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6. 漂亮娃娃 它就是他啊
“好了。”陈悬将赏南的衣摆放下来。
赏南自己好奇地转过头扭着腰想要看陈悬在自己腰上画了什么, 他费了老大劲才看见腰上的a字母,是自己在这群娃娃里的编号,他被陈悬拎到了最前面。
“那其他的娃的编号岂不是都要改”
陈悬将记号笔丢进抽屉里, “它们知道自己改。”
“那我排a里面的第几个”
“11。”
“”赏南摸着腰,“每个字母的序列里边不是只有十个吗”
“对啊,所以给你开了先例, 说明你是特殊的。”陈悬低头开始忙着修复那个破破烂烂的石膏娃娃, 语气变得敷衍起来。
“也是多余的。”赏南说。
陈悬没搭理他。
“哥,它们让我跟你说,它们也想出去玩。”赏南想起来自己来找陈悬的目的, 走过去拽了拽陈悬的衣袖。
陈悬捧着石膏娃娃断掉的手臂, 说道“我带不了。”
“为什么”
“太多了, 带着累,”陈悬看了一眼赏南,拒绝得很利落,“它们只会制造麻烦, 店里已经足够它们跑了。”
赏南回头看了两只娃娃一眼,隔着一段距离, 都能感受它们的心碎。
陈悬真的是很无情。
好吧, 陈悬本来就是怪物, 他没有感情这种东西。
这些娃娃,对他而言,跟工作间里的缝纫机、刀片、布片没有什么区别,除非是比较优秀比较受到他喜欢的作品,比如a序列的娃娃,他态度会好点,可也不代表他会答应它们的全部要求。
赏南回到了c6旁边坐下, c6摆摆手,“没关系,不能出去也没关系,我们也不想给爸爸制造麻烦。”
伤心就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它们开心起来,跑到棉花娃娃那边去试了新衣服。
赏南继续接收着它们给自己做的生活用品,小到可怜,可给自己使用刚刚好。
09做了许多盆,将铁片掰弯捶打,虽然形状不一,可看着好歹还算是个盆儿了。
“洗脸的,洗手的,洗脚的,洗澡的,洗屁股的。”09给阿南一一介绍着使用方法,“这是浴缸,好像做大了”它奋力地将一个大浴缸举起来,看不出材质,落在桌子上,砰的一声,“怎么样,可以吧”
赏南蹲在旁边,点点头,“谢谢,我觉得可以。”
“还有毛巾,毛巾最好做,我做了好多条,”09献宝一样抱着一堆五颜六色的布条,整整齐齐地码在浴缸里,“一定够用。”
陈悬朝赏南的方向看了眼。
阿南鲜活灵动,他眼神也是活的,他,比自己还要像一个人类。
意识到这一点的陈悬,身形微顿,它一个傀儡,是怎么创造出阿南这样一个娃娃的真是神奇。
城里绵延不绝地下了好几天雨,天连续几天都非常阴沉,空气也变成了令人感到不适的潮热。
店里白天晚上都要亮着灯才行,不过就算下雨,客流量也没受到什么影响。
赏南在陈悬吃饭的时候看过账本,流水非常可观,工作日的流水比周六周日两天的流水稍低,但每个月的总营业额都差不多,上个月甚至直逼七位数。
陈悬真有钱。
难怪养得起这么多娃。
赏南趴在陈悬卧室的大书桌上面往窗外看,他在楼上呆了几天之后才知道主卧出去有一个很大的露台。
露台被包含在室内设计里边,看地上的鹅卵石小路和两旁低矮的木栅栏和考究的瓷盆,以及那些不知道有多久没修剪过的绿植,也能看出,当时的陈悬有好好地让人设计过露台。
但最近几个月甚至一年,陈悬可能都没管过。
野草疯长,压过了几棵球形的万年青,狗尾巴草和茅草,成片的针叶藤蔓植物,将露台构成了一个跟室内完全不同的世界,阵阵雨水浇淋下去,光一眼看过去都能感受到湿漉漉的寒意。
这会儿夏天还没过,所以空气也不算冷。
赏南穿着一件有点大的短袖,裤子也有点大,不出门时,他的装扮就跟陈悬一样潦草敷衍,陈悬在家也是这么穿的,也不在意自己身上的缝线被他看见。
他呆得无聊了就玩手机看电视,或者看书,但书对他来说,太大太重,都需要陈悬帮忙。
陈悬虽然惊讶他居然还识字,不过也没说什么。
他只会觉得自己的手艺足以媲美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周日前,周六的晚上,赏南抱着一本小册子在看,放在桌子上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是陈悬的手机,他过去看了看,发现来电人是老师那肯定是付东余了,陈悬也不会有别的老师。
