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青鸟殷勤为探看1
栗茸回到主世界之后, 花了有一阵时间才将自己的心情平复过来。
局长得知她在任务世界里的经过，慈爱地拍了拍她的脑袋，手势仿佛是在拍西瓜一般：“孩子, 苦了你了。”
当他得知栗茸又一次成功将支线任务一起完成了之后，他的神情就更为慈祥了。
他把平板递给栗茸：“两百多个粉球，你随便抽。”
栗茸却头一次没有喜笑颜开地接过平板。
她抱着自己的双腿, 将脸贴在膝盖上，语气里面多多少少带着点委屈。
“我……”
她深吸了一口气。
“我很喜欢他们……”
栗茸先前的任务都完成得太顺风顺水了，和任务角色建立起了感情, 还知道自己能够再见到对方。
甚至可以因为担心修罗场选择这一次先逃跑。
现在, 她头一次体会到了无法和朋友再度相见的难受。
但其实，这种情况，才是时管局中最普遍的现象。
多数的世界没有那么多的剧情需要改变。
所以一别便是永恒。
栗茸觉得自己能够理解了。
为什么有些时管局员工明明实力超群, 金手指的效果也很强, 但就是被留在了任务世界里面没有回来。
比如说那位让时管局改了规矩，不允许员工在任务世界里透露本名的仙侠世界员工，之所以能够被那个世界最强大的修士关起来，经过几百年都没能脱身回来，或许除了因为修士的力量超凡之外, 还有自己的原因吧。
她闷闷地抱着自己：“我不想玩游戏了。”
甚至，哪怕她的本体在上一次的任务时间中被主世界科技完全修复好了，可以去专门给自己建设的健身房尝试风洞飞行和种种龙族的法术, 她都提不起一点儿出门的兴趣来了。
龙emo了。
她觉得自己先前好像没有遇到过类似的情况，哪怕她在主世界中, 靠着局长的养育混日子的那些年。
她也曾经和一些时管局的员工建立友谊, 一起玩原神, 一起准备好各种炸鸡零食奶茶或者肥宅快乐水追前瞻直播。
后来那些员工中有一些任务失败之后留在了任务世界没有回来；还有一些则因为长期高强度的工作提前退休进了疗养院。
但是, 和那些人分别，并且再也不见的时候，她似乎完全没有今天这样难受。
那时候，她心里想的是：这才是生活在人类社会的龙会经历的事情，寿命不同嘛。
看得很开。
但是现在她看得不开了。
栗茸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弄不懂，但一点都不妨碍她的心情降低到了极点。
局长并不知道栗茸还纠结了一下自己的心情变化。
他虽然收养栗茸，但自己并不是龙，因此也就没能考虑到这一点。
只以为她是因为和朋友永别这才难过的。
局长心知这种情况时有发生，他手下的这些员工有如此经历的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他早就已经在面对一个又一个员工之后成为了话疗大师。
只是，从前他开解的只是员工，现在面对的确实自己又当爹又当妈拉扯起来的孩子。
局长叹了口气。
对着栗茸，他很难说那些大道理，也说不出让她去申请一个一键失忆的情感清理。
他到最后也只说：
“我帮你申请一个休闲任务吧。”
去一个休闲一点的世界里度度假，说不定会好过一点。
栗茸点了点头，她的声音仍然闷闷的。
“谢谢局长。”
局长抬手揉了揉眉心：“但是休闲任务比较紧缺，不一定一次就能申请下来，可能还需要一段时间——”
栗茸打断了他的话。
“没关系，我可以先去做下一个任务。”
局长一愣：“你现在就要去做下一个任务？”
都不休息一会儿啊？
栗茸摇摇头，就不休息了。
只有继续投入工作之中，她才能做到眼前不时刻出现少年和小古恩希尔德他们的身影。
或者说，她觉得，只有自己回到了提瓦特大陆，看到迪卢克啊，魈啊，摩拉克斯啊万叶啊那些熟悉的面孔，她才会安心下来。
局长看她这副样子，摇了摇头，最终还是答应了下来。
虽说干活是好事，但……
唉，自从她走上这条路，他就应该有这个预期的。
*
很黑，很冷。
栗茸伸手，没能在第一时间看到自己的手指。
但她摸到了粗糙冷硬的墙面石块。
片刻之后，她的双眼终于逐渐习惯了这四周的黑暗，也一点一点捕捉到了面前世界的轮廓。
她好像在一座囚牢里。
