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昙是我爹
因着神子突如其来的举动, 让原本的气氛多了一丝沉重，伏天临本只是想扯一张虎皮而已。
静默了一息，他缓下心中叹息，忙把江听玄拉起来, 笑道：“师兄, 哪用得你这般, 前辈都知道的, 你放心吧。”
说着话他还帮江听玄拂了拂衣摆上的灰尘。
神子拦下他的动作，神色认真，只目光微幽，“师弟已吃了太多苦。”
“是, 我知道你的意思。”
伏天临拉着他到篝火旁坐下，神色温柔地说了几句，这才看向昙。
却见这位大妖只是眼眉带笑，脸上的神情有种说不出的深意, 看他和江听玄的目光更像在探寻什么不为人知的隐秘。
昙本来就对他和江听玄之间的感情问题非常感兴趣, 如今更甚，伏天临见状生怕他旧事重提 , 不由清了清嗓子，才道：“前辈，让你见笑了。”
他语气亲昵，虽然唤着前辈，可全然是对待上亲的模样。
昙微微点头, 表示自己明白, 也不多说什么, 只笑而不语看着他们两。
见他没有张口说话, 伏天临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他就怕昙一开口就说出什么惊天动地或是震撼人心的话来, 那他真不知道该怎么和江听玄解释。
面子归面子，有些事情复杂又归复杂。
所幸昙什么也没说，似是转了性子一般，两人磕了头之后，他就收敛了谈性，只在之后同几人闲谈了一些旁的事情，没有挑事的意思。
伏天临观察了他不短时间，见他依然神色正常，才完全放下心来和用完了晚膳的几个人一起坐在篝火旁休息。
期间，昙也没有故意再找他说话，倒是贺师弟有几分小心翼翼地凑了过来，低声问道：“师兄，你真的认识那位魔国之主？”
仙族仙王和魔国之主对他来说都是遥不可及的存在。
他的话吸引了几道目光。
伏天临见状轻轻一咳，正色道：“算是吧，怎么？你对魔族有兴趣？”
“不不不。”
贺宴痕赶忙摆手，而后才有些腼腆道：“不瞒伏天师兄，你也知道我们宗门的意思，我是极不想两宗闹什么矛盾的，毕竟我与师兄几位都是朋友，若出了什么事，我日后难以自处，可我的身份在宗门算不得极贵重，我的话掌教和长老们也未必能听进去，但若师兄认识那位魔族之主，我自然也多几分信心。”
贺师弟的确是个极坦然、光明正大的人。
这等想法，他也一一说给伏天临听，并不曾有什么隐瞒。
十大仙门中，悟道庭本身就很强大，若是能化敌为友，伏天临自然也是愿意的，毕竟两宗之间其实没什么太大的仇恨。
思及此，伏天临笑道：“我的想法与师弟相同，你我都是朋友，我们两宗之间也没有什么天大的仇恨，何必两败俱伤。”
“师兄说得是。”
贺宴痕点点头，思虑了一会儿，他才拱手：“师兄放心，等这次回去我一定好好劝劝门中长辈。”
“好。”
伏天临亦拱手行礼。
几个人又聊了一阵子，夜色已深，便各自寻了地方休息。
因着昙在，伏天临连守夜的想法都没有，全然摆烂，反正他们也无力抵抗，还不如好好睡觉养足精神。
第二天一大早，几人再次踏上了往前之路。
这次没什么耽搁，天色将近傍晚时，伏天临六人随着昙来到了一处山壁前。
只见这位大妖随手碰触，那山壁便消融开来，露出一条开满明光昙的辉煌之道。
他还不忘回头笑道：“拿着我的信物你们也可以使用这传送阵，耗费的灵石不用担心，每隔一段时日都会有人来补充。”
其他几人面面相觑，最后把目光定格在伏天临身上。
因为目前只有首席有这位大妖的信物。
伏天临见他们看着自己，十分大方道：“若要来拜访昙前辈，你们来找我就好了。”
他估摸着其他人也没胆子单独来，这可是十万大山的无冕之王，就如同没有人会无事跑到仙墓里去，太危险了。
昙则走在前面，也不回头，只道：“十万大山里有不少有趣的东西，小友们可以好好体会，不失为一种乐趣。”
他这么说，其他人还没什么反应，伏天临已经十分警惕：“什么有趣的东西？”
能让昙觉得有趣的东西，多半不是什么好的，因为这大妖坑他的时候也觉得很有趣。
“有许多。”昙回头看了他一眼，笑道：“我如今说出来岂不是失了乐趣？小友自己体会便是。”
