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第87章
只可惜……现在还不是他做选择题的时候。
叶清继续看了下去, 《登仙途》还没有到最后的结局。在最终章的结局，人间瘟疫横行, 陷入苦难之中, 男主秦巡手持一束金莲，如行走于世的神明。
金莲名字为恶之莲，花瓣无限再生, 拥有强大的治愈功能。
书里描写了一个细节, 一个五百岁练气期弟子，他从战场上幸存, 他躺在地上脑袋满是窟窿血污, 看上去极为可怖，秦巡撕下一片莲瓣, 莲瓣落在这位弟子身上, 散发淡淡的金光。
这名弟子康复如初，所有流血的疮口恢复新生。
这位练气期的弟子大喜过望，跪在秦巡身边高喊上仙老祖，秦巡微微一笑, 拂袖而去。
而另一位金丹期弟子, 他同样残肢断腿, 痛不欲生，他恳求对方也撕下一瓣金莲救治自己。秦巡却无视了, 他瞳孔里什么情绪都没有。
若说他真的为了救世, 可幸存下来的仙门弟子在他眼里不平等。
面对一条同样鲜活的性命, 他毫无动容。
若说他不是救世之子, 可他屡屡见到一个合眼缘的可怜受苦之人, 他就撕下一片莲瓣, 为对方驱逐瘟疫、治疗病痛, 彰显出无上神迹。
秦巡无愧是救世之子，满目疮痍的修真界由对方来拯救。
他的行为与卜卦预言里如出一辙，从一城一州到半个大陆，他救了千千万万的凡人、修士，享受到了无上的尊敬信仰荣光，积攒了举世无双的功德。
他被无数人立庙铸碑，成了这个世间最后一个神话传说。
最终男主功德圆满，带着一群后宫，白日飞升踏破虚空离开了。天边苍穹咆哮幕遮，一条黑色蛟龙在其中腾云驾雾，犹人得志纵横四海。
叶清思忖着。
如果从爽文男主角度，这是一个完美的结局。
可叶清代入不了男主。
他立身于世，只看到了满目疮痍的世道，看到了混沌之下无数卑微挣扎的生灵，人人活在绝望之中，他还看到了冲天而起的黑雾和浓烈的阴煞之气，人间仿佛是地狱。
叶清还看到了未来。
天地裂变之后，修真大能陨落，天道彻底衰微，大陆裂成七块。秦巡是什么人，战场上被他施展金莲之术，幸存下来的弟子都是天赋根骨一般的修仙者。没有精英弟子，昔日底蕴深厚的宗门举步维艰，修真文明逐步消亡凋零，很快走了下坡路，不再拥有辉煌。
又过了万年，仙人彻底成了口口相传的神话传说。
与其说这是一场救世，不如说这是一场规模浩大的灭世。
叶清看到这里，聪明的小脑瓜子里充满了沉思。
按照这本小说的逻辑，秦巡是救世之子，他一路以来从登仙门、闯秘境，还是仙魔混战，他机缘艳遇不断，俯仰皆被天地偏爱。
男主性情睚眦必报又善于嫉妒，偏偏他行事极顺，看不顺的天之骄子打压就行，有资质超群的后辈只要他在，永远没有冒头的机会。他身边仅留推崇他的人，任何被他看上的洞天福地随意掠夺。
书中说，世间万物枯荣循环，极盛之后总有衰竭，仙魔战争、天灾人祸、人间动乱是前兆。这个世间消除了隐患，浴火重生之后才有光明的未来。
每个世界就像一棵树，有繁茂和衰落，有盛开也有凋敝，是一场必经的起伏轮转。
可叶清总觉得哪里不对？
为什么秦巡这种人会是救世之子，纵使世界天地法则混乱了也没关系？
除非一个可能性，秦巡背后就站着那个祂——祂是谁。
祂是万物之主、世界之源，祂苍茫伟岸从远古而来，祂掌数亿圣灵之兴衰，是至高无上之主宰，祂俯瞰苍生无所不能，祂纵容了秦巡的灭世，祂甚至很可能……放弃了这个世界。
才借秦巡之口，无数次表达“天道真的衰微了”、“世界根本无神，我要钻漏洞”、“人间万家灯火很无趣，令我索然无味”等等，秦巡的肆无忌惮，心魔都无法阻止对方作恶，某种程度是不是说明了神的纵容？
想到这里，叶清手指落在溯世之书的末尾。
溯世之书只剩下最后一页了，一页薄薄的纸也许写不了什么了，却能告诉他真相，告诉他自己猜测是否正确。
这是一个万物生灵之一，想向天道寻求的一个答案，自己是不是被放弃了，这个世道是不是被放逐了。
很快，叶清打开了，下一秒他心神俱震。
只见书页中刮起一阵狂风，他乌黑头发、身上所有衣袍被风吹鼓了起来，仿佛置身于海风之中。他眼前是一片广袤蔚蓝的星辰宇宙，原来所谓的我一凝望苍穹就发现黑洞在吞食天地，不是一句虚言。
他看到了一颗颗尘埃、一个个细胞，色彩斑斓不断碰撞。在浩瀚无垠的星系，他看到了群星闪耀，他还看见了数十亿年宇宙洪荒的演变，天地之初非常壮观的诞生景象，看到了起起伏伏的尘埃，如同露珠透过光芒折射，折出三千粒子世界，仿佛宇宙万象，你我皆是虚幻。
一个老人的手，握在这个世间之上，却是一声叹息。
幕后黑手果真是天道！
叶清震惊了一下，接下来还没完。
