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 32 章
【一】
谁知道意外什么时候会到来呢?
生活不就像蜘蛛网一样, 越想挣扎,就裹得越紧。只留下空虚的洞象征着以前反抗的痕迹。
其实大家都很可怜。
如果不珍惜的话, 就会支离破碎。
如果活着不幸福的话。
死掉或者离开是最好的方式吧?
这样想着, 生气地把指间的戒指褪下,狠狠地仍在路边。
“不要碰我!总是这样的话,还是离婚好了、已经受够——”
车辆轰鸣的警告声轰鸣。
闪烁而过的灯光频闪般撞过!
歇斯底里的声音被完全掩盖了。
疾驰的暗光跃过眼前。
回头的瞬间。
定格。
定格——
我在……做什么?
为什么无法正视前方?
是因为地面在摇晃。
还是我正在脱离原本的位置?
……
——欸?
新买的斗鱼随着洒出的水袋一同在半空中抛起, 坠落在地面, 被粗砺的轮胎碾过,凄美地散落在柏油路上。
视野里朦胧的晦暗夕阳。
粘稠浓重的血液和清澈的水混在一起。
有很奇怪的温热感觉。
有谁……
在视野的边缘处犹豫又冷漠地看着。
面容还停留在没有温度的瞬间, 寡淡的、怜悯的、复杂又嫉妒的。
最后稍微晚了几秒、伸出手来。
是谁呢?
说起来,为什么没有注意到疾驰而过的车辆呢……
果然、在马路边吵架是很愚蠢的行为——
吵架的话, 也要好好地拉住对方的手啊。
如果抓不住而失去的话。
——不就是活该了吗?
最后的脑海里, 只是模糊地闪过这些话。
【二】
秋天很凉爽。
我觉得稍稍末端一点、朝着冬初过度的时期是最好的,那个时候不用考虑返潮的闷热,偶尔会还下点雨, 是我最喜欢的季节。
醒来的时候, 我的视线里只有洁白的病房与纯净的纱质窗帘。
这是一间令人感到舒服的、布置整齐且宽敞的病房。
因为, 很明显嘛……
太过干净素静了。而且手背上还有注射的针孔痕迹。
虽然很矛盾,但是的它的摆设和空气中弥漫的柑橘味消毒水的味道, 总让人有种奇异的宁静。
以至于在这样安静的、窗外园林偶尔传来的清脆鸟啼与风的“沙沙”声中,我几乎忘掉了醒来后的茫然,思绪随着半开的窗棂渐渐荡远。
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好好回想一下吧。
是生病了?还是出什么事了呢?
虽然想起来比较重要。但是总感觉…
…好累,如果有难得的休息的机会的话,在这里坐着什么都不想也很好。
“吱呀——”
护士的推门声让我回神, 她看到我从床上坐起的我, 抱着记录板的样子十分地讶异。
“宫野尾小姐?”她尝试性地问询, 语气轻柔, 似乎怕惊扰到我。
宫野尾……
啊。
是我的名字。
我迟钝地看着她唇角的一颗痣,恍惚地轻轻“嗯”了一声,露出一个礼貌的微笑。
“呀,太好了!您醒了。”
走到床边,进行初步的检查,她露出欣慰开心的笑容,“请您不要乱动,我去叫将次医生来,您稍等一下。”
虽然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配合地看着她离开,我单手撑着下颔,尝试沉思,转动僵硬的思绪。
但是不用上课的感觉,还是让人放松。
欸——上课。
我是学生啊。
【三】
医生跟我交代病情的时候,我正在看一本少女杂志。
我看得很专注,奇怪的点在于为什么总感觉错过了它好多期,尤其是《荔枝的狂想曲》这本漫画,我上次看的时候应该还在二十多期的样子,现在已经在放完结篇了。
是因为画得不好被杂志社腰斩了吗?
