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伥鬼之哀
从埼玉县回来后, 因为惦记着和九相图兄弟的约定，荧在第二天早上收到虎杖等人传来报平安的短信后，便急匆匆地去找五条悟了。
“哟, 荧酱，几天不见，又变漂亮了呢~”
五条悟今天难得没有出任务, 而是闲暇地在和室里喝着他那杯不知道加了多少块方糖的咖啡。在看见金发少女拉开木门后，便轻松地举手招呼，同时不忘露出个笑容,
“来的很准时喔。”
因为记挂着接下来要说的事, 荧只是抿着嘴微微点头，接着便端正地坐到五条悟对面的木椅上。
在整间和室内，只有五条悟所坐的那张是皮质椅：极具现代简约低调之美的皮椅同整间和室的风格格格不入——正如他本人被咒术界那些腐朽的上层视为怪胎, 敬而远之一样。
然而即便被守旧的固执老派视为眼中钉, 身为继承了咒术界「御三家」之一的五条家传承的无下限术式的同时，还兼备六眼的当家主，今世当之无愧的最强咒术师依旧有足够的本钱，傲立于那些看不惯他的老古董之上。
——所以，不管是「九相图」, 还是那件事……都需要得到他的支持才行。
“嗯，怎么了，一脸严肃的样子？”
看着荧一言不发, 兀自陷入沉默的严肃样子，白发咒术师先是歪了歪头, 接着身体前倾, 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难道是跟魈闹矛盾了？还有什么青春期的烦恼, 不管什么都可以跟老师说哦～”
“是这样的，五条老师……”
扣在椅子边的双手因为忐忑逐渐收紧，指节也因用力开始微微泛白，荧忽然抬起头，双目清亮，
“我和魈，都是来自往生堂的人。”
“……”
本来还在散发轻佻教师气场的五条悟先是怔愣了一下，随后嘴角的笑容确实不减反增，
“哎呀，那这还真是，别具一格的青春期烦恼呢。”
··
伴随着轻柔的广播提示音，新干线缓缓停下，人群先是从列车内鱼涌而出，又经站台离开——在这个世界上，每时每刻都有无数人在素不相识的背景下搭乘了同一辆列车，在很短的同行了一段旅程后，又永远的分别。
人群熙攘，摩肩接踵。因为回忆着先前与五条悟的对话，荧一个没注意被某个匆忙赶路的人撞了个踉跄，因为竭力维持平衡，身形忍不住晃了两晃，却立刻被身后伸来的手扶稳。
墨绿发少年的身形看似单薄，却轻而易举地在汹涌的人流中护住身旁的金发少女，仙人先是伸手替荧整理了下刚刚混乱中有些松散的花朵，才不赞同地皱眉抿唇，简明扼要地嘱咐道，“你小心些，”
说完，他又匆匆补上半句，“此处人多。”
等到两人一前一后穿过人群，好不容易走出了站口，外界的人流也终于稍微疏松了些。
“呜哇！整整三个小时！真是憋死我啦！”
趁着四周无人注意这边的动静，车上一直保持隐藏状态的派蒙“咻”得一下钻了出来，“哇——荧，这里就是京都呀！果然感觉和东京是味道完全不同的城市呢！”
“用味道来形容城市，还真是派蒙的作风。”
荧无奈地摇摇头，同时不忘从背包里掏出两顶鸭舌帽。在把其中一顶扣在自己的头上后，又接着拿出墨镜和口罩，
“好了，先不要想着贪吃，我们这次可是带着任务来的，完成了有大把的时间去购物。”毕竟来京都前野蔷薇还特意给她列了一串超级长的采购名录呢。
回想起昨日与五条悟的那段对话，荧打开系统地图，准备调出他们目标的位置，
“我看看，与幸吉同学……啊，找到了。”
蓝色光点上标识出那位以机械造物参加交流会的京都校同学的名字——是在京都郊外的一处罕有人迹的水库附近。
只是……
荧的眉眼渐渐凝重了起来，“先前的猜测果然是对的。”
在系统的竭力追踪下，血色的光点时断时续，在与蓝色光点极靠近的位置上幽幽闪烁。
··
“……”
“……”
“那个……五条老师？”
