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0章 番外：仙魔时代（十二）
情绪转换之间可谓没有丝毫停滞, 圆润无比，自然又快捷。
付甜甜像个没事人一样热情地和他打招呼，尽管万俟仙王面上的表情看起来有些捉摸不定。
见他不语, 她又道：“咱们找个隐蔽些的地方说话吧, 免得被御哥发现了。”
这话原本很正常，可她说来总有种说不出的鬼祟和偷摸感。
万俟仙王没有挪动脚步, 只在她欲离开时慢条斯理道：“巧舌如簧，的确有些本事。”
这显然不是什么好话, 付甜甜先是露出疑惑目光, 旋即像是想到了什么, 停下脚步, 笑着问他：“你听到了我刚刚和昙哥说的话？其实也没什么，大家都是修者，我不像你们出身大族, 没人为我谋划, 我只能自己多多谋算些, 唉, 都是为了修道。”
她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模样, 尽管刚刚和昙那番聊天还涉及到了万俟仙王本人。
坦然不是什么坏事, 但她的过于坦然甚至让人有些不习惯。
万俟玉也不反驳，只又道：“以你的手段, 想来得到些贴身之物也不是什么难如登天的事。”
这话意思就有些不对劲了。
付甜甜当然不能承认, 她当即皱起眉头, 有些委屈：“阿玉，你该不会以为我之前在骗你吧？”
见面前的男人眼眸幽深, 赤色眼瞳中似乎还有几分微不可见的玩味, 如同看穿她一般, 付甜甜和他对视僵持了一会儿，终于败下阵来。
她叹着气，很快就承认：“好吧好吧，我确实骗了御哥，万年前我虽然认识他，也和他有过不少交道，关系勉强算可以，但我们之间没什么感情，可谁让我意外来到了万年后呢，现在可是仙族主宰的时代，你的魔族虽然也不错，但是你们魔族一大半都在你身上。”
“昙……我也不算骗他吧，我们关系确实不错，经常混在一起看热闹，以前我就觉得他焉儿坏，不过我和我道侣在一起之后，我觉得他可能对我有点意思，不过修者嘛，退一步海阔天空，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我们只是朋友而已。”
“但我真没骗你。”
付甜甜眼眸真挚，举起右手，竖起三根指头在耳边。
“我以我的王者之道发誓，你以前真的暗恋我，不，明恋我，对我几番纠缠，看我道侣各种不顺眼，甚至还去我宗门闹过，你不甘心我与我师兄缔结道侣之约，觉得王者就该和王者相配，我也不知道你最后释怀没有，总之咱们的关系很复杂。你别看我和他们说得那么好，若真有事，我只会相信你一个，这是我的真心话。”
当然，是万年后的万俟仙王，不是如今这个。
万俟仙王眼眸微压，也不知道相信了没有，但付甜甜确实给出了足够的筹码，她以王者之道起誓，这可不是轻易能说的，之前那些，她都没这么说过。
将几个人之间的关系如实告诉了他，付甜甜微松了一口气，也不再观察他的表情，只松缓道：“行了，该知道的你也知道了，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吗？我可以配合你。”
这话说得实在客气，口吻也和对其他人不一样，只是加上她先前的所作所为，让人难以分辨出她此刻话语的真假。
万俟仙王也不接她这个话题，在沉默稍许后突然开口：“我的神躯上有什么特殊符号？”
付甜甜想都没想，单凭记忆就答他：“你右胸口好像有一个红色的仙族印记……”
她话说到一半突然停住，终于反应过来，急忙解释：“你别误会啊，我只是不小心看到过，我没和你双修过，你千万别误会，我是个很专一的人，我已经有道侣了……”
她生怕一个不好让阿玉误会了什么，这可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天可怜见的，她虽然诓了很多人，但在这方面真的很单纯。
那个印记是她之前第一次到仙墓的时候，将万俟玉的神魂送到他身躯身边，他的神躯就沉睡在他寝殿那张大床上，她当时好奇探头看了一眼，还记得清楚是因为她以前‘馋’过那具身体。
再说了，谁叫他不穿衣服，也不能怪她啊。
然而万俟仙王看她的目光变得更幽深了些，他什么也没说，却仿佛一切已在不言中。
付甜甜顿觉欲哭无泪。
“我和你真的只是单纯的感情纠纷，阿玉，咱们之间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真的。”
她当真没做过的事，她不可能为这种子虚乌有的东西负责的。
万俟玉面色平静，等她辩解完，才从容讲述：“本座何等修为，你能‘不小心’看到本座的胸口？”
他不是某些喜欢敞着胸口的人，况且他一向不喜欢旁人太过亲近，否则也不至于一直没有道侣，甚至没有侍奉的人。
“可那真的是个意外，你听我说，当时是我送你的神魂去……”
“不用说了。”
万俟仙王深深凝视了她一眼，突然转身往长廊外走去。