那道风持续不断地吹着他，他眼前浮现了无数的声音和色彩，这一切光影变幻。他下意识闭上了眼睛，等到再度睁开时，他发现自己踩在软绵绵的云朵之上，璀璨星河与深蓝苍穹在他身后，当他视线下移，俯瞰脚下，那一盏盏熟悉的灯光赫然是万家灯火。
比起站稳身体，叶清第一个想看清的是眼前熟悉的气泡界面。
自古以来，一个人渴求拿回力量，唤醒体内原始的力量都有相应的仪式，比如沐浴斋戒、焚香礼拜，摆祭坛，一步三跪、三拜九叩祈求上天。
叶清不需要，他恢复呼风唤雨的力量、觉醒驱雷掣电的灵魂，只需要一个提示音。
“……你是天，你是地，你是万物之主，所有选择都在于你，你想要一个什么样的修真界。亲爱的主人欢迎回来，我是您的天道造物主系统。”
话音刚落，叶清眼前徐徐展示了一个无比庞大的世界，明显不属于这个时代的产物，包含了三界的各大势力、人口数量、命运演变、灵气浓度和修士陨落率、飞升度、幸福指数等等，最左边还有搜索栏，输入一个人的姓名，能推演出这个人今后的命运和轮回。
对修真界任何一名卦师而言，这是窥探天机。
可对叶清来说，这不是窥探天机，他就是天机本身。
这一刻叶清终于想起来了。
他也叹了一口气。
“清清，我的好孩子，你发现了。”星海尽头，那个模样和蔼的老人再度出现。
叶清总算明白了，为什么老人会给他一种莫名其妙的亲近感。
因为他们两人本就一体，他是祂的一抹灵魂化身，也是祂的生灵之一。
叶清说：“我想起来了，我见过你。你在幼儿园门口，牵过我的手……”
在那个模糊不清的前世，他还是一个背着双肩包蹦蹦跳跳、被爱浇灌长大的小朋友，等着爸爸妈妈来幼儿园接他回家。小小的孩子坐在凳子上晃荡着双腿，没等到熟悉的车辆，却看到了一个面容慈眉善目的老人。
老人家唤他“清清”。
那个时候，幼儿园的老师天天耳提面命，教育小朋友不要跟陌生人说话，要小心警惕人贩子。可叶清却丝毫不认为眼前的人是人贩子。
老人家陪伴了年幼的叶清半个小时，等到父母来了，叶清兴奋地一回首，老人消失在灯火阑珊处。如今叶清才回想起来，想起了那街道上透明寂寥的灵魂。
也许神明是孤独的，才会伸出手碰了碰他……
“是我。”
天道朝他再度伸出了手，却不是抚摸叶清，而是有一黑一白两枚棋子落在掌心。
叶清吃了一惊，他控制不住地喊了一句：“唐希哥哥！”
下意识拔开脚步，快步追逐上去。
“清清。”唐希转身，他莞尔一笑，依然是那一个叶清无比熟悉的，从他出生襁褓就一路伴随的俊雅青年修士。天寒了会喊他穿衣服，他饿了会鼓励他多吃饭，像一名絮絮叨叨的兄长，更是叶清来到修真界的第一个指引人。
对方陨落于战场，带领他领略修真界这一大千世界这一年四季的变幻，带他规避了很多危险。
可唐希和玉佩老者。
这两缕道心纯粹的残魂，支持着不同的人，原来亦是老者的化身。
叶清眼眶泛起红，盈盈泪意向下，他控制不住地跑过去，跟唐希抱了一个满怀。
《登仙途》最后一页便诉尽了一切，原来事情真相很简单。
神明厌倦了一切，他受够了岁月漫长、了无生机，受够了永恒不变，于是万年以来，苍穹星辰变得黯淡、灵气变得稀薄，踏破虚空的道路变得狭窄，神明想摧毁自己一手造就的三千小世界。他对这个世间渐渐失去了兴趣，更甚者，他极端阴郁的黑煞之气催生出了裴玄这个上古魔物，他的目的达到了。
裴玄是一股足以毁天灭地的力量。
他还降下了预言。
高高在上的神，就像一名无法自渡的郁抑症患者，他冷漠观世，只是偶尔每当夜幕降临时，他偶尔会想起无限碰撞的星辰尘埃，那些海洋里诞生的细胞、那些地上混沌的生灵，心底总有一道微弱的声音在寻求自救。
如果说秦巡的出现，是他内心阴暗毁灭力量占据上风。
那眼前这个热爱一切美丽万物生灵的少年，如小太阳一般，破开一切混沌禁制，便是他内心深处一抹努力自救的灵魂。世事变幻无常，盈虚交替，随着一朝分娩，叶清跳入了天道博弈的圈子，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他穿越转世投胎，成了裴玄之子，一场灭世危机消弭无形。
天道一开始也没明白，为什么叶清这孩子出生后，裴玄那一抹极为厌世的灵魂，就放弃了毁灭世界。
直到这一刻。
叶清牵起他的手，嗓子里发出极轻极软的声音，他轻轻表白道：“岁月漫长，无论是春花秋月夏日冬雪都必然流逝……天道爷爷，打败你的不是空虚无聊，而是孤独。我是你的化身之一，我既然存在就合理，你赐予我力量，我是你自救的灵魂，我亦是你制造出来的生灵之一，没事就来找我玩吧。”
潜台词：没事不要毁灭世界了，来一起热爱生活吧！
什么样可爱的地上生灵会对孤独寂寥的天道告白，当然是叶清这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