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 Chapter 92 不是哥哥
看到她在自己触手可及的地方, 哭到满脸通红,却还是倔强地推开他的触碰,有如火烧一样的灼痛感, 开始在岳嘉绪的胸膛里游走。
十三年来,他在离她最近的地方, 看着她一日日成长, 对她的感情也在一日日地摧长变化。最初只有冷漠和厌烦,以及被迫饰演她的好兄长的嫌恶。但是, 她就像她的名字那样, 有着顽强蓬勃的生命力。在她掉进抽干水的泳池、哇哇大哭的那个普通的下午, 他被佣人叫下楼,第一次对她敞开了房门。想不到从此就一发不可收拾, 她挤进了他的书房, 也挤进了他荒芜的生命里,安家落户, 播种出了满地鲜花。
心防和偏见,被她一点点地温暖、融化。对她, 他既有兄长般的慈爱, 也有情人间的爱怜。视线和情感逐渐被她牢牢牵系着。
看到她灿烂地笑, 他也会跟着快乐。看到她哭泣,他会怜惜痛心。当她生病了,他不舍得离开半步。当她一次次地扑到自己怀里, 一次次地优先选择自己, 他既欣慰又幸福。当这条小尾巴情窦初开,牵上其他男人的手,他的嫉恨、酸楚与绝望,更是无处言说……
囿于这样看似近在眼前, 实则远在天边,难以跨越鸿沟的关系里,他瞻前顾后,苦心克制,都只是因为太恐惧失去。
但这一切,都远远比不上今天给他的打击——她在用行动告诉他,她已经决定抛下过去。
这个即将被她抛弃的过去,包括了他,和他们之间的珍贵回忆。
他亲手打造了一副枷锁,束缚自己。如今却被告知,他马上连当她的哥哥,留在她身边也不被允许了。
漫长的守候迎来一场绝望的判决,听她一遍遍地重复“够了”,他的心坎传来一阵窒息感,气血翻涌,烧断了理智的弦。
忍耐,退让,欲念,伪装,痴狂……堤坝终于在痛苦的淬炼里土崩瓦解。
他低头吻住了她,做了自己曾梦到过无数次的事情,重重地碾过她柔嫩的唇。
……
当岳嘉绪低下脸庞时,坐在他腿上的尹之枝,还有点儿没明白他想做什么。
或许,更应该说,她隐隐有种危险在靠近的直觉,但拒绝相信。
直到下一秒,唇上传来了熟悉的被吮吸的触感,她再也无法蒙骗自己。
尹之枝双手抵住他的胸膛,愣愣地承受着这个吻。
岳嘉绪,她的哥哥,他在做什么?
他们现在……在做什么?
终于,毫无征兆地“啪”一声,她仿佛听见了自己大脑神经崩断的响声。思绪沦为一片空白,整个人开始天旋地转。
极度的错愕,震撼与恐慌,侵袭着她的身体,心脏颤缩着,脑门一阵阵发烫,僵硬的身体,开始剧烈地抖了起来……
岳嘉绪的大手托住她的后颈,掌心灼热,不让她逃开,抱住她,轻吮、亲吻她柔软的唇瓣,宣泄着他从不见光的感情。他的唇本就沾了她未干的泪水,微咸的湿润水珠,在二人凌乱的吐息中化开。
这个吻没有太深入,但已经彻底打破了他们之间持续了十几年的关系。
感觉到她颤抖得越来越强烈,喉咙里发出仿佛小动物的微弱呜咽声,岳嘉绪缓缓停住,唇分,凝视着她。
他怀中的女孩双眼睁得极大,泪水开闸了一样,顺着两腮淌下,唇瓣被吻得红肿,仿佛难以置信刚才发生了什么似的,呆滞地看着他。
半晌,她的嘴唇翕动了下,却没说出任何话。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朱姨的敲门声:“少爷,我做了汤圆,你们是下去吃,还是我送上来呢?”
