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第 69 章
永恒森林的夜晚很静, 没有魔兽喧扰，静得仿佛能听见夜色逐渐侵蚀而来的脚步声。
提着魔法灯的村长赛罗一丝不苟检查完族人洒下的药粉，这些药粉一部分是驱赶魔兽的、一部分能遮掩精灵的气息，是他们这种拖家带口队伍出行必备的东西。
检查完药粉的痕迹, 族人们都安顿下来各司其职, 他交代巡逻的小队长不要因为有两个出手救过他们的职业者在就放松警惕。
得到小队长郑重其事的保证, 他和火堆前被拥护着的村老对视一眼, 点点头, 转身循着沈域两人栖身的方向去了。
双方离得不算太远，但永恒森林树高林密, 赛罗也不确定两人到底在哪个位置。
粗壮的枝干上沈域正倚着魔王说到精灵王, 他们此行除了确定[神之语]外, 还要收集[生命树]的花瓣，假如精灵王不愿和他们交换东西，恐怕会爆发冲突。
虽然说有魔王在也不必过于忧心这点，但要是能提前了解精灵王的性格，投其所好，和平解决当然更好。
察觉到树下徘徊的动静, 沈域暂且停下和魔王的对话，坐直身体倾身往下看：“村长是在找我和克里斯？”
在这些精灵面前魔王又用回了克里斯的马甲，样貌和名字都是。
听见声音传来的方向，赛罗驻足回身, 仰着头说：“是的阁下，之前听闻两位准备前往精灵王城, 有些消息想告诉你。”
沈域和魔王对视一眼。
他飞身落到树下, 魔王也跟了下来。
沈域看向对面的赛罗道：“什么消息？”
既然已经做了决定, 赛罗也没有迟疑, 语气平和诚恳地说：“我不知道二位阁下为什么要去精灵王城，也无意打听，不过村落在王城附近定居多年，住在附近的都清楚王城的规矩。”
他说着有些歉意地道：“精灵王城不接受外族入城。”
和村老商量过后，赛罗选择了前者，将精灵王城的消息如实告知。
沈域心下对这个结果感到满意，总算没白救这些精灵，要是救了精灵却被反摆一道，即便不会对他们造成什么危害也呕得慌。
没对消息做出什么反应，他笑着询问赛罗：“这件事村长大可以什么都不说，为什么要告诉我们呢？”
赛罗坦然表示：“我们也希望能与二位同行，这样族人至少安全一些，只是两位对村里有恩，村里实在没脸做出隐瞒不报的事。”
“我们知道了，多谢。”沈域谢过对方的消息。
赛罗踌躇地看看他和魔王：“那两位阁下是……”
沈域代替魔王做主回答了，说：“看来在抵达精灵王城前我们还要同行一段路程。”意思是他们要继续去精灵王城。
原本沈域决定，如果赛罗等精灵选择隐瞒不说的话他和魔王便静悄悄离开，之前出手只当是为了队伍里的精灵幼崽。
至于他们离开后队伍会遇到什么，是安全抵达目的地还是丧生途中，都与他们无关。
但赛罗等做主的精灵选择了告知，那他们路上顺手帮一把也没关系。
听完这句话赛罗顿时放松地舒了口气，连声道谢，又热情送了沈域一堆村里种的果实才转身回了营地。
他带回了接下来沈域和魔王将会与他们同行的消息，营地里霎时爆发出避免引来魔兽刻意压低的欢呼声，声音虽是压低了，热烈的气氛却隐藏不住。
他们没有过来打扰，只是每个精灵都看着沈域和魔王露出笑脸，就连之前被魔兽袭击受了伤的伤者脸上都带着舒缓的笑。
沈域不太习惯这种氛围，略笑着对众精灵点点头便和魔王回了树上，然后让魔王施了点小手段，布下障眼法。
这样营地那边再怎么变换角度都看不见他和魔王在树上的动静，他们却能时刻注意着周围魔兽的威胁。
村长赛罗送给他们的果实是一种低阶树生植物结的果，形状有些像香蕉，但长度更长、直径更粗，外表光滑，表皮呈紫黑色。
剥开外皮，果肉是乳白色的，口感绵软带甜。
不是沈域满脑袋废料，而是这果实吧，要是颜色再浅淡点真和魔王的东西挺像的。他心下有点唾弃自己，为什么开/荤后思想变了颜色，以前他可不是这样的人。
剥了根果实吃完，就当是今晚的晚饭了，他看向懒懒靠在树上不欲动弹的魔王，视线在自己的领地上巡视一番。
魔王将他拉过去：“想要了？”
不，单纯欣赏欣赏。
沈域按住了对方想往他衣服里伸的手：“有精灵在。”
“他们看不见。”魔王不以为意。
“……”这是精灵能不能看见的问题？这是他能不能接受当着其他人的问题。
