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019（捉虫）
李箫河从来到镇子的这一刻起, 就下定决心要把那缕魂魄带回秦阳市炼药。
不管付出多大代价，就算惊动最高层他也无所谓。
他本来就是亡命之徒。
夜色如浓稠的墨砚，悬于老街之上。
炎炎朱雀和青色巨蟒对峙, 它们各为其主，互不退让！
青蟒粗壮有力，尾部盘旋堆叠，花纹里似是渗出绿色毒液。它高高直立起蛇身，竖瞳呈现褐色，体型与朱雀相当。
姜姜向后退了几步，她站在店门前, 顺手将半敞的门关上。
她整个身子挡着书屋的门。
这一幕, 看得李箫河火冒三丈。
这个不知好歹的姜家掌灵人，看来是打算跟自己死磕到底！
他收回之前的善心！
就算地球上的召唤师只剩他们最后两个, 他也要将这女孩剁碎了喂狗！
“相柳, 弄死她。”
李箫河下了死令。
蛇瞳骤然放大，青色巨蟒朝空中喷出一道毒液，似蛛网铺天盖地！
朱雀高声啼鸣, 它煽动硕大的翅膀，旋风带出一圈烈焰，狠狠砸向毒网！
两只神级战灵打了起来。
天亮时一定会引来八方关注。
李箫河可没有时间在这里浪费，他必须要在异闻社协会派援兵之前，撤离三水镇。
青色巨蟒与主人心灵互通。
它蛇身拔高十多米, 几乎超过镇里所有建筑，口中喷出的蛇毒迅速腐蚀长街石板, 朱雀侧翼飞翔，火浪翻涌。
趁着两只战灵交锋，李箫河的视线落在了姜姜身上。
他背在身后的右手上多了一把匕首。
在诡盟里, 他除了是一名召唤师，还精通暗杀之法。距离姜姜仅五米的距离，也许用不了三秒——
在李箫河刚刚抬脚的那一瞬间，一双异瞳出现在少女身后。
黑暗中，走出了一只白色狐狸。
它蹲坐于姜姜身后，比她要高不少，狐瞳冷冷的盯着李箫河，哪怕他常年与战灵为伍，这一刻也本能的向后退了两步。
獙獙的眼里闪过一丝嘲笑。
李箫河这才反应过来！
他的火气“腾”得一下就冲了出来！
巨蟒随着主人而变化，它张开血盆大口咬向朱雀的翅膀，在被对方躲开之后，青蛇头上分裂出了另一个蛇头！细小的青蛇头猝不及防的咬住了火焰羽翼，半空中传来朱雀的哀叫。
姜姜抬头，看到青蟒长出了两个蛇头。
李箫河扬眉吐气，他心底一阵畅快，“就是这样！咬死它！”
朱雀虽是天之四灵，但他的相柳也是上古凶煞啊！
更何况，相柳是成年体还能输给一只幼鸟？先把这朱雀咬死，再把那只臭狐狸活着扒皮！
姜姜垂眸，她双手抬至胸前，手指交错变换。
“结印？”
李箫河愣了一下，空中的朱雀瞬间消失。
战灵被送回虚界。
“哈哈哈哈！”他一个没绷住笑出声：“现在才想认输？晚了！”
李箫河阴鸷的盯着姜姜：“你之前要是能乖一点多好，女孩子就要有女孩子的样子，就应该温顺听话。可惜，你现在已经惹怒了我。你说这里是你的家？那魂魄是你的家人？我就要让你好好看看，我是怎么一点一点将他炼成药引！”
“你想多了。”姜姜送回朱雀后，继续结印：“我没有要认输。”
她怎么可能认输呢？
这个奇怪的男人来势汹汹。
姜姜知道，如果自己在这里退了一步，她、以及她所有的战灵，还有黑石头，都会倒在这里。
白色的灵光猛然大亮，李箫河用手臂挡在眼前，一股不祥之气迎面而来。
疾风卷起漫天尘土，少女身前出现了一道漆黑、浓郁的漩涡，仿佛要与这周遭黑暗融为一体。
与圣洁的朱雀不同。
李箫河还没看到人就感觉到了那股浓浓的邪气。
漩涡之中浮现出的庞大怪物，拥有羊的四肢、人的上身，全身猩红如同裹了一层岩浆，金色瞳孔泛着阵阵冷意。从被姜姜强行召唤，饕餮心里就窝着火。现在好不容易出来，恰巧对方撞到枪头。
