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 37 章
陆铭在酒店一觉睡到大下午, 原计划本来晚上要回岚城的,得知储旭明要来,他硬生生在这边多拖了一天。起床给人发消息没回,到了八点从陈灯灯那儿得知储钦白今晚又是夜戏, 陆总大手一挥, 请了全剧组的宵夜。
七八个酒店的外送人员跟着他去了拍摄地。
远远就见着灯火通明。
陈灯灯跑出来接应。
“你储哥还忙着呢?”陆铭踩着酒店的塑料凉拖, 衣服都懒得换, 套了件短袖外加夏天的沙滩短裤,像个晚上出门纳凉的原住民。
陈灯灯说:“没, 中场休息时间。”
然后又小声提醒,“陆总, 这边晚上有蚊子,你穿成这样待不住的。”
“多大点事儿。”陆铭无所谓,接着问:“老白他哥呢?在前边?”
陈灯灯心想陆总这消息灵通程度总是慢一拍。
也不知道是怎么混成娱乐圈龙头公司的总裁的。
她提醒身后的工作人员小心地上的摆放物,一边说:“储总没来,说是临时有事, 下午我们去机场只接到了周先生一个人。”
“周声?”陆铭皱眉。
然后指着周围这些人道:“你们就敢这么把人带进剧组?储钦白疯了吧他。”也不等陈灯灯说话,紧接着道:“还是周声他自己冲剧组来的,你们没拦住人是吧?”
陈灯灯叹口气。
回头, 无奈地看着对方。
“陆总,我真觉得你对周先生的误会很深。”
陆铭:“我误会他?误会他什么,误会他大闹剧组?”
陆铭很快就看见了事实。
他最先看见的就是储钦白。
靠坐着车头, 在舞厅门口灯光的映照下,像个真的刚从里面厮混出来的家伙。
重点就在他跟前站着的人。
那人背对着这边,和储钦白靠得很近, 两人不知道在说什么。
那种旁若无人, 好似周边忙碌的人都成了摆设, 他们是自成一方空间的,放在这个民国场景前尤为契合。
陆铭最初都以为还拍着呢。
拍的是一出豪门阔少夜混歌舞厅,路遇民国贵公子,当街耍流氓。
直到那个背对着这边的人微微侧头,让陆铭看清了侧脸。
看清的那一瞬间,他愣怔了四五秒,缓缓骂了声:“见鬼。”
这俩人没事靠那么近干什么?
更绝的还在后边。
原本以为来找事的周声,突然伸手在储钦白的头发上摸了两把,揉了揉。
储钦白不仅不反抗,似乎还笑了一声。
陆铭三观当场炸裂。
恍惚问:“周声是摸了姓储的头,对吧?”
陈灯灯也看见了。
无所谓道:“对啊,怎么了?”
“怎么了?!”陆铭说出口才意识到声音有点大,又把声音压下去,“男人的脑袋能随便给人摸吗???而且那是储钦白,你见过储钦白随便让他碰他?又不是在拍戏!”
陈灯灯无语:“可是他们结婚了诶。”
都是能合法睡在一起的关系了,摸两下头发怎么了?
陆铭:“……”
这种被一口血憋死的滋味他算是体会到了。
身后的工作人员一直安静等待,由于等待的时间有点久了,没忍住小声问:“老板,这些吃的该怎么放?”
陈灯灯已经懒得和陆铭说了。
直接道:“你们跟我过来吧。”
事实上陆铭还真误会了。
周声还真不是在摸储钦白的头。
刚刚剧组的发型师趁着休息,应该是想给储钦白整理。
犹豫了很久没过来,大概是以为他们在谈正事。最后急匆匆过来把一瓶定型喷雾塞周声手里,都没给周声说话的机会,快速道:“周总你帮着弄一下吧,不用多复杂,稍微把前面的头发抓一下就可以了。”
然后人就跑了。
周声拿着瓶子,久久沉默。
“我把人叫回来。”周声转身要走。
储钦白扯住他,随意道:“你弄吧,不是自诩伪装技术很好,抓个头发而已,随便弄。”
周声看了一圈,见造型师已经忙其他的演员去了。
他没办法,拿着东西临时赶鸭子上架。
“你发质还挺硬的。”周声捻了他额前两缕头发在指尖说。
常征这个角色在后期要求头发不能剪短,摸起来比视觉上更刺手一些。
储钦白看了一眼他的头顶,说:“是,比你头发要硬。”
周声想起自己刚在医院醒来时那一头头发。
用惨不忍睹不足以形容。
但他本身的头发并不算差,浓黑也不干枯,现在他会定时修剪,倒没有特别注意发质软硬问题。
周声往他头上喷了两下喷雾。
随手替他抓了抓。
储钦白配合地微微低头,周声指尖穿过发梢时,说了一句:“这动作让我想到了周淘淘。”
“周淘淘?”
“是啊,小时候家里养过的狗,我经常给它梳毛。”
储钦白起身,嘴角一扯。
“不想帮忙用得着骂我是狗?”