付甜甜见他没听完自己的解释，有些不甘心地跟着，在他身边亦步亦趋道：“真的，你相信我，我怎么可能和你发生什么然后又和别人缔结道侣之约，我可是个很保守的女人……”
万俟玉脚步不快，但也没停下，他仿若无人般行走在仙族庭院回廊之中，偶尔有远处的仙族路过，竟也像没看到他们两个一样。
付甜甜听见他不高不低的声音响起，非常悦耳，但语调有些微末的凉意。
“保守的女人，你让‘幽夜昙花’为你孕育子嗣。”
“我没有！”
付甜甜睁大眼睛，赶忙又辩解这件事：“我是问他能不能为我和我道侣孕育一个孩子，我不是让他给我孕育子嗣，这其中区别可大了，阿玉，你怎么听话听半截，我简直比窦娥还冤！”
万俟仙王肯定听不懂‘窦娥’是什么，但她要表达的意思大致还是能明白，他依然往前，脚步不停。
“御启身上有什么特殊印记？”
“我不知道！”
付甜甜这次警惕无比，不管知不知道，张口就是否认。
万俟玉回头看了她一眼，也不反驳，只又问：“幽夜昙花为什么将自己的昙之种送给你？”
“我也不知道。”见他不信，付甜甜忙加了一句：“我真的不知道，可能是觉得这东西比较有纪念价值，而且当时正值我王者晋升仪式，加上掌教继任仪式，还有我缔结道侣之日，他送个贵重些的也很正常吧？”
“这是他的伴生之物。”
“这个我知道。”
“草木之灵的伴生之物是天道规则送给他唯一的礼物，他若愿意，以你和他的精血灌溉，彼此交融，可以长成第二株幽夜昙花。”
说到这里万俟仙王停顿了一下，唇边多了一丝没什么温度的笑意，眸光深邃而富有深意。
“这本是天生地养的草木之灵用来在濒死时涅槃重生之物，可他送给你，世间独一无二者不再成为唯一，正符合了你想要一个孩子的想法，你若不是和他有什么深切的关系，他为什么将自己的伴生之物送给你？”
付甜甜张大嘴巴，简直惊呆了。
这个她真不知道，她半路王者，不像这些上古王者们一样个个知识渊博，她一直以为昙之种就是比较珍贵，昙哥送给她做纪念的，虽然她想用，但是还没研究出来用法。
许是见到她不敢置信的表情，万俟仙王收回目光，却没停下话语。
他继续说：“还有御启，御天鉴是御氏最巅峰的王者所铸造，那位王者在时，是仙族最辉煌的时代，这种巅峰王者铸造、上古传承之物，又是他自己所用的神物，就算要给，至多送给自己的道侣，他既然与你无关，连关系也一般，这东西又怎么会到你手上，难道你杀了他？还是……你所说的道侣并非你所谓的视线，另有其人？”
他轻笑一声，将这些东西原委来历一一道来，然后在付甜甜匪夷所思的目光中压低眼眸，带着些危险之色看她。
“我看未必你先前的话是假，此刻的话就是真。”
付甜甜被他看得不由自主后退了两步，一时之间竟有些找不到合适的话来回应，她舔了舔唇角，在被他说得懵的情绪中沉吟了片刻，定了定神，才慢慢开口：“我、我真没骗你，你想想也觉得不可能啊，我是天资斐然，得过不少人爱慕，但怎么可能世间王者皆爱我？况且你们是仙魔对立，彼此死敌，我得多大的魅力才能让你们这些上古仙王、还是死敌的人都爱上我？”
“游走其间、巧舌如簧、森罗手段、玩弄人心，以御启的神智，也不是不可能。”
不知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在付甜甜仔细解释之后，万俟仙王好像突然开始认定她之前说的话才是真的，不，他甚至好像觉得她就是个海王，可能私下里偷偷地和所有王者都有关系。
这让付甜甜很难受。
她有种自己天天在外面花花口如今遭报应了的感觉。
阿玉这种聪明人就是和御哥不一样，想得真多，有时候反而不相信眼前简单的真相，他的推测其实挺有道理的，如果不是付甜甜亲身经历的话，她可能也会相信。
就比如御哥这礼物，当时御仙王将御天鉴送给她，原因很复杂，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她故意怂恿，加上这件神物可能是在仙魔大战中损坏过，后来修补好他也已经用不上了，而仙魔辉煌已陨灭，荣光埋葬，这件东西对于他的意义已经没有这么大了。
但这种想法和思绪万年之前的人根本无法体会。
如今这个时候，御天鉴对御仙王来说就是很重要。
至于昙就更不用说了，她真的不知道昙之种是这么个东西，付甜甜现在都觉得芥子戒里的东西烫手，早知道刚刚就还给他了。
用看冤种的目光幽怨地盯着万俟玉看了一会儿，付甜甜觉得自己很难解释清楚，或者解释清楚了他也未必相信，沉静半响，她终于放弃。
她用自暴自弃的声音叹道：“对，其实你们都爱死我了，为我疯为我狂，为我大战四海八荒，我很苦恼才不敢说出真相。”
她这话一说，万俟仙王面上笑意反而更深了。
这位魔国之主难得微探身子，凑在自暴自弃的付甜甜面前，语气温和又暗藏邪意。
“方才那些不过是我随口说说，甜甜是吧，我当然相信你。”
他弯起唇角，露出一个和她之前有些相似的温柔笑容，只是这一声‘甜甜’，和万年之后孑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