赏南跳到凳子上,再跳到地上,去那个小工作间里叫陈悬。
短短一段路,他跑得气喘吁吁。
“哥,电话,你老师的。”
“手机。”陈悬朝他伸手。
“”赏南沉默了几秒钟,“我懒得拿,太重了。”
陈悬顿了顿,差点忘了,阿南只是个娃娃。
陈悬站起来去卧室拿手机接电话,赏南跟在他脚后跟后边跑,他就想听听付东余给陈悬打电话是做什么,感觉陈悬身上的秘密都和付东余一家有关。
赏南爬到凳子上站着,陈悬两只手都戴着手套,他摘掉右手的白手套,拿起手机,“老师”
没开免提,赏南只能通过14得知付东余在手机那一头具体说了什么。
“付暄情况不太好,体温忽然降到了32。”
“陈悬,我已经把工作间给你准备好了,你现在能来一趟吗”
“你两个肾长得如何了今晚能先取一个给付暄吗”付东余的语气小心翼翼的,几乎算是捧着陈悬了,捧着他儿子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赏南脑子里嗡的一声,的确是嗡了一声,两只耳朵里边嗡嗡直响,是耳鸣,他记得14说过,陈悬有心脏,还有两颗肾,他以为是陈悬自己给自己做的。
他也奇怪过陈悬一个空心傀儡,为什么还要一日三餐比人类都吃得准时,还每天早上出去慢跑,是为了供养寄生在他身体里的器官么
赏南呆呆地看着陈悬柔声地和那头焦急万分的付老师沟通。
陈悬自己好像觉得无所谓,还在讨论说摘左边还是右边,说右边的长得更好。
14付暄的身体,所有的器官,全都是陈悬的,除了眼睛,他破掉的皮肤,陈悬也都拆了自己的给他,不过陈悬本来就是傀儡,这些对他身体不会有太大的伤害,可拆得越多,他就会越冷漠,你完成任务的难度就会越高。
14而且很奇怪,他的黑化值不是来源于被拆解身体,他是自愿的。
14他器官只剩下了肾和心脏,还有一小半脑子,等心脏摘出去,它肯定会比现在要恐怖许多,黑化值可能也会开始上升。
赏南看着陈悬惨白地下颌,他挂了电话,顺手拿走了椅子上搭着的一件黑色长风衣,赏南忙抓住衣摆,“你去哪儿”
陈悬看着一脸焦急担忧的赏南,他弯下腰,“daddy现在要出门办事,你在家乖乖的哦。”
赏南没像平时一样和陈悬争执daddy不daddy的称呼问题,他跳起来,抓住陈悬的衣领,“带我一起。”
他很严肃,可由于陈悬给他的外貌条件没往古板严肃那一类型走,所以不管如何严肃,管他面无表情还是不开心的皱眉,看起来都还是那副招人疼的模样。
陈悬看了他一会儿,不知道在想什么,在赏南以为自己又会被拒绝时,陈悬把他从衣领上拽下来,塞进了口袋里,“那走吧。”
店里已经打烊,下楼时,那些展品娃娃惊讶陈悬和阿南这么晚了居然还要出门。
“很大的雨哎,这么晚出门,很危险的。”
“爸爸,记得带一把大一些的伞”
陈悬在仓库里拿了一把很大的黑伞,外面的雨算不是瓢泼大雨,可也绝不只是绵绵细雨,马路上已经积攒了好几天的雨水,在马路两旁汇聚成两条汹涌的小河。
站在店门口,陈悬踩着短靴的步子一顿,又收了伞转身回店里。
赏南扒着衣服口袋,“不去了”
“不是,我给你也拿把伞。”陈悬说着,重新打开仓库的门开始翻箱倒柜。
“”他要伞做什么,陈悬有就行了。
陈悬从一个纸箱里翻出一堆小视频,拿了一把明黄色的塑料伞,撑开,刚好够娃娃用的尺寸,他递给赏南,“雨太大了,我撑伞估计也照顾不到你。”
他本来就高,撑在手里的伞就会距离赏南越远,风衣单薄,雨丝飘进来,阿南也会跟着被打湿。
除了小伞,陈悬还给赏南找了件连帽的透明雨衣,从头到脚的罩住,再塞进口袋里,赏南把脑袋探出来,撑开伞,“这样吗”
陈悬眼神一顿,点了点头,“是的。”
傀儡本身就擅长做娃娃,不管是普通的娃还是傀儡娃,所以他也具有异于常人的对娃娃的鉴赏能力。
阿南一手扒着口袋,一手举着小伞,雨衣套在身上显得他笨拙起来。
可爱。
这么晚了已经很难打到车,陈悬没有在路边久等,而是去了李彩碧的骄咖啡厅,在他店门口的花盆里,拿了一套车钥匙。
