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美人鱼6
被那双如林间小鹿般孺慕的眼神看着, 祁妍半点心软都生不出，只觉得荒谬极了。
可她一说话就会在人前露馅，连反驳都做不到。
好在埃里克替她说了, “你认错人了，她是我的妻子。”
说着，他将手放到祁妍的肩上虚拢。
祁妍默许了他的做法，甚至还往他怀里靠了靠。
埃里克抿唇，抑制住将要泛起的笑意。
谁知道，下一秒, 他笑不出来了。
模样精致的小少年认真地看了他一会儿, 而后失望地摇摇头, 好像觉得祁妍的眼光不行，但他是个有礼貌的孩子, 所以还是对着埃里克喊道：“父亲。”
这回轮到埃里克一起无语，他同祁妍对视，眼神交流中, 决定还是不进这座城镇。
“我们……”
原先态度恶劣的侍卫打断了埃里克即将说出口的话。
“附近的盗贼很多, 我担心……”他看了眼埃里克, “不是好人，所以先前多有冒犯，看到从马车上下来的小姐才发觉是我想错了。”
“夫人。”防止他是试探, 埃里克出言纠正。
侍卫接着道：“这附近野兽出没, 有不少外出打猎的居民都惨死野外。二位旅途劳顿, 还是进城休息更加合适也更加安全。”
他的解释和担忧都说得过去, 态度也一改先前的冷漠厌烦, 一副全然为他们安危考虑的模样。
见两人的目光略过他落在背后少年身上, 侍卫皱眉, 将那少年挡住。
“这位……很特殊。”
侍卫看向祁妍，眼神中也流露出困惑，可当注意到那身姿曼妙的少女竟是罕见的黑发黑眸时，语气倒了多了几分恍然和重视。
“这位从未见过生父生母，所以见这位小，”在埃里克的咳嗽下，侍卫改口，“这位夫人发色瞳色都同他一样后，兴许觉得亲切，才会这么喊。”
祁妍在意的还有一件事，她向前走了两步，想要靠近那名少年，却被侍卫挡的严严实实。
少年扯了扯侍卫的衣角，侍卫又立刻让开了，他刚打算眼神警告祁妍，目光近距离触及到那双美目时，第一反应却是害羞和闪躲。
见鬼了，他什么时候有过害羞这玩意儿？
在少年的挥手示意下，侍卫走远了点。
祁妍蹲下身，压低声音问道：“你是谁？”
小少年露出迷茫受伤的神色，“我是您的儿子，您是我的母亲。除此以外，我还能是谁？对了，他们说我是生来就是要，要……”
“要什么？”
“要为那位献出一切。母亲，我是要为谁献出一切？您生下我就是为了让我去为另一个存在献出一切吗？”
说出这话时，他的神色困惑中带着一丝期盼，仿佛祁妍接下来要说的话对他非常重要。
祁妍放在膝盖上的手缓缓握起，她说：“没有谁生下来就是为了奉献，你的一切都属于你自己。”
少年的脸上漾出巨大的欣喜，他张开嘴想要对祁妍说些什么，但时间好似在他身上暂停，神情凝固在了这一瞬。
再开口时，他还维持着满是欣喜的模样，嘴中吐出的却是满含恶意的嘲讽，显得滑稽奇怪。
“蠢货。”
冰冷的晚风吹过这里，卷起的树叶落在黑发少年的肩头，他伸手将其摘下，手掌逐渐合拢，再松开时，只有碎片和灰烬从他手中滑落。
祁妍一点都不畏惧，她盯着他看了许久，直到那具身躯里的邪恶灵魂被原先的纯白替代，她在小少年的头上落下抚摸。
轻柔而温暖。
如同火炉边被烤的暖烘烘的围巾，如同雨夜里一碗滚热的甜汤。
他应当是知道在方才短暂时间里发生了什么，眼神慌张无措，最后仅是眷恋不舍地蹭蹭头顶的手掌，便转身跑回身后的城镇。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纤细瘦弱的孩子向城门奔去，城镇建筑的影子被拉长，像是一个个张牙舞爪的巨兽，狞笑着接纳他的回归。
祁妍站起身，遥遥看到黑发少年在门口时停了片刻，犹豫过后还是没有回头，直直地往城里跑去。
明明也没有站多久，起身后的几秒里，一阵针扎般的眩晕和疼痛出现在祁妍的脑中。
刚告别反胃又迎来头晕的她再度摇摇欲坠，最终倒在一个冰冷而宽厚的怀抱里。
埃里克的声音响起时，她才意识到不是对方的怀抱太冷，而是她体温太高。