和室静谧，氤氲的咖啡香气在室内萦绕，久久不散。荧就像做错事的学生那样，小心翼翼地抬起眼皮，尽可能减少存在感地打量着对面大大咧咧瘫靠在椅背上，却一直不说话的五条悟。
“稍等……你刚刚说的东西太多了，老师需要消化一会。”
因为男人保持着对天仰首的姿势，从荧这里，只能看见他挺翘的鼻尖。而答复也是像平日里那样懒洋洋地拉长声调，也就无从猜测对方的表情。
等过了一会，五条悟才百无聊赖地翻身坐正，单手食指微微刮动自己的眼罩，
“你说，你们其实是……那什么，天理的维系者？”
“呃……”
不知为何，这话从五条悟的嘴里出来，似乎就跟着带上了些许微妙的感觉——而拜其所赐，荧现在的表现远不如上个世界忽悠原世界住民那样自如。
即便有着一层眼罩来隔开了那道摄人目光，金发的旅者依旧忍不住心虚地搅动手指，竭力让自己的语气更自然一些，“是的。”
“喔……”
五条悟先是意味不明地“喔”了一声，接着撩起纯黑的眼罩，任由一头蓬松白发散落，只是从身后掏出副纯黑的太阳镜作为替代戴上，
“嗨嗨～让我们重捋一下，我可爱的学生，冉冉升起的明日之星，结果实际上却是负责维系世间两道平衡的……类似神明一样的存在？”
——守护阴阳两道平衡，是身为「往生堂」堂主的胡桃的职责，至于神明，他们之中倒还确实有一位……嗯，不是谎话。
想到这里，荧也多了些底气，她摇了摇头，
“不只是我，所谓「天理」，代指的是我们整个团体。而为了融入此世，便于行走，我们中的部分人选择了创造了并不存在的咒术师组织，「往生堂」。”
“而你跟魈则是进入高专，你们一内一外应和，就是为了寻找在你们得到的预言中与世界毁灭有着千千万万联系的特级咒物——狱门疆？”
荧点点头。
“然后现在的情况是，昨天依据命运的指引，你找到了「九相图」中已经凭依到人类身体上的坏相和血涂，并和他们达成了合作协议：只要人类一方能为他们提供庇护，他们便愿意帮助咒术师对抗咒灵？”
荧猛点头。
“嗯嗯，我明白了。最后，你说你之所以会现在才过来找老师坦白，是因为那个在你们看到的命运中的毁灭日，离现在已经不远了。所以为了拯救世界的未来，现在需要老师我这个最强的支持？”
荧的脑袋像小鸡啄米一样点点点，“嗯嗯对对。”
“这个嘛……”
对上虽然已经自报“身份”，但依旧用乖巧又亮闪闪的眼神看着自己的学生，五条悟先是故意拉长声音，等吊足了胃口，才轻笑着竖起一根手指，
“可以是可以，不过，你要答应先去帮老师做一件事。”
··
【——与幸吉，京都府立咒术高等专门学校2年生，准一级咒术师。】
【——身为遭受“天与咒缚”的咒术师，与幸吉的皮肤极其脆弱，甚至“连照射到月光也会被灼伤”。故而不论是寻常上学，还是参加姐妹校交流会，他都是靠着远程操控由咒力运作的机械造物行动的。】
“虽然你说你一直因为「束缚」在传递信息……不过如果你刚刚交代的信息就是全部了，那内鬼绝不会只有你们，不用太过愧疚。”
五条悟不爽地嘟着嘴，完全不透光的漆黑镜片随着他后仰的动作向下滑落些许，露出后面半只恍若天空之景的湛蓝瞳眸，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根据我和京都校那位歌姬老师的联合调查，如今还存有嫌疑的，也就剩下那位机械丸同学了。”
“机械丸？”
“嗯，说实话，荧你今天提供的信息非常有价值……”
五条悟言语虽然轻佻活泼依旧，脸上笑容却荡然无存，话语里也渐渐染上冷意，
“如果咒灵那边是靠着「束缚」——或者该说是「契约」更为合适，来制造出祂们想要的协议的话，那位机械丸同学，或许嫌疑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大得多……”
“……”