沈域自认大胆，但还没大胆到这种程度，让魔王编张藤床出来休息，树干上躺着、靠着都不如藤床舒服。
魔王眸色幽深，不知想到了什么，最后抱着他亲昵一番便收了手。
他们路上跟在精灵族的队伍后面走了两天，除了亲亲抱抱没有过火的行为，到第三天时，魔王又在沈域耳边道：“有别的精灵来了。”
第二支精灵队伍数量远不如赛罗的族人，只有十位，皆是训练有素，或是身着皮甲或是穿着法师袍，是一支专业的职业者队伍。
沈域将魔王的话转达给赛罗，赛罗激动道：“是王城护卫军！肯定是！”
王城护卫军很好理解，大概是精灵王城的护卫队。
沈域问赛罗为什么这么高兴，赛罗说：“有护卫军在我们队伍就安全了！永恒森林时常有魔兽出没，王城护卫军便每隔一段时间组织队伍清理村落附近的中高阶魔兽，担心我们小村子里的精灵对付不了。”
“可惜魔力潮汐到来以后，魔兽出没得越来越频繁，还成群结队的，估计是护卫军们忙不过来，我们村落好长时间没见到他们的身影了。”
所以前段时间村落被魔兽攻击他们才抗不下来。
要是护卫军们按时将附近跑来的超出等阶的魔兽清理了的话，一些低阶魔兽村里是能组织起抵抗力量的。
“他们走远了。”两人对话间隙，旁边魔王淡淡提醒。
赛罗面色一变：“走远了？”他有点茫然，难道护卫军不是为了他们这些聚居的村落来的吗？
沈域好心安慰他一句：“可能是没感知到这边有精灵队伍的存在。”
他对男朋友的感知范围心里有数，肯定是刚察觉护卫军就告诉他了，这种程度的距离护卫军里大约没有精灵能做到。
果不其然，等赛罗按照提示的方向带领族人往斜前方靠近到一定范围后，这支奉命外出确认王城外村落情况的队伍便发现了他们。
双方碰面后，护卫军没有立刻靠近，而是派出一名队员来了解情况。
小队的队长是一名女性精灵，是优秀的高阶弓箭手，外形出众，性格冷肃。
队员向赛罗了解情况时，她就站在不远处静静打量这支队伍的构成，正常的精灵族人且不说，她注意力着重落在沈域和魔王身上，尤其是魔王。
沈域有点不满对方有如实质的视线，虽说他能感觉到精灵队长没有别的心思，但对象被直勾勾地盯着看，是个男人都受不了吧。
他淡笑着迎上对方的打量，然后抬手转过魔王的脑袋就是一个缠绵且深入的亲吻，占有欲十足。
魔王才不管沈域因为什么吻他，沈域主动，他只有更主动的，眼睛里永远只能看到眼前的这个人。
他们的关系在赛罗等精灵面前不是秘密，见到两人亲吻，年长者都捂住幼崽的眼睛露出善意的表情。
精灵队长没料到会看见这一幕，怔愣片刻总算将视线移开。
这时了解完情况的队员回去向她报告了收集到的信息，队长冷艳的秀眉微蹙，留下六名成员照看精灵队伍，自己带着剩下三位队友朝沈域两人走来。
沈域和魔王已经分开了，站在原地等护卫军靠近。
走近后，精灵队长对着沈域率先就是一句：“你知道自己亲的到底是什么种族吗？”
她等阶比沈域高，看得出沈域只是个中阶海族，但对方身旁的黑发男人实力却深不可测，让她都隐隐觉得危险。
她只能隐约感知出对方身上有股淡而浓郁的魔气，这是魔族的象征。
只一句话，沈域对面前这个精灵队长的感官霎时陷入谷底。
他勾唇笑了起来，笑意不达眼底：“我的伴侣我自然比你清楚，不劳你操心。”洛特维习惯用伴侣、情人，没有对象和男朋友的说法。
“我们队长是好心提醒你——”精灵队长身后一个队员不平道，尽管他自己看不出魔王的身份，但队长既然提醒了，那就说明对方的种族肯定有问题。
说不得就是讨厌的魔族。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精灵队长抬手止住。
队长没有为沈域挑衅的语气生气，怎么说面前的海族和魔族都算救了他们的族人，一码归一码，她分得清。
既然对方清楚魔族的身份，她也懒得多管闲事，径直道：“听说你们打算前往精灵王城？”
沈域对她印象不好，不想多说，决心待会儿就和精灵分道扬镳。赛罗他们已经和护卫军汇合，不用担心后续路程的安全。
“我代表精灵族十分感谢你对我们族人的出手相救，”精灵队长先说道，“但是规矩不可破，就算你们救了精灵族，王城也不会允许外族进入，哪怕是外城。”