“过来，受死！”饕餮完全不把青蟒放在眼里：“我正好想吃蛇羹！”
李箫河眸色暗了下去。
——饕餮！
他本来以为朱雀就是姜姜手里的王牌，没想到朱雀前脚刚走，她就召出了地之四灾中的饕餮！
明明才刚缔约，怎么可能就直接喊出来战斗？
它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而是饕餮啊！
论发育潜力，相柳绝对不会输给饕餮。
可是，最高九阶的相柳可同时拥有九个蛇头，而李箫河手里的青蟒也只达到第二阶段。
饕餮就不同了。
它明显就是个活了千年的老怪物。
神级战灵，活得越久，本身实力越强。
除非召唤师之间的差距极其大，才有可能被自家灵主拖累。
李箫河突然就有了信心。
地球上的召唤师里，他如果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
对面的女孩，前不久才觉醒召唤灵根。姜家？这个早就陨落的宗门有什么可怕的吗？
短短的时间内，饕餮粗壮的手臂已经死死拽住青色巨蟒的身体，想要将它摁到地上！那两只蛇头相继挣扎，后生的细小的那只想要趁乱咬住饕餮的臂膀，却被对方一手扣住蛇口。
相柳发出了一声剧烈惨叫！
饕餮生生掰断它的蛇牙。
书店后面。
早早赶来的余秋背靠着墙，他手里的打火机忽明忽暗。
前一晚刚缔约的饕餮，就被拉出来当战力。
饕餮虽不情不愿，它也必须听令。
召唤师与战灵之间的契约，除非召唤师主动放弃，否则无法解除。
从第一次在这座镇子与姜姜交手，余秋便期待她的未来。
他不介意替她铲除一切绊脚石。
青色巨蟒落入下风之后，李箫河双手开始结印，他知道自己必须逼出所有的潜力，才有可能扭转局面！
饕餮为大凶之灵，戾气重，又极为贪食。
它现在满脑子都是把蛇头拧断下酒。
从李箫河的第一个动作起，姜姜便看透了他的心思。
獙獙眼神微凛：“他想让相柳进化？”
战灵进化，要求极为苛刻，尤其是在决斗的时候。
饕餮单手攥着的蛇身，流露出浓腻的绿色毒液，一阵灼气烧伤了饕餮的五指。
它蓦地松开……
青色巨蟒有一只蛇头受伤，鼻口流血，主蛇体上渐渐生出了第三只蛇头。
然后是第四只……
第五只……
李箫河双手轻颤，他一下子跌坐在地上，大汗淋漓。他仰头看着黑夜中狰狞凶悍的相柳，兴奋的大笑。
他成功了！他成功了！
相柳二连进化，现在是第五阶！
每晋级一阶，实力便增强一倍。现在的相柳已经是最初的五倍强。
饕餮也开始认真起来——
想把活着的蛇抓去炖羹不太可能。
只有把它先打死再说。
唯一的弊端是，李箫河天赋很强，身为召唤师本体一等一的强。而饕餮的主人——不，那个人类女孩，饕餮暂时不承认她是自己的灵主。它看了一眼被狐狸保护得很好的少女，心绪收敛。
希望她不要拖自己的后腿。
“相柳，今夜我们要一战封神了。”李箫河斗志满满：“地之四灾，打死一个少一个。”
神级战灵消亡后，会有新生替代。从新生到成年体，短则百年，长则千年。
小朱雀便是新生后被姜姜救下。
不再是同一只。
“你说的对。”姜姜认同他的话：“打死一个少一个。”
她看着拥有五只蛇头的怪物：“上古神话里的蛇神相柳，我……喜欢。”
李箫河：“……？”
青蟒：“……？”
饕餮&獙獙：“……？”
姜姜的双眸亮晶晶：“饕餮，我想要相柳！”
饕餮蓦地瞪大金瞳：“先打赢再说！”
姜姜似乎真的对相柳动了心思。
