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第四十七章

第47章

虽然这么说有点离谱……

但谢熔金确信。在那个圣贼“诶呀”出口那一刻, 她在那个机器人的脸上，看到了震惊。

事实上，不只是它, 在场的其他, 不管人类非人类, 多多少少，都还是有些懵的——毕竟, 一切发生得太快了。

只有当事人本人，依旧坚定地坐在牌桌上, 不住拍着手掌轻轻催促：“怎样，可以结算了吗？可以的话麻烦赶紧开下一把, 我赶时间——”

刚刚下楼的快乐人首领：“……”

下一瞬，便见它似是受到了莫大的挑衅一般，取下帽子往怀里一搂，大踏步地朝着牌桌走去。脚下明明是柔软的地毯, 却依旧踩出了哐嚓哐嚓的声音。

望着它拎走同伴，自己坐上桌子的背影, 谢熔金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唾沫。

这下，她更确定了——一个机器人的身上，不仅可以表达出震惊。

还可以表现出杀气。

*

不得不说, 首领终究还是不太一样的。

和之前的一组相比，至少它还争取到了一次出牌机会——比上一组多坚持了大概30秒吧。

不过按kp的说法，这也不见得它算法有多高明。这多出来的30秒, 更大可能是来自于它在洗牌时坚持要加入的第二副牌。

无论如何, 一局很快再次结束。按照之前的赌约, 机器人们必须归还之前从他们手中赢走的一切。

谢熔金在拿回自己的半包物资时, 人都有些懵懵的。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几乎是本能地抱紧了怀里的东西。

“啊啊啊居然真的拿回来了！”她忍不住去抓旁边kp的胳膊，努力压低兴奋的声音，“我宣布，大佬现在是我除了虫姐外最崇拜的玩家了！”

因为安可希现在还坐在牌桌上，她没好意思直接上去打扰她，只能对着旁边的kp倾泻激动。尽可能放低的声音却还是零星飘进安可希的耳朵。她颇有些好奇地转头：

“虫姐？那是谁？也是玩家？”

“对啊，大佬你不知道？”谢熔金见她主动说话，便也微微放开了声音，“那也是个大佬，是个在幽灵领地里会掩护大家的好心人……大佬你是不是不常看聊天区啊？上次幽灵领地过后，大家经常提她的。”

“因为不知道她名字，又据说她领地里有养虫子，所以大家就都叫她虫姐。”

安可希：“……”

嗯，那确实是不知道来着。

默默后悔了一下自己的多嘴，安可希很快便结束话题，将目光再次移到牌桌上——就在不久前，她刚刚向这群机器人发起了第三次赌局。要赌的，正是他们穿过赌场，前往其后方的权利。

也不知是不是像做些额外准备，这次机器人们洗牌的时间额外长，安可希也不催，就在旁边安安静静地等着。

……而这些机器人很快意识到，有些时候，在绝对的牌运面前，再完善的准备，都无济于事。

它们这次甚至都没能撑到那多出的三十秒。

“搞定。”最后一个对子打完，安可希两手一摊，语气那叫一个轻快。

坐在桌子三边的机器人们则是不约而同地僵硬。

显然置于芯片内的电子三观正遭受着极大的冲击。

这不快乐，完全不快乐！

不过还好——眸灯微微闪烁几下，为首的快乐人很快便反应了过来。

虽说连输三把有些丢人，但从根本上来说，它们完全没有任何损失：这个可疑的人类赢走的赌注，其实都是他们自己带来的东西。最后一个赌注则是让他们过去，这更与它们自身的利益毫不相关。

也就是说，它们除了应付几个牌局的能量外，没有付出任何东西。而这么多的牌局中，它们一共也就输了三次……

可以，不亏！

快乐！

把账一算明白，最快乐的快乐人，瞬间觉得自己又行了！

——不想一转头，却见那诡异的人类，仍好端端地在牌桌上坐着。

快乐人：“……”

“朋友？”它试着开口，语气是难得的客气，“你已经赢了。你们可以走了。”

朝大厅的一侧一指：“门就在那儿。”