四周除了厚重的石墙和高处小小的、怎么看都无法爬上去脱身的窗户之外，就只有一扇被人看守着的铁门。
铁门上的铁条颇为密集，门口被粗重的锁链绕了两圈，然后连着一把大锁。
锁很厚，看起来大概用锤子砸、用斧头砍都没法把它弄开。
而且就算弄开了锁也逃不掉。
外面的路——也不知道到底是地道还是别的什么，两旁大概隔着几米就有燃烧得很旺盛的火盆，还有手里拿着武器的守卫。
那些守卫……
栗茸眯着眼睛盯着他们看了一会儿，然后从身上细节处的一些装饰上看了出来，这些人大概都是愚人众的。
看起来，没有一定的条件，她还没办法把自己弄出去。
栗茸于是就暂时没有再看向外面。
囚牢内的地面上铺着厚厚的一层干草，角落里发了霉，气味怪难闻的。
面积也不算大，但是在里面，趴着、坐着的一共有大概有十几个孩子。
孩子们身上的衣服都有点脏旧了，袖口也都显得稍微有些宽大。
栗茸打量过了四周的情况，自己靠着墙边坐下来，装作在闭目养神，实际上把系统喊出来问情况。
【时空坐标？】
系统没有废话，飞快地将相关信息打包发了过来。
【宿主，您现在所处的地区为须弥，具体地点无法确定，时间坐标则为主线开启前三年多。更多具体信息，正在检索中，请稍候。】
须弥，主线剧情开始三年前左右。
这两个信息可以定位到的相关剧情可并不多。
栗茸打开了任务面板，果不其然在上面看到了那个心里已经有数的名字。
柯莱。
半透明的电子屏幕上写着：
【任务名称】：改写柯莱被愚人众改造的命运
【主任务】：帮助柯莱逃脱愚人众的角斗场，重新获得自由（0/1）；
【分支任务】：帮助柯莱处理掉身上附着的魔神残渣的力量（0/1）；帮助柯莱与家人团聚（0/1）
【任务时长】：半年（1/180）
柯莱……柯莱。
栗茸抿了抿嘴唇。
柯莱啊。
关于柯莱跟着愚人众一起来到蒙德之前造成黑火案之前，她在须弥的生活，截至目前为止，她能够获得的信息并不多。
……说是不多都有点太客气了，岂止是不多，简直就是凤毛麟角。
能够勉强推测出一点东西来都是全体原学家搜遍了所有角落的结果。
看来到底要怎么完成这次任务，还是要先多观察一下周边的情况。
栗茸这么想着，环顾了一圈四周，没能在这间囚室里面看到一头熟悉的绿色卷发。
柯莱不在这里。
不过想来也是，半年之内需要解决的任务，不可能还给她留一个前期三个月的时间去等柯莱被注射魔神残渣研究出来的药剂。
栗茸一边让系统帮自己拟态出一身和身边那些和她一起被关在这里的孩子们相似的外衣，一边继续观察四周。
她发现，这座囚牢虽然墙壁四周都已经生出了星星点点的霉斑，但躺在上面的孩子们似乎身上都不算脏。
甚至他们的衣服看上去都还算挺干净的，也没什么同一的制式。
她大胆做出假设：他们现在被关在这里的人，其实只是暂时在这里集中一下而已，等人数齐了或者别的什么条件凑成了，就会被运往下一个地方。
估计到了那时候她才会遇到柯莱。
遇到柯莱之后……到底要怎么完成这次的任务，她现在心里还只有一个比较模糊的想法。
栗茸这一次抽到的金手指是青鸟。
李商隐诗中“蓬山此去无多路，青鸟殷勤为探看”的那个青鸟。
班固在《艺文类聚》中记载过一篇作者佚名的文章——《汉武故事》，其中有对青鸟的记载：
“七月七日，上於承华殿斋，正中，忽有一青鸟从西方来，集殿前。上问东方朔，朔曰：‘此西王母欲来也。’有顷，王母至，有两青鸟如乌，侠侍王母旁。”
解释一下就是说，青鸟是西王母身边的一种侍鸟，算是西王母的传信使者。
再用人话翻译一下，就是神仙中的鸽子，能认路，不论天涯海角都知道自己身上背的信件需要送到的对象身处何方，是一款比邮政更好用的快递。
对于现在身陷囹圄的她而言，这种对外沟通的金手指确实挺有用的，尤其是在她确定自己可以对外寻求支持的帮助下。
——不论是魈还是迪卢克，应该都非常乐意来帮帮忙。
若陀就算了，若陀来处理愚人众的问题简直就是杀鸡用火箭筒。
温迪也算了，这个时候的温迪应该还没有从第二次沉睡中苏醒过来呢。
但是在此之前，她需要先找到柯莱。
以及，这种那孩子做实验的行为，如果能够从根本上解决，最好还是连根拔起，不给愚人众再死灰复燃的机会。
