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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4. Chapter 84 肮脏的私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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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团砸向她的东西, 质轻而松散。一撞上衣摆,就绽开了, 絮絮滑到了地上。

尹之枝心脏砰砰撞上喉骨, 反手去摸后背,摸到一手冷冰冰的碎雪末。她搓了搓手指,惊讶地回过头。

暮色当空, 树影横斜,一名棕发棕眸的外国修女站在数米外,微笑地看着他们。

修女年近五旬,身量微胖, 面相慈祥, 鼻梁上还架着一副黑色圆框眼镜。更惹人注目的是, 她身旁环绕着一群小孩子。孩子们的年龄从五六岁到十一二岁不等, 肤色深浅不一, 小脸上都洋溢着健康的红晕, 似乎刚从外面玩耍回来。

刚才那团雪,就是一个调皮的缺牙小男孩扔向她的。

由于是临时起意, 小家伙没把雪球好好地压实, 所以毫无攻击力, 被衣服一挡,形状就散了。

尹之枝:“?”

夕阳下,双方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尹之枝一头雾水, 看了看自己站立之处, 才恍然大悟——原来她跟周司羿站在小路中央,挡道了。

这位修女和她带的小孩,多半是这间石头大屋的主人。

尹之枝连忙拉拉身边人的袖子, 提醒道:“快让开,我们挡住人家了。”

想不到,下一秒,意想不到的一幕上演了。修女双眸在周司羿身上一定,竟是露出看见熟人的笑容,走上来,叽里咕噜地说起了洋文。

周司羿也弯下腰,与她行了一个点到即止的贴面礼:“特蕾莎修女。”

尹之枝:“……?”

怎么回事,他俩是朋友?

尹之枝表情迷惑。从两人的对话里,她提炼出一个信息——这座石头房子是一家由当地教会管辖的儿童福利会。因为附近治安颇好,从未发生过恶性案件。所以,每到活动时间,只要天气晴朗,特蕾莎修女都会带这群孩子出去放放风。今天他们来得正好,撞上了放风结束的时刻。

而且,听起来,特蕾莎修女和周司羿是十几年前认识的。

尹之枝更加疑惑了。

十几年前的周司羿还是小孩,也有法定监护人,他怎么会和儿童福利院的修女扯上关系的?

没错,周学谦是把这个私生子和他的生母流放在北美。但在物质供给方面,他并未短缺了这对母子,周司羿应该不至于住进福利院吧?

孩子们发现两个陌生来客是特蕾莎修女的朋友,对他们的态度也不那么警惕了。

最先对尹之枝发动雪球攻击的小男孩,显然最不怕生,鬼点子也最多,眼珠一转,就晃了晃修女的手,龇起两颗漏风的小门牙,说刚才的打雪仗比赛,他们的小分队少了个队员才会输掉。现在正好来了新朋友,可以把人数匀一匀,再玩一局。

特蕾莎无奈一叹:“比利,已经五点半了。”

然而,其他小朋友已被孩子王带动,七嘴八舌,央求了起来:“就再玩半小时嘛。”

“拜托了,嬷嬷!”

特蕾莎犹豫了一下,看向周司羿。周司羿弯腰,看着那小孩,笑着说:“好呀,就来一局吧。”

孩子们瞬间兴奋起来,蹦着跳着。

“太好了!”

“快快快!要组队了!”

尹之枝暗暗激动。

这是要打雪仗了吧?终于能活动活动筋骨了。

十分钟后。

尹之枝面无表情,抱着双臂,坐在院子树下的木长椅上观战。

孩子们以抽签方式分成两队,缺失的位置由周司羿补上。特蕾莎则充当裁判,哨子一声令下,比赛正式开始。双方开始嘻嘻哈哈地玩起了打雪仗。

若两队都是小孩子,那比赛的胜负,估计要一段时间才能分出。偏偏,这次加入了一个大人。不到十分钟,胜利的天平已开始朝周司羿所在那队倾斜。

周司羿手上伤口还未痊愈,但收拾起这群小豆丁来,还是绰绰有余的。抓起的雪球又大又实,攻击速度极快,领着队员高歌猛进。反观敌方队员,最初还奋力反击,但很快就招架不住了,抱头鼠窜,溃不成军。

尹之枝:“…………”

好一场结局毫无悬念的屠龙宝刀对新手村0级选手的单方面屠杀。

这家伙是魔鬼吧,跟一群还没到他腰高的小孩打个雪仗,胜负欲用得着那么强吗?

