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红白古镇
泥泞乡间小道上, 出现诡异一幕。
一队吹拉弹唱奏的乐人行在前边儿，穿着黑褂, 穿青黑色布鞋, 行走间摇头晃脑，皆是畸形怪状者。
在这些乐人身后，鬼鬼祟祟跟了一群人。
隔着稀疏雾气，玩家们走走停停, 力求在不被发现的前提下跟上这些鼓匠。
可这些鼓匠走了一会, 忽然集体在一个岔路口停下, 雾气倏然浓烈，遮挡玩家们的视线。等白雾终于消散后，那一队鼓匠竟宛如复制粘贴般, 多出来两队！
一共三支一模一样的鼓匠队伍, 朝着岔路口的三条分路径，摇摇晃晃的向前走去。
玩家们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他们紧跟着追上去, 却无法在雾中辨别到底该跟上哪一支队伍。
“桑先生真可怜。”
少女掷地有声扔下一句话, 踩踏着朦胧薄雾向前方走啪嗒啪嗒小跑过去。
玩家这支队伍停下了。面对三条岔路口, 和岔路口上几乎一模一样的鼓匠队伍，几乎所有人都犯起难。
但他们没有太多时间凑踯躅, 眼见鼓匠即将走远, 这三支队伍中必然有一支真的鼓匠, 但也只有一支是真的, 其他两队……
是什么鬼东西，可想而知。
“我的天，我活了几十年, 还没见到这种……”李二河哆嗦着念出台词, “你们看到了吗？他们是什么东西？！”
“一人夜行, 百鬼后跟。”白落苏若有所思，慢声道：“民间一直有个说法：每个人头顶与肩膀都有三盏灯，寓意精满、气足、神旺，其中最重要的便是位于头顶那盏，还映照着人之神魂。夜路小鬼多，如果被小鬼灭了三盏灯，便只能永远留下与这些魑魅相伴。”
“人分三魂，每灭一盏灯，便有一魂离体。”
楚阔问：“所以，我们现在看见的三支队伍，说不定都是真的？”
白落苏点头：“只是有两支是属于鼓匠队伍离体的魂。”
而那些魂之所以能够离体，只能是因为勾魂的小鬼们在后边儿跟着。
“不愧是考古系的高材生。”端木慎看着系统给出的台本，微微无语，但还是照做，抬起摄像设备：“刘哥，快拍下来啊，这可是重要素材——”
端木慎有些郁闷。
自己这个探险主播的身份只是掩饰，又不是真正的身份，为什么还是要说这么智障的台词？
于娇靠在楚阔身边，犹豫着说：“可是，说了这么久，我们还是不知道要跟上哪支鼓匠啊。”
有两支鼓匠队伍都只是被夜行小鬼赶路的魂儿。显然，有两条路上一定遍布看不见的鬼。
剧情铺垫的差不多了。
系统冰冷的机械音响彻除了沈柚以外的每一个玩家脑内。
“主线任务已更新。”
【主线任务：跟上正确的鼓匠（0/1）】
【任务时限：3min
任务描述：司机告诉你们，只要紧跟吹奏丧乐的鼓匠们，便能进入红白古镇。
你们便放松了警惕，彼此分外热情的谈天说地、七拉八扯间，原本是陌生人的你们已经逐渐熟识起来。但正在你们这些外乡人以为能安心来到红白古镇时，却发现，一件诡异的事情降临了。
孰真孰假，孰人孰鬼，你们是否能分辨？又能否承受辨别错误的下场？】
形如棺木的大山下，阴暗天色如盖，沉沉笼罩这一方，薄薄雾气弥漫，眼见穿梭在路间的那些黑麻布衫的鼓匠们即将消失。
沈柚离开桑槿，在众人的一侧安静观察了许久。
三条岔路看上去极其相似，她悄悄向前走了几步，踏入路上，便觉一阵遍体通寒。
沈柚把三条路的脚感都试了一遍，到最后一条路时，她不慎踢到了一个草扎的结实。
自从在溪水中捡到那块红布、又因此被拖拽入一段不知年岁的神秘时间段，开启意识穿梭后，沈柚对随便捡东西这件事已经有了点阴影。
于是，她先蹲下仔细观察了一会儿，发现没有异常，才小心把结实捏起来。
在遍布荒芜、杂草丛生的山林中，草算不上罕见，可这样精巧的、一看便是手工扎出来的结实却很难不让人多想。
玩家们说罢台词，已经互相议论起来。
沈柚低头摆弄了几下结实，上边布满黝黑淤泥，黏糊糊、冷冰冰，还有些刺手。
她看见桑槿也在玩家一旁，时不时给点儿意见。
楚阔说：“我姨姥姥是跳大神的，以前她给我讲过个故事，就是人走夜路被小鬼勾魂儿的，她说那些被勾魂儿的人都没有影子……”
桑槿便赞同：“我也听过这么个说法。”
玩家们便去看影子。
可是，现在天色昏昏，连人都看不清，何况他们脚下的影子。
