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 27 章
一个普通的猎奇本子, 大多数人图的就是那点没见过的新鲜劲。
所以，若是要从猎奇的角度去写一篇话本，那必然要先抑后扬, 转折惊人, 才能让读者有一种复杂的惊奇情绪，类似于——啊，还能这样啊！这般, 他们才会不由自主地看下去。
在这点上，春润轩的掌柜绝对是个好手。春润轩掌柜原本并不是掌柜, 只是一个书坊的书童，但他有些经营天赋, 自己拉了一些穷书生写稿子，让他们按照自己要求写出来，他想出来的情节总是出乎意料, 不同于市面上俗套话本，加上他本人又会钻营，趁着蔡相府上管家来查账时候靠着同姓蔡搭上了关系，这才在而立之年顺利当上了春润轩的掌柜。
但蔡掌柜这人性格不算和善, 上位以后刻薄贪财的性子便暴露出来, 欺骗新入行作者，压作者稿费，强硬要求作者按照要求来写作，可以说是霸道又苛刻。
因春润轩在外界看来, 是背靠蔡相，即便他行事霸道, 也没有人敢和他们对着干, 同行与作者皆是打落牙齿自己吞。
不过, 自从书街尽头开了一家什么江湖文学城，蔡掌柜过的就越发不是滋味起来。先是合作了两年的张秀才因为稿费事宜与他翻脸，转头就加入了那个新书坊，害得他连载了好几册的花间艳事被迫断了。
想了想那花间艳事两年间赚的银子，蔡掌柜便是一阵心口疼。若是不赚钱，也不会写了两年，他特意和周边书坊打了招呼，谁也不准收张秀才的稿子，哪知道竟被个新书坊捡了便宜！
这口气他咽不下，所以索性在对方旁边开了家分店，赔本赚吆喝，想压了他们家的生意，让他们知道厉害。可对方却突然出了一册艳情话本峰回路转！
那话本他也看了，确实是文采风流，剧情缠绵，更妙的是暗线颇具深意，连他这样久经书圈的老掌柜，也要称一句佳作。
还没等他想出新对策，对方又买下了一栋说书楼，用买书免费听书给自家招揽生意，虽然独家话本数量还不多，但顾客口碑俨然是拉了起来。
蔡掌柜能做到现在，也不是蠢的，见对方几个组合拳下来便将一家新书坊经营的红红火火，索性放弃了和对方打擂台，开始模仿对方的手段。花了好些唇舌又打了包票让蔡府管家同意春润轩也开了一家说书楼，又将书街上那几个说书人都挖到了自己家来。
就在这时候，对方书坊的那位女坊主不知为何离开了京城，蔡掌柜起先还没敢有什么动作，只是趁着这个机会出了好几本新话册，顺利的拉拢了不少读者。
但令人惊喜的是，那文学城群龙无首，竟然用了个下下策，出了一本垃圾话本说是那无菊花先生所做。
听到这消息，蔡掌柜当晚在家里险些笑出声，这样的手段，无疑是自毁口碑啊！他们当读者是傻得不成，一个作者写作风格大多都是相似的，他们既打出了原作者的名声，这本书就不能比上本差太多。偏偏他们选的那本书，写的剧情很一般，内容还撞上了他们家的老本行，连他们家新出的话本都比不上。
有了对比，那是更加惨烈了。
果然不出他所料，那话本一出不少读者都是破口大骂，直言文学城愚弄他们，生意自然也是一落千丈。
春润轩在中间，意外成了唯一的赢家，那几日生意都好了许多。
蔡掌柜那几日走路都是带风的，只是这带风走了也没几天，就不知道被哪里窜出来的小流氓套麻袋打了一顿，揍得鼻青脸肿的，在家里养了好些天。等他养好脸上，盯梢的人就来报，那书坊的女坊主回来了。
蔡掌柜当时就心道不好，第二天连忙回了书街，果然当天下午，文学城便挂出了新书发售的牌子。
一般书坊挂的出版牌子，都是一个立着的小木牌，偶尔也会是挂着的，上面刻着新书的名字和作者，挂在书坊门口，方便路过的读者知晓。
而文学城的新书发售牌子却做的巨大，几乎要有一个人高，搬出来时还是两个人一起抬着，蔡掌柜远远地偷看时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但仔细一看，又不免吸气惊叹，因为那牌子不仅大，更重要是上面还贴着一张画，画的是个穿着蓝衣的男人回眸一笑，星眉剑目姿态风流，含笑之间神韵栩栩如生，好似真人就在你面前。
此画师画技精湛啊，蔡掌柜见到这画以后，第一想法就是要靠近仔细瞧瞧，得把这画师挖到春润轩去。
蔡老板偷摸到了画前，这才发现，画稿旁边还有龙飞凤舞的几个大字——《霸道盗帅爱上我》！
书名下还有一排小字，新书开售，话本内有无菊花先生亲口荐言，文笔剧情皆不在他之下。
蔡掌柜看到这描述，心中警铃大作，无菊花已经是难得的作者，自己还被挖走了张秀才，对方这是又得了一个好作者啊！
这可不行，他得想想法子，不能放任对方出新话本挽回口碑。蔡掌柜想了想，招了自家伙计来，让人去自家说书楼宣传一番，把那些个无菊花的读者带过来。
