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书中假象
“……”
黑发的青年默然立于原地, 只是唇边仍挂着虚幻的笑意，
“那你呢，小姐, 你想要我给出怎样的解释呢？”
荧皱眉，对他的回复相当不喜,
“在这种时候装傻，可不是太宰治该有的作风。”
“太宰治……”
熟悉的这个名字在青年的口内盘旋一圈，待到重新吐出时, 便也染上了些许恍惚之意,
“对啊, 我是太宰治……”
夕阳斜斜地打下, 落在那张精致却过于苍白的脸上, 镀上了一层浅薄的暖意。
然而这般恍然就像石沉入水, 终归只是一瞬，他几乎是立刻就回过了神。
青年身材高瘦, 与荧对视时亦需垂目低头。长而卷的睫毛颤了颤，太宰治继续微笑着开口，
“这里并不是适合谈话的场地, 但小……荧你也不会就这么放任我离开吧？”
他及时地修改了称呼，话语也流畅了许多,
“既然如此，那便一起去港口Mafia吧，芥川君和你的同伴应该还陷入苦战之中，留在这里针对我这等闲人, 也只是白白浪费时间。”
他厌倦般地抬起手, 似乎是要将抵在胸口的刀刃推开。
“你还欠了我很多解释。”
旅行者却并没有顺他的意思将刀收起的意思。
她抬起眼, 透明的光幕顺着她的心意浮现, 然而左上角的「离线中」字眼却异常刺目，本该显示人物信息的面板栏亦是一片空白。
眼看着查询对方资料失败，荧的心情就更加不好了。
她冷着脸开口，
“先不说就算港口Mafia有中原君和敦君坐镇，全员出动的武装侦探社也未必不能救回芥川银——现在港口Mafia当之无愧的核心，以及拥有最高权限的首领就站在我面前，有道是擒贼先擒王，既然如此，我为什么要跟你回去？”
“因为港口Mafia有你想要的东西。”
苍白修长的手指终于搭上了剑刃，刀剑无眼，天空之刃的锋锐并不会因青年的身份而出现丝毫消减——他几乎是一瞬间便被划破了掌心。
猩红的血液顺着刃身滴落，在最低点凝聚，随后悄然落下，在地上溅落起一朵又一朵的血花。
见刀上沾血，荧微微皱起眉，却依然没有动。而青年却像是感受不到疼痛一样，脸上依然挂着疏离的笑意，
“——包括你想知道的，还有你想要的……都在那里。”
荧握着剑柄的手微微收紧，嘴唇抿起，似乎是在权衡他说的话。
太宰治保持着原来的动作，就这样安静地等待她的选择，猩红的血液自他手掌下汩汩流出，在剑上蜿蜒成流。
接着，他如愿听到了少女的回答——然而那并非是他想象中的同意，
“我想你似乎是搞错了什么。”
荧突然松手，天空之刃随之化为光点逸散，在其上流淌的血随之掉落在地上，溅落成一滩令人心惊的血花，也落在两人各自的靴上，在旅行者白色的长靴上显得刺目异常。
望着青年那只暴.露在空气中，不管何时都显得空洞的眼睛，旅行者平静地开口，
“不管是否有你的协助，「书」都必然会被我拿到——我要的问题和东西，从一开始就不可能在港口Mafia。”
“——我要的回答只针对站在这里的你，太宰治。”
“拥有免疫一切异能的「人间失格」的你，在这个世界也分明认识乃至拥有与我相处的记忆——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追杀我？”
失去了剑刃的支撑，太宰治的手也跟着无力地落下，雪白的绷带早已被鲜血浸透，又顺着他的手指滴落。
不知是因失血抑或怅然，他声音轻轻，
“这件事很重要吗？”
荧双臂环胸，眸光冷然，对他表露出的明显虚弱并不感冒，
“我以为身为港口Mafia首领的你应该知道，合作最基础的前提就是互相信任。”
“……”
青年讶异地眨了眨眼睛，接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先前略显轻浮的假面仿佛被这生机的笑所打破了一般，原先立在那里犹如魅影的青年，此刻也像是重归了人间一样，生动不少。
“好吧，好吧，”
他投降般举起那只没受伤的手，这动作略有一丝滑稽，
“是我的问题。”
“我向你承诺，荧，”
青年敛起笑意，又重归于先前单薄疲惫的模样，
“你和织田作是为了芥川君的事才来到这里的吧，先前我也同他保证过了——今后港口Mafia绝不会对芥川君做出什么，我会保证他不受任何后顾之忧，没有任何例外条款和要求，完全平稳的生活。”
“至于你和我的问题……”
先前为旅行者所熟悉的太宰治就像是泡沫一样消散了，留在这里的仍然是这个被黑色所严密包裹，苍白瘦弱的青年，他说这句时的声音，简直是从另一个世界传出的，
“——我很抱歉，但现在还不能说。”
荧报以不信任的眼神，
“所以一定要去港口Mafia？”
“是的，”太宰治回以苦笑，
“只能如此。”
“如你所说，我确实是知道你的事，也拥有与你相处的记忆……”