“我知道。”安可希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可你们之前不是说，只要我们还在这儿，愿意打几把，你们都会陪吗？”

快乐人：“…………”所以？

安可希客气地笑了下，话头忽然一转：“话说，如果我向你们询问非规则相关的问题的话，你们会回答我吗？”

这个问题是在明知故问。答案也完全不出她所料——快乐人非常干脆地表示，这部分同样只能靠牌桌解决。只要能回答的，它们都会据实回答。这也是规则的一部分。

……只不知为何，回答的快乐人在说这话时，有种咬牙吐字的感觉。

安可希也没多管，和kp她们打了声招呼，反手就将整个背包又扔上了桌面。

“一次只能问一个吗？”她漫不经心道，“那要不开连刷吧？我完事一起结算，这样效率比较高。”

“……？”

这话一出，不只是机器人，旁边的谢熔金都有些傻眼了。

悄悄凑近kp，她尽可能放低声音：“这又是什么玩法？大佬她没问题吧。”

kp倒是见多识广，瞬间看破其中精髓——

“扫荡模式。”她同样小声回答道，“希望她不要翻车吧。”

还好——事实证明，至少在打牌方面，你永远可以相信安可希。

转眼两把又过，第三把时，恰好那个诡异的童谣声又再次响起。安可希将牌拿起时，童谣才刚刚开始第一句，最后一张牌打完，童谣都还没念完。

或许是因为气氛原因，旁边围观的众人一时都没声响。机器人倒是都反应很快，齐刷刷地将未打完的牌往桌上一拍，相当不快乐地抱住了脑袋。

……别说，这输牌的动作，倒是比自己领地的要优雅挺多。

安可希默默想着，一直等到童谣完全结束才又有动作，张口便开始索要自己的赌资——

“第一个问题。”她开门见山道，“刚才响起的那个童谣，具体是什么时候开始出现的？”

正在抱头崩溃的快乐人老大看她一眼，抱头的姿势没变，回答得却是干脆：“两个月前，下午五点。”

说完立刻闭嘴，严格遵守一次只回答一个问题的规则。

安可希无奈，只得又道：“第二个问题。两个月前，这地方出现了什么奇怪的事情？”

这个问题，她问的时候其实有些忐忑。毕竟她也无法确定，机器人的“奇怪”标准会不会和人类不太一样——好在，对方给出的答案，似乎还挺正常。

“天火。”另一个机器人道，“两个月前，这个地方曾遭遇过天火。有火星落到了后面的花园里。”

火星？

安可希心中蓦地一动。谢熔金则像是想起什么，立刻道：“对，我想起来了！之前聊天区有人提到过，两个月前，九区曾出现过自然天灾，形式就是天火！”

……这样一说，倒是对上了。

安可希微微垂眸。思索片刻，终于再次开口：“行，最后一个问题。

“我想知道，你们留在这里，是为了守护什么东西？”

“……”

这话一出，牌桌上忽然陷入沉默。

下一瞬，便见所有的机械头颅，齐刷刷地朝她转来。

咔嚓咔嚓的声音接二连三响起，那是机器人们直起身体的声音。

贼能打原本还笑嘻嘻地在旁边看戏，见状眸色瞬间一冷，双膝微屈，一手已经握紧了腰间的符文枪。

便是其他人，也明显感到了气氛不对。两个投影都有意识地挡在自家领主身前，谢熔金不安地推推眼镜，朝安可希看去，却见她仍是笔直坐在牌桌上，眼也不眨地看着前方。

像是在等一个答案。

“……抱歉。”又过片刻，方听为首的快乐人缓缓道。它的帽子不知何时已经拿在了手里，正反手往头上扣去，“这个问题，我们不能回答。”

“哦……”听到这话，安可希方再次出声，轻轻叹了口气，却好像并不怎么奇怪。

跟着，就听她飞快道：“行，既然这样，那我换另一个问题。”

“你们这栋建筑里，有哪些食物和充能设备？”

“……”

这个，倒不是不能回答的。

然而坐在她对面的快乐人却只觉脑门一阵滴滴响，一种不太好的演算结果，忽然就涌了上来。

略一迟疑，它还是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谨慎地反问了句：“你问这个做什么？”