如果说李箫河来三水镇是蓄谋已久，那姜姜就是“见色起意”。
她在看到相柳进化后，“超想要”的心思全在脸上！
饕餮神色复杂。
它觉得眼前的女娃娃似乎还不明白局势的严重性，目前来看最好的结果是它彻底打赢。
至于转契？要不是比对方强太多，怎么可能控制得了力度。
一个不小心，青蟒就得魂飞魄散。
当然，如果在战场上犹豫，魂飞魄散的也可能是自己。
姜姜的双手在胸前交握，呈现出三角形。
她慢慢闭上眼。
饕餮刚准备说，让她死了这条心，就忽然瞪大眼睛，一副见鬼了的表情！
这——
它感觉到一股源源不断的力量，正涌入自己体内！
召唤师与战灵关系密切，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只有强大的召唤师，才能给战灵提供最佳援助。
饕餮感觉到自己体内灵力滚动，那些都与姜姜有关！
原本还饥肠辘辘的胃好像被塞满，饕餮觉得自己现在有使不完的力量。
它慢慢的转头，看向青色巨蟒。
相柳一瞬间蛇皮发麻！
李箫河是有天赋的召唤师，他自然能感受到从姜姜结印中传给饕餮的灵力，他几乎压榨了自己全部的潜能，才让相柳进化——
而她，轻轻松松就做到了。
饕餮头上与背上的角变得更加坚固，身上的血色纹络发出耀眼的金光，盔甲一层层覆盖在腰侧，壮硕的手臂上缠绕着铁链，仿佛可以一拳震碎夜空。
饕餮原本以为这会是一场死斗，它对这个人类女孩唯一的要求就是，别拖自己的后腿。
没想到，它竟然得到了她的恩泽，冰封已久的身体实现了二次进化！
它此刻只想仰天狂笑。
太痛快了！
“姜掌门，既然你赐予我力量，那我就实现你的愿望。”饕餮的脸上露出了狰狞的笑：“相柳，从今晚开始，便是你的了。”
李箫河气得浑身发抖，他从没见过这么嚣张的主仆！
角落，余秋默默地点了根烟。
他的脸上是释怀的笑意，自己这一趟纯属白来。
不过，能看到第一序列的召唤师的对决，也算有所收获。
进化之前，二阶相柳打不过更高等级的饕餮。
双双进化之后，之前的差距分毫不减！
五头巨蟒奋起搏击，饕餮一拳挥在了蛇背上，墨绿汁液如暴雨溅落。
獙獙第一时间抱着姜姜回到屋檐下。
相柳的毒液带有腐蚀效果，如果不小心沾上会很麻烦。
一场厮斗惊天动地，幸好三水镇地形优越，在深山灵气汇集之地，自古流传下来便有天然“屏障”。
相柳终不敌饕餮。
随着灵气散尽，它的蛇头逐渐消失，最终只剩下一个。
而李箫河也遭到了反噬，他一口血喷出，整个人跪在了地上。
巨蟒的身体从空中砸下，逐渐变小，最终只有一米多长，落在了他面前。
它青色的蛇身沾满鲜血。
饕餮冷声道：“改契，不然杀了你。”
它对李箫河下最后通缉令。
他不是喜欢抢别人的战灵吗？只要看上了，就是他的？可笑至极。
“呵呵……”李箫河笑了起来：“你们把我当傻子吗？四凶饕餮，阴险狡诈，你的话谁信？交不交相柳，我都得死。”
身处诡盟，李箫河见过太多利益交换，也见过太多背信弃义。
饕餮说的字他一个都不信。
男人垂眸，看着地上的小青蛇：“相柳，你一定会愿意陪着我的，对吗？”
他嘴角染着一抹鲜血，眼里是冰冷的笑意。
小青蛇从有记忆开始就是与他在一起。
它摇了摇尾巴。
但不知道为什么，心底却空荡荡的。
它不怕死。
只是觉得有一个声音在疯狂的呐喊，让自己快快清醒。
饕餮满脸厌恶的看着李箫河，直到死他也不愿意给相柳自由。
——这就是自私自利的召唤师！
李箫河摊开手掌，深黑色的灵线逐渐浮出，另一端牢牢地绑在小青蛇尾巴上。
他可不想一个人孤单的上路。