跟着端木慎的一个探险主播玩家说：“要不试试叫他们的名字？据说这是唤魂儿，能帮被勾魂的人回神。”
桑槿也赞同：“这个想法真不错。”
可在场也没人知道那些鼓匠的名字。
于是玩家们讨论的热火朝天，桑槿也混入，还乐在其中。
看似一直在努力求生路，实则全是废话文学。
沈柚：……
显而易见，他不会帮玩家，反而热衷于看玩家们如何作死。
眼见桑槿注意力没放在自己身上，她便安心的捏着草结，对子系统道：“鉴定。”
她不懂这是什么。
桑槿也不可靠。
但她有挂！
子系统：“草编结识。”
“一种起源于苗区的告示，常用蒲草、马尾、竹枝编制，不同编法传递不同信息，放置在需要告示之处，行人便可依照告示获取信息。”
“玩家所持结实，告示寓意：不要进村，村中有疾。”
沈柚想了想，来到另一条岔路上，蹲下，在泥地上仔细摸索着。
这一次，她在路口处什么都没摸到，便又转到第三条路，继续摸索，还是什么都没摸到。
沈柚：怎会如此！
沈柚把手从黑暗中收回，还在沉思着，却听见身边倏然传来一个声音。
“哎。”那人也如她一般蹲在地上，不知是因为觉得这种姿势比较隐晦，还是因为什么原因，总之，他压低了声音，和情报接头似得悄悄问：“你在摸什么呀。”
沈柚转头，看见那个叫白落苏的青年不知何时出现，悄无声息和她同款姿势蹲在路口。
“是这个吗。”
他伸出手，白皙手掌中是一个沾泥的草结。
沈柚一怔。
这人是什么时候捡的草结？
她一点印象都没有，但沈柚没太纠结这个问题，她也伸出手，把自己手心的和白落苏手中的草结一对比，发现果不其然。
两人拾的草结一模一样。
沈柚想了想，也低声问：“你是在哪捡的。”
白落苏指指两人脚下的路。
“我看见你好像在摸什么东西，”他眨眨眼，细长的狐狸眼眯起，唇畔弯弯，释放着善意与柔软：“便想过来看看有没有可以帮忙的。你需要这个吗？”
白落苏伸手，把草结递给沈柚。
沈柚心下有些古怪。
她摇摇头，总觉得白落苏对她的态度和善的过分了些。
玩家们虽然在之前也算是和谐，可自从羊皮契约碎片的规定出现后，显然不可能再回到和之前一样的氛围。
何况，哪怕是在之前还算和谐的氛围中，玩家们中也有阶级之分，只要有人就会有阶级。
这样对一个陌生玩家释放善意，她总觉得有些奇怪。
之前在下车时，其他玩家都以为她和桑槿是一组。
沈柚是最后下车的那个人，白落苏在她之前，是倒数第二。她跳下车踏板后，白落苏对和桑槿站在一起的她投来隐隐忧虑的目光。
见她看过来，他还对她浅浅笑了一下，比了个口型。
小心一点。
那时，沈柚心思都在桑槿身上。
没有注意这么多细节。
可现在想起来，便觉警惕。
她没接草结，白落苏也不勉强，收回手：“你有什么发现吗？”
他的任务面板上，主线任务【跟上正确的鼓匠（0/1）】倒计时只有一分钟了。
眼见鼓匠们的身影在缥缈雾气中，越走越远，已经快消失不见了。
玩家们也都焦灼起来。
端木慎心情阴晴不定，桑槿一直在玩家堆里，偏又不说什么有用的信息，谁提出的意见都一脸赞同的附和。
越智障的想法，他就越发赞同，甚至微笑着鼓励那人去实行。
连李二河那个白痴说什么“他们分成三支队伍，那我们也分成三支队伍跟上去。”这种赌概率的求死办法，都能表示赞同！
端木慎怀疑他就是来看乐子的。
他还在想，实在不行便用个道具——
启零公会的库存道具，十分丰厚。
身为副会长之一，端木慎身上的保命道具多到是李二河这种人不敢想象的。
如果实在找不出线索，他也能直接用道具探出到底哪条路没有鬼的气息。
可是那个厉鬼一直在玩家堆里，每当端木慎想要离开，便察觉到桑槿的目光若有若无扫了过来。
他明明一直笑容温和，举止也进退有度。
可端木慎每每察觉桑槿在“注视”自己，便觉一阵寒意笼上心头，双腿发软，无边的恐惧蔓延，顿时熄灭了离开的勇气。
——可是，再不用道具，就会因为主线任务无法完成，沦落进奇怪的支线中。
端木慎不能容许这种失控的场面发生。
但在桑槿若有若无的“注视”下，他明明不记得这个鬼在自己面前做了什么，却连逃离的勇气都没有。
该死该死该死该死……
端木慎脸色铁青。
其余玩家也因迟迟没有线索，陷入焦躁不安的状态。
“端木主播，”于娇咬着唇，想问端木慎有没有道具可以用来探测一下，“你……”
可她才开了口，便被面色铁青的端木慎冷斥回去：“闭嘴！”
