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冉遗之鱼，专治梦魇4
村庄地处偏远，除了最大胆的商人会绕过山脉和森林到这里来售卖货物之外，几乎再没有别的外来人。
于是，几乎每次有商人途经村庄，全村的人都会倾巢而出。
栗茸也有想买的东西。
但她要买的不是生活必需品，商人带的少，开价高，她仗着自己年纪小讨价还价了好久，才终于把价格压到了自己想要的高低。
为此，等她提着战利品回到家里的时候，天色已经远远算不上早了。
太阳半落未落，金轮散逸出的红光几乎要点燃地平线上绵延的群山。
栗茸站在家门口，将鞋底的泥在门外的石块上擦掉，一边心想着，今天晚上可以把先前从溪水里抓来的那几只虾剁碎，做成虾饼煎着吃。
龙在不论什么环境下都要努力做到吃得最好。
食不厌精，脍不厌细。
这是数千万年养尊处优下来的血脉传承习惯。
栗茸算是巨龙里面混得比较差的了，其他巨龙甚至还有成群的仆役侍奉他们的生活，而她甚至连氪金都要看局长的脸色。
在这种情况下，她只能被迫自己满足自己的口腹之欲。
具体表现为：她锻炼出了不错的烹饪手艺。
*
在木门被栗茸推开的瞬间，她感觉到了不对劲：
室内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栗茸瞬间警觉了起来。
她就近捡起一块石头，上下抛了抛，觉得还挺趁手，这才放轻了脚步，猫着腰走进屋内。
室内的光线算不上明亮。
栗茸循着气味看过去，在墙角看到了个蜷坐在地上，靠着墙面的身影。
一双宽大的翅膀垂在地面上，其中一只形状有些奇怪，像是被扭断了似的。
栗茸第一眼便认出了这个身影。
是金鹏。
她立即扔掉了手里的石头，就连商人那边买来的东西也都不管了，飞快跑到金鹏身边，拿过油灯来点亮了仔细看。
少年闭着眼睛，身上有血污也有砂石灰尘的脏污，栗茸仔细检查了一遍，没在他身上看到什么伤口，松了一口气，转而去检查那对翅膀。
金鹏唯一的伤就是他的左翅。
好像是被一只大手用力捏过似的，翅膀上断了几根骨头，还掉了不少羽毛。
栗茸连忙让系统帮着用X光扫描一下。
事关任务目标，系统打起精神来，给金鹏做了个从头到脚的全面扫描检查。
检查出来的结果是：【没什么大事，全身上下只有翅膀一处伤。】
栗茸的心还提在半空不上不下的：【那他现在怎么晕过去了啊。】
她都用手指在他脸颊上戳了好几下了。
金鹏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系统的语气风轻云淡：【打了十几天的仗，每天休息都不够，再加上骨折没有处理好，累病了，晕过去了而已。】
系统的模样过分轻描淡写，以至于栗茸的心情也跟着诡异的平静了下来。
【你能算一下我现在应该给他熬什么药吗？】
栗茸发现，自己的心情一平静下来，整个人就变得有条不紊了许多。
系统：【还能熬什么药，系统档案里面黑玉断续膏都有配方，但你什么原材料都没有，就用清心和琉璃袋熬退烧药得了。】
栗茸深深叹了口气：【可怜见的，我小小年纪便要自力更生。】
她决定先把金鹏弄到床上去。
小姑娘咬着牙，用出吃奶的劲，扶着金鹏的胳膊，把他从墙角下拽起来。
金鹏在发烧，额头很烫，整个人迷迷糊糊的，被拽起来之后重心直接歪在了栗茸身上。
栗茸：“……”
讲真要不是因为金鹏个子还不算高，且因为是鸟类所以骨头中空，体重相对来说算很轻的，她这一下大概就要被压死了。
——就算是现在这样，没被压出内伤也起码压矮了几寸。
她摇摇晃晃地支撑着金鹏，将他扶到床边，小心翼翼地把他放在床上，然后抬着他的四肢让他平躺在床上。
干完这些事情，栗茸站在床下，双手叉腰，胸膛剧烈起伏，喘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把气喘匀。
果然上一次迪卢克那个任务完全就是新手村难度。
栗茸：说实话有点儿想回新手村。
但是，现在这个任务就算难度大幅提升也不能不做嘛。
毕竟，只要完成了任务，就可以把提瓦特第一美强惨魈从他那比业障更一团乱七八糟的过去中拯救出来。
谁能不爱魈呢？
就连局长都会在私下一个人对着游戏里的降魔大圣用变态大叔的声线狂喊“魈困牙白卡酷一”。
栗茸擦掉了额头上累出来的汗，老老实实去煎药。
清心和琉璃袋，这两样都是金鹏会随身携带的草药，之前将她留在这个小村庄里的时候，也给她备了不少存货。
栗茸自己用不上，现在全都拿出来给金鹏熬药。
屋内的灶台对她现在的身高而言还是太高了一点，因此栗茸搬了几块砖垫在脚跟下面。