“你和我都知道，「人间失格」虽然能解除这世上一切异能力，却唯独对你无用，既然如此，身为港口Mafia首领的我，也只会是你的手下败将罢了。”
“我现在身上没有携带任何武器，你想要杀我的话再轻松不过了。”
——又来了，这副仿佛洞悉一切的寂寞笑容。
荧并不喜欢太宰治这样的表情，但他说的确实是实话，便也安静地听了下去。
“而在港口Mafia，我的命令是绝对的。只要有我作为人质站在你的身边，我的手下们就不会对你和你的同伴做什么。”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好像也没拒绝的必要了。
于是荧给出了最后的确认，
“「书」在哪里？”
太宰治温驯地回答：“在首领办公室，我的桌斗内。”
荧沉默了一瞬，轻轻颔首，总算是松口了，
“好，但如先前所说的那样，不要试图耍花招——毕竟我真的会杀了你。”
得偿所愿的太宰治弯了弯唇，
“好，你本该如此。”
“等等，走前我要去跟织田先生说一声。”
旅行者又回首看了眼那边的酒吧门口，那边依然没有人要出来的迹象，
“「天.衣.无.缝」是能够被动发动的异能，就就算是「人间失格」，在接触前也能被轻松避开。虽然我不认为你能对他做什么——但基本的告知还是要有的。”
“……”
太宰治的嘴唇微微颤动，有一瞬间，荧以为他是要说些什么，但最终，青年只是绽开一个浅淡的笑容，
“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荧先是缓慢后退两步，见青年确实没有任何动作，只是站在原地安静看着她，也就转身离去了。
但在进入酒馆前，她偏过头，冲着那面瞥了一眼。
身穿宽大黑色风衣的青年站在那边，不知是否与失血有关，他此刻的唇色泛着惨淡的白，神色脆弱又彷徨——就像是孤立在呼呼刮着急风的悬崖边上，进退两难的迷路旅人。
··
“——我在门口遇到了那位港口Mafia的首领，他持有着让我来到这座城市的东西。”
对于这个理由，织田作之助起初并不同意。
毕竟从正常人的视角来看，这个决定的个中风险实在是太大了：对方既然能暗杀掉前代首领上位，在这个位置活着呆了四年，并在此期间无限扩大组织的势力，那就绝对并非等闲之辈。
荧当然理解他的顾虑，但因为港口Maifa放置着身为旅行者的她必须拿到的「锚点」，即便风险再大，她也依旧要去。
劝说无果，眼见荧此行坚决后，织田作之助最终还是松口了。
“织田先生，感谢你这段时间的收留，”
临行之前，荧深知拿到届时拿到「书」的自己很大可能会被传送离开，故而干脆将此次作为最后的告别。
她的比喻像是开玩笑，但语气却异常郑重：“毕竟如果不是当初您的援手，说不定被全横滨通缉的我早就在这个世上消失了。”
织田作之助摇了摇头，
“在别人陷入危难中，自己又有救人的能力，总不能当做没看见走开——那本来就是我该做的事，换作侦探社的其他人想必也是一样的结果。”
荧不同意他的自谦，
“虽说如此，但您的帮助对我来说确实实打实的，而且寻常人遇到我这样的麻烦，未必会直接出手。”
在眼下的这种情况，旅行者终于能说出一直埋在心底的话，
“织田先生其实可以直率一点，毕竟您可是愿意收养了十五个孤儿的大善人啊。”
“唔，如果那样说的话……”
织田作之助眨了眨眼睛，认真地思考了一下，
“其实你应该是第十七个，排在芥川的下面。”
··
从酒馆出来的时候，旅行者默默捂住脸。
——被当成孩子了啊。
身为有着欺骗性外表的长生种，荧却依然有被成熟大人的直球安慰治愈到。
在门口的不远处，太宰治依然站在原地，见她出来了，那只鸢色的眼瞳闪过一丝微光。
他的脸上依然挂着浅笑，“聊完了么？”
“走吧，”
荧现在心情不错，对青年的态度也就不如先前那般赌气，
“现在赶回去的话，还来得及用你威胁你的手下。”
算不得友好的话语，如果换成荧所熟悉的那个太宰治想必早就开始耍无赖了吧。然而这个世界的黑发青年却只是柔和地点点头，
“能派得上用处就太好了。”
再一次深刻领会到不同世界两人的不同之处，荧有些不适应地怔了一下，默默抿住了唇。
灿金色的眼瞳瞥到了青年仍然滴落着鲜血的右手——显然，那处的伤口并未得到及时的包扎，恐怕短时间内也不会愈合。
溅落在靴子上的血迹已经干涸了，荧微皱起眉，在犹豫了些许后，最终也没说些什么。
··
而另一边的港口Mafia，因为遭受了入侵，在日落的这段时间可谓是异常的【热闹】。
“区区蝼蚁——”
绀发的人偶少年仿佛化为暴风本身，摆脱了引力控制，如神明般悬浮在半空。所过之处不管是枪.械还是炸.药，皆数化为破铜烂铁，“噼里啪啦”地掉落一地，偶尔他起了兴致，还会将那些枪.药原封不动地“退还”回去，在应声响起的巨大爆破声中，露出幸灾乐祸的讥笑。