在这群哇哇乱叫的孩子里,尹之枝注意到一个也就五六岁的小女孩,皆因她是这里唯一一个黑发黑眸的亚洲人,短胳膊短腿的,像个萝卜雕成的团子。

而且,这小女孩似乎醉翁之意不在酒,对打雪仗不感兴趣,反倒常常偷看尹之枝,还藏到她身后。

尹之枝一把抓住她,笑眯眯道:“你叫什么名字?怎么老躲在我背后呀?”

小女孩被她捞到眼前,脸颊红红,绞着手指,有些羞涩地回答:“南希。”

“南希,你今年几岁了?”尹之枝给她拽了拽梳得太低的小辫子,突然,手臂一凉,一大团雪砸在她身上。

尹之枝倏然转头,就看到周司羿和刚才那个名叫比利的孩子王,一同站在雪球飞来的方向上,显然,疑犯就在他们之中。

周司羿一脸无辜,指了指旁边的小孩,表示是他干的。

比利呆住了,仿佛极为不可置信,立刻指回去:“不是我!是他!”

尹之枝:“…………”

雪仗玩到最后,周司羿所在那队毫无疑问地取得了胜利,小孩们也精疲力竭,心满意足了。笑闹声传入福利院里,被吸引出来看热闹的修女们笑着上前,把孩子们带进去了。

南希一直窝在尹之枝怀里。到了不得不走的这一刻,她恋恋不舍地再度看了尹之枝两眼,才迈着小短腿回去了。

特蕾莎在她身边停下,温声道:“南希很喜欢你。”

尹之枝正在拍走衣服上的雪,笑呵呵地说:“我也感觉到了,她刚才老是往我身上扑。”

特蕾莎说:“南希三岁就来到这里了。她母亲是华国人,父亲大概率也是。你是她遇见的第一个华国女性,她看到你的黑头发和黑眼睛,大概是想到了自己的妈妈,觉得你很亲切吧。”

尹之枝拍打雪末的手一停,垂睫一颤,心里突如其来地受到了很大触动。

福利院门口,孩子们正排着队,让修女们牵回去。南希懵懵懂懂地跟在队末,那矮墩墩的背影,每远去一步,都仿佛在变化、拔高、拉伸,变成了一个八岁出头、扎着双马尾、瘦巴巴的小女孩。

——那不是南希,是十三年前的她。

如果不是岳家的收养,如果不是岳嘉绪给了她一个家……那么,她的处境,和今天的南希大概没有任何区别吧。

.

挥别特蕾莎后,两人沿着来时的小路往回走。暮色昏昏,路灯盏盏高悬。入夜后,四周更显荒凉。

尹之枝踩着砖石格子,扭头看了眼已远去的石头房子,问:“你小时候是怎么认识特蕾莎修女的?”

周司羿解释:“特蕾莎修女是医学院毕业的——帮人看病的那种医学院。小时候我养的小狗生病了,偶然遇到她,她帮我治好了我的小狗。后来,我就时不时会过来跟这里的孩子玩,也时不时会麻烦她。”

“是Joslyn吗?”

周司羿步伐微顿,对上她澄明好奇且不闪不避的目光,“嗯”了一声,没有回避,承认了。但也没有展开多说。

“那你当年的玩伴呢?不是今天这些小孩吧?”

周司羿失笑:“当然不是,他们这么小。我长大了,当年的玩伴自然也长大了,早就不在这里了。”

尹之枝白了他一眼:“你也知道他们小啊?那你刚才还下那么重手,魔鬼。他们输得那么惨,回去肯定要哭鼻子了。哦,说不定还会留下童年阴影。”

周司羿却摇头,持了不同观点:“就是因为他们想赢,才要认真和他们比。别看他们年纪小,你是认真的还是放水了,他们能感受出来。要是处处让着他们,反而会伤他们的自尊心。”

好像也有几分道理,尹之枝思索着,忽然发现,他们并不是在往独立屋的方向走,还越走越远了:“哎,等等,我们走错路了,这是去车站的路。”

“没错。”周司羿调侃:“你难道以为我是专门带你来看我和小孩子打雪仗的吗?”