主世界的日常生活早早被机械占据了半壁江山，栗茸算是那种会因为兴趣自己下厨做做甜品和简单的菜肴，但绝对不会亲自煮中药的人。
于是她看着两包草药、面前有点黑漆漆的大锅和装水的瓷碗，沉默片刻之后，略显犹豫地将水倒入锅中，然后跳下垫脚的砖块去生火。
十几天的时间，她已经可以熟练地用木柴生火了。
拍掉手上的草木灰，栗茸转回灶台跟前，打开那两包用牛皮纸包裹得很好的晒干草药。
【应该加多少？】
她迟疑着问系统。
系统：【……你看着办？】
完全不了解提瓦特医药行业的一龙一统面面相觑，四目相对（倘若系统有脸也有一双眼睛的话，画面就会是这样）。
沉默片刻之后，系统打破寂静：【没关系，多了少了，吃了没病。】
栗茸的手颤颤巍巍：【也就只能这样了。】
她闭上眼睛，在两包草药中各抓了一把，然后动作粗犷豪放地往锅里扔去。
十分钟后，她看着锅中黑漆漆的药汁，以及药汁表面上浮着的那些白色浮沫，一时有点儿不敢盛出来给金鹏喝。
【这种药真的没关系吗？】
系统被她这种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态度弄烦了：【你要是觉得有毒，自己喝一口试试看？】
没想到平时听到这种话只会和它互怼的栗茸这一次竟然二话没说，拿起勺子自己舀了一口药汁，吹散了表面的热气便一口喝下去。
系统还没来得及伸出尔康手，栗茸的五官便已皱成了一团，眉毛打结，下巴上皱出了个小核桃。
她疯狂吐舌头：“呸呸呸！”
系统：【不会真的有毒——】
【苦死我了。】
系统：。
白担心了。
栗茸将药从锅里盛进小碗，放在一边晾凉，又加了一次水将锅洗了洗之后，开始做晚饭。
原本打算吃的虾饼相对油腻，她自己吃还行，但倘若给金鹏这个病号吃就有点不太合适了。
于是她决定做河虾粥。
系统看她熟练地用刀尖挑出虾线，好奇道：【你不趁着药还热的时候给任务目标喂药吗？】
冷了之后的药汁药效打不打折它不知道，但肯定会变得更难以入口。
栗茸抬手又挑出一条虾线：【这叫良药苦口利于病。】
系统：一时间有点怀疑宿主到底是粉是黑，甚至开始心疼任务目标。
尽管如此，系统还记得自己有正事要做。
它正色起来：【你不顺便把主任务做了吗？】
栗茸刚处理完了所有的河虾，将它们单独装进一只小盘，听到这句话，下意识抬头：“啊？”
系统：【帮助任务目标摆脱梦魇的任务啊，你该不会忘记了吧？】
栗茸：有一说一，经过这段时间上山采果子下水摸鱼捉虾的农村生活之后，她还真的把任务扔到了脑后。
但这是不能向系统承认的。
她轻轻咳嗽两声：【只需要我把血喂给金鹏吃，是吗？】
【对，一滴就行，失血太多不方便日后继续完成任务。】系统还给她支招，【冉遗鱼的血液带着腥味，你要是直接挤给任务目标，他未必喝，你不如直接往这碗药里面滴。】
浓重到闻起来就发苦的药味，肯定能掩盖冉遗血的腥味。
*
金鹏在战场上经常受伤，他本人早已将此当做家常便饭。
这一次的伤其实并不重，至少比起曾经还没习惯战争的时候，这一次翅膀骨折的伤痛只能算是小意思。
甚至，他原本不应该受伤的。
只是梦魇魔神自己并不擅长近战，为了保持对对手的压倒性优势，她命令魈去缠住敌对的魔神。
金鹏的实力很强，但魔神和众生本不在相同的力量维度上。
因此，他才会因为躲闪不及，被魔神折断了一边的翅膀。
用他的伤口换来的胜利很彻底。
梦魇魔神一箭贯穿了敌人的胸膛，而对方的军队如鸟兽散。
她心情很好，为此特地让金鹏，在她看来此役最大的功臣，来吞噬属于战败魔神的美梦。
她的奖励，也是金鹏最抗拒却也最无力抗拒的噩梦。
他驯顺地低头，吞吃着美梦，入口明明是甘甜的东西，但是流入五脏六腑之后就变成灼人的火、蛰人的疼。
但这些不可以表现在脸上。
他忍着自己身上一切不适的反应，直到梦魇魔神厌倦了战场中的血腥味，转身回到她的宫殿。
平素和他还能说得上两句话的同僚看到他扭曲的翅膀以及瞬间苍白下来的脸色，担心地问他需不需要什么帮助。
金鹏婉拒了对方的好意，并表示自己要走了。
同僚皱着眉对他说伤口如果不处理的话，后果会很严重。
金鹏心想：他会处理好伤口的。
毕竟现在他不会和从前那样，在树上找一根枝条就算作床榻。
他给自己找来的小责任在他出发的时候对他说，一定要早点回家。
家。
这个概念，他原以为自己此生已经不会再拥有。
为虎作伥的大魔怎么配和那样温暖的字词出现在一起呢？
可是“家”却拥抱了他。
金鹏突然微笑起来。
仿佛惊蛰忽至，春风融冰。
同僚险些看呆了。
他听到金鹏说：“没关系，我回家后会自己处理。”
少年将那个“家”字咬得非常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