朱姨显然对房间内的事情一无所知,语气很平常。
岳嘉绪一顿。
尹之枝却是脸色一变,用力地推了他一下,连滚带爬,就想离开他的腿。砰地一下,撞到了行李箱,行李箱滑到了远处。
但她没能成功离开,就再次被捞回来,抱到了他腿上。想逃避,又害怕让朱姨听见,尹之枝的脸又红又白,逃避似的,闭紧了眼。
岳嘉绪微微提声,对外回答了一句:“朱姨,你把她那份拿上来。”
“好。”
朱姨的脚步声远去了。
岳嘉绪这才低头,抽了张纸巾,轻轻吸走了她颊上的泪水,看着她,声音微微沙哑,却能听出他的决断不会改变,低低地说:“枝枝,我不同意你就这样离开。不要胡思乱想,知道吗?”
.
屋外的暴雪覆灭了天地。
尹之枝打包好的行李箱被收走了。
长到这么大,她的思维从来没有这么混乱过。岳嘉绪突如其来的一吻,彻底打乱了她的步调。
似乎是不想过度刺激她,岳嘉绪让朱姨陪她吃了下午茶点。过后,尹之枝爬上床,浑浑噩噩地睡了一个午觉。到傍晚,体温就烧了起来。
也许是本来就要生病了,前几天的喉咙痛只是前期症状。但她更愿意相信,这是情绪大起大落的影响。正如周司羿从北美回来就会发烧一样。
烧得糊涂了,似乎能让意识暂且躲避进一个安全的壳子里。
朱姨坐在床边,给她额头换了一条浸过冷水的湿毛巾,叹息着絮絮叨叨:“你这孩子……真是太受罪了,这纱布还没拆,怎么就又烧起来了?”
显然,她仍不知道下午发生的事。
尹之枝蜷紧被子,一声不吭。
不知过了多久,房间再次安静下来。尹之枝吃了药,闭着眼,半睡半醒间,感觉到一只手在给自己换额头上的毛巾,还探了探温度。
不是朱姨那双起了茧子的妇人的手。
掌心宽厚,修长有力,是属于男人的手。
尹之枝的睫如濒死之蝶,抖了抖,抬起来,果然看见了岳嘉绪。她猛然睁大眼,支起身体,却因起得太快,头晕了,身体一歪,差点撞上了床头。
岳嘉绪及时地握住她胳膊,扶着她躺回枕头上。看出她的抗拒,他的手微微收紧了,沉声问:“我现在让你这么害怕吗?”
尹之枝缩回被子里,只露出半张脸,垂眼半晌,她声若蚊呐:“你是不是……被家人骂了,打了,听到我要走,受到刺激了,才会做那种事?你本来不是想这样的,对不对?”
她几乎是满怀希冀地仰着脸,观察他的表情。
岳嘉绪却不言,他只是深深地看着她,也在无声中传递了他的答案给她。
从说出口开始,打破了这段关系,就不可能再回到从前。
不进,则退。
这一步,踏出得很突然。但他不后悔。就结果而言,至少,她现在就在他眼前。
尹之枝眼眶一热,她还是很难接受,喃喃重复道:“可你是我哥哥啊。”
岳嘉绪的大手抚过她的后脑勺,摸了摸:“枝枝,我从来都不是你亲哥哥,我只是陪着你长大,做了你的家人本该做的照顾你的事情。”
尹之枝的睫毛抖得一塌糊涂,她别开脸:“我……我的手机呢?”
岳嘉绪淡淡道:“你的手机在我这里,等你好起来了,我会还给你。”
他太了解自己亲手养大的女孩子了。此时,正是她最混乱、最摇摆的时刻,若他松开手,她一定会遵循本能,像惊弓之鸟一样,远远逃走,再也不会回头。
他不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尹之枝心弦紧勒,抿唇,不再回答,还卷着被子,往床铺内侧滚了滚,躲开他的触碰。
在黑漆漆的被窝里,她鼻子发酸,很想哭,各种念头在大脑里冲撞,让她溃不成军。那只隔着被子贴在她背上的手,分明和以前一样,但又完全不同了。
她没有一刻比现在更清楚地意识到——
岳嘉绪不是她哥哥。
他是一个男人。
那个陪她长大的哥哥,那个永远会对她敞开怀抱的哥哥……她可以赖在里面一辈子当小米虫的永恒堡垒,不复存在了。
又或者说,其实从一开始,所谓的哥哥,就是海市蜃楼。
从这一刻起,她被人从属于孩童的纯稚美梦里彻底摇醒,并被拽入了瑰丽而复杂的、属于成年人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