顺着光点的指引，荧和魈在森林中快速穿梭着，随着距离逐渐接近，她内心的困惑和不安也在不断扩大。
——自从重云和她那次与真人正面交锋之后，咒灵那边就再没有向他们索求过情报了。起初荧并未将其放在心上，只当是那群狡猾而多疑的咒灵不再信任她传回的情报的真实性，亦或是厌倦于她那些似是而非，价值并不是很大的琐碎之事罢了。
但现在看来……恐怕是因为在那时，祂们就已经找到了新的“伥鬼”了。
··
“我制定「契约」，并要求人们遵循「契约」，依照其上的规矩形式，实际上就是希望他们能够在一切交易中，都能遵循「公平」二字。”
在昔日里的某天，端坐于璃月茶阁的二楼上，隔着氤氲茶香，钟离和缓地为远游而来的旅者如是讲述，
“所以，在交易时，交易双方须得在天秤两端放上足以让对面接受的筹码——等价交换，如是「公平」。”
··
「天与咒缚」，是极少数咒术师与生俱来的一种强行束缚：自诞生起，他们便被强制用身体的健康换取了寻常咒术师难以企及的海量咒力——而被用于交换的那些病痛，却是无论是医术还是反转术式都无法治愈的，烙印在灵魂之中表现于□□之上的残缺。
——灵魂。
彼时看着瞳孔骤然放大的金发旅者，五条悟雪白睫毛轻轻划过镜片，嘴角弯起，吐出的话里也染上了讽刺般的笑意，“看来你也猜出来了。”
“他们的交易就是——”
··
纯黑的领域才刚刚碎裂，便有浓绿近墨的光好似一道惊雷般忽的从天坠落。
“——诸邪退散！！！”
“呀啊啊——好险好险！！！”
碧绿如玉的和璞鸢上裹挟着浓厚的咒力，重重钉落在干涸空旷的土地上。而在击中原本目标的刹那前，对方凭借着本能险之又险地向后翻跃了几个跟头，勉强退回到不远处。
“哦呀，这不是高专……不，「往生堂」的咒术师么？”
上半身赤.裸的真人嘴角还缓缓淌着血，这让祂在脸上堆积起笑容举手打招呼时，那笑嘻嘻的面容显得天真又恐怖，
“没想到，你们还追到这里来了……还真是，死缠烂打呢。”
话语里隐隐带有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
“你们……是东京校的那两个一年级？！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往生堂」……”
站在堤坝之上，原本还在微笑着围观真人与机械丸战斗的诅咒师面色逐渐沉了下去，
“真碍事啊。”
——之前如果不是忌惮于那个始终被他们死死藏匿起来的那个人……
“你在看哪里？”
清冷淡漠的声音突兀地从他身后响起，诅咒师的眼睛有一瞬间的睁大，随后却又重新恢复成先前那副微笑的狐狸样子，
“诶——只是没想到是你来堵我。不过，就算有那个天与咒缚在旁边，让那个小姑娘独自去面对真人，真的好么？”
“……”
魈没有说话，轻转了一圈手中的长.枪，再抬眸时眉眼冷峻狠厉，声音也染上了如霜的寒意，“还是先担心下你自己吧。”
··
“这还真是看不起我啊……如果是刚刚那个半咒灵的话，我可能也只能等死了，”
真人随手抹去嘴角的血迹，脸上的笑容轻蔑且恶意，
“可是现在只有你们两个废物……嗯嗯，把你杀了的话，那边的少年会很伤心的吧？正好报了之前花御的仇……啊，对了，等一会被我变成肉虫，可千万要记得要哭喊着和同伴求救哟？”
“你也只会虚张声势罢了，上次狼狈逃跑的不也是你么？”
仿佛引自天空的湛蓝光点纷纷亮起，最终凝聚为金发少女手中的利刃。荧身体微微俯低，脸上满是战意，
“——不会再留给你机会了，这次一定要在这里杀了你，真人。”
“呵呵呵呵……”
咒灵的身体从原本的人形硬生生地开始胀大，最终化作半人半虫的扭曲形态，从最顶上吐出一张鬼脸，
“都说了，对我该用「祓除」才对吧，咒术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