站在路边,陈悬摁了下钥匙,不远处一辆车型方正的黑色越野车车灯闪了闪。
“你怎么知道李老板在花盆里藏了车钥匙”因为下雨,赏南要很大声音和陈悬说话,才能让陈悬听见。
陈悬“我平时很少出门,没有买车,如果要用车,都是用李彩碧的,用了之后给他加油就行了。”
陈悬举着伞朝越野车走过去,他俊美的脸在夜色和被雨水浸染得寒光凌凌的路灯下,如刀片一般的苍白锋利,他头发比之前长了些,仍是扎在脑后,扎得很低,落了几缕在耳畔。
赏南把伞往后靠,抬起脑袋去看陈悬,他忽然问道“哥,这么大的雨,要是你被打湿了,这些雨会不会顺着你身上的缝合处流进你的身体里”
第一次有人问陈悬这个问题,不过也是第一次有人知道它的秘密。
那些娃娃不懂,他们以为人类都是爸爸这样的。
“不会。”陈悬拉开车门,坐到副驾驶,赏南收了伞,从他口袋里爬出来,爬到副驾驶。
雨天,又是深夜,赏南奋力拉出安全带,将锁舌插入到锁扣里。
啪嗒一声,陈悬朝副驾驶看过去,发现阿南坐在副驾驶上,用安全带把自己整个都绑在了座椅上。
他笑起来,“你怎么还知道系安全带”
“因为我聪明。”赏南抖了抖衣服上的水珠。
陈悬的担心没有错,他在陈悬的口袋里,但陈悬的伞根本拦不住往下半截飘的雨,陈悬的衣摆打湿了,他也跟着被打湿了。
越野车在雨里启动,赏南缩在座椅上睡着了,虽然陈悬是一只怪物,并且阴晴不定,可他也不得不承认,和陈悬待在一起,其实很有安全感。
这或许是因为在陈悬眼中,他只是一只娃娃,和人类不一样,对陈悬构不成任何威胁,就算有再多小九九,三十五公分的娃娃又能成就什么丰功伟业呢
因为完全不把他放在眼里,所以陈悬才处处周到,才会温柔有加。
幸好在这个世界是个娃娃。
路程有些远,晚上也不敢将车开太快,但赏南睡得很沉,不过车一停,他立马就醒了,他心里一直挂着这件事,哪怕是睡着了都放不下。
赏南醒来时,陈悬已经解开了安全带,打算下车,并且没打算带上他。
陈悬似乎也没想到阿南忽然醒了。
四目相对。
赏南手忙脚乱朝陈悬爬过去,“你怎么不带上我”
“看你睡得沉。”陈悬用手接住阿南,将人放进口袋里。
门口站着付东余和卫淑,两人心急如焚,度秒如年地等着陈悬,看见车灯的时候,他们才大大地松了口气。
接过陈悬手里的伞放到一边,付东余赶忙说“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阿暄的体温就那么降了下来,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就只能叫你来了。”
陈悬跟着往楼上走,“老师,先说好,就算所有器官都回到了付暄的身体,我也不能保证他能醒过来,他到时候的状态,很有可能和现在差不多。”
卫淑蹒跚地跟在后面上楼梯,“怎么会是跟现在差不多呢当时医生说是因为内脏破裂出血,内脏受到的伤害太大,既然修好了,那肯定就能醒过来了啊。”
付东余推开付暄房间的门,付暄的脸色比上次见到的时候差了许多,几乎泛出了青色,他安宁地躺在被子里,像,死了一样。
面对卫淑的疑问,陈悬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可能是因为,付暄他不想醒过来,我感觉不到他有求生意识。”
“不可能”付东余情绪忽然激动起来,他苍老的脸上全是故作镇定的慌张,“我和他妈都还活着,他怎么能就这么丢下我们,我们辛苦教育培养他十几年”
“我不太清楚,”陈悬犹疑道,“我只是寄生于付暄,我不清楚他的想法。”
“陈悬啊,”付东余几乎老泪纵横,“你一定要帮帮老师,一定要救活阿暄,我就这么一个孩子”
陈悬乌沉沉的眼神落在付东余的白发上,“老师,我会尽力的。”他说道。
付东余所说的工作间就是一个相当于医院手术室的地方,只不过没医院那么规范。
也不需要那么规范,付暄已经不再是当年的付暄了,他的身体几乎已经被傀儡师重塑,也可以说,付暄现在也是陈悬的作品。
付暄被付东余抱到台面上,头顶的白炽灯亮得惊人。
在付东余出去并且带上门之后,赏南才从口袋里探出脑袋,他看清台上躺着的付暄充满破碎感的陈悬。