回应它的，是安可希莞尔一笑。

*

于是，又十多分钟后。

跟在众人的后面，缓步踏出赌场的后门。安可希吐出口气，转身将新到手的一个手摇发电机、一块光能采集板以及几块能源石一股脑儿塞给被召唤出来的投影，心满意足地拍了拍手。

被召唤出的补月推着手推车，一副非常兴致极高的样子：“领主大人是去打劫了嘛？这次拿到好多好东西哦！”

……被你发现了。

在旁边围观的kp默默回应道，回忆起方才一堆快乐人心不甘情不愿地往楼下搬东西的场景，一时之间，竟泛起些同情。

不过也只有一点点而已。毕竟，要不是安可希，她这会儿可没法坐在自己的天使心上，为一堆打劫过自己的机器人冒同情心。

另一边，将所有东西整整齐齐地马上手推车，补月的身影旋即消失。kp望着他淡去的轮廓，转向安可希：“说实话，我还以为你会一口气把它们的能源和武器都打包带走。”

最后居然只嫖了这么点，她还挺惊讶的。

安可希正和贼能打一起研究从快乐人那儿赢来的两个迷你压缩空气手炮，闻言看她一眼，笑了一下：

“你知道吗？快乐人这种机器人，其实是不乐意在身上加东西的。”

她说着，举了举手里的东西：“包括这种小手炮。”

kp一愣：“所以？”

“所以，它们要守护的东西，应该是相当重要的。重要到即使不乐意，也要将这些武器时刻装配在身上。”安可希悠悠道，“虽然不知道它们到底在守着什么，但从它们的态度来看，和我们不是对立的，对我们也没恶意。既然这样，也没必要赶尽杀绝。”

“啊？”kp却是有点惊了，指了指旁边沉默不语的骁勇法师，“奈亚的裤子都差点让它们扒了，这还叫没恶意啊？”

被他指着的骁勇法师脸色一红，条件反射地护了下自己的裤腰带。安可希表情一顿，旋即咳了一声：“我的意思是，它们没有那种非常明显的敌意。”

这种针对，本身只是为了取乐。

说白了，确实不算恶意。它们只是天生比较恶劣而已。

“原来如此。”骁勇法师受教地点点头，旋即又叹口气，显然不太理解怎么会有人搞出这么恶趣味的机器人。谢熔金却像是想到什么，蓦地转向安可希，认真推了推眼镜：

“话说大佬，你为什么会觉得那些机器人是在守护东西啊？就因为它们带武器吗？”

“不光是因为带武器吧。”回答她的却是kp。后者坐在天使心的怀里，有意与身后的建筑拉开距离，小声道，“应该也因为它们的行为？”

谢熔金：“诶？”

“你想啊，它们一堆机器人，就那么老老实实呆在一个大房子里，还知道收拾打理，从不乱跑。虽然做事欠揍，但实际却遵守着一套规则……”

kp越说越觉得这个思路有道理：“这说明它们比起兴之所至，更像是被人安排在这里的。”

“但我刚才问起食物问题的时候，它们的回答是没有。”安可希随着她一起往前移动，顺势接口，“说明这里应该没有活人存在。”

无人存在，却专门留一群快乐人在这儿，必然是为了某种目的。更重要的是，方才那些快乐人自己给了安可希答案——当她询问“你们守护的是什么”时，它们的回答是“不能回答”，而非“没有”。

……当然，不排除这群家伙故意给出个模糊答案混淆视听的可能性。按照它们的恶趣味来说，还真有可能做得出来。但从综合情况来看，安可希更倾向于自己的判断。

只可惜，那个东西，到底是没问出来。她对这个，还真的蛮感兴趣的……

安可希默默想着，不由暗叹口气。就在此时，一直默默走在几人身后的王铁根儿忽然出声：“不好意思，请走慢些！我好像看到那个播放装置了，请再等我一下，我需要确定——”

众人闻言，当即停下脚步，转过头去。只见队伍的末尾，灵感术士王铁根儿同学正紧紧依靠着旁边的探索者，双眼紧闭，喃喃出声：

“应该就是这个？再飞近一点，拉近——”

