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第100章 夫人何时得空
与东府诸兄嫂辞别后, 俩人相携返回西府。
顾馨之前一夜没歇好,加上有午休的习惯,回到家里就开始打哈欠, 索性直接回屋,换衣歇息。
谢慎礼敛下思绪, 转回书房。
青梧习以为常,迅速泡了茶送过来。
谢慎礼却没有喝, 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在紫檀木书桌上轻叩。
青梧偷覰其脸上神色,登时提起心来。
果不其然——
低沉的嗓音突然响起:“上回让你找的东西,都找回来了吗?”
青梧头皮发麻,小心答话:“不敢欺瞒主子, 还有一物不曾取回……”
谢慎礼:“荷包?”
青梧低应了声:“是。其余杂物,已全部让人换了出来, 只余那枚锦鲤荷包……”他欲言又止。
谢慎礼面无表情:“继续。”
青梧硬着头皮:“听说那位将荷包随身携带, 日夜不离身,咱们的人实在难以下手……”察觉书房冷下来的气息,他识趣地闭上嘴。
“日夜不离身?”谢慎礼轻声重复, “好一出深情厚爱。”
青梧不敢吭声。
谢慎礼冷声:“让人把荷包绞了。”
青梧迟疑:“万一被发现——”
谢慎礼:“让他直接来找我。”
青梧:……谢宏毅哪来的胆子?
他放心不少,躬身应是。
谢慎礼这才收起一身冷意, 转回正事:“将晏书年前送来的书册拿来。”
“是。”
青梧很快将书册全搬了过来, 谢慎礼略整理了下,挑了一本慢慢翻开, 偶尔还要拿笔做记录。
虽是新年,书房这边却格外安静, 只有翻书磨墨的些许动静。青梧很习惯这种状态, 安静地站在旁边, 不时给主子换茶、磨墨。
及至午后, 阳光从西窗倾泻而入,正院方向突然起了喧哗。
谢慎礼专注于书册,似无所觉。
青梧却下意识往声音方向看了眼,心道,这是夫人午歇起来吧?也不知在玩什么新花样。
自打主子成亲以来,正院那边隔三岔五总要吵一回,不是夫人在跳绳跳操,便是夫人带着丫鬟一块儿游戏。刚开始主子还会问上一句,如今,都当听不见了。
以主子这喜静的性子,这府里,也就夫人敢造次了。他暗忖道。
正胡思乱想,却见一人鬼鬼祟祟在门外探头。
青梧看了眼专心翻阅的谢慎礼,悄悄退了出去。
那人看到他出来,松了口气,压低声音:“夫人往东院那边送……荷包了。”
青梧:“!!”他惊问,“怎么回事?”
那人小心:“就刚才送的,听说——”
“什么事?”不知何时出来的谢慎礼站在门口,看着他们。
那人顿时噤声。
青梧朝他脑袋轻拍了下,低喝道:“还不赶紧说清楚。”
那人“诶”了声,吞吞吐吐道:“夫人上午让人去铺子里取了一箱荷包帕子,送到东府,按人头送的,各姑娘少爷都有……”
谢慎礼:“嗯,然后呢?”
那人压低脑袋:“给大房的大少爷送的,是锦鲤纹样的荷包、帕子数样。”
谢慎礼:“……”他皱了皱眉,宛如自言自语般,“无端白事的,怎会突然往那边送帕子荷包?”
青梧俩人不敢吱声。
谢慎礼想到什么,眯了眯眼,对着青梧吩咐:“找个理由去后边找夏至,问问情况……她约莫知道些什么。”
“是。”
***
东府,流云苑。
邹氏皱着眉头:“午间不是给了红包吗?怎么又往这边送东西?”她翻开匣子,拨弄了几下,没好气,“还送这么些上不得台面的荷包帕子,一股子穷酸味儿。”
传话丫鬟不敢接话。
邹氏放下手,问:“全府都送了?”