于娇吓了一跳，顿时不敢再说话。
她委屈埋进楚阔怀中，可是楚阔面色也并不好看。
李二河已经开始绝望在心中祈祷。
他想，如果不能确定一条生路，那干脆随便选一条啊！
三分之一的概率，不赌白不赌。
端木慎还骂他愚蠢，还不如那个桑槿懂！
【倒计时：30、29、28、27……】
“中间那条路是正确的。”
众人正一筹莫展，准备放手一赌时，忽然听见一个清脆的声音，从他们身后传来。
沈柚站起身，指了指已经进入中间那条道路的白落苏：“大家快进去吧。”
其余玩家一怔。
端木慎下意识道：“你怎么知道？”
在游戏《祭》中，和他一起下本的除了启零的人，其余都是名不见经传者。
端木慎经验众多，道具丰富，一直以来便带着俯瞰的心态。
没想还不如一个没听过也没见过的柔弱女孩。
顿时有点破防。
沈柚道：“道具。”
时间已经不够，哪怕其余玩家还心存疑窦，也只能一窝蜂的涌上去。
【倒计时：10、9、……】
【主线任务：跟上正确的鼓匠（1/1）】
【主线任务正在更新……】
“主线任务已更新。”
【主线任务：进入红白古镇（0/1）】
【任务时限：子时之前
任务描述：这点小问题，当然难不倒来自五湖四海、身怀绝技的外乡人们。你们作出正确的选择，接下来只要跟随鼓匠，便能平安到达红白古镇了。
这可真是个令所有人都振奋的好消息！毕竟，你们已经经历了公交抛锚、密林遇险、鼓匠离魂……百般挫折，可功夫不负有心人，你们即将到达终点。
听说祭祖是红白镇民最期待、最庄严的一项习俗活动，你们都十分期待，能看见什么样别致的场景。】
“场景探索度已更新。”
【红白古镇探索度：1％】
沈柚：“……”
探索度提升了，又好像没提升。
进入这条小路后，众人发现外表看似泥泞崎岖的小路，其实并不算狭窄。
沈柚和白落苏简短解释了草结的作用，但对其他没有发现草结的人，只是简短用道具搪塞过去。
她虽然没有用道具，但子系统相当于一个万能挂。
对沈柚来说，其实与道具没什么区别。
不过，对其余人来说，便是这个一直待在角落、默默无闻、没有存在感的玩家，竟然能做到连启零副会长都做不到的事情。
他们看她的眼神都有了点儿变化。
李二河最先开始吹捧，眼中充满艳羡：“沈小姐，你也太猛了！我进噩梦城三个月了，连诅咒道具的影子都没见过。”
那对小情侣也附和：“对啊对啊。”
端木慎眼神复杂，但一晃而过的思索过后，他漫不经意的凑近到沈柚身边，先是一通夸赞：“沈小姐真是理智、冷静、细心又……”
巴拉巴拉说了一大堆，总结：
夸她胆大有勇气，还能为团队做出贡献。
毕竟，使用道具不仅要积分，更有被反噬的风险。
沈柚：……有、有吗？
她被一堆彩虹屁轰炸的晕乎乎儿的，端木慎一开口，跟着她的那几个启零公会的玩家立马开始溜须拍马，功力之深厚可以窥见不是一日之功。
她有些承受不住——
主要确实是子系统的功劳，沈柚自觉和自己没什么关系，心虚的挨着夸，越听脸越红，不太想看其他玩家，视线不由自主就飘到了桑槿身上。
他是唯一一个还没说话的“人”。
就连存在感一直极低的白落苏都微笑着道谢。
沈柚发誓自己只是想回避一下其他人那炙热感激的目光。
但她看向桑槿，却被桑槿发现了。
桑槿看着少女薄红的脸蛋和有点儿窘迫的、落在他身上的目光，若有所思的想了一想，好像明白了什么。
少女眼神窘迫，呆呆落在他身上。
桑槿眼神温和，包含着了悟的意味回视：“我明白了。”
沈柚：？
什么，你明白了什么？
“似乎只有我没发言呢。”桑槿笑吟吟道：“沈小姐是想要……夸奖吗？”
沈柚：？？
不不不，她一点儿也不想要了！
她惊恐瞪大眼，刚想开口阻止，却已经来不及了。
“哎呀。”他笑眯眯鼓掌：“沈小姐真是聪明啊。”
他还一边鼓掌一边转头对身边人问：“沈小姐可是救了我们的大恩人，你们怎么能这么点儿动静便算了呢？”
于是沈柚听见了鼓掌声热烈的响起，经久不息热情缠绵，甚至压过了乐器流氓唢呐的呜呜咽咽的声响。
漆黑空旷、回荡着哀乐的山间小路，瞬间被一阵宛如欢迎领导热烈掌声覆盖。
恐怖氛围秒变喜剧乡土片。
沈柚面无表情地握紧了拳头。
她发誓，她听见了手指骨嘎嘣响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