尹之枝懵了:“难道不是吗?你的秘密基地。”

周司羿以拳抵唇,笑了一声:“顺路而已。我的秘密基地还没到。”

尹之枝:“……”

她倒要看看这人葫芦里卖什么药!

也许是真正的目的地有点远,这次他们摒弃了散步的方式,周司羿驱车将她带到了一座还亮着灯的滑雪场前。

尹之枝一下车,看到环境,就有些吃惊。因为这家滑雪场规模很小,湛青色的外墙,包括外在设施都有些陈旧了,给人最直白的感觉,就是装不下世界冠军这样的大佛。

“不是吧,你还真的要带我来滑雪?天都黑了。”

“这是我第一次学滑雪的地方。你以前没试过晚上滑雪吧,今天正好能试试。”周司羿拽住她的衣领,说:“走吧。”

尹之枝反抗不能,被他带进去了。

出乎意料,都这个点儿了,滑雪场里的人居然不少。一座座高大的户外照明路灯,沿着雪坡,次第竖立在两侧。雪银光线刷地照射下来,雪地平整又清晰,能见度极高。仰头直往上看,上方就是漆黑的夜空和光带似的银河。

看到这么多人在玩儿,尹之枝的玩心亦在膨胀,还是去换了护具和衣服,准备玩一会儿双板滑雪。

周司羿换装比她快得多,她出来时,他已经简单地热完身了。

职业选手与普通人的区别大抵就在这里,同样抓板飞出去,他们的身体就是比别人轻盈,仿佛不受重力束缚,贴着雪地飞行。引得不少路人侧目。

尹之枝嘴角抽搐,和他比起来,自己就像背了个笨重的龟壳,在慢慢滑下去……

玩了两个回合,身体热起来了,周司羿侧滑到她身边,将滑雪镜上推,神采飞扬道:“要不要试试玩单板?”

尹之枝双脚内八,刹住滑雪板:“不了吧,你这不是让瘸子学跑步吗?”

周司羿抬手,敲了敲她的头盔:“没让你跑,可以先从基础动作学起。”

周司羿说的基础动作,是在雪坡上双脚拧板,左右切换方向滑动,从高到低滑下,如叶片飘舞的轨迹,有雪上经验的人不难上手。

念及尹之枝是第一次上单板,他还一直和她同步滑行,伸手扶着她,让她更好平衡己身。

到了第三次,不用他助力,尹之枝已经可以晃晃悠悠地自行滑一段了。她双脚小心翼翼地试着一扭板,成功转换方向,风呼呼吹起两腮的头发。

成了!尹之枝激动地大叫一声:“我行了!我感觉自己真的能行了!”

然而,才嚷完,Flag就倒下去了。滑雪板危险一颤,尹之枝身体一晃,两手狂抓,“哇”地趴下去了。

周司羿连忙去扶她,结果也被拽倒,两人摔成了一团。

好在有厚厚的护具垫着,倒没什么事儿。

尹之枝晃了晃头,抖去头顶的雪,爬起来,发现自己正压在周司羿身上。

并且,他的胸膛在震动。

笑得很开心,还很明目张胆。

尹之枝:“……”

两个人的滑雪板搅在一起,爬不起来,周司羿忍住笑,让她先起来,自己坐在地上,开始解着滑雪板上的固定器。

尹之枝不爽地叉腰,看着他的头顶,忽然想起傍晚时那团扔来的雪。

报复的好机会来了!

趁他没有防备,尹之枝迅速蹲下,抓起一捧雪,丢到他脸上。

周司羿:“……”

尹之枝哈哈一笑,拍了拍手:“这就叫淑女报仇,十年未晚。谁叫你今天傍晚打中我还栽赃人家小孩子?”

