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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5章 第 28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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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5章青铜马

初挽上辈子来过长沙, 对于这边的古玩市场和博物馆都算熟悉,她是悄没声过来的,也没和湖南博物馆提,想着自己先去这边古玩市场转转。

这算是她的个人爱好, 已经不在乎捡漏不捡漏, 就是喜欢逛市场淘换物件。

不过现在她已经颇有些名气了, 自然不太愿意引人注目,万一有人认出来呢,想了想反正现在天凉了, 干脆戴了围巾, 又戴了劳保口罩, 这才满意地出去。

长沙最有名的古玩市场是宝南街古玩市场, 正如同全国绝大多数古玩市场一样,这里曾经也是知名的鬼市, 不过当然这几年古玩经营逐渐放开了, 这股来自北京的改革风传导到长沙,这里虽然没彻底放开,但政府已经不再管制,曾经鼎鼎大名的鬼市也不知不觉光明正大起来了。

初挽过去的时候,就见低矮的黑瓦屋前, 暗青色麻石路上摆满了各样小摊,熙熙攘攘的, 各样物件到底是齐全。从石雕木雕这种大件, 到瓷器铜器和玉器, 再到文房四宝和各样杂项, 应有尽有。

长沙古玩在民国时候就颇为兴盛, 据说得益于湘军没落和南派盗墓。

湘军在和太平军交战后, 将领被封在全国各地,自然升官发财,搜刮了不少民脂民膏,他们这一批人落叶归根,会把搜刮的奇珍异宝都带到长沙的老宅邸。

之后湘军后代家道衰落,变卖家中古玩,就此充盈了长沙古玩市场。

除了这些,还有长沙“土夫子”,长沙土夫子就是当地对盗墓者的俗称,这长沙土夫子也是闻名国内,是南派盗墓圈的佼佼者。

民国时候,长沙附近的古墓差不多都被挖空了。

初挽随意逛着,发现这边开门货已经不多了,大部分都是高仿品,五花八门各种各样的都有。

初挽现在和以前想法不太一样了,以前光想着搜罗精品,现在想集邮式收藏,很多物件她想成体系,所以心气低了不少,差不多觉得不错的就可以收了。

这么一来,很快她收了一件高古玉,一件唐朝玉雕,还收了两件瓷器,一件青铜小件。

现在国内物价飞涨,古玩价格也上去了,这物件一共花了五千多,不过总体还是捡漏了,反正都是大开门的货,这就够了。

收了这些后,她也就不再恋战,打算回去招待所。

这么往回走时,却一眼扫过路边有一件青铜马。

她看到后,微怔了下,也是有些意外。

这青铜马,她上辈子收到过。

那是一件汉青铜马,约莫有三十多厘米长,马的造型是四肢站立,露齿引颈,正做嘶鸣状,那马体型丰腴,颈部粗壮,马尾飞扬。

汉代青铜工艺已经炉火纯青,这青铜马做得匀称协调,威武雄壮,可谓是生动逼真。

初挽上辈子收过这样一件青铜马,大概是在九十年代初,不过当时花了三万块,就这,她还觉得自己捡漏了。

她没想到现在自己竟然在长沙遇到了这匹青铜马。

不过让她疑惑的是,这青铜马是假的。

一看就是仿造的,水平不算多高,都不需要聂南圭那种顶尖高手就能看出,这种也就是糊弄糊弄外行人。

一时她也是纳闷,这算是什么回事?

自己收的那匹青铜马还没问世,结果低端仿货就出来了?

那——正品呢?在哪儿?

初挽当下上前,为了避免太招人注意,她特意扯下口罩,只用围巾箍着,这样大概遮住下巴,乍看也不至于认出来。

她问了问那假青铜马的价。

摊主是一个干瘦的汉子,听她问,便一脸神秘莫测地道:“这个可是好东西,如果要的话,这个数——”

对方用手比划,用的是行内暗语。

初挽看着眼前的手指头,知道对方比划的是五千,不过她装不懂行,故意道:“五十块?”

摊主一听就没好气:“五十块?怎么可能,这得五千!妹砣你不懂行就算了。”

初挽:“那你想多钱卖?”

摊主继续比划:“最低这个数?”