我听说销量或者人气不好的漫画会被强迫完结给更好的漫画让出位置,但是明明在我的印象中,它还是很可爱很受欢迎的。
“……就是这样,索性经过专家会诊后同意的手术方案,取出了小姐您脑中的十二枚金属碎片……”
医生认真温柔地说着些什么,“您现在除了认为自己还在上高一以外,有什么不舒服的吗?脑袋还疼吗?”
专业名词说实话我听不太懂,但也一知半解地了解到自己是因为在回家的途中遭遇了车祸,才来到这里的。
听说当时受了非常重的伤,流了很多血,第一时间就上了手术台。手术的方案也非常复杂,手术完毕后甚至在医院躺了大概一周才苏醒,非常有可能下辈子都会成为植物人。
好惊险……
当他问出口时,我才后知后觉地抬手捂唇,缓慢睁大双眼,惊异非常。
我还没有上大学,这么年轻如果就被车子创到什么异世界去了,一定非常可惜。
我甚至还没有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亲戚也屈指可数,如果悄无声息地死掉了,估计也没有什么人过来吊唁。
差一点就死掉了什么的……
“我知道您一时还不能够接受,总之、慢慢来,先留院观察,明天我安排野原护士带您去做相关的检查,如果一切都正常,再考虑出院的事情,下午月江医生会来评估您的精神状态……如果您觉得累的话可以往后推。”
医生点了点头,伸出手指在随身携带的平板上触了几下屏幕,抬头观察了我几秒,“您看上去恢复得不错,不用过于担心,这两天身体的各项指标都可以的。”
“谢谢您…”我感谢地回答,“除了头还有点痛以外我没什么不舒服的感觉。”
“嗯,您还有想起点什么吗?”医生合上平板,顿了顿语音,平静地问道,“比如关于家庭状况之类的。”
“呀……”
我有些为难,想起刚刚基本的问题询问,难免认为是其它什么委婉的用意:
“这个、我的直系亲属都已经去世了,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独自一个人生活,如果是缴费相关的问题的话——”
从最开始就能够看出。
这应当是一座收费不轻的私立医院。
无论是医务人员的态度还是病房的规格,都是我不太能够负担得起的类型。
居然事故发生后径直送到了这个医院来吗?
真是的……我是在哪里出车祸的呀。
学校旁边好像也没有这样规模的医院……
我的存款、真的能够支付这样注定高额的医疗费用吗?
感觉头更痛了。
只是想着存款的余额数字,就痛苦地蹙眉,吃痛地弯下了腰。
“宫野尾小姐?您真的没事吗?”
医生关怀的语调下,我缓了缓,等到眼前的眩晕黑暗寂过,才缓慢地摇了摇头。
“费用相关的问题您不用担心。”
医生似乎是为了稳定我的情况,道:“您的…车祸的责任方已经帮您垫付了费用。您好好休息就可以,等病情稳定了,后续的事情您可以和警官和肇事方那边再商谈,我只是在想:有没有没来得及通知您状况的亲属……万一您醒了可以联系他们。”
病人缓慢摇头,低着头,思索了一下,露出赧然的抱歉笑容:“我一直都是独来独往的,没什么朋友和亲人,实在是给您添麻烦了。”
“哪里。”
医生颔首,低下头去记录了什么,又交代了一些话。
房门关闭。
病房重新恢复宁静。
病床上的少女缓慢地抬起手,抚上额头缠裹着的绷带,指尖轻触的时刻带来连续的隐痛。
错乱感。
有种荒诞的感觉。
【四】
我换手机了吗?
原来的手机应该被碾得破碎不堪,重新出现在我面前是我从未看过的机型。
是我太落伍了的缘故吗?