周司羿摘掉滑雪镜,抖了抖:“你给我扔进脖子里了,冷死了。”

“不是吧,你也会怕冷?”

周司羿有点无语,瞄她:“你以为我是Elsa吗?”

尹之枝:“……”

他不说还好,一说,她就忍不住脑补了一下他穿公主裙的扮相,觉得有点好笑。

好在周司羿并不知她在幻想什么,爬起来,不以为意道:“走吧,去换衣服。今天也玩够久的了。我们去吃点东西。”

这座滑雪场,离市中心不到二十分钟车程。

来到温哥华,就不得不提煤气镇。它离市中心很近,是几乎每个旅客都会去参观的标志性景点。在那里,有一个每隔十五分钟就会喷发一次白色蒸汽的蒸汽钟,还有狱卒广场、血腥巷等著名打卡点。

下车时,天空降起了中雪。为了不弄湿衣服,傍晚带出门的透明长柄伞终于派上用场了。

作为繁华的观光区,煤气镇的夜晚还是挺安全的。行人不少,街道两旁汇聚了各种各样的买手店、小吃店、工艺品店。

周司羿举着伞,唇边吁着白烟:“我好久没来了,印象里这边有一家牛扒店还挺好吃的,也可以尝尝这里的华夫饼和提拉米苏。”

“这么晚了,买点能带走的简餐就好了吧……我看就那家吧!”

尹之枝指着前方一家西餐店。这家店的橱窗让她眼前一亮,布置得很有圣诞风情。一个圆厚巨大的槲寄生花环悬在玻璃正中,红蝴蝶结系着金色铃铛。泡沫铺成雪地,巴掌大的小木屋前是两只相依相伴的麋鹿,后方的雪橇上坐着圣诞老人。

最别出心裁的是,这家西餐厅跟旁边的手信店合并了,中间的围墙打通了,可通过一扇墨绿色的拱门随意钻动。

昏黄的店内灯光下,只有一个系着围裙的店员在慢悠悠地冲咖啡,一个客人也没有。

“你去买吃的吧,我想先去挑些手信。”

尹之枝分配好任务,就跑进了手信店。

跟很多国人的心态一样,尹之枝觉得旅游买礼物是一个必不可少的环节。她想给岳嘉绪买些东西。还有秦朗、露露等玩得来的朋友。

还有柯炀——如果他还愿意收的话。

手信店中流淌着柔和的音乐声,几盏射灯从不同方向照射下来。尹之枝拎了个购物篮,挎在臂弯间,踱步于货架之间,简直挑花了眼。

不一会儿,篮子底部就被填满了。尹之枝挠挠脖子,抬头,发现了秦朗曾提过他喜欢的一个C国本土巧克力牌子。林林总总,居然有八种不同口味。

尹之枝摸摸下巴,对比了一会儿,挑了最畅销的两款丢进购物篮。

转了几圈,也买得差不多了。尹之枝数了数篮中商品,大略在心里算了算总价,拿去自动结账。

结账完毕,机器正在吐出小票。她则抖开环保袋,把东西装进去,忽然听见一阵争执声。

确切来说,是单方面的尖叫咒骂声。

尹之枝一愣,提着沉甸甸的环保袋,并抓起放在旁边的长柄伞,疑惑地穿过拱门,走向对侧。

她看到,周司羿正站在店门口那棵圣诞树旁。他眼前站着一个非常漂亮的女人。可两人间的气氛很古怪,隐隐呈现出对峙之态。

女人正歇斯底里地说着什么,拿包包奋力地砸他胸膛。

周司羿却无动于衷,只是冷漠地看着她。

乍一看去,十个人里有九个人都会以为这是一出情侣吵架的画面。但若细心观察,便会发现,这个女人的身材虽保持得纤秾合度,眉梢唇角却有掩不住的岁月痕迹,显然已上年纪。最关键的是,她的五官长得和周司羿实在太像了,简直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更比后者多了几分艳丽不可逼视的华光。

不过这会儿,她晃动双臂愤怒叫骂的模样,仿佛有些醉态,声音也异常亢奋。

尹之枝心脏咯噔一下,莫名想起了很久前,她在岳家花园偷听到的那通电话。

在C国出现,长得和周司羿很像的女人。他那疑似在吸大|麻的母亲……

难道这个女人,就是周司羿的妈妈?