他看出初挽不懂,这才摇头叹:“年轻妹砣不懂,这是我们行内手势,这东西最低就不能低于五千块,现在看你不懂事,给你四千块,你如果愿意要,就拿着,不懂就算了。”

不过他又摇头:“算了吧算了吧,你哪能看出什么好东西,这个我留着,早晚有识货的来。”

他这么说着的时候,旁边一个老头戴着眼镜,凑过来看那青铜马:“哟,这可是好物件,老板,这怎么也得八千吧?”

初挽见此,便明白了,他们当自己不懂行,演双簧记,想糊弄着让自己买。

她自然不愿意上这个当,也懒得和他们玩这种无聊的游戏,不过如果不和他们扯扯,自然打听不到这件赝品青铜器的来历。

这么一件青铜器,不可能凭空想象出来的,那造假的必然是比划着原件模仿的。

她略想了想,道:“我可不想随便乱买,我想买一对,这样摆家里,左边一个右边一个,那才叫好看。”

一对?

那干瘦汉子眼睛都瞪圆了,之后打量了几眼初挽,嗤笑出声,旁边有几个看热闹的,也跟着笑。

“这可是汉代青铜马,你买一件不行,竟然还要买一对?你当这是买手套呢,你还得成双成对!”

初挽见此,便道:“那就算了,我不买了。”

说着她转身就走。

干瘦汉子见她真要走,忙拦住,之后哄着说:“妹砣,你别走,今天你来问价,我觉得你和这件青铜器有缘分,你如果想买,那我帮你想想法子。”

初挽:“想什么法子?你还能变出来一个不成?”

干瘦汉子摸了摸下巴:“我帮你问问吧,从别处窜个货给你。”

初挽耸眉,不太相信的样子:“还能这样?”

干瘦汉子:“你就说吧,我要是能找到和这个一样的,你愿意多钱买?”

初挽想了想:“如果是真货,两件五六千块钱没问题。”

干瘦汉子眼睛一亮:“真的?”

初挽:“我家里老人喜欢这个,我买给他的,祝寿,必须一对。”

干瘦汉子听着靠谱,便道:“你跟我过来一趟。”

初挽站原地不动。

干瘦汉子:“走吧,不坑你。”

初挽这才跟着干瘦汉子往前走,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两个人最后来到一处小店,里面是卖杂货的,鸡毛掸子簸箕竹筐什么的都有,屋子散发着一股奇怪的霉味。

有一个老头正守着摊,看到初挽,有些警惕地蹙眉。

看样子这边说是没人管了,但是大家被管了这么多年,依然惊弓之鸟,怕被抄被抓。

干瘦汉子:“你这里还有一匹马吧,那不是和这个成对吗,拿出来瞧瞧。”

老头看了眼初挽,之后起身,弓着腰,从柜子下面拉出一个箱子,那箱子乌七八糟的,蒙着一层油腻。

他打开箱子,就见里面放着一只青铜马,和干瘦汉子这个一样。

不过依然是假的。

初挽看到,失望至极。

干瘦汉子:“怎么样?瞧,这两个一样的。”

初挽:“我怎么看着不一样呢?”

干瘦汉子听得瞪眼:“不一样?”

初挽:“感觉这匹马更灵动,那个有点呆,这两个真是一对吗?”

干瘦汉子看着那两匹青铜马,打量了好一番,才摸着下巴:“一样的吧。”

初挽:“还有别的吗?我好好挑挑。”

干瘦汉子听这话,简直哭笑不得:“我说妹陀,你当这是逛百货大楼买衣服呢,你还得拿几件挑挑?”

一时感慨,摇头:“这不懂行的就是说外行话,没办法!”

这边门前人来人往的,初挽也没什么好怕的,直接耍赖:“反正那个不如这个好看,我不想要那个。”

干瘦汉子差点直接瞪眼。

旁边老头见了:“还有一件,不过那件更不好看。”

初挽:“什么样的?”

老头便又从旁边一堆破衣烂衫中扒拉,这次竟然又扒拉出一个青铜马。

屋内光线昏暗,不过初挽一眼认出来,这就是那个了,她后来花三万块买的那件。

不过她自然没有露出心思,反而皱眉:“这件这么脏?”

干瘦汉子有些沮丧地叹了口气,给老头使眼色。

老头这才开口:“这件好,这件也卖得贵,比那两件都贵呢。”

初挽:“啊?这件还要贵?”

干瘦汉子忙问:“这件怎么反而贵?”

老头:“买古董,当然买旧不买新,你们看这件,为什么脏,这是因为这个年头更久。”

说着,老头开始说他的鉴定经,说了一套一套的,每一套说得都跟真的一样。

干瘦汉子听得举大拇指:“佩服佩服,还是孙爷懂。”

初挽也被说服了:“那这件到底多钱?”

