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第 154 章
雕梁画栋、玉宇琼楼的凤凰台边, 一群小云雀叽叽喳喳。
“那个就是昆仑君吗?”
“是的吧啾。”
“他是来做什么的呀,为什么每天都跟小殿下待在一起呀。”
“我也不知道啾,但是小殿下好像很喜欢他呀。”
“长得还挺好看的。”
“有么啾, 人族不是都长一个样吗啾。”
“就是, 天下最好看的还是我们小殿下~每天看着小殿下高贵的身影, 听着小殿下优美的啾声,我快要晕倒了啾~”
宴秋一脸黑线,转过头警告地瞥了一眼, 一群五颜六色的小云雀发出“唧唧啾啾”的欢乐笑声,这才一哄而散了。
宴秋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 努力让自己显得成熟稳重些:“让您见笑了, 昆仑君。”
那人摇头:“无妨,唤我郁慈便可。”
郁慈瞥了身边正襟危坐的小毛团一眼, 手指蜷缩了一下。
似乎很想摸一摸那看起来手感就很好的毛毛。
不过那样对凤凰未免太不尊重, 他面色不变, 一向的疏然清冷, 心中却遗憾地叹了口气。
可惜了。
他们一人一啾体型差悬殊, 性格和经历也悬殊,倒是意外地投缘。
郁慈虽然面上如传言一般冷漠威严, 高不可攀, 私下却十分随和, 某次甚至主动提出, 宴秋若是懒得飞,可以坐在自己肩膀上。
宝镜和宝尘大惊失色, 生怕小殿下无意间冒犯了这位昆仑君, 但宴秋却毫不在乎, 扑棱几下翅膀就想飞到郁慈肩头。
……不好, 吃太撑了,有些飞不动。
它心中警铃大作,生怕当着郁慈的面丢脸地飞一半掉下来,肉乎乎的翅膀扇动得越发卖力——就见昆仑君抬起双臂,小心翼翼地将它接在手掌之中。
宴秋小小的身体一顿,然后慢慢放松,像漏气一般,舒服地团成一个鸟饼。
——因为郁慈终于没忍住,上手摸了摸它光滑柔顺的羽毛。
它有些不好意思地小声啾啾:“唔……我这具身体还没完全长成,才会偶尔出现飞不起来的尴尬状况,等成年后就好了,凤凰成年体的样子很好看的!”
郁慈“嗯”了一声,眼神中似乎有笑意一闪而过:“没关系,现在这样,也很好看。”
说着,他又没忍住,捏了捏宴秋的翅膀尖尖。
宴秋:“……”
着实没想到,昆仑君会是这样自来熟的性格。
.
不过自从郁慈来后,宴秋的生活确实有意思了许多,也不像以前那样,偶尔会感到孤独和寂寞了。
虽然凤凰台有很多鸟,还有掏心掏肺任劳任怨操碎了心的宝尘和宝镜,却总是差了点什么。
……可能正是因为它是他们的小殿下,作为最后一只凤凰,它得快点长大、快点独当一面,许多烦恼和迷茫,并不能真正向他们倾诉。
昆仑君是个寡言少语的人,却会认真听宴秋说的每一句话——每天在凤凰台单调重复的生活,对宝尘和宝镜太护崽的抱怨,净化魔气的辛苦,还有对传闻中凡间生活的向往。
“听说,他们会把一种植物磨成粉末,在里面填满芝麻和豆沙做的馅料,再揉搓成丸子,用开水煮成圆滚滚的叫‘汤圆’的东西,最后再撒上一点桂花和红糖。”宴秋一脸神往,悄悄咽了口口水,“一定特别好吃,怪不得听说,凡人才只在正月十五那天才能吃上。”
“嗯。”郁慈把它捧在手心,一只手托着它,“你若是喜欢,我下次可带你一起,不用正月十五也能尝到。”
郁慈偶尔也会给它讲自己的事,他在凡间游历时的见闻,不服挑衅又被他一一打败的魔物和妖兽,还有少年时代被灵山抚养长大的记忆。
宴秋听得两眼放光。
它出生后还从未离开过凤凰台,师无渡现在又臭屁得很,整日不知有什么天大要紧事要忙,只说它还小,不懂什么叫人心险恶。
昆仑君的每一个故事、每一道见闻,听起来都是那么惊心动魄、波澜壮阔。
听到郁慈的邀请,它差点想原地答应下来,却又想起什么,泄气道:“算了……凤凰台离凡间太远了,一来一回的,晚上来不及回来。”
那啾啾啾的小声音蔫哒哒,可爱又可怜。
就跟上次跟拒绝师无渡一个原因。
郁慈静静地看着他:“净化魔气竟如此辛苦,你一日也离不得吗?”
宴秋蔫蔫地点点头。
主要是,他们老凤家现在只剩它一只啾了,没人跟它轮职呀。
破壳之后,宴秋觉醒的血脉天赋就告诉它,作为凤凰,净化魔气、护佑苍生,是它的天职、是只有它能办到的事。如今世间魔气越发涨涌,它今日懈怠,或许明日就会有不知名的小国度和城池被魔气攻陷、沦为了无生机的废墟死城。
宴秋不禁对这位新朋友有些抱歉。
自己连跟他下界一同游玩都做不到……
不料,郁慈神情却无分毫变化,而是说道:“你只要告诉我,你想还是不想。”
宴秋愣了愣。
宝镜教过它,这种时候、这种语境,对方大概率只是客气一番,自己也得注意分寸,即使真的想要,也不能说出来麻烦人家。
更何况,昆仑君甚至不是它相熟之人,只是个路过此地、顺势登门拜访的客人。
可不知为何,它此刻却有股莫名的冲动和自信。
——只要他点头,无论什么要求、无论什么愿望,对方都会替他实现。
等反应过来后,宴秋发现自己已经小小地“啾”了一声。
他想的。
“嗯,”昆仑君淡淡道:“那便交给我。”
.