他连自己妈妈的电话也不听,关系那么僵,肯定不会专门约她出来见面。多半是冤家路窄,偶遇了吧。

尹之枝屏住呼吸,不知自己该不该出去。

周司羿显然已经厌烦,想结束这场对话,注意到她出来了,转身就走。

女人怒目而视,抓住他的手臂,尖叫道:“你敢走!你们周家人全都是骗子!都不让我好过是吧?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都想让我死在这里,一辈子都不让我回国!我当年就不应该和你们客气……你们等着,我现在就要去昭告天下——你这乱|伦的产物,肮脏的东西……周家的大丑闻,哈哈哈哈哈!传出去,让我看看那老头的老脸还挂不挂得住……”

这段话有些口齿不清,但当中好几个字眼,已足够让尹之枝震惊得失语。她倏然看向周司羿。

周司羿步子一停。

背对着光,他的指尖深深刺进掌心。半晌,他慢慢回过头,忽然笑了笑,说:“好呀,你去。”

女人一呆,刹那没了声音。

“妈妈,你真的不用在这里威胁我。你应该知道的,只要你放出一点风声,我猜,不到二十四小时,周学谦就会说你吸大|麻吸坏了脑子,找人把你送进强戒所,或者精神病院。”

女人死死瞪着他,浑身发抖。

“你很清楚这点,所以你一直没有这样做,不是么?”周司羿望着这张和自己极为相似、却又寻觅不了任何温情的脸,淡淡道:“没别的事了吧?晚安了,妈妈。”

他接过店员递来的打包好的食物,就要拉着一脸尴尬的尹之枝离开。

女人五官愤恨地一扭曲,忽然抓过台上的热咖啡,猛地倒向他。好在,尹之枝是面对着她的,在她起手那下,就猜到了她想干什么。反应比思维更快,猛地按下长柄伞的打开键。

透明的伞在店内砰地绽开。

“哗啦”一声,热咖啡汁水淋漓,滴滴答答,全淋在了长柄伞的伞面上。尹之枝的伞也被撞得脱手落地了。

服务生一脸莫名地跑出来,看到这场景,大呼小叫着“上帝”,忙走向女人,阻止她继续闹事。

“快走!”

尹之枝趁乱抓住周司羿,跑出了这家店。

但气喘吁吁地跑出很长一段路,难堪的沉默开始缭绕在两人之间。

周司羿一声不吭。尹之枝提着一袋东西,调整着呼吸,也在回想刚才听见的爆炸性内幕。

说实话,那个词带给她的震撼,堪比一万头草泥马在她心上玩接力赛。

“乱|伦的产物”是什么意思?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吗?

如果这就是真相,怪不得周司羿在任何公开场合都不提他的出身,这确实难以启齿。

尽管不是他的错,但只要秘密曝光了,而他又站在大众注视下,就注定一辈子都会和这些不堪的非议绑定。

而且,不是都说近亲生下的孩子会有基因缺陷,大多都智力不正常么?周司羿算不算万里挑一的幸运儿?

寒风吹袭,雪越来越大,大得无法继续走。

离停车的地方有一段距离,伞又被尹之枝丢在店里了,他们只好来到一处霓虹灯牌下的门洞里,暂且避一下雪。

雪花横斜飘舞,稠密如瀑,仿佛也将此处和外界隔绝开了,成了一个安静的空间。

“我刚才不是故意偷听的,但我现在还是有话想说。”尹之枝捏了捏拳,抬头,坚定地说:“没有人能选择自己的父母是谁,出身也不能用来评判一个人肮不肮脏。她刚才说的都是屁话,你千万别往心里去。”

周司羿突然开口:“她说的乱|伦,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什么?”

“她和周学谦没有血缘关系。”

周司羿从食物包装袋里拿出一杯温热奶茶,递给她。

那还好一点,尹之枝松了口气,接过奶茶,喝了一口暖身,才疑惑道:“那她是什么意思?”