哪怕《冬夜愚戏》这段pv真的惊艳了绝大多数的旅行者，也成功引起一堆人投敌的想法，但愚人众在须弥用孩子做实验的行为就是十恶不赦。
想到这里，栗茸闭上眼睛，准备休息上一会儿时间。
反正她现在被关在囚牢里面也做不了什么事。
倒不如养精蓄锐积攒体力，等等再说。
*
栗茸的精神算不得很好，从上一个任务回来之后她没给自己留下多少休息的时间，直接就来了当前的这个任务里。
虽说成功地压下了点心中对于少年和小古恩希尔德他们的不舍，但她也没能恢复精神状态就是了。
外加上囚牢外面虽然有不少守卫，但都不曾脚步往来，也没有什么交头接耳的议论，于是算得上是安静。
所以她闭上眼睛之后，没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栗茸重新被外面的声音吵醒。
她擦了擦眼睛，小幅度且无声无息地打了个哈欠，随后眯着眼睛看向发出声音的方向。
铁栅栏门外站着一名愚人众，他身上没有穿着着大世界随处可见的□□手或是岩法师之类的战斗服装，也没有什么元素力的标记。
栗茸注意到了他身上套着的宽袖长袍和手上琳琅满目的戒指，最后从他胳膊下面夹着的木制垫板与羽毛笔确定，这大概是个愚人众中的文员。
文员身边有几个点头哈腰的，看穿着大概都不是愚人众内部的成员，但都慑于愚人众的威势，为他们卖命做事。
其中一个从一边拿起一串铁钥匙，金属碰撞发出丁零当啷的脆响，他从钥匙里面找出了一把比较大的，扭开了铁门。
他只将铁门拉开了很小的一个口子，然后迅速让开，对着文员鞠躬，满脸谄媚，言语中都能淌出黏糊糊腻人的蜜来：
“大人，这就是新一批送过来的孩子，请您过目。”
哦，栗茸明白了，孩子是这些人收集的，凑成一批就扔到这里来等着愚人众签收。
想到这里，她干脆从干草中间摸了一把灰尘，偷偷摸摸地擦在了脸上。
——混淆一下身份嘛，还是很必要的。
毕竟她是个突然出现，没有户籍也没有来历的三无人士。
果然，负责签收的愚人众文员用羽毛笔尾巴点着房间内的人头数，数来数去觉得不太对，眉头微微皱起：
“怎么多出来一个数？”
那些个卑躬屈膝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个个的朝着里面打量了一番，但都没能认出哪个是自己带过来的，又有哪个是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
——毕竟，谁拐带孩子的时候还认脸啊，都是连哄带骗从父母手里抓过来，然后下点迷药不让孩子哭闹就了结的。
目目相觑了一会儿，领头的那个喉结上下动了动，吞咽下一口唾沫，陪着笑说道：“大概是哪个傻子领了孩子过来之后忘记给他登记了，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打量着愚人众文员的脸色，见他没有生气，这才继续往下说：“那些父母都以为自己的孩子送过来是为了治病的，哪敢对我们追究，就算真的追究过来，凭借您们愚人众的权势和力量，随便处理了也就得了。”
愚人众文员冷哼一声：“下次注意！”
这一次他也就没再追究，毕竟，在他们心里，愚人众的力量确实可以给这些“小事”扫尾。
只要不是涉及七神或是其余六国执政力量的事情，愚人众应该都能够轻松解决。
这位文员这么想着，将这一批的记录勾掉，然后指挥这群人：“把他们蒙上眼睛再装车！”
栗茸被人往眼睛上面蒙了一层黑布，很乖地没有反抗。
其他的那些孩子也不知道是迷药效果还没有过去，又或者是被周围的情形吓到了，也都乖得仿佛一只只小鹌鹑似的。
愚人众文员没被小孩子的尖声哭闹吵到，这会儿脸上还露出几分仿佛笑意似的神情，他点点头，看向领头的目光里面有几分满意，然后转身离开了。
宽大的长袍后摆在地面上扫过，扬起一点不明显的尘埃。
而得了正面评价的领头人脸上一瞬间迸发出很灿烂的笑容，随后鞠躬得更深了。
——这些都被栗茸看在眼里。
按理说，她既然已经被蒙住了眼睛，又要怎么样才能看到外面发生的一切呢？
这其实就是金手指青鸟的作用了。
因为需要完成任务，栗茸不能自己变成一只青鸟飞出去送信，所以为了填补这里的bug，时管局在金手指后面加了补注：