“是。”
邹氏来劲了:“别的院子是什么东西?还是就我们拿了这些破落货?”
传话丫鬟呐呐:“听说,都是这些。”
邹氏:“啧,真是的……等会,大家都一样的,你们怎么分的?我这匣,不会是旁人挑剩下的吧?”
若是顾馨之在这里,肯定会嘀咕一句,现代人谁不知道红楼梦里,林黛玉那句经典的“我就知道,别人不挑剩下的也不会给我”……她又不是那周瑞家的傻货,怎么会干这种蠢事呢?
传话丫鬟也如实道:“不是的,西府那边送来的时候,每个匣子上面都贴了纸条,指定送到各院的。”
邹氏皱眉:“那你如何得知别人的东西也是一样的?”
传话丫鬟:“西府的许管事送来的时候,就全部打开让二夫人看一遍的,奴婢看得真真的,大家都一样,只是花色各有不同而已。”
邹氏撇嘴:“这家伙,什么时候变得这般周全了?”
传话丫鬟自然不敢接话。
“行了行了,找个角落扔着就是了。”
她的亲信丫鬟忙劝道:“夫人,毕竟是西府大张旗鼓送过来的,做个样子也好。”
邹氏:“我这不是收了吗?还要怎样做样子?”
亲信丫鬟:“那边打着给晚辈送些小礼物的旗号,总还是得给少爷他们送去。”
邹氏:“……送送送,这么点穷酸东西,当谁在意似的。”
丫鬟不敢多言,呐呐看向她亲信,后者连忙接过匣子,挥手让她出去。
半刻钟后,匣子被送到谢宏毅面前。
彼时,他正在书房看书,张明婉在旁边伺候笔墨,不时与他说上两句话。
当真是岁月静好——张明婉是这般认为的。
故而,当那匣子锦鲤荷包、锦鲤帕子摆在谢宏毅面前时,她登时绷不住,当场低讽了句:“好歹也是长辈,怎的如此不要脸面?”
谢宏毅压根没注意她说什么,快步走向丫鬟,又惊又喜地看着匣子,道:“送给我的?!馨之送的?!”
竟直呼长辈名讳?!那邹氏的亲信丫鬟吓出一身冷汗,忙不迭找补:“少爷恕罪,是奴婢没说明白,这是五夫人送给大家的新春礼物,府里小辈们人手一匣。”
谢宏毅怔了怔:“人手一匣?”
丫鬟:“是的。”
后边跟过来的张明婉大松口气。
谢宏毅张了张嘴,接过匣子,打开一看,满匣子的荷包、帕子,上面皆是各色各样的锦鲤纹,鱼跃水面、枝下游鱼、双鱼结草……
他惊喜交加,忙又问:“这是东府那边指定送的,还是二伯母分的?”
丫鬟迟疑了下,道:“听说,是许管事提前分好的。”
谢宏毅登时喜上眉梢:“那这是给我的?”他捡起一枚荷包,仔细端详。
张明婉一眼看出,是与他那枚被勾破了口子的荷包相似的图案。她心中暗恨,忍不住问道:“好端端的,五婶怎么送荷包帕子过来?”
丫鬟:“奴婢不知。”
谢宏毅高兴不已地放下手,道:“好了,东西我收了,你回去吧——等等,我要不要给馨——五婶回点什么礼?”
