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144
书屋二楼, 窗户半敞，月光如水般安静。
淡淡金光萦绕房中。
墓渊咬了一口手中的月饼，甜腻入口即化, 有豆沙的香气。
兴许是看到他吃, 已经吃饱了的姜姜也忍不住从手中的盘子里挑了一个同样口味的, 塞进嘴里。
“这是我们一起过得第一个中秋节。”姜姜说道。
她很开心。
不过，又想到这可能是他们一起过得最后一个中秋节……
姜姜捏着月饼的手, 缓缓放了下来。
“程叔回来了，我知道, 你之前答应过程叔，在他离开的这段时间里会照顾我。谢谢你, 一直以来都对我很好。”
程叔刚走的时候, 她的一缕灵智还未收回，情况会比现在要麻烦很多。
姜姜知道, 黑石头照顾自己的日常。
在她外出的时候替她守镇。
为她治愈灵根。
助她破境。
黑石头为自己做了很多很多的事情, 他如今神魂已经全部收回，神体也应该很快就会凝练出。
姜姜的脸上出现一丝笑意：“我想许愿。”
“许愿？”墓渊眼帘微抬。
姜姜：“之前不是向你讨要了一个愿望吗？今天是中秋, 我刚好也有一个心愿，希望黑石头——能帮我实现。”
墓渊没想到姜姜会突然提“愿望”。
“很着急吗？”他问。
姜姜愣了下, 她说这番话其实是想着, 不应该用“愿望”把黑石头困在三水镇。
具体要许什么愿，倒没有想过。
她轻轻地摇了摇头。
墓渊将月饼放到床旁的小茶几上：
“如若不急，就再等等。本王受你灵气滋养，方能护住一丝神魂；亦是受你的召唤, 得以重见天日。此乃大恩。”
“可是, 你以前说, 你会离开这里……”姜姜呢喃。
墓渊看着站在面前的姜姜, 他清越的嗓音如同泉涧青石：
“以前的本王，走得一直都是不归路。但现在，这条路，本王可能要回头了。”
姜姜不明所以，她忍不住轻声问：“为什么呀？”
墓渊：“此地，有本王回头的理由。”
姜姜瞬间来了兴致，她将盘子放到一旁的小茶几上，积极猜道：“是不是发现了什么新的修炼圣地？”
“与修行无关。”墓渊回道。
姜姜：“很重要吗？”
重要吗？
墓渊看着面前的人，他略微颔首：“对本王来说，很重要。”
姜姜一时半会儿想不到，除了修行以外，还有什么会让他改变原先的计划。
但不管怎么说，知道黑石头自己想要留下来，姜姜心底还是很开心的。
“要是程叔知道黑石头愿意留下，一定也会高兴。”
提到程叔，姜姜的眼里闪过一丝担忧。
“这次程叔回来，从我见到他第一眼起，就觉得不太对劲。但我仔细看了，程叔还是程叔，是我最近太累了吗？”
“确实不对。”
墓渊轻轻摩擦食指，他缓声道：“他如今已是青云境，身上还残留着‘请神术’的气息。”
“这个是我们姜家父辈们为了应对无法召唤的局面，而自创的一种术法，极其伤身。”
姜姜说道：“但程叔之前跟我发信息，他已经缔约到了战灵，应该不需要再用到请神术？但也有可能，是遇到了特别危急的情况。”
请一次神，需用半条命。
程叔唯一的那次，是为了与南英社正面相抗。
战役结束，黑石头替程叔治疗了身体。
当时请神的痕迹已经抹去。
墓渊：“你可以找个时间跟他好好聊聊。”
姜姜重重点头：“我会的！”
程叔的事，就是她的事！
好不容易等到程叔回来，绝对不要发生什么别的意外。
两人正聊着，书屋的气温骤然降到冰点！
姜姜蓦地转过头，她看到门缝下面都结起一层厚厚的冰堆：“……小霍？”
外面很清晰的传来小霍的使用的术法，以及，异常厚重的，来自其他领域的气息。
姜姜第一时间冲了出去。
二楼仿佛被冻住了一样，窗户木桌旁的窗户大敞，喝醉了的穿山甲趴在米酒坛上呼呼大睡，连尾巴被冻住都没知觉。
书屋门前的街道，伫立两道身影。
左侧弯腰喘气的正是霍亦横。
幸好他这次反应迅速，不然这会儿可能已经死了！
霍亦横不敢置信的看着对面的人，他问道：“程叔，我们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杀我？”
程叔并不说话，他只是冷着一张脸。
手上竟出现了一把武器。
半臂长的刀，刀口如同鲨鱼的利齿，锋利无比，泛着森森寒光。
“嗷呜——嗷呜——”门旁的大黄狗站起身，它全身逐渐出现火焰，感知到陌生的气息，它化为祸斗。
“你，不是程叔？”霍亦横不敢确定。
明明是一模一样的脸，刚才还一起吃火锅，一起聊天。程叔多慈祥，多和蔼啊，不知道为什么，好像柴风社有他大家都都会觉得安心。
可是，程叔和姜姜一样，是召唤师！
