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8章 人生总有遗憾。
他语气没有太大的起伏, 也没有什么怒意，好像方才只是话了一句家常。
可付甜甜总觉得神子最近高深莫测了许多，他什么都没说, 却仿佛什么都说了。
微微甩开这种有些莫名的想法, 付甜甜答了一句：“当然，我这个人最有数了。对了，阿玉送了我一辆车，改日咱们让小黑拉出去逛逛？让小镜子探路, 小镜子呢，拿出来我看看。”
江听玄掌心微亮, 一面手掌大小的古朴铜镜出现在付甜甜眼前。
首席一把捏住镜边, 刚要拿起来就听到旋神镜几乎是尖叫道：“神王！神王我愿为你鞍前马后, 为你做牛做马，别掰我！”
旋神镜从上古至今从来没这么惊慌过。
寻常人也许只是说说，或是想与它达成什么合作, 可付甜甜不一样，她当真会掰镜子。
她之前就说过要把旋神镜掰成两半，按在自己的车架前当做引路明灯。
万俟玉那个杀千刀的好端端竟然真给她送了辆车, 这不是害它吗？它果然和万俟玉有不共戴天之仇，可恨江听玄之前竟然没有把握住唯一一次的机会。
旋神镜一边惊慌一边暗自咒骂, 却因为和神子融合的缘故无法逃脱，只能不断求饶。
它的声音引来了不少关注和诧异目光。
付甜甜眉头微皱, 低头看了它一眼。
“你吵什么？”
“我不吵，神王饶命！”
旋神镜立刻压低声音，不敢有丝毫触怒之举, 因为它的便宜主人江听玄根本不会想着救它。
见它压下声音, 付甜甜慢条斯理敲了敲它的镜面, 同江听玄道：“师兄，你觉得我掰碎了好还是直接挂在车上，直接挂在车上好像有些难看，不过这镜子灵智难得，覆灭了有些可惜，这是你的镜子，你说怎么做？”
神子还没开口，一直坐在旁边旁听他们说话的大妖突然凑了过来，笑容温和：“我可以帮你分割它，变成两面镜子，如何？”
“不要！”
旋神镜吓得又想尖叫，到底记得付甜甜不喜欢听，便只能压着声音痛苦道：“神王，我已心悦诚服，绝不会有旁的心思，别掰我。”
王者也难以毁灭旋神镜本体，但掰碎绝对没问题，会对它的神识造成毁灭性的打击。
付甜甜瞥了眼凑过来半个脑袋的昙，没好气道：“我和我师兄说些体己话，你又过来干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昙坐在旁边，她总觉得身边好像多了个十二时辰不停歇的‘监控摄像头’。
“难得有位新王者，我心中欢喜，便想着多热闹热闹。”
旋神镜镜面更黯淡了。
昙它上古时期接触得不多，此刻才知道这大妖是这么个玩意儿。
多热闹热闹？拿它的命热闹？
“你十万大山大妖也不少，你要热闹还需要在我这儿？”
付甜甜眉间微挑，应付了他一句，才回过头来继续看着镜子。
“你能变化吗？”
“不……”旋神镜才说了一个字又迅速改口：“可以，我可以！”
就算不可以它也要学得可以，所谓伴君如伴虎，在付甜甜这位王者身边讨生活可不是一般的艰难。
“行，那你变成一盏灯，要光芒能探照出很远的那种，我就不掰你，把你直接挂在车前。”
“好的，神王若要用我，只需吩咐一声即可。”
旋神镜从来就没有这么卑微过，可它没办法，明明它如今的主人是江听玄，它却得对付甜甜言听计从。
危机暂缓，旋神镜带着黯淡的光芒飘到一边，默默不语，不知是不是在学习变化之法，而没有回到江听玄的识海。
神子也不在乎，看也没看，只随它漂浮，他靠近付甜甜，神情温和，语句莞尔轻声同她耳语。
“几位王者都送了重礼，改日我们该登门拜访，一一道谢才是。”
从身份上来说这确实是应该的礼貌，但付甜甜瞥了他一眼，总觉得他此举还有更深的含义，只是神子眸光清澈，与之前幽深不同，仿佛一眼便能望到底，她便更难以窥探了。
首席又想起他还曾经不计前嫌给万俟仙王端茶倒水的事，觉得师兄可能真的认为这是基本的礼貌。
神子从前沉默寡言时礼仪都是很齐全的。
于是她也点点头：“好，你说得对，如今我晋升了王者，修仙界多了一股有王者的势力，他们都来参加了我的晋升典礼，我确实该正式拜访，以便告知整个修仙界即将开启新的篇章。”
——属于她伏天临/付甜甜的篇章。
想到这，付甜甜唇边绽开微笑，扫视全场，主要在两位王者身上停留了一会儿，她才收回目光。
庆典在一片热闹非凡中愉快渡过。
掌教虽然对新任掌教某些行为依然不满，但到底还是开心的，毕竟在他有生之年天极宗成为了十大仙门之首。
所以即便庆典结束后付甜甜和江听玄两个人偷偷摸摸离开把宗门事务都留给他，他也没有太过气恼，反而还在庆典之后去后山和小黑小酌了几杯。
而偷摸离开的首席和神子两人并没有去做什么正事，首席心情很愉快，万宗来朝、王者恭贺，走到这一步不容易，她难得有这么开心的时候，加上她本身就不是什么正经人，所以庆典结束就拉着师兄准备去‘开心’一下。