陈悬掀开付暄身上的薄被,付暄他很瘦,他在床上躺得太久了,肌肉几乎已经全部萎缩,只是皮肤还没出现什么大问题,但看着仍旧吓人得很。
旁边的架子上摆着各种各样的器具,闪着冷光。
陈悬脱掉了外套,将外套放在了靠墙的一把椅子上,赏南被丢懵了,狼狈地爬起来,站在陈悬的衣服上面。
他看见陈悬接着又脱掉了打底的t恤,赏南从未看过陈悬完整的身体,也就是没有看见过陈悬完整的伤,但现在也不是完整的,他只脱了上衣。
上边一圈一圈,一条条的缝线,中间穿插着几道不算长的突兀的黑色缝线。
陈悬偏着头,对上赏南深思与打量的眼神,他的嘴角两边出现缝线,他冲赏南笑了笑。
“陈悬,”赏南叫了他的名字,“你要做什么”
“叫daddy,不然我不会回答你。”陈悬轻声说道。
空气都仿佛停止了流动,跟着一起变得沉默。
“daddy,”赏南叫了他一声,“你要做什么”
阿南这次会听话的叫人,陈悬感到挺意外的,他心情好了起来,说到做到,他告诉阿南,“给付暄装一颗肾脏。”
“你的肾脏”赏南问道。
“不是,是付暄的肾脏,只不过暂时寄养在了我的身体里。”陈悬低下头,撕开了右侧腰的缝线,很清脆又利落的一声身体被撕开的声音。
赏南听见这个声音,感到头皮微微发麻,他知道自己阻止不了陈悬,也没理由去阻止对方。
如陈悬的身份,他真的就像一个傀儡,一个容器,是另一个付暄,用自己的身体滋养着付暄的器官,并且毫无怨言。
“陈悬”
“哥”
“daddy”
赏南声音颤抖,他看见陈悬从自己身体里取出了那颗鲜活的肾脏,他不明白为什么一具什么都没有的空壳能养着这些器官,牵拉出的血管,被陈悬用剪刀轻轻剪刀,他感觉不到痛意。
可赏南却仿佛感受到了,他身体僵住,整个人都呆滞了。
他仿佛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呼吸了。
“阿南,你为何这么紧张和害怕”陈悬合上自己的腰腹,他又去洗了一遍手,穿上了一次性的手术服。
这次,他要打开付暄的腰腹了。
“陈悬,你为什么要为付暄做这么多”赏南不解,空气中只有很淡的血腥味,可同样令人感到深度不适。
“付老师真的是你的老师吗”
“付暄是大学肄业,你也是,”阿南小声问着,“如果毫不相关的话,你做这些,我觉得,太多了。”他本想说心疼陈悬,可又想到自己现在要什么没什么,心都没有,说什么心疼。
陈悬对赏南不会藏着掖着,因为没有藏着掖着的必要。
阿南只是一个娃娃而已。
“因为他就是我啊。”
赏南又懵了,但陈悬已经开始剖付暄的身体了,陈悬没打算继续说下去。
再追问的话,陈悬估计也不会再说了,他并不是特意在和自己解释,而是打发时间的随口一聊。
陈悬慢条斯理戴上了两副手套,他头发全部都被罩在了帽子里,只露出一双和付暄一模一样的眼睛。
付暄的腰腹被撕开的时候,赏南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他只能听见刀具拿起放下的细微声响,能听见血与肉滑动的声音,还有外面的雨声,赏南感觉自己来这个世界的第一晚都没觉得这么惊悚过。
14会告诉他这个“手术”什么时候过去。
但最后不是14叫的他,一只冰凉的手指挨上了他的脸,赏南一个激灵,睁开眼睛。
“怎么吓成这样”陈悬已经脱掉了手术服,也穿上了短袖,手臂的缝线依旧露在外面,他弯着腰,细细打量着脸色惨白的娃娃。
怎么还会怕啊娃娃们会有恐惧情绪,但一般都是对着生气的陈悬,或者以后没有新衣服穿了。
它们怎么会知道陈悬这是在做什么
可阿南好像知道呢。
赏南偏着头往陈悬身后看了一眼,付暄已经盖上了之前的薄被,他脸色看起来居然要比之前变得好了。
还真有用啊
看见阿南眼神一直在变化,陈悬感到好笑,他伸手在阿南眼前打了个响指,“我问你,怎么吓成这样”
他表面上看起来是笑着的,因为嘴角有缝线,具有迷惑性质,所以只是看起来。
可细看,他唇线绷直,眼神冷淡。
它不是在疑惑,它是在质问。
赏南眨了眨眼睛,心底泛起一阵凉意。
思绪稍顿,他奋力踮起脚,张开双臂去抱搂陈悬的脖子,“daddy,我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