她性格如此，不仅感谢的话说得硬邦邦的，后面的提醒更是给人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她身后的护卫军队员们也皆是下巴微抬，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
同样都是高高在上，当初魔王给人的感觉是淡漠和居高临下，并且没有掩饰，但面前这些精灵却是做出平等对话的姿态时高昂起头颅俯视你。
可能是沈域情人眼里出西施吧，两者相较，当初魔王的态度都变得坦率可爱起来。
身侧魔王身形微动，被沈域不动声色按住，他对着几名精灵的笑意浅淡：“这点也不必几位操心。”
精灵队长皱皱眉：“两位可以提一些别的补偿。”
沈域不置可否。
他们和护卫军谈话的距离比较远，远处赛罗等精灵没听见这边的对话，沈域也不准备过去让对方知道。
何必呢？
他对赛罗等精灵印象好是一回事，对护卫军感官不好是另一回事，难道告诉赛罗让他们跟着一起讨厌护卫军？
没必要，再说他们也不一定会讨厌护卫军。
所以沈域离开之际也就不打算和这些有过短暂交集的精灵们告别了。
他转身右手搭在魔王肩头，捏捏对方的耳垂，这里恐怕是魔王身上唯一一处柔软的地方。
见对方侧目看来，领会了自己的暗示，沈域转头对精灵队长道：“本来我们不是非去精灵王城不可。”
这句自然是假话，他们还真就非去不可。
精灵队长有种不好的预感。
下一秒就听对面的海族说：“但你说王城不允许外族进入，那我们当然要去仔细瞧瞧。”
话落，对方身侧魔族卸下伪装，魔纹、犄角以及独属于魔王的红眸彻底显露出来。
魔王！精灵队长瞳孔一缩，对面竟然不是普通魔族，而是魔王！
然而还不待她反应，投来漠然一瞥的魔王已经携着海族失去了踪影。队长慌乱了一瞬，他们去哪了？
糟糕，王城！
她霎时倒吸口凉气，脑海中不受控制回想起几百年前魔王攻入、王城乱成一团的画面。
要是魔王真被她刺激得又攻破了王城防御，导致外界虎视眈眈的魔兽潮大量涌入，她就是精灵族的罪人！
身后队友们还在惊疑不定怀疑魔王的身份，她冷着脸转身：“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通知今天值守王城的护卫军！”
接着她迅速清点成员随她回城，有队员问：“那些逃荒来的族人怎么办？”
精灵队长果断道：“留下两位队友照看，其他精灵跟我走！”
[传送卷轴]锚点定位在外城城门内，希望能来得及吧。
……
另一边，不用将就赛罗族人队伍的速度，沈域和魔王须臾间便到达王城外，正从撕开的空间裂口出来。
这座历史悠久的精灵王城非常奇特，巍峨的城墙竟然是由凸出地面的树根天然形成。
城墙极高极厚，斑驳粗糙的树皮呈深沉的墨绿色，上面绘有抵御魔兽和外敌的阵纹。
此时这些阵纹在接连不断的魔兽攻击下次第亮起消失，不时伴随着魔兽嘶吼和术法施放爆发的声音。
王城吸引了大部分魔兽的攻击，他们出来的位置魔兽不算多，随手解决后，沈域仰头朝远处望去。
在王城内围，他看见一堵高耸入云的墨绿色树墙，左右望不到边，仰头看不见顶，树墙和城墙同为墨绿色，繁茂的枝叶遮盖苍穹，一直生长到他们头顶继续蔓延向远方。
“这就是精灵王城？”他惊叹。
魔王应是，并表示精灵王城依托生命树而建，外城城墙其实是生命树扎根洛特维的树根。
之所以说是外城，是因为王城还有内城存在，外城建在洛特维大陆上，内城建在生命树树身上，介于虚幻和现实之间。
整个生命树就是扎根于虚幻和现实之间的，所以要确定直达内城的锚点才会这么困难。
“那待会儿进了城我可要仔细欣赏一下，”沈域如是道，转头夸起魔王方才的表现，“刚刚和我配合得不错。”
“有什么奖励？”魔王泰然问。
沈域大方地托着他的侧脸和魔王交换了一个吻，而后说：“正常进城的流程行不通，接下来怎么办？”
疑惑地抬抬眉宇，魔王理所当然道：“直接进。”他一直以来都是这么做的，没觉得哪里不好，相反还很方便。
沈域哑然，心道难怪大陆上将你传成大魔王，不对，对方本来就是魔王。
正说着闲话，魔王忽而道：“城内有精灵过来了。”
沈域：“嗯？那支通风报信的护卫军小队回去了？”他暗示魔王表露身份的时候就料到对方会去报信。