——多亏了他那张扬的破坏，芥川龙之介的行动瞬间被衬托得低调不少，得以深入港口Mafia组织的更高处。
而此时谷崎润一郎已经先一步离开了大楼。
在先前的混乱中，芥川龙之介遇上了拦路的泉镜花与中岛敦，就在他独自苦战，即将落败的间隙，侦探社的援兵及时赶到。靠着「细雪」的突袭与风元素的破路，他们成功将泉镜花打昏作为人质，并以此要挟了中岛敦。
泉镜花的异能力「夜叉白雪」，只会听从自手机里下达的命令——换而言之，只要操作得当，不管是谁都能操控这只强大的异能力凝合体。
——将少女作为人质威胁，这种行为虽然卑鄙，但为了拯救芥川的妹妹，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中岛敦的权限很高，可以直通最上层的首领办公室，而在将他作为通行证后，芥川龙之介也顺利站到了通往上层的电梯内。
如此，危机或许就可以被解除了——包括芥川龙之介在内的侦探社成员们本来是这么想的。
但是，不知何人竟然悄然将芥川龙之介发出的命令录音下并进行了篡改，在谷崎润一郎反应过来之前，那通宣告威胁破裂的电话就已挂断，甚至连手机电源也一并被掐断。
而同时刻出现在港口Mafia大厅的最高干部——中原中也，更是将今日的混乱推上了最高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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赭发的青年佩戴着英伦礼帽，细长的手指被皮质的手套所包裹着，他以格外优雅的姿势，一步一步，缓缓踏入了大厅中央。
而他所经过的地板，也因绝对的重力，陷落下一个又一个深坑。
看着狼藉一片，被拆得不成样子的大厅，年轻的干部大人不怒反笑，浊暗的混沌红色蓦然浮现，覆盖住了他的全身。
“嗯，看管不严，有老鼠趁我不在的时候混进来了啊……”
中原中也声音低沉，无论如何都拨打不通的电话在忍耐到达极限前，被主人及时丢进了口袋里。
“那个混蛋BOSS……偏偏这个时候也不知道跑到哪去了……”
身子微倾，脚尖抵地，顷刻压制出一个深坑，青年身影一闪，接着便以人视无法捕捉的速度消失在了原地，
“那就在狠揍那家伙一顿前，先将屋子好好打扫一下好了——”
··
青绿色与暗红色不断相撞，由此所爆发出的惊人动静，即便相隔甚远也能观望到。
荧：“……”
走在她身旁的太宰治跟着发出感慨，
“今天的本部真热闹啊。”
旅行者无语地看了他一眼，“还不是拜你所赐。”
因为先前连着被对方否定了好几次，荧也不打算再自讨没趣，问他为什么要派中岛敦用信件将芥川龙之介引到港口Mafia了——反正这家伙估计是打定主意，在进入本部前什么都不对她透露了。
兴许是感受到了少女怨念的视线，青年低头，露出深感抱歉的浅笑。
荧不喜欢这样的太宰治所露出的笑容，便直率地开口，
“不想笑的话可以不用笑——你身份够高，得罪的人也已经足够多了，说话就算面无表情也没有关系。”
太宰治愣了下，接着面上浮现出苦涩的笑意，
“虽说如此，但如今已经成了习惯，恐怕暂时没法改掉了。”
话题到这里便戛然而止了，两人都没再说什么。就这么一路沉默着由太宰治所带路，经由首领专属的密道，率先一步前往了这栋大楼的最高层。
··
「检测到您已接触世界锚点。」
「本世界锚点，异能集合体——「书」，目前收集进度2/2，收集完毕。」
「记录上传中……」
「连接成功。」
系统的机械音在旅行者的耳边久违地响起，与此同时，那刺目的红色字体「离线中」，也终于消失不见了。
【——总算是结束了。】
荧松了一口气，即便是外面轰轰烈烈的爆破声也没影响到她的好心情。她微微抬头，看向站在桌子另一边的黑发青年。
“如今我已经接触到了「书页」，那么现在，你能否拉开嘴上的拉链了？”
“当然。”
太宰治弯起了眼睛，睫毛垂落，让人看不清其后鸢色眼瞳中的情绪，
“跟我来，他们估计也到那里了。”
“——他们？”
此刻的太宰治似乎是为了依照先前的约定般，知无不言，“是芥川君和敦君。”
先前在武装侦探社众人的干涉下，为了防止伤到己方手下的中原中也，和有意换去开阔领域的流浪者，在打斗之间已经逐渐远离了港口Mafia大楼本部。
虽然两方最大的破坏力离开了，但显然今日的拆迁队不止他们——即便站在大楼的最高层，中岛敦和芥川龙之介发出的怒吼声也犹然在耳。
荧抿起唇，方才的好心情因回想起眼前的状况而烟消云散。
——想必这也是这个人提前计划好的吧。
回忆起临行前江户川乱步那句预言般的“最后的结果是不会改变的”，荧微抿起唇，心底蓦得生出几分不好的预感。
但她并没有在太宰治前表露出来，只是微微点头，
“嗯，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