听姜姜说，程叔也缔约了自己的战灵！
就算有武器防身，也不应该有如此的杀伤力。霍亦横心中明白，这次如果不是自己躲得快，他胸膛已经被捅出一个大窟窿！
程叔对霍亦横的话，恍若未闻。他神色木然，刀口向上，远处夜空中的月光竟一段段的被他吸入刀中。
霍亦横的神色变了又变——
操蛋啊，竟然来真的！
程叔真想杀了他？！
第一时间赶来的姜姜，当即抬手，一道白色灵气朝着程叔冲去，精准的包裹住他的手腕。
刀口上的光芒骤然断裂。
程叔手腕微抬，他看向姜姜，眸子深处闪过一丝暴戾。
祸斗朝前走了两步，火红的身影挡在姜姜身前。
场上陷入僵持。
姜姜和那股陌生的力量直接对抗，她发现情况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糟糕。
不再有任何保留，姜姜周身灵气四溢，额前出现金色刻痕。
随着姜姜的压制，程叔露出了愤怒的神色，但神体上被压制，他不得不松开手，短刀掉落在地。
忽然，程叔的嗓子里爆发出一声低吼。
他极其痛苦的弯腰嘶吼，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
“掌灵，杀了我吧……！”
“程叔？”
“我已经没有办法控制我自己了。”程叔双膝跪地，他手掌撑在青石板上，肩膀不停地颤抖。
是夺舍？姜姜第一时间想到青鸾神国的将星，用过的招式。
但很快反应过来，不是！
黑石头刚才说了，是请神术的气息！
所以，应当是程叔某一天请来的“神”！
“不会的。”姜姜连忙道：“不管发生什么，都一定能找到解决的办法。程叔，请不要放弃！”
程叔喉咙微哽：“掌灵，如若不是小霍反应快，他现在可能已经是一具尸体。”
“今天，尚能控制。”
“明天呢？”
“后天呢？”
他抬头，视线模糊：“程叔这次回来，就是想陪掌灵过个节日。我本想最后在柴风社住一夜，明天请辞回老家。”
程叔想回老家，自生自灭。
姜姜鼻头微酸，她呢喃道：“可是，程叔，柴风社只剩你了。我也只有你了。”
“傻孩子，柴风现在有了新成员，你的身边会有许多人陪着你。程叔迟早都要离开，不如就让程叔走得体面一点。我不想等哪天犯了罪，再被协会总部的人当众抓走，给祖上、给柴风蒙羞。”
“不要，不要……”姜姜一直摇头。
她不要程叔离开。
姜姜鼻音微重，想到那位被请来的“神”，她蓦地抬起双眸，颤声道：“让祂出来！”
是谁？把程叔逼迫至此？！出来！
曾经的柴风社摇摇欲坠，靠着“请神”一术苦苦支撑。
但是，束缚太大，限制太多。
姜家的训规里清晰写着，不到万不得已，不可请神。因为，没有人知道自己会请来什么样的神。
是心怀苍生的慈善之神，还是嗜血如命的邪佞之神。
姜姜手指微颤，她紧紧盯着程叔，或者说，盯着程叔身体里残留的那道神影：“怎么，你不敢吗？”
她如今体内血液翻滚，周身起了一阵大风，长发肆意飞舞。
额间金色刻痕尤为醒目，月色之中，恍若少神降世。
在姜姜的怒意之中，战灵们一个个回应了她的心情。
它们的虚影出现在姜姜身后，神秘莫测，却有着清晰的轮廓。
三水镇的街道，不少人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况。一排排的房子打开窗户，他们远远地看着，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那一道道战灵庞大的虚影出现，密密麻麻，近乎挤满了姜姜身后的长街。
姜姜一怒，众灵皆出！
“怎、怎么了这是？”三水镇居民说话都结巴了起来。
书屋那边，好像出事了！
姜掌灵竟一口气唤出所有的战灵！
虽只是影子，并未现真身。
但少女背后出现的成群结队的虚影，看上去就令人莫名激动！
路人纷纷拿起手机。
双手支撑在地上的程叔，感受到了姜姜气息的变化。
他抬起头怔怔的看着面前的姜姜。
圆月下，是数不清的战灵虚影。虚影前，伫立着的少女长发冷目，脸上是程叔第一次亲眼目睹的肃杀之气。
这一刻，程叔的眼泪近乎夺眶而出！
霍亦横不知道为什么，只觉得胸膛发烫。可能是刚才程叔的那番言论，触动到了他。
像程叔这么好的人，就算没有功成名就，也不应该死得悄无声息。
二楼，站在书屋窗前的星朔，怔怔的看着这一幕。
所有人都能感觉到得到。
姜掌灵，很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