“她是我爷爷的第五任妻子。”

尹之枝:“……”

这个故事其实很简单。

周家与岳家同属豪门,底蕴还是有别,前者的家风要开放多了。

岳老爷子一辈子都和夫人相濡以沫,互相扶持,专情得不能更专情。周老爷子却不是。

当年,他的原配夫人是下嫁的,两人少年夫妻,恩爱不已。可惜的是,诞下第一个孩子,即周学谦后,原配夫人没过几年就香消玉殒了。

之后,这数十年的漫漫人生,周老爷子又有过几段婚姻。光是对外公开的妻子,就有五任,膝下的六个孩子,也非同一任妻子所生。后代不齐心的种子,也是从这里就埋下了。

周司羿的生母凯瑟琳和周老爷子年龄差了快四十岁。她出身底层,但貌美惊人,野心勃勃。这份美貌给了她向上突破阶级的底气。

然而,她进周家时,老爷子都六十岁了。想在这样的家族坐得稳,分家产,没有一儿半女是不行的,凯瑟琳深谙此道,但周老爷子早已过了最佳生育之龄。

如今已无人知晓错误是怎么犯下的。总之,凯瑟琳发现自己怀孕后,根据时间推算出是周学谦的孩子。正好她的肚子一直没动静,便打算将错就错,把孩子算到周老爷子头上。

结果,这步棋走错了。

凯瑟琳不知道,在自己进门前,周老爷子已动了结扎手术。等肚子的月份大起来,她才知道真相,可孩子已经流不掉了,不然很容易一尸两命。

周家怎么会容许这样的丑闻存在,就把凯瑟琳秘密地送到国外,安胎生子,并用了一点手段,从此不再让她踏入华国一步。

自此,周家上下,全当这个人不曾存在过。

当然,大家的认知是不一样的。其他兄弟姐妹只以为周老爷子又经历了一场短暂的婚姻。只有老爷子、周学谦和周司羿三人知道,凯瑟琳从人前消失的真正原因。

这也是为什么周司羿的生母身份不能在大众面前曝光。

整件事里,明明犯错的有两个人,周老爷子却只流放了凯瑟琳,而原谅了大儿子,还既往不咎。个中原因,无非是周学谦是他自认为亏欠最多、如同白月光的原配夫人所生的。

凯瑟琳并不愿意一辈子都待在寂寞的C国。如果当初没有走错那一步,她现在还在周家享福,绝不会那么快出局。

留守异国的空虚、愤懑和后悔,日积月累,形成了尖锐负面的憎恶情绪。她没有渠道纾解,就将它尽数发泄在自己的儿子身上——如果没有生下这个罪魁祸首就好了。

但年复一年,等这个被她漠视、虐待的儿子逐渐长大,凯瑟琳才发现,她想回到周家,只能靠这个儿子。

尹之枝心情复杂,仿佛堵了块破布。

难怪他们母子关系这么差,搁谁能没有阴影啊!

而且,这就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么?别说《弟弟凶猛》玩得花了,原来周家上一代人就有这么抓马的故事了。

她仰头,有些不忍地问:“那么,她当年对付你的宠物,其实也是为了泄愤?”

周司羿淡淡道:“不全是。她只是喜欢控制,不愿意我对任何活物产生依赖和喜欢的感情。”

所以,他后来不再养任何小动物。转而深深沉迷于滑雪那种失速且不受重力束缚的感觉。

这条路充满希望,也充满挑战性。他本该沿着它一直前进。

但这一切都在周学谦来找他的时候改变了。

周家原本是一块非常遥远的、他一辈子也碰不了的蛋糕。

虽然他没吃过,却从小就知道它,皆因遭受的情感虐待都间接因它而起。

那一刻,看着出现在他面前、自称为他父亲的中年男子,他突然也想知道,那个女人那么想要的东西,是不是真的那么好。

周司羿也拧开饮料,喝了一口,看着雪中模糊的霓虹灯光,忽然问:“枝枝,我记得你妈妈很早就走了。你现在对她还记得多少?”