伏天临便不好再细问，想了想，他堆起一个笑容，往前几步，凑近了昙，“前辈这么称呼我未免太生疏了些，在天极宗，我的长辈都是唤我名字，前辈也唤我的名字好了，唤我阿临或是临儿都行。”
大长老这么唤他没什么奇怪，但一想到面前这大妖亲亲热热地唤他临儿，其他几位师弟便觉得有种说不出的怪异。
偏生涉及这事的两个人都没什么感觉，一个敢提，一个敢唤。
昙当即便亲切道：“临儿果真孝顺。”
“……”
其他人静默无语，唯独伏天临高声应答：“哎，您夸奖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血脉至亲。
在通道里走了一会儿，眼前豁然开朗，伏天临看见一个十分巨大的传送阵，阵纹刻画极其复杂，他多看了一会儿就觉得有些头晕，其他人也是这样。
昙毫无感觉，他走到阵法中央，随意弹出几道灵光，激活了传送阵的十二个角，旋即唤他们：“还傻站着做什么？”
伏天临几个这才忙走到他面前，不一会儿，耀眼的光明升起，几人不约而同地闭上眼睛。
大约是一瞬、又像过去了很久的眩晕，神思清明起来之后，几人眼前已不再是宽敞的洞穴，而是一片翠绿、美丽、如同梦中的世界。
同样是满眼植株，可和之前全然不同，伏天临随意摸了摸旁边一颗一人高的树苗，却听见一阵低沉的声音骤然响起，吓了他一跳。
“小辈，不要乱摸。”
首席差点一剑砍了出去。
还好昙看了一眼，笑道：“那是化形的草木之灵，你无端摸了人家的身子，他自是不愿的。”
伏天临：“……”
他不由自主地远离那颗小树苗些，才好奇问他：“昙前辈，这位前辈是什么神奇异种吗？这么年轻就化灵了？”
才一人高的小树苗就能化灵，牛批啊。
昙却笑着摇头，他指了指远处一颗高耸入天际的树木，道：“看到那颗树了吗？”
“嗯嗯。”伏天临迅速点头。
“那样的便是半开灵智、但还未化形的，若是化形，植株反而会变成这等模样，重新开始，就如许多血肉大妖化成人形之后也缩小身躯。”
“原来如此。”
伏天临恍然大悟。
不是每个大妖都喜欢化成人形，以人形生活，但基本上每个大妖修为到了都能化形，这是高等修为的体现，因为上古时期仙族为尊，仙族便是如此模样，他们是完美无瑕的代名词，所以许多种族都效仿他们的模样。
这么想着，他放眼望去，便看到了许许多多并不高大的草木，但这些草木都散发着点点光芒，各色都有，将此处衬托得宛如仙境一般，十分漂亮。
昙走在前面，顺着传送阵前的路往前，伏天临则一时兴趣，跟在他后面，在其他人都只是好奇打量此方世界时，他十分手贱地把一路上每个散发出光芒的草木都摸了一遍。
惹得无数草木之灵发出恼怒的声音。
“小辈！”
“不知礼数！”
“没教养。”
“你怎么能摸我的花瓣？”
“古人云，男女授受不亲，罪过罪过……”
“哎呀，你这个坏小子！”
“……”
还有不少草木之灵文化程度颇高，随口都能拽出几句古文来骂人。
伏天临听得啧啧称奇。
昙也不管，领着他们走了一段路，来到一座枝干巨大、树叶青翠，树冠遮天盖日的老树前。
老树枝丫上凝结了几个树屋，不大不小，看起来精致又舒适，让人眼前一亮。
昙刚走到书屋下，伏天临便看那老树枝干上有一个树瘤张开，发出有些苍老的声音：“主人。”
昙指了指自己身后几个人，语气温和：“这几位小友暂住几日。”
“是。”
粗壮的树枝上很快又结出了几个树屋，和人数正好相符合。
伏天临没关注这些，他有些惊叹地摸了摸老树的树干，然后亲切地同这位老树前辈道：“您好，我是昙前辈刚认的儿子。”
老树：“？”
昙瞥了他一眼，眼眸温和笑道：“小友，话可不能乱说。”
“您刚刚不是还叫我临儿吗？”
伏天临语气有些唏嘘，大有一种昙‘渣了’他的感觉。
昙也不是第一次知道他的性格，闻言并未多说，只提高了些声音，嘱咐其他人：“这段时间你们便住在这里，附近的草木，若是未曾开智的，你们自便，若是开了灵智化形了的，你们自己去商量。”
他说的是天材地宝。
但他才刚说完，伏天临便盈盈开口：“瞧您说的，那化了灵的我们也打不过啊。”