紧跟着，蓦地睁开眼睛。

“我找到它了。”他语气肯定地对其他人道，“就在前面，不远。”

……

或许是因为两月前那场天火的关系，赌场后面的这片花园，看上去远没副本的其他地方植物茂盛。一眼望去，还能看到很明显的焚烧痕迹，有些地方的新植尚未长起，看着有些光秃秃的。

也正得益于此，他们没费什么工夫，就找到了王铁根儿所说的那个播放装置。

那是一个小黄花形状的音响，藏在一个装饰石头的下面，花心的部位便是蜂窝状的播放器。表面的金属颜色已是十分黯淡。

估计是因为这花园被赌场挡着，这里的东西也都保存得相当不错。这个音响除了被天火烧出的焦痕和表皮缝隙间长出的杂草外，看着竟还相当完整。

“王铁根儿，你确定是这个吗？”谢熔金小心打量着那东西，奇怪道，“这看上去好像已经坏了很久啊。”

“领主大人，我看一圈儿了。这里就只有这个音响。”灵感术士无奈道，“如果真是物理发生的话，除了这个也没别的了。”

“那要不再等它个五分钟？”安可希看了看自己的腕表，提议道，“等下次童谣响起，确认一下。如果真是这东西的话，再动手？”

“……算了，还是直接拆了吧。”kp想了想，还是觉得干脆点比较好，省得夜长梦多，“反正就一个破铜烂铁。不是的话我们再找就是，也不费什么工夫……”

为了凑近看清这个小音响，她之前便特地从天使心上跳了下来。这会儿瞧见旁边就有块石头，大小也合适，便毫不犹豫地捡起，抬手便要往那音响上砸。

不想才刚举起，忽听耳边响起一声清脆笑声。她诧异抬眸，却见那个花朵形状的音响不知何时已经朝着自己转了过来，布满锈色的花盘高高扬起。

——然而那被花瓣簇拥着的花盘中央，又哪里还有什么播放器？

分明一团蠕动着的、还在不断往下滴血的肉块！

kp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往后一退，忽听旁边人惊声尖叫，整个人如梦初醒地一震，抬起头来，脸色登时苍白。

只见自己手里，确实举着石块没错。然而那个石头，却是对准自己脑门的。

自家的骁勇法师正站在旁边，一手已然伸出，握住了自己的手腕，显然正在阻止；另一侧是一脸惊慌的谢熔金，正被灵感术士护在身后，方才那声音，似乎就是她发出来的。

再看那个音响。依旧安安静静地立在那儿。破烂又老实的样子。

“kp？”安可希略有些紧张地凑近，和骁勇法师一起，小心将她举高的手按了下来，“你没事吧？刚才突然很不对劲……发生什么了？”

kp：“……”

手臂后知后觉地感到几分酸痛，她嘶了一声，烫手般将手中石头一下扔到地上，重重呼出口气，背上不觉已是一层冷汗。

“……我没法确定刚才发生了什么。”她缓了一会儿，才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但我可以确定一件事。”

“那东西，绝对就是我们要找的那个。”

邪乎得很。

听她这么说，其他人脸色登时凝重起来。好在这个问题也不是很难解决——

据kp的描述，她是在准备动手砸音响的那一刻，受到了古怪的影响。而这影响，则是兼具幻觉与控制属性……

那其实很好办。

安可希与另外两人商量了下，很快便有了主意。互相搀扶着往远处走开些许，所有的投影也全部避开。只让kp的那个探索者站在原地，朝着那个音响重重抡下胳膊——

一声闷响。灵感术士试探着转头看了眼，旋即便给出答案：

“好了好了！砸开了！”

众人这才松了口气，又纷纷回到了原点。再往那被砸开的音响内部看去时，却不由皆是一怔。

只见音响，此时此刻，已然断裂成两截。整个“花朵”都滚落在地，像是掉落的头颅，与仍立在原地的小半截，仅靠着几根电线连接。

然而顺着那电线往音响的内部看去，又哪儿有什么机械装置？

锈迹斑斑的空腔内，只有一颗正在跳动的，黑色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