宝镜和宝尘发现小殿下被人拐跑后的大惊失色瞳孔地震先不提。
被郁慈抱在怀里御剑飞行时,宴秋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啊啊啊啊好快!
银白色的飞剑一夜飞度千里,瞬息之间,在天际划过一道锋利的流线,留下一路极狭长的尾迹云。
猎猎的狂风吹得人睁不开眼,却一点都吹不到宴秋身上——郁慈把它抱在怀里,抬起宽袖遮在它的身前,一丝气流颠簸也无,如履平地一般。
即使风很大,宴秋还是颠颠地往上扒拉了两下,透过郁慈为它挡风的宽袖,好奇地望向脚下的景色。
蜿蜒起伏的山峦如同青色的巨龙,盘踞在脚下的沃土;日光下的湖泊和大泽比最名贵的琉璃镜还要明亮,镶嵌其中;在广袤的土地上,袅袅炊烟的屋舍、整齐画风的田地、银带子似的河流星罗棋布,组成小小的村镇、城池和国度。
人族、妖兽、精怪、修士……
万物都共同生活在这片大地上。
宴秋心中忽然涌起一股奇妙的感觉。
——这就是族人和它,世世代代守护的人间啊。
昆仑君不愧是昆仑君。
以宴秋的脚程半日也飞不到的路程,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他就飞完了。
宴秋眼睛亮晶晶的。
要是这样,一日之内来回,说不定真的可以办到。
他们来到一座繁华的城池,郁慈施了障眼法,不会有人觉得他们一人一啾突然出现有什么古怪的。
原来这就是师无渡之前说的凡人都城吗!
第一次进城的“乡下小鸟”露出震惊的目光。
……好多的人啊!
青石板铺就的街道两边,茶楼、酒肆、作坊、当铺数不胜数,鳞次栉比、彩旗招展,还有支着摊铺的商贩直接沿街吆喝叫卖,街上各色服饰的来往行人摩肩擦踵、络绎不绝,头戴银钗的女娘跟同伴欢声笑语,捎着刚在脂粉铺子淘来的新货,头顶剃光留着命辫儿的孩童被父亲抱在怀里,吃着手指,好奇地看着这个世界。
宴秋被郁慈揣在怀里,也好奇又震撼地看着这个世界。
这跟它方才在飞剑上俯视到的人间,又是另外完全不同的感受。
原来只是一个小小的坊市,就有这么多的人族,这么多的生灵。
他们在此安居乐业,吃茶、喝酒、读书、看戏、做生意……辛勤劳作,却也生机勃勃。
郁慈抱着他旁若无人地往前走,即使他已收敛修为和周身的气机,那股不怒自威的气势和威严冷漠的眼神,还是让过往的行人一边纷纷自动回避,一边悄悄投来好奇的目光。
好俊俏的郎君,好……呃,好圆的鸟。
因为行人并未拥挤,也幸运地让宴秋没被挤成鸟饼。
最终,他们在一个平平无奇、散发着热气的摊位前停下。
见到客人,老板热情地招呼:“热乎乎甜滋滋的汤圆!两文钱一大碗!要来碗汤圆吗小哥!”
汤圆!
宴秋的小爪爪瞬间扒紧郁慈的衣袖,圆滚滚的眼睛睁得老大。
“来两碗。”
老板笑眯眯地为他们盛汤圆,看这位小哥养的鸟灵动可爱,还特地给他们多打了几颗花生和莲子。
那只海碗,比江宴秋整个身体还大。
未免它一失足掉进去酿成丢尽整个凤族脸面的惨案,郁慈亲自用勺子舀出来吹凉再喂它。
用小小的金红色的喙咬破糯米粉做的外皮,吃到里头黑芝麻馅儿的宴秋:“……”
瞳孔地震!
这是什么绝世美味!
它差点变成流泪鸟鸟头,旁人看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天天投喂仙露仙果泥的宝镜宝尘是怎么苛待它的。
呜呜呜。
小小一只啾,吃到头都抬不起来。
昆仑君见状,未曾言语,眼尾却染上笑意,慢条斯理、一颗颗地把整整两碗汤圆都喂给了它。
……
吃饱喝足,宴秋小小地打了个嗝。
它圆滚滚的身体吃进有自己那么多的汤圆,撑得愈发圆润,艰难得翅膀尖都动不了。
始作俑者帮它擦擦嘴,又捧回怀里,轻轻隔着羽毛揉着它的小肚子帮啾消食。
宴秋不由感叹:“要是以后我不当凤凰,说不定会去当厨子。”
这话要是宝镜听了,指不定要噗嗤一笑:“小殿下,什么叫‘以后不当凤凰’——你本来就是凤凰呀。”
可郁慈闻言,却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那我等着,当你的第一个食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