昙笑意深刻，目光有些幽幽，闻言轻笑：“若打得过，小友是不是想把我这地方犁一遍？”
“怎会？”
伏天临顿时诧异，“小子一向是最知分寸的人了。”
“罢了，我也不同你多什么，你们自便吧，若是你想闭关消化体内的力量，去树屋里就行，旁的我也不多说，我出去一趟有些乏了，休息些时间。”
“好的，您慢走。”
伏天临姿态恭敬目送昙入了最大的那间树屋，然后看到树屋表面升起一片薄薄的光晕，不知是昙所设置的防御阵法，还是树屋自带。
但总之这片天地，如今没人看顾了。
首席深深吸了口气，看着周围无数神光飞舞，脸上露出了些许幸福之色。
贺师弟则有些担忧：“师兄，我们要在此地待多久？那秘境怎么办？我们也出来许久了。”
伏天临扫了他一眼，示意他看向远方，而后才无奈道：“贺师弟，你这是猪油蒙了眼吗？入此宝地，还想什么龙皇秘境？实在不行我们下次再去都可，可这一趟若是错过了，却是要后悔莫及的。”
“啊？”
贺宴痕稍显疑惑：“可我们只是拜访昙前辈，这、这不好吧？”
其他几人根本没想过要在这里拿多少宝贝，毕竟是在一位绝世大妖的眼皮子底下，而且这里满地都是草木之灵大妖，谁都不敢过于放肆。
唯独伏天临无所顾忌。
他拿出昙那片花瓣信物，想了想，直接当发冠插-在了头顶，然后在师弟师妹们惊诧的目光中豪气干云道：“愣着干什么？走！我们去寻宝。”
垃圾堆里都不算什么了，这才是真正的寻宝！
伏天临说完也不看他们，径直走了出去。
因为他头顶那片花瓣，不少刚刚被他摸过的草木之灵都禁了声，纷纷以惊讶目光看他。
伏天临却丝毫不惧，他几步走到一颗小树面前，看着人家枝丫上结出来的三枚雪白小果，回头道：“师兄，这是灵果？”
那被他注视的小树枝丫猛得一抖，不祥预感还没落下，便听他身后走来的白衣男子平静道：“雪莲果，食之可延寿三十年，外界已绝迹了。”
“延寿！”
伏天临眸光都亮了。
这可是好东西啊，对他没什么用，但对那些修为高、又寿元将尽的老前辈来说比什么东西都重要，就是开出条件让他们去刺杀仙门嫡系，也有大把人愿意拼一拼。
“好东西，太好了。”
伏天临在那小树诧异中伸手握住两枚果子就想往下拽。
那小树愣了一下，旋即尖叫起来：“你干什么？”
伏天临一边拽一边囔囔道：“我只要两枚，你看到我头上的花瓣了吗？这是‘幽夜昙花’的本体花瓣，我是他的儿子，这里一切都是我爹的，我爹的就是我的，我只要两枚，你不给我你欺君罔上！”
小树彻底怔住了。
因为伏天临的话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没说错，这一片区域确实是‘幽夜昙花’的地盘，他们都受昙的庇佑，昙是这里的无上君主。
想着这些，小树挣扎的力道一松，伏天临见状忙把两枚果子拽了下来。
在这小树有些惊恐的目光中，他依依不舍地看了眼人家剩下的那颗果子，自己收下一颗，抛了一颗果子给江听玄，而后又道：“师兄，你还有认识的吗？我们先从认识的开始。”
此话一出，无数植株枝叶颤动，若不是不好挪动，只怕当场就能看见无数植物大妖拔起自己的树根闻风而逃的情形，但即便如此，也有不少大妖已经在偷偷拔根了。
因着他举动太过霸道，身后贺师弟忍不住看了眼隔得不算太远的树屋，小声道：“师兄，这样真的好吗？”
“有什么不好？”
伏天临目光一边扫视一边同他说：“别废话了，你看看有没有你认识的好东西，你们若是不敢，我来摘就行，你们辅助我，若是如这雪莲果一般只有两枚，我和我师兄一人一枚，若有多，或是最后收获颇多，我再均分给你们。”
他说得非常清楚，但贺师弟还是有些不敢动手。
倒不是嫌东西分得少，主要是这眼皮子底下拔毛的事儿，他真没做过。
直到伏天临有些不悦道：“修者与天争命，不放过任何一丝机缘，如今又不算特别危险，你要不要？不要就算了，你站到旁边看着。”
贺宴痕呼吸一滞，旋即看了眼其他人，发现其他人包括冷清灵脸上的神色都比他平稳些，似乎已经准备好了跟随伏天师兄一起冲锋。
他一咬牙，高声道：“我也不怕！师兄说得对。”
旋即贺宴痕瞄准了一颗以宽大树叶遮住自己花朵的灵株，道：“师兄，那是天零花，增强经脉的，我们悟道庭的库房里就有一颗，兑换功勋很高，我需要那灵花，最后的收获我可以少拿些。”