“印象已经很模糊了。”

“如果你妈妈也像是……”周司羿握住杯子,手背泛出青筋,半晌,才瞥向她,续道:“你还想见到她吗?”

他中途停顿了一会儿,但尹之枝意会到了他在指什么。

在见到真人前,人的想象力会美化对方,为对方赋予很多美好的特质。

周司羿问的是,如果见到真人,发现现实和想象的落差很大,幻想中的母爱并不存在,甚至找到的母亲和他的差不多。那么,她是否会后悔去寻觅真相。

尹之枝踢了踢路边的积雪,踢散了雪花。思索了下,她给出心里的答案:“想。”

“……”

“我前段时间正好思考过类似的问题,人应该活在美化过的幻想里,还是面对真实更好。我觉得,还是后一个吧。”尹之枝想着柯炀的话,吁了口气,望向天:“其实,妈妈离开了这么多年,我对各种各样的可能性都做了心理准备。也许她有苦衷,有一天解决完麻烦,就会回来找我。也许她另组家庭了,所以不方便和我联系。我还想过,她会不会某天偷偷回来过B城看我,发现我过得好,有人疼爱,她安心了,就悄悄走了。当然,最坏的可能我也想过,就是她已经不在了。”

周司羿侧眸,定定地看着她。

尹之枝挠了挠耳垂,说:“扯远了,怎么光说我妈妈了。回归正题——总之呢,你听我的,别听那个人说的难听的话,她说的全都不对。”

周司羿慢慢捏紧了饮料杯,半晌,似乎做了个决定:“枝枝,你们是后天的飞机吧?明天下午,想不想去见见Joslyn?”

“怎么见?”尹之枝疑惑地仰头,便是一怔。

因为周司羿也低下了头。两人近近地对视着,有微蓝的光在他眼珠里跳动,连表情都柔和了起来:“我和特蕾莎修女一起给Joslyn建了个坟墓,就在山上,还做一间小狗屋。我把和它有关的相册,也放在了修女那里。我想带你去见见它。”

尹之枝点头。

然而,到第二天中午,周司羿派去的人并未接到她。

连她的电话也打不通。

尹之枝失约了。

.

下午两点半,独立屋里,收音机传出甜美的女声,播报着C国各地的天气预报。姜照年站在厨房的落地窗前,正用面包机烹饪一份迟来的午餐。

客厅地板上,放着两个大行李箱。

今晚凌晨,他们就要踏上回华国的归途,东西也差不多都收拾妥当了。

黑咖啡注入杯子,香气醇香悠长。姜照年端起杯子,享受地一嗅香气,忽然听见门铃声。

没舍得放下杯子,姜照年便直接端着它,走去开门。

门开,看见来客,他有些意外:“周先生?”

周司羿一路都走得极快,气息急促,此时,紧绷的肩才微微松弛下来——门内的姜照年穿着常服,手拎一杯刚出炉的黑咖啡,讶异地看着他。

他身后的走廊阳光充沛,客厅收拾整齐,还飘出了一股面包刚出炉的香气。

这么稀松平常的生活化情景,足以印证,他来路时最担心的安危事件,并没有发生。

周司羿定了定神:“下午好,姜先生,枝枝在吗?我今天下午约了她,可她没按时出现,电话也关机了。”

姜照年愣了愣:“啊……是吗?你们有约?可她昨天晚上已经回国了啊。”

周司羿愣住:“怎么回事?”

“大概是昨晚十一点多吧,之枝接到她华国的家人打来的电话,一挂电话,她就说自己家里出了急事,得立刻赶回去。好不容易捡漏买到机票,怕坐不上飞机,她连夜就去机场了,还是小林开车送她去的,所以他现在都还没起床,才睡下去几个小时。”姜先生抬腕,看了看手表:“现在她应该还在飞机上,电话关机也很正常。”

周司羿抿唇。

不用问,他也猜得到电话是谁打来的。

在大洋彼端,只有一个在她心中占据最重要分量的人,可以让她连夜赶回去,披星戴月,抛下一切。

也忘了在Joslyn的墓地等她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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