既然，相柳是他的战灵那么就理应陪葬。
他眼眸深沉。
姜姜抬起右手，指尖上一条白色灵线顺着风飘了过去，缠在了小青蛇的身上。
“相柳，跟我走。”她说道。
深黑的灵线，泛着污秽的气息，裹挟死亡想要将小青蛇就地埋葬。
而另一根白色灵线，似月光般温柔纯洁，小青蛇原本空洞的竖瞳逐渐有了光泽。
它茫然的抬头，看向姜姜。
小青蛇缺失的记忆逐渐恢复，它的眼里出现了泪光。
曾几何时，它的主人也和眼前的女孩一样温柔。
后来，她死在了李箫河的手中。
这段尘封的往事在今夜打开，相柳知道自己一直被欺骗，和杀害主人的召唤师“同流合污”。
它浑身颤抖，不足一米的蛇神骤然直立，狠狠地咬住了李箫河的脖颈！
禁咒触发！
战灵主动伤害其灵主，下场只有一个——
灰飞烟灭！
姜姜蓦地朝前冲了两步，然而已经来不及！
禁咒生效，小青蛇的身体逐渐变透明……
李箫河被咬了一口，本就内伤严重这会儿更是倒地不起。
他一只手攥住蛇身，稍一用力，小青蛇就被拦腰扯断。它咬紧男人皮肤里的牙，变成了粉末。
最后关头，獙獙从李箫河手里抢走小青蛇。它分成两段，奄奄一息，看着就要断气。
“果然是喂不熟的小白眼狼……”
封印了记忆才肯听他调遣。
这不，刚记起来就迫不及待给前主人报仇。
真是奇怪，他使用的咒术怎么会失效？一定是白色的灵线有关！
李箫河没想到自己今晚会栽在这里，但想到一直到最后姜姜也没能得到相柳，他就心情愉悦，完全忘了伤痛。
死到临头，他还不忘嘲讽：“姜掌门，早知道你那么想要相柳，就拿那东西跟我换啊？”
饕餮面露疑惑，那东西？什么东西？
姜姜看着小青蛇残破的躯体，她蹲下身，将它抱了起来。
“让你改契，听不懂吗？！”
她抬眸看向李筱河，刹那间，他感到心脏一阵刺痛，整个身体呈现出麻痹状态。
刚才还洋洋得意，就算输了，也能恶心她。
她想要相柳？做梦！
可现在，李箫河发觉他的身体已经不听使唤。手指上缠绕的黑色灵线，一寸寸断裂。
他震惊的看向少女怀中的小青蛇，它身上的黑色灵线消失不见。
最后关头，它被少女的白色灵线包围。
小青蛇必死。
姜姜却强行留下它的一丝气息。
青色的蛇身慢慢退化成一颗青色的蛇蛋。
相柳死了。
但是，新生的蛇蛋就在姜姜的怀里。
和朱雀一样，相柳总有一天会破壳而出。
她低头，额头贴在蛇蛋上，呢喃道：“欢迎来到三水镇，在这里，我会陪着你幸福快乐的长大。”
幸福？快乐？这些字眼狠狠地刺痛了李筱河，他叫嚣道：“好、好得很……相柳这没用的畜生，你要就给你！”
李箫河用手擦去嘴角血渍：
“我是伤不了你，但你一直守着的镇子呢？这么多的镇民他们一个也跑不了！”
“都是你啊，你害死了那么多的人！”
李箫河的声音愈发阴鸷尖锐：“你为什么要反抗呢？！为什么不能乖乖地听话呢？！你会为你今天的选择后悔一辈子！！”
饕餮脸色阴沉，獙獙气到当场巨型化，角落里的余秋面露怒意——
卑鄙无耻！
男人早就准备好了“阵亡符”，他肆无忌惮的笑道：“你永远都不会忘记这一刻，哈哈哈，三水镇拜拜！”
就在这时，一道凌厉的风袭来。
他的“大杀器”阵亡符当场熄灭。
李箫河怔怔的看着纸符上的光一条条消失，最终成了一张废纸。
老街，书屋的屋檐上，不知何时立着一道身影。
“你他妈的——！”李箫河爆了粗口，他刚抬起的头被一只无形的巨掌狠狠地摁在了青石板上。
砰！
一声闷响！
青石板碎裂，他的额头鲜血淋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