神子当然欣然允之。
两人来到定情之地——红枫林，这里被上次的王者大战毁去了一大半，但仍然还留有一小片枫林，在一片荒芜中格外显眼。
两个人说着一些亲密话，才往一片赤红的枫叶里走了一小段距离，付甜甜的笑容都来不及放下，便看到了如流水般坠地的赤红长发。
长发之下，是一张美丽精致、有些苍白的面孔。
首席笑容直接僵在了脸上。
那人却伸手接过一片枫叶，神色淡漠地扭头看他们，语气十分浅淡：“兴致不错。”
这话说得付甜甜脸都绿了。
她微微咬牙：“你怎么在这里？”
她对这些王者、包括阿玉其实如今真没什么太大敌意，可有的时候他们的举动很难不让人在意。
一个个的没事做是吧，天天盯着她。
万俟玉将掌心赤红的枫叶随手抛下，依然是浅淡的语气：“听说你要来拜访我？”
“是我们，我和师兄。”
付甜甜暂且按捺下情绪，耐心解释：“多谢你的礼物，你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尽管说，对了，许多异族都离开了地下世界，你和御仙王是不是很快就能恢复实力了？”
血祭之法需要异族的血脉，两位仙王定然不会错过，付甜甜没有可怜那些异族的想法。
万俟玉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说起另一件事。
“那辆车喜欢吗？”
说到那辆车架，首席的脸色变得复杂了一些，半响，她点点头：“喜欢。”末了又加一句：“以前更喜欢。”
因为以前属于她不可得到的东西，因此想要拥有，而她现在是王者了。
万俟玉静静看她，眼里的浅淡染上了些许难以言说的暗色。
“也许是我错了。”
有些东西既然触动就该立刻去追，而不是等到不可挽回、无法控制时才开始竭尽全力，这世上不是谁都会在原地等你。
他从前不明白这些道理，现在清楚了，却无法再回到从前。
付甜甜看清他眼里的神色，也许是那一丝暗色有些触动，她这次没说什么旁的话，却十分罕见地绽开一丝笑容，很和煦，友善，还有那么一些许的赞扬。
“你没错。”
首席认真、真诚道：“因为你是万俟玉，是纵横上古的万俟玉、是令仙族覆灭、令万族惧怕的万俟玉，每个人有每个人的骄傲，你无法抹杀自己的骄傲。而我也从来不觉得换个方向就能换一种结局，因为人生只有一次，所有假设都是虚假的，你如此选择、我如此选择，不过是遵循你我本心。”
“无数次选择皆遵循本心，这些选择决定了你我的未来。我和师兄一起闯荡、历经生死，也曾有过矛盾与不解，但最终还是明白了自己的心，明白的有些选择。阿玉，纵横上古的魔国之主不会被情-爱所困，我们每个人都有求而不得的东西，但最终还是一路往前，无法回头。”
就如江听玄对她倾注了一切，但神子也在追寻王者的道路，这道路并非完全是为她，也为求道之心，每个修者心中爱情都不是全部，更何况如此惊才绝艳的万俟仙王，他也不该困顿于此。
她这番话是从没有过的诚恳，万俟玉依然静静看她，看她眼眸明净，看她笑容澄澈，看她牵着江听玄的手，两人对视时眼睛里有笑。
红枫一片片飘落，有些落在了他的发丝上，仿佛那赤红的颜色融为一体。
他眼里的暗色一点点沉淀，又一点点消失，像冬日夜空里最后一点余炽燃尽，可最后，他却什么也没说。
没有为她的推心置腹而赞同，也没有为她的劝诫而反驳，他只是静静看着眼前两人，看着他们牵着的手，良久，他从喉间溢出低低的一句。
“你的笑容很开心。”
付甜甜眸光微怔，还没问他这句话的具体意思，便见他缓缓转身，接过一片飘落的枫叶，他握着那片枫叶，身影逐渐消失在两人视线中。
枫林中静悄悄的，只有枫叶飘落的声音。
付甜甜怔怔看着前方许久，才有些不解，侧头同神子道：“师兄，他是什么意思？”
江听玄拈起一片落在她头顶的残叶，动作很轻帮她擦去灰尘，他没有幽暗而内敛的笑，没有深不见底的眸光，只是温柔、恬静、仿佛现世安好般轻语。
“甜甜，他希望你开心，我也是。”
赤红的枫叶仿佛一片连绵火焰，一直燃烧进人的心中。
付甜甜为他的话而微顿，但很快她回过神来，重新绽开笑容，“师兄，谢谢你。”
江听玄重新牵起她的手，两人朝红枫深处走去，逐渐将这一片枫林抛在身后。
说话声逐渐隐没在枫林深处。
“老实说，阿玉喜欢我你有没有吃醋？”
“有。”
“真的？”
“真的。”
“那师弟师妹们呢？”
“也有。”
“我就知道你不可能不吃醋。”
“谁叫我的师弟魅力太大，是无数修者的梦中情人。”
“？？这谁教你说的？你变了！”
“那师弟待会儿告诉我哪里变了。”
“……？”
人生总有求而不得。
而未来遥远漫长，也许相遇过便不算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