认知有些错乱的感觉。
当我意识到现在是2011年的时候,脑干就像被清空了一样,空白地在识海里旋转。
接受起来很混乱也很容易,总有一点…很模糊的片段在意识里闪烁。
心理医生有过来疏通过。
但是……感觉完全不能接受还是青春女高的我已经变成了这个年纪呀。
我的联系人栏里甚至还有“老公”的备注,看到的一瞬间我就崩溃得两眼一黑。
完全没有线索。
相册没有备份,聊天记录也没有同步。
我这个人定期删聊天记录的习惯完全保留到了婚后,让我什么蛛丝马迹都找不到。
我要是嫁给了恐怖的家暴男怎么办?
说起来……
自从醒来后就没有见到他。
是在忙工作吗?还是怕刺激到我?所以配合医生的建议等待我的情绪稳定了再见面?
对了,我们的婚姻幸福吗?有孩子吗?在哪里居住呢?费用是他帮忙解决的吗?……他还活着吗?
找不到头绪。
说起来,指间也没有结婚戒指的影子。
虽然有很多怀疑的想法,但在跟医生交流后,一周后见到他的一瞬。
我还是升起了“啊、这个人就是我的丈夫啊”这样半亲切和笃定的感受。
……
“那老公你是做什么工作的呢?”看向他随身携带的家庭相册,我疑惑地轻轻问出声来。
他不着痕迹地顿了顿,似乎对这个称呼不太习惯,抬起头来意味不明地看了我一会儿,才缓慢地、颇有试探性地平淡道:“我啊…在我高中就读的神学院做教师,不过我最近在考虑换工作,梦光也说过会支持我……”
“欸?好厉害,是教师啊。”我语气带了点憧憬的意味,从第一次见面,他给人的气质倒没有往那方面贴,但听到这个熟悉的词我还是很开心,“是准备换什么工作呢?”
虽然一开始称呼的时候还是感觉忐忑,但是直呼他的名字还是感觉……有点不贴呢。
总觉得“杰”这个名字应该留给——不知道哪段记忆里的丈夫。
按照备忘录上写的念应该没错吧?
“嗯,”丈夫专注的视线从我脸上移开,低眼温和地应了一声,他给我的印象一直都带着笑。
此刻语气很轻和,咬字也很慢地回答道:“我准备接过我高中时期就打交道过的某个教会组织的首领位置——盘星教的代理教主,读起来有点晦涩的名字吧?我准备今后投身……公益事业、应当是这样定义的吧,也该抽出时间陪你才好。”
“欸?好厉害…那个在电视宣传片上有介绍的有规模的教会?”我惊讶地捂着唇,弯眸,“居然是这样的转职,很贴切呢,神学院一定会为亲爱的你自豪的。”
他像是听到什么趣事,弯唇看了我几秒,忽然低下头,轻轻地笑了。
“怎么了?”我一头雾水,疑惑地问。
“不,只是你那个称呼,也太黏糊嗒嗒了,梦光……”他抬手合握抵着唇,掩着薄唇边泛起的笑意,“听到就觉得,有点太不习惯——”
这个人……自然而然地露出了熟稔的、长久夫妻般打趣的神情了呢。
看着他温柔弯起的长眸,我恍惚地有种记忆里的模糊片段被重叠替换的感观。
——是这个人的话。
就是这个人了吧?
看着脸红像爆炸的水壶版捂脸尴尬的妻子,他自然地举起相册,指着上面的一张照片,耐心地道:
“没关系的,梦光,忘掉也没有关系,我们从头到尾再做一遍吧?就像刚认识刚谈恋爱那样。过去的记忆,被现在的体验重新覆盖掉就好了。我们可以创造新的记忆,像游戏覆盖存档那样,完美地填满凹槽,对于梦光来说,是第一次,对于我来说,也像第一次呢。”
“无论和梦光做什么,都从头经历般幸福,怀着这样的信念,我们从头开始吧?”他缓慢地握上我的手。温暖的、熟悉而陌生地十指相扣,左右缓慢摇晃的收拢方式。
看着凑近时、冰冷紫眸倒映着弧光的丈夫。
我开始隐约地相信我曾经是为他着迷过的。
毕竟,完全是理想型——
接受度也很高。
而且,重新爱上「他」,也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