周声认真否认:“不啊,淘淘很听话的。”
储钦白看起来丝毫没有被安慰到。
周声笑:“逗你的。淘淘是只博美,你可没有它可爱。”周声继续在他的头发上拂了拂,“而且,它是个姑娘,跟你搭不上一点边。”
那只博美是一位德国夫人送给母亲的。
一直在家里养到三岁。
父亲去世那一年,周家正是一片混乱的时候。
为避祸,他被母亲连夜送上前往国外的轮船。那只博美则送给了一位堂姐刚不满四岁的小女儿,随着另一艘船跟着其余家人南下,周家自此离散。
画面里母亲穿着旗袍站在码头遥遥相送。
周声很多年不敢回忆那个画面。
他曾说,乱世里走散的不止小舅舅一个。
母亲去世在他回国的前半年,最后一封信里辗转告诉他,堂姐的小女儿丢了。
不是没了,不是病了,是丢了。
周声接手周家后,也曾和顺子去过乡下,只有一只犬的小坟堆。
老仆老泪纵横,说:“小小姐最喜欢的就是这只犬了,船临时靠岸的时候,不知道她是自己跑出去的还是被人给抱走了。”
堂姐夫家蒙难,她精神一度失常。
周声曾把人带回周家照顾过一段时间。
小女孩儿却再也没有找回来过。
周声记得那个站在船头,扎着两个小丸子的姑娘。
她抱着浑身雪白的淘淘,不知这乱世将迎来怎样漫长的腥风血雨,她的世界里只能看见那巴掌大的地方。家人都在身边,她拿着小风车,和心爱的小狗在甲板上追逐打闹。
笑声清脆得仿若世间最动人的声音。
他曾试图说服堂姐相信,这世道,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但他自此不轻易养任何生灵。
人一旦有了感情,有了牵绊,将无法随意割舍。
更遑论活生生的人。
就像在这样的一个场景下,骤然想起这段,都够让他失神的。
储钦白拿走他手里的瓶子。
在他头上敲了敲,皱眉盯着他:“好好弄。”
“挺好的了。”
周声退开一步打量他。
“储哥真帅。”
储钦白觑他一眼,“夸得有够不走心。”
这时候另一外边开始热闹起来。
是陈灯灯带着一群人正在招呼着其他人吃宵夜。
陆铭眼睁睁看着不少人朝车那边招呼。
“周总,储哥别聊了!”
“周总来吃夜宵!陆总请客!”
比招呼储钦白都积极。
这人什么时候这么受欢迎的?
周声去了人群那边,陆铭则走到了储钦白旁边,看着周声的背影,拐了拐储钦白的胳膊:“我好心请吃宵夜,足够让你告诉我你俩到底什么情况了吗?”
“你想知道什么情况?”储钦白睨了他一眼。
陆铭和他并排靠车头上。
朝那边抬抬下巴:“说实话,你那个助理一开始的话我确实没怎么当真。她说我误会了周声,误会不误会的我不清楚,但我认识你可不是一天两天。老白,你丫明显不正常。”
“你专程过来,就为了研究我?”
“谁要研究你啊。”
陆铭吐槽:“你还真打算假戏真做?你这个婚我可是笃定你迟早得离的。”
储钦白随手扯了扯肩上的衣服,像是摊牌,也像是说明,“之前在临顺县,你不是问任祈轩被换那事吗?除了角色原因,就是因为他。”
陆铭微微张大嘴巴。
这个他一直疑惑的问题,从储钦白这里得到了答案。
震惊:“网传的那人,真是周声?”
“嗯。”
陆铭过了半晌:“……我觉得你真疯了。当时范璇把人弄东湖去的时候,你忘了自己是啥态度吧?川剧变脸都不带你这样的,是什么让你说出了这种变态且不合理的话的?”
储钦白从车头起身。
拍拍陆铭。
走了。
留下陆铭风中凌乱。
堂堂陆总送来吃的除了几句感谢,自己没吃着,十几分钟还被这影视城恶毒的蚊子咬得全身都是包。
挠得他抓心挠肺般难受。
找陈灯灯要驱蚊水。
陈灯灯忙着啃鸡爪,说:“在储哥那儿。”
陆铭转头找储钦白。
找半天,见导演、制片等人围着一张简易的桌子,一边吃东西一边评价说这家饭店的夜宵味道不错。
陆铭心想这不是废话嘛,他点的最贵的一家。
而储钦白就在边上。
弯着腰把坐在矮凳上的人的脸抬起来,另一只手拿着驱蚊喷雾,摇晃了几下。
用手挡在眉骨处,露出坐着的人,光洁额头上一个芝麻大小的红疙瘩。
周声想躲,“都消了,别喷了。”
储钦白控制住人,皱眉:“别动,想把眼睛弄瞎?”
边上的人忙着吃,都没人给他们一个眼神。
陆铭顶着满腿包。
再看周声。
剧组昏黄灯光下,此人被迫仰头那张脸。
蹙着眉,似是无路可退。
果然,陆铭心想。
我他妈居然都觉得这么好看,这周声八成是变妖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