苦命鸳鸯抱头痛哭，魏渊一个劲地道歉，乔麦反过来安慰他。
“是这个副本太恶心了，错不在你。”
说着还轻轻亲了一下魏渊的额头。
仉道安眼角余光看见，身边的解方澄看见这一幕的时候眉头紧皱，表情竟然有点儿……那算什么，难以接受？
仉道安神色一顿，随后就听见解方澄小声在他身边开口：“刚才乔麦亲他额头的时候，是不是直接亲血里了？”
洁癖的解经理真的不能理解情侣，好歹擦擦啊，这多脏啊！
仉道安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不过魏渊能回来是好事，他那个程度太深了，已经属于不能控制自己的思维空间了。
其他玩家现在还处于被影响的状态，思维空间还是自己的。
两个情侣哭哭笑笑地相互扶持着回房间去了，解方澄虽然不能接受都那样了还亲，但也挺感慨的。
“人类的感情真是神奇啊。”
能为了别人做到这一步，无论是乔麦还是魏渊，都确实让人佩服。
他这么感慨完，身边的仉道安却突然开口：“解经理不能吗？”
“啊？”解方澄怔了一下，有点儿不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仉道安看着他：“解经理应该也曾经为了别人做到过吧。”
解方澄觉得他莫名其妙的：“你说什么呢？”
仉道安没有解释，只是笑了笑：“没事了。解经理，明天见。”
.
第二天，当玩家们陆续醒来，开始新一天的作为神眷的生活的时候，众人起来之后都看到了门口那惨烈的现场。
魏渊已经彻底清醒，他醒过来之后才感觉到了危险。
看起来玩家们现在其实都还好，没有人像他一样程度那么深，但说不准什么时候，他们也会变成自己以前的那副样子。
于是干脆借着这门口的凶案现场，魏渊和乔麦现身说法。
荣华的玩家们很清楚两人之前的关系，魏渊以前怎么对乔麦的大家也都有目共睹。
但被控制之后竟然会伤害乔麦？
不少人心里打鼓，但怎么说……因为思维空间里有“回梦鱼”的存在，大□□痹了众人对于危险的感知。
魏渊会这么对乔麦，自己可未必会像他这样啊！
还有人顺着魏渊的话说：“神明给予的东西总不是假的，虽然祂看起来不像好人，我们就表面信一下，再拿了更多的好处再说嘛！”
这样子非常熟悉，非常像是之前魏渊说“我们就是休息一下”的样子。
魏渊苦口婆心地劝，但这帮人显然没有几个能听得进去的。
他心底涌现出一股深深的无力，也是终于明白之前仉道安劝自己的时候是什么心情了。
“真是……眼前就是火坑，这帮人还要继续往里跳！”魏渊要气死了。
荣华的玩家都这样了，死神工会的显然也已经中招了。
这帮中二病患者现在提起来这神明，倒不说神明。
“世界上真的有奥特曼/雅典娜/奈奈生/公子……！”
看样子这梦里赐予他们笔记本电脑的是他们熟悉的角色。
整个玩家群体没有因为魏渊的清醒发生太大的变化，大家吃饭的时候还是商量着要继续帮助城里的人。
倒是聂双双若有所思的，似乎有点儿醒过神来了。
“我好像有点意志不清醒。”她眉头紧皱，“我觉得不对，我知道这个神一定是坏的，祂让魏渊那么对待乔麦。但解哥……很奇怪，我知道他是坏的，但我总会想着要虔诚的信仰他。感觉跟我身体里有两个我似的，太矛盾了。”
解方澄真的很惊讶。
“双双你可以啊！”
仉道安在一旁听着，突然问：“你要试试杀掉另一个自己吗？”
“杀掉？？”聂双双一惊。
“对。那是长在你脑子里的毒瘤。”
聂双双脑海中不停地有争论的声音，什么“他在骗你”，“什么另一个自己，那都是假的”，“不要答应他，会让你自己受伤的”……
“我想试试。”聂双双点头。
她心思单纯，偏偏也是这种单纯的心思让她做出了这个决定。
“以前莹莹在的时候我都是听她的，我知道我不聪明，没有她之后我老做错事。”聂双双很诚实，“我现在其实感觉不太好，我老觉得仉哥，你要害我。但我又知道你不会害我的。”
她这老实的一番话让仉道安都沉默了一下。
他没说什么，只是闭上眼睛，很快，他手猛地一抓，一条银色的回梦鱼出现在了他手中。
这玩意不好保管，仉道安干脆养在了自己脑海中。
他也不怕这鱼在自己脑海里肆意妄为，毕竟时时刻刻八台激光炮对准了回梦鱼，回梦鱼动都不敢动，也不明白世界上怎么会有人这么可怕，能把自己的思维控制成这样。
此时仉道安抓着这鱼，往聂双双面前一放。
“它或许能帮你。”
银色的小鱼在梦里已经被威胁过了，这时候老老实实地钻进了聂双双的身体里。
聂双双猝不及防闭上眼睛，“咚”地一声，脑袋磕在桌子上睡了过去，声音之大让人感觉自己都头疼。
她旁边坐着乔麦，乔麦听见这动静再一扭头吓了一跳：“怎么了？”
就这么短短的说话之间，聂双双就醒了。
她表情怔愣了一下，随后捂住额头“哎哟”两声。
完成任务的银色小鱼从她身体里钻出来，乖乖回到仉道安手里。
“怎么样？”
解方澄问。
“死了。”聂双双很确信的点头。
她这次进入的梦境是她自己的记忆。
记忆从她进入游戏开始，直到这个副本。
没有被改造过的“回梦鱼”的干扰，聂双双重新开始体验副本，她只是不聪明，但也不是傻子，很快就知道这玩意真的是很阴险的东西。
梦里的她很清醒，就是这么清醒地看着自己身边的朋友们一步步沦陷，看着他们成为陌生的人。
聂双双很着急地想要将这玩意杀掉。
梦境之主这么想了，她自然也能做到。
此时清醒过来，聂双双一边捂住自己的额头一边有些兴奋的询问：“这法子真的很有用！那他们是不是也可以用这个办法啊？”
仉道安没说话，手里的回梦鱼直接往旁边的一个荣华成员身边一递。
银色小鱼在他身边环绕了两圈，又飞了回来。
解方澄解释：“一个人的脑海中只能有一条回梦鱼，你是动了驱逐你脑海中那条回梦鱼的想法，这才让它能进去。”
“啊。”聂双双怔了怔，“也就是说，只有自己先意识到脑海里的东西不是什么好东西，这才有救？”
“对。”
“那怎么办？”只看周围玩家的反应就知道了，他们可完全不觉得那是什么坏东西。
仉道安没解释。
“很快了。”他竟然还笑了一下，“只要有良心的人，很快就会知道这个神不是什么好玩意。”
聂双双呆了呆，很快明白了他的未尽之语。
有良心的人会知道那个神是邪神，从而得到拯救。
至于没有良心的……那被替代，也没有什么问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