丫鬟忙道:“不用呢,许管事说了,这是五夫人进家门后第一回过年,特地送的,往后不会再有,也不必回礼了。”
……进家门的第一回?顾馨之在谢家已经过了两个春节,这是特指她五夫人的身份吗?谢宏毅心中欣喜稍歇:“……这样啊。”
丫鬟不敢再多话,东西送到了,赶紧福身告辞。
谢宏毅也不留,等人走了,捏着那枚荷包坐回去,慢慢把玩,脸上神情混着怀念、不舍、欣喜……复杂又耐人寻味。
张明婉岂会不懂,扫了眼他手里荷包,从匣子里捡了个,看了几眼,状若漫不经心道:“五婶有心了,这一看,就是锦绣布坊里的东西,不便宜呢。”
谢宏毅愣了下,抬头看她:“锦绣布坊?”他下意识辩解,“怎么可能是锦绣布坊的,你想多了。”这是顾馨之给他换的,肯定是她自己亲手做的。
张明婉听明白言外之意,心中暗恨,面上却要笑着说话:“夫君不懂针线,自然看不出来。这荷包、帕子上面的针线,用的是苏绣,而京城里,只有锦绣布坊的绣娘是苏绣出身,铺子里的衣裳、物件也大都是用苏绣。”
谢宏毅震惊:“什么?这不是馨之缝制的?——不,不可能。她答应我,给我——”他忆起园中对话,如遭雷击。是了,顾馨之只说给他荷包,压根没说是亲自缝制的荷包。
他忍不住喃喃,“所以,她是骗我的?她只是想取回她的荷包?”再看手里荷包,“不会的,她肯定是为了避嫌,她知道我爱她的锦鲤纹样,给我挑的全是锦鲤。”
张明婉:“……”什么意思?他俩见过面了?什么时候?
谢宏毅:“嗯,别多心,我们就说了几句话。”
张明婉才发现自己将话问了出来。她连忙假笑:“嗯,大过年的,拜个年也是要的。”
谢宏毅却不再多说,摆摆手,低头继续摆弄荷包。
张明婉差点把银牙咬碎。
***
申时过半,日头开始西斜。
顾馨之擦了擦额头的汗,宣布今天的活动到此为止。
诸丫鬟笑嘻嘻退开,连带方才的运动器材也带走了。
顾馨之发现了,没好气:“你们咋回事,天天把我这里的东西顺走。”
夏至忍笑:“就几个棉布袋子,夫人赏她们就是了。”
顾馨之:“那也是水菱辛辛苦苦做出来的。”
水菱当即插话:“就几针线的活儿,哪论得上辛苦。回头奴婢再给您做几个。”
顾馨之:“……”她愤怒,“反正我明儿是赶不上扔沙包了。”
没错,方才她领着众多小丫鬟玩丢沙包,跑来跑去,既好玩又有运动量。无奈,活动结束,就被小丫头装傻顺走了。
水菱笑嘻嘻:“这个简单,您睡个午觉的功夫就能好了,跟前些天不一样。”
前些天,顾馨之倒腾的皮球、乒乓球、羽毛球,都要匠人折腾好几天,好玩,连那些十岁出头的小丫鬟们都很喜欢,她索性装嫌弃,送给小丫鬟们玩儿。没想到如今,连个沙包都要顺走。
“惯的你们!”顾馨之笑骂了句。
水菱不痛不痒的,只接着问:“夫人还要沐浴吗?奴婢去备水。”
顾馨之:“要要要,一身汗呢。走走走。”
水菱等人忙不迭安排起来。
半刻钟后,顾馨之便舒舒服服的泡在浴盆里。
因怕她着凉,屋里还燃着炭盆,还是她强烈要求,才得以开一道窗缝。饶是如此,屋里依旧白雾缭绕,温暖如春,泡得人昏昏欲睡。
顾馨之脑袋一点,磕到浴盆边沿,惊醒后,顿时怀疑自己一氧化碳中毒。
她连忙爬出浴桶,抓过厚厚的浴巾随手一裹,奔去开窗。
正当时,脚步声传来。
顾馨之捏着浴巾回头:“水菱——谁——卧槽你进来干嘛??”对着熟悉的高大身影,她气得跳脚,“吓死人了知不知道?”
来者正是谢慎礼。
水雾氤氲中,他的神情看不分明,声音亦是平日的沉静。
他问:“夫人何时得空,给为夫绣个荷包?”
顾馨之:“?”
是不是有病?为了这么一个小问题,就来闯她浴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