伙计动作很快，不过一会就聚集了不少人在画板前讨论，这些人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看无花的话本。
无花的读者们现在怨念都很重，毕竟他们已经断粮许久了，中间还被迫吃了一口S。见到这新书挂着无花的推荐，便是冷笑连连。
“可笑可笑，不过一个新人，怎能与无菊花先生相提并论？”
人群中也有怨气撒在无花身上的：“无菊花难道不是个新人吗，不过是运气好写了两册还可以的话本，瞧着结局写不出来了就换了名号开新文，瞧瞧写的什么玩意，狗屎都不如 ！”
有人反驳道：“那茅厕话本是不是无菊花先生的大作都不得而知，你凭什么污蔑先生。”
“什么叫污蔑，退一步来说，就算那茅厕文不是他写的，那他至今为止也不过是写了一个艳情话本，我难道还要当他是孔圣人供着呢？”
“什么艳情话本，那是你根本没看懂先生的深意，先生文采实乃罕见，以话本之流传递深意，在场有几个人做得到！”
“你看话本看的失心疯了吧，不过是个闲暇逗乐的杂书，还看出大道理来了！”
…
听着好像是两个人在吵架，其实每一句都是不同的声音，一群人聚在一起你一言我一语，说着说着火气就上来，直接在文学城门口吵了起来。
吵的好啊，吵得好啊！吵的越厉害，这家书坊倒的越快！蔡掌柜在人群里也没闲着，掐着嗓子拱火了几句，毕竟是给对家找事，他干的还挺开心。
不过他并没有发现，文学城二楼窗户不知何时打开，一个女子双手抱胸俯视众人。
盯着众人吵架的自然就是金江江，说实话她猜到了这个真人一比一还原的海报会引起关注，但没想到对家掌柜都被吸引过来了，一脸羡慕嫉妒恨的看着自家的大海报，一边亲自下场当水军，拉了无花的黑粉过来意图搅乱局面。
金江江摸了摸下巴，心想可黑粉再怎么黑，那也是粉呐。
书街都是文人多，再怎么拱火也就是斗斗嘴皮，不一会一群人就分为了两波人，话题也围绕着无菊花到底是真有才还是瞎猫碰上死耗子不停辩论。
蔡掌柜夹在中间说了几句发现无人注意，挑拨离间也做得分外明显了起来，他蹲在人群里道：“无菊花先生有大才啊，只可惜沦落给这么一个新开小书坊写书。还要为了书坊生意，挂名那不入流的厕所话本，可惜可惜，实在是可惜啊……”这样的人才要是在他书坊里，何愁不赚啊！
他此言一出，人群当即就有人符合：“对啊，要说起来，作者不过是个动笔的，写什么东西还不是书坊说的算，指不定无菊花先生前后两本不一致，就是因为书坊压榨，非要他挂名呢！”
“先生惨烈啊！”
“先生太苦了！”
“这小小书坊怎能如此对先生！”
…
蔡掌柜乐开花，见机推销起了自己书坊：“这新书坊就是不靠谱，要我说还不如隔壁的春润轩呢！”
不过这句话在人群中没掀起什么波动，就好像大家都无视这句话一样，他想了想，便又道：“听说无菊花先生已经写了新作，要转投了那春润轩呢！”
这话一出，人群顿时来了回音。
“真的假的？先生又有新作了？”
“别了吧，前面两本都没写完呢！”
“茅厕那本就算了，倒是秃驴我已经等了快一个月了，何时才能出第三册啊！”
“我看是写不完了。”
“要完结早就出了，何必等到现在啊！”
…
大概是掉在坑里怨念，导致在场的一群人说着说着就骂了起来，舍不得骂无菊花的就骂文学城，怨气深厚的两个一起骂，类似且不限于再也不看这文学城的破书，再也不看无菊花的书这类的言论。
蔡掌柜咧开嘴，还要再接再厉几句，忽的一颗小珍珠飞来，打在他一处穴道上，顿时他双腿一麻整个跪在了地上。
而一道女声稳稳地从头顶传递给了众人：“《秃驴》第三册已经完结，三日后开始发售。”
众人闻声抬头，这才看到金江江，猜到了她是文学城的人，连忙询问。
“真的假的？”
“莫不是又在驴我们把！”
“手稿我已经看过，也送去印刷了。”金江江笑道：“而且，今日新书作者乃是无菊花先生的好友，去听书的可以获得文学城随机送出二十本《秃驴》全册装订，包完结篇哦。”
此言一出，刚刚都破口大骂的读者眼睛亮了一半。
而剩下另一半，在得知文学城出了那《秃驴》的江南评论集报，其中还有无菊花先生的回复后便毫不犹豫的都蜂拥去了说书楼。
楚留香大海报前的人群瞬间四散开，重新变得空荡起来。
依然腿麻的蔡掌柜跪在原地傻眼，什么情况啊！
刚刚骂得那么开心，怎么这会都跑光了！！他有些尴尬的抬头，挤出一个笑道：“……这么巧，金坊主。”
金江江笑了笑，直接从窗口跳了下来，居高临下地看着蔡掌柜摇头笑道：“蔡掌柜，粉到极致便是黑呀。”
“黑粉也是粉。”
谁还不是为了等个完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