“不错。”
伏天临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看到一株颤巍巍的灵植用了几层叶子把自己包裹地严严实实，可惜还是没有逃过贺师弟的法眼。
首席目光微压，声音迅速：“贺师弟、冷师妹，你们往左，陈师弟、莫师弟，你们往右，师兄在后，我堵前面，上！”
几人掠身而去，迅速就把那想逃之夭夭的灵株堵在了中间，伏天临仔细看了一眼，道：“我只要花，你还可以再长。”
那天零花用尖细的嗓子叫道：“你们这是强盗！是偷窃！昙大人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的！”
论修为，伏天临他们几个人还真打不过这里许多大妖，毕竟他们都化了灵，但他头上插-了那片昙的花瓣，无论他说的是真是假，没人敢伤昙庇佑的晚辈。
昙大人万年来孤寂，万一真是认的儿子，伤了他岂不是要死无全尸？
十万大山无冕之王的垃圾堆里可还躺着遍野尸骸。
伏天临勾起唇角，伸手摸了摸头顶的花瓣，语气桀骜：“你敢不给，我告诉我爹去。”
“你——”
那灵株颤抖了半响，终于抛出了一朵小花，然后从他们身边迅速逃离。
伏天临没有阻拦，他把那花丢给贺宴痕，继续道：“今日咱们的目的便是将这方圆三里之内都摸索一遍，想来能大有收获。”
许是他这两番强抢姿态吓坏了不少大妖，伏天临刚说完，就有不少大妖拔起自己的根系，飞奔而逃，边逃边抛出自己的果实或是灵花枝叶等等，末了还要大喊一句：“我给了！我给了！”
霎时间，伏天临差点被一堆植物砸到。
首席匆匆避开，有些恼火：“想砸死我是吧？我不管，你们伤到了‘幽夜昙花’的孩子，这么点东西就想打发我，我告诉我爹去！”
逃离的大妖们脚步一顿，顿时又是一堆东西砸了过来，但这一次没往伏天临身上砸，而是十分轻柔地落在了一遍。
抛完了东西，不等首席开口，这些大妖已经逃得无影无踪了。
昙的树屋方圆两三里内顿时光秃秃一片，只剩下几颗灵智未开的杂草在泥土缝隙里随风摇荡。
靠近昙的位置原本是能浴无冕之王恩泽的地方，如今倒成了众妖避之不及的所在了。
几个师弟师妹们目瞪口呆，从未想过还能有这样的操作。
倒是伏天临在周围一空之后脸色恢复了平淡，他蹲下身捡东西，边捡便道：“愣着干什么？快收起来，明日咱们再去三里之内的地方看看，昙这地方当真不错，只怕方圆几十里都是草木之灵，这次咱们收获可大了。”
江听玄面色平静地和他一起捡东西，倒是其他人愣了一下才开始动作。
陈庭宇难得心有戚戚道：“师兄，昙前辈要是醒来，会不会责怪我们？”
“责怪什么？”
伏天临反而诧异看他：“这里的大妖修为多高，我又打不过，人家见我们修为低微，主动给我们些好东西以示友善，昙前辈还能责怪我们？”
“可是……”陈庭宇压低声音：“这也太难看了。”
他说的是周围空荡荡一片的环境。
伏天临面色微怔，环顾一周，摸着下巴想了想，点头：“这倒也是。”
他放下手里的东西，起身：“你们收拾一下这些天材地宝，等我回来分配，我先去挖几颗花草过来，种一点就不秃了。”
说做就做，伏天临十分辛勤，立刻就跑到几十里之外，挖了好多普通花草回来，往树屋旁边随便栽了一圈，做完一切，看着这一圈因移植而显得有些萎靡而东倒西歪的普通花草，首席满意地点头：“不错，这就没什么问题了。”
然后他才回去查看和分配之前得到的东西。
第二日，昙提前出关。
他在休息时就听到外面叽叽喳喳地吵闹，不过对于伏天临有些了解，他也没有过多在意，直到走出树屋，昙前辈带着温和的笑容，还想看看几位‘小友’住得如何。
可入目望去，只看到一圈栽得歪歪扭扭的花草，尽显萎靡之态，再往外，是光秃秃地一片，他树屋旁无数草木之灵、大妖消失得无影无踪，连伏天临几人也不见了，微风拂过，只留下一片萧条寂静之音，仿佛片草不生般荒芜。
昙第一次让微笑僵在了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