老头:“这件,六千块。”

初挽看向干瘦汉子:“我不是说了要一对吗,当时你说可以卖四千,我心里估摸着买两件得给便宜,最多六千买两件,如果六千一件,我肯定不干。”

干瘦汉子见这事有门,顿时来了精神,和初挽讨价还价。

其实初挽不在意这点钱,一万以内拿下都是大漏。

不过她也不敢太痛快,怕被人看出端倪。

最后,反正好歹砍了砍价,说好八千两件。

其实那老头说这件脏的要六千,如果她只要这件,六千肯定能拿下,但她拐了这么大的弯,哪怕只要一个,只能成双买了。

八千块钱在这年月不是小数目,她自然不可能随身携带着,便说好自己明天来取。

结果这干瘦汉子根本不舍得放她走,倒像是生怕她跑了。

其实初挽更怕他们反悔,便先交八百块订金,让老头给写了条。

之后,初挽马上回招待所,取了现金,拿过去给他们,顺利交割了。

看得出,这干瘦汉子兴奋得脸都红了,那老头也眼睛发光。

她拎着那两件青铜马,径自离开,离开的时候还交了一辆三轮车,让三轮车兜了老大一圈后,她回到招待所,直接将那件赝品扔到了一旁,自己拎着那件正品,又换了另一家招待所,这才放心。

她买了刷子和各样工具,将这青铜马擦洗过,一遍又一遍的,这泥垢实在是厚,脏得没法说,也怪不得那两个人不把这脏青铜马当回事。

她清理了一下午,总算露出了青铜马的真面目。

这青铜马浑厚凝重,完美匀称,神态栩栩如生,肌肉健硕,算是汉代青铜马中的绝品了。

*********

得了这汉代青铜马后,她自然心满意足,也不想再过去那跳蚤市场了。

现在她身份到底和以前不一样,以前可以随便跑着捡漏,但现在多少有些名气,也上过报纸,这次湖南博物馆的事,估计会有电视台采访什么的,万一被认出来,终究不妥。

于是她换了羊毛大衣,重新换了条围巾,把自己打理成寻常旅游客人的样子,想着逛逛这边的正规文物商店,之后提前去博物馆看看。

反正湖南博物馆的皿天全方罍合体仪式是在后天,她完全可以明天晚上赶过去就行了。

太早去也没意思,还得听一些有的没的恭维赞赏,这种没什么意义的人际交往太消耗人的精气神。

她当下赶过去湖南博物馆,这边博物馆藏品颇为丰富,大禾人面纹方鼎,素纱单衣,T形帛画以及辛追夫人等,就算上辈子见过,这辈子再看看,也是常看常有收获。

中午时候路边吃了一碗米粉,又过去文物商店,这边文物商店早些年是古玩商店,之后改造成了国营的文物商店,和其它地方的文物商店一样,曾经因为拥有文物外销权而红火过,但是明显这几年没落了,门前也颇有些冷落。

初挽进去逛了逛,这商店的品种五花八门,也算是种类繁多,瓷器金石全都有,她还看到一些精美的明清木雕,以及挑花刺绣等,这都是湖南特色文物了。

她很快下手了一件宋代彩漆彩绘木雕《麻姑与麻秋图》,这件倒是做得惟妙惟肖,而且并不算太大,拿起来还算方便。

买了这件木雕,结账过后,她先放到一旁,之后又过去旁边看瓷器。

看了一会,也没见到什么特别心仪的,当下只能罢了。

她提着自己的木雕版画,正要离开,谁知道就见门口那里,有一个穿着老式旧蓝中山装的人,正在那里哀求:“你们看看,这是正品,确实是正品,清朝的,是从我爷爷那会儿传下来的,这怎么也不能五十块收吧?你们看看多给点吧?”

文物商店的服务员却是好笑得很:“都和你说了好几次了,我们经理好心,五十块收了,这还是做好事呢,五十块我们不一定卖得出去,说不定得赔钱。我们虽然是国营的,但是现在改革了,也得看业绩,业绩不好我们都跟着倒霉!你上下嘴皮子一碰说得倒是轻松,等回头我们赔钱你来给我们补?”

那旧中山装无奈,弯着腰,道:“可,可真是清朝的文物啊,正品,这种物件,你们转首卖出去,肯定不止这个钱,你们经理也说了是真的吧?”