员工将以一双青鸟的能量出现在任务世界，可以随时释放出一只分·身青鸟，员工可以如掌控本体一样从分身获取五感，以及操控分·身。
所以，现在在囚牢的阴暗处，一只小小的，三只脚的青色小鸟，正隐藏在影子里面。
小小的绿豆似的眼睛，正盯着囚牢外面发生的一切。
栗茸：嘿嘿，想不到吧，本龙还有外置的眼睛呢！
愚人众之所以要蒙上所有孩子的眼睛，就是为了防止他们在被转运的过程中记下路途，从而导致隐秘基地的败露。
毕竟，不管怎么说，这样的实验并不能拿到大庭广众下去说。
光天化日之下的普遍社会道德标准对这种拿孩子当实验品的实验，总是有很大意见的。
文员坐在车头的副驾位置，翘着二郎腿，盘算着这一次的任务过后他是否能够有机会从执行官[博士]手上获得一枚邪眼。
他非常想要获得对元素力的掌控。
出神中的文员并没有注意到四周，或者说，就算他小心谨慎地打量了四周，大概也发现不了意外——那跟在车后面一段距离的青色小鸟。
因为那只小青鸟扇动翅膀的时候没有发出一点儿声响，而它的速度也确实足够快，可以左右腾挪着飞，略有点类似《在下坂本，有何贵干》里面第一集后半章中坂本发动的那个“反复跳跃”的秘笈之飞行版。
等车到了目的地，被蒙着眼睛的孩子一个接着一个下了车，栗茸也操控着分身的小青鸟将从她们被关着的位置到这座隐秘基地的路记了个八九不离十。
甚至，根据她在须弥锄大地的经验，她甚至差不多确定了隐秘基地的位置。
精确坐标还需要再分析分析，或者通过系统作作弊，但是大致坐标区间是已经能够十拿九稳了。
不错，这次任务一开始就颇为顺利。
栗茸这么想着，也就没有在意自己的本体跟着孩子们一起走进秘密基地时，站在她身边负责看守的人在她肩膀上的那一下推搡。
*
摘掉蒙眼的黑布、在愚人众成员的安排下一个个获得排序标号，经过了一系列的编排程序之后，愚人众文员告诉这群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甚至还在瑟瑟发抖的孩子，他们可以各自回宿舍去休息了。
在说这段话的时候，他的脸上还挤出了一个扭曲的笑容来：“如果你们乖乖听话，你们会发现愚人众给你们的未来带来了无上荣耀的可能。”
当然这句话除了栗茸之外估计也没别的孩子能听懂。
但他脸上那扭曲的笑成功把人给吓到了。
所以也没人对此提出异议或者直接举手说“我听不懂”。
栗茸被安排到了编号为“C-0758”的宿舍里。
推开门就能看见生锈了的铁架子，以及上面铺得怎么说都算不上整齐的被褥和枕头。
除此之外，整个小房间里只有一个几乎完全空荡荡的衣柜，以及一张带着一个小镜子的书桌。
桌脚有一根短了一点，摇摇晃晃的。
反正就是非常朴素。
低情商：简陋。
高情商：朴素。
一间房间里一共住两个人，而这件房间里已经有人了。
下铺上放着一件用来换洗的衣服，床头的位置坐着她的室友本人。
从铁杆和其他的障碍物之间，栗茸看清了对方的发梢。
短短的，绿色的，带着小小的卷曲。
啊，得来全不费工夫嘛。
虽然漫画里并没有提到柯莱被愚人众带到了实验室中关起来，还能住宿舍的剧情……
但大概和她之前在蒙德破坏了愚人众对于蒙德的布置有关吧？
她这只剧情上的蝴蝶的翅膀掀起的风应该还是蛮大的嘞。
栗茸努力将自己找到了任务目标的喜悦从嘴角压下去。
她捏了捏咽喉，掐着嗓子装被之前的那套流程吓到了的小可怜：“你、你好！我叫格林，是新来的……”
室友没有给她任何回应，她低着头看自己的膝盖，仿佛那上面有一本摊开的童话书。
栗茸一点都没有被无视的尴尬，她给自己戴上一张恐惧担忧的面具，小步蹭到室友身边，犹豫了一会儿，最后像是被恐惧压倒了害羞似的抱住了对方的胳膊，压低了声线，甚至带上了一点儿哭腔地问：
“这里……这里是哪里呀，这些人我一个都不认识，我好害怕……我想要我的爸爸妈妈……”
先前一直没有说话也没有抬头的短发小姑娘听到“妈妈”这个词之后终于抬起了头来。
她瑰紫色的，像是鲜艳的碧玺一般的眼睛里面已经没有多少光了。
“那你就跟着我吧。”
她抿了抿嘴唇，声音干涩：“我没办法带你回去见你的爸爸妈妈，但我可以尽量保护你。”
“……你别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