魔王也不确定，不过事实证明不是。
启动的防御阵法被破开一个小口，一名气质恬淡的女性精灵身着特殊祭袍从小口飞身出来，在沈域二人身前落下时，她脚下的土壤植物丛生、开出一朵朵小花。
魔王没有避讳地直接向沈域解释：“大德鲁伊，等同于高阶职业者。”
大德鲁伊听见这句话依然笑意不变，温声对他们道：“魔王冕下，沈域阁下，精灵王得知二位到来，特意派我到城外迎接两位。”
沈域啧了声：“不是说王城不允许外族进入。”
大德鲁伊：“两位自然身份不同。”
“是么，”睨向身侧，沈域：“我记得咱们魔王大人可不受精灵族欢迎。”看之前护卫军队长对魔族的态度就知道了，其中肯定离不开魔王的贡献。
这话也就只有他敢说，其他人哪敢当面吐槽魔王不受欢迎。
大德鲁伊依然好脾气地道：“今时不同往日，精灵族是爱好和平的种族，只要不心怀恶意，任何种族我们都欢迎。”
沈域不评价这句话，大德鲁伊示意两人跟她进城，他和魔王跟在对方身后。
路上他想起什么，朝身侧看一眼，魔王便默契地收起象征魔族身份的犄角、魔纹和红眸，又是普通人类的外形。
从来没人能和沈域心灵相通到这种程度，不需要他开口提示，只需一个眼神对方便能领会他的意思。
这种感觉实在美妙，他会心一笑的同时忍不住想和对方亲昵一下，目光落到魔族薄唇上，做出口型：晚点收拾你。
魔王勾唇：求之不得。
两人的无声对话大德鲁伊一无所知，身后是魔王，她还没有放肆到放出精神力去感知对方的行为，那无异于挑衅。
王城拥有传奇级别防御阵法，除去城墙范围战况激烈一点，城内的精灵们生活安居乐业，半点不见面对魔力潮汐的愁苦。
外城范围极大，和内城间的界限不只是距离那么简单，必须通过专门的传送阵才能从外城进入内城。
大德鲁伊带领两人前往传送阵所在的位置时，正好迎面撞上匆匆冲出来的护卫军小队。
看清大德鲁伊身后沈域和魔王的长相，甚至魔王还故意藏起身份象征，精灵队长面色就是一变：“安德莉亚大人，您是否清楚您身后两人的身份？”
听见熟悉的问话，沈域笑了。
“诺雅。”大德鲁伊安德莉亚略带警告地止住了对方接下来的话，对于这名刚晋升的高阶弓箭手，她有印象。
不是因为实力，而是因为对方不会说话得罪人的性格。
考虑到诺雅实力过关，所以对方的长辈将其安排入护卫军的时候，她才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假如诺雅实在不会看眼色……
诺雅较真道：“可是——”那可是摧毁了防御阵法打入王城的魔王啊！
她身后的队友们跟她一样紧张，飞快地说破了魔王的身份：“那个魔族是魔王，安德莉亚大人不要被他们欺骗了！”
饶是安德莉亚性格再好，都不禁在心里吸气。
这些精灵是没长脑子么，怎么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说破魔王的身份。
不出所料，在“魔王”两个字落下后，周围本就因为几人身份关注着这里的普通精灵们顿时陷入骚乱。
距离魔王打入王城的时间才过去几百年而已，精灵又是长生种，在场的几乎都亲历过当初魔王袭击事件。
虽然他们没见过魔王长什么样，也没被魔王攻击过，因为魔王的主要目标是精灵王，但紧随魔王而来的还有魔族军团！
魔族军团简直比外面的魔兽还要凶残，那段时间空气中到处都弥漫着血腥味，他们生怕护卫军和德鲁伊大人们抵不住攻击，让那些魔族冲进来把他们抓走当储备粮。
听说魔族最爱喝血吃肉，尤其爱美味的精灵族！
惊慌的普通精灵们身体下意识后退，职业者们则暗自警惕起来。
“这位精灵大人似乎很担心的样子，”说话的是沈域，他目的是气气护卫军队长诺雅，可不想引起其他精灵敌视，“我们不过是受邀来到王城做客的普通人而已。”
“对吗，安德莉亚大人。”笑吟吟地看向大德鲁伊。
“自然如此。”回答他的是一声温柔的男声，如清风拂面，温润淡雅。
声音从旁边传来，让人不由得好奇主人的长相。沈域下意识偏头，身侧手忽然被先一步握紧，轻轻摩挲了两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