服务员嗤笑:“是吗,那你转身卖去啊,出去外面,就宝南街,你赶紧去卖,你去卖啊!”

初挽看着那旧中山装愁苦的样子,隐约记得眼熟,她想了想,记起来了。

这是上辈子关敞的得力干将,叫杨瑞常,是一个踏实本分,略有些木讷,但眼力界实在是高明的人,给关敞当掌柜,踏实办了不少事。

初挽隐约记得,这人的父亲是解放前长沙古董行的,当时还在长沙发起了一家叫做“粹湘公会”,就设在藩城堤街的吕祖殿,这个公会要求大家缴纳一些会金,所用金钱用来救助那些老弱无助者,或者经商惨败流落街头的,也算是民国时候颇有名望的人物。

她没想到这杨瑞常在成为关敞得力干将前,竟然曾经如此落魄。

那服务员这么嚷嚷着,她便上前,看了看那瓷器,却见那是一件清乾隆年间的青花花卉锦纹罐,从器型和釉色看,中规中矩,不算多出彩,但是也说得过去。

现在古玩差不多算放开了,古玩价格水涨船高,这么一个纹罐搁现在怎么也能卖两三百,现在文物商店只给五十块,肯定是欺负人了。

不过文物商店这么给价也有他们的道理,毕竟这物件说是能卖两三百,但如果拿过去宝南街吆喝,还真未必卖得出去,毕竟不是什么热门货,年份浅,大家没事不会囤这个。

所以这买卖,从文物商店角度,不太想收,干脆给个五十块的白菜价,但从杨瑞常角度,肯定觉得太亏了。

她便好奇,问服务员:“这是说什么呢?这是你们的货吗?”

那服务员一听:“怎么可能,不是我们的,是这个的,非问我们收不收,他家里急着用钱,可我们也不是印钱的银行!”

初挽好奇地看过去。

杨瑞常有些窘迫,他搓搓手,略显局促地道:“确实着急用钱,家里老人得买药……病了。”

初挽听这个,颔首:“这罐子是清朝的,年份确实浅,但也算不错,卖给我吧。”

杨瑞常一听,惊讶地看向初挽。

旁边服务员也疑惑地看着初挽。

初挽没理会服务员,反正现在民间古玩没人管,她也不避讳什么,当下对杨瑞常道:“走,我们出去聊聊。”

杨瑞常惊喜异常,忙点头。

当下两个人出去,初挽仔细看了看那罐子,又问了问杨瑞常家的情况,知道他母亲得的是肺病,要想彻底治,估计得花一笔钱。

她想了想,道:“我可以三百块买你这个罐子,不过我觉得三百块,你也救不了你母亲吧。”

杨瑞常脸上顿时黯淡下来。

初挽:“你懂瓷器,是吗?”

杨瑞常点头:“是,我父亲是做这个的,把这些都教给我,所以我还算懂。”

初挽:“我们做一笔大交易吧,你考虑下,明天给我答复。”

杨瑞常:“什么?”

初挽:“你母亲的病在长沙治,估计不好治,而且几百块钱也解决不了问题,我可以给你在北京找一家医院,找最好的大夫,你带着母亲去北京治病,一应开销,我来负责。”

杨瑞常听着,自是意外,他望着初挽,看了很久,才道:“那你要我什么东西?我确实没钱,我家里就这么一个罐子,别的什么都没了。”

初挽笑道:“我想开一家古玩店,但需要一个掌柜帮我把关,还必须是信任的人,我觉得你还算踏实,而且明显家学渊源,倒是很合适,我帮你母亲治病,可以负担一切开销,但是我要买下你未来十年,十年内,你都必须为我所用,帮我经营古玩店。”

她补充说:“当然了,我也不会亏待你,市面上别家掌柜什么工资,该多少是多少,都会给你,提成也可以谈。”

杨瑞常都听愣了:“我,我是懂古玩,我爸教我的,但我没经营过古玩店。”

初挽:“你没钱可以挣,不会的也可以学。”

杨瑞常还是没醒过味来,他显然不明白怎么会有这种事。

初挽:“你光杆一人,你母亲病了,你卖个身给母亲治病,作为孝子,不是理所应当的?我又不会让你做什么违法犯罪的买卖,以后肯定都是正经生意,你觉得我就算是骗子,我能骗你什么?”

杨瑞常终于僵硬点头:“是,我没什么好骗的,什么都没有……那行,那行,那,我答应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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