之后便是漫无边际的黑暗汹涌袭来，将仅存的意识尽数淹没。
“怎么会这么烫？”
埃里克察觉出了这座城市的古怪，做好了带祁妍连夜赶路的打算。
怀里的人浑身滚烫，他又利落转身，将她抱回马车，驱车往城里赶去。
等到祁妍在醒来时，窗外的夜色变得浓郁，屋外没有任何灯火，被黑暗吞没，连她所在的房间也是乌黑一片。
尽管如此，在她睁眼的瞬间，身旁的埃里克还是第一时间发现了。
“感觉怎么样？”
祁妍有点渴，想伸手够水，结果刚伸出去的手立刻被人握住。
她无语，轻轻晃开，不曾想直接把未设防的埃里克连人带椅差点掀翻。
这些刚醒的那点朦胧劲全没了，她从床上坐起，活动活动脖子，发现身体状况出乎意料地好转了。
不仅是好转，准确来说，她现在感觉前所未有的好，身体里充满了力量，甚至想找人打上一架，除了脖子后面隐隐有些发烫后，一切都好得不得了。
祁妍扬起的笑容顿住，她伸手探向脖子，摸到红痣的位置时清楚地感觉到比其他地方滚烫许多。
她喃喃道：“我是要成年了？”
人鱼在成年前后期，根据个人体质的不同，会出现不同反应，比如说身体不适，嗜睡暴食，好斗易怒，甚至是……欲望激增。这么一想，她之前的种种不顺似乎都得到了解释。
埃里克敏锐地捕捉到她的喃喃自语，虚心请教人鱼成年期的注意事项。
祁妍接过他倒好的水，一一告诉了他。
昏暗的室内，只有暗淡的星月光辉透过薄薄的窗帘透进，他听着祁妍说的话，时不时点点头，看上去十分认真，就差没拿个纸笔都给记下来。
“成年期的人鱼会在这三个月左右的时间里，变得更强大更美丽更危险。”
说到强大的时候，埃里克想到方才不察差点跌倒，赞同点头，可听到危险的时候，他却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
祁妍不乐意了。
她作势往后靠去，婉转清丽的声音被拉长后，透着危险与蛊惑。
“你不信？”
埃里克坦诚摇头，“在我心里，很难将这个词和你联系起来。”
床上的少女挑眉，羽睫低垂，分明没有看他，埃里克却感受到了一股从心头升起的压迫感。
他的直觉没有出错，少女再开口时，明明还是一样的声音，可话语中却有种魔力，声音像是顺着耳朵钻进身体里，肆无忌惮地游走在每一个角落。
“埃里克，”她轻声喊出他的名字，“你相信神的存在吗？”
埃里克瞳孔一缩，想说自己根本不信，可嗓子却像是被人捏住，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时，他才发现自己的身体完全都动不了了，而他竟是连这状态从何时开始都不知晓。
下巴被一只冰凉的手捏住，那人将他的脸缓缓移动至面朝自己。
黑暗为那张脸蒙上了一层神秘魔魅的面纱，白日里绝尘的美丽在夜间又多了分摄人心魄的意味。
“你说，”她伏在他的耳边问道，“如果神真的存在，那祂是否也会有私欲和偏爱？”
埃里克的喉头滚动。
神是否存在他不知道，却打心底觉得便是真神下凡也得为她折腰。
过了不知多久，埃里克终于能动了，祁妍却早已又睡了过去。
黑暗中，他注视了床上的人许久，心中默叹道：的确……很危险。
次日一早，采购完东西的埃里克早早等在祁妍门口。
没等到祁妍起床，门外又来了个不速之客，是昨日那个认他和祁妍做父母的小孩。
埃里克心中对他并无恶感，但也不想多接触，就没同他搭话。
那孩子却不以为意，挂起副天真无邪的笑容，问道：“母亲还没醒吗？”
说完，他甚至都没打算等埃里克的回头，猝不及防地推开房门，“我想，母亲需要一个早安吻。”
话音刚落，他双脚悬空，被人提起。
“不巧，我的想法和你相反。小孩，你现在最好离开这里。”
小少年听了一点都不害怕，他回头朝埃里克得意一笑，“是吗？可是母亲在朝我招手诶……父亲大人是在吃醋吗？”
埃里克双眼微微眯起，温暖的琥珀色此时泛着微微冷意，但他还是放下手里讨人厌的小子。
黑发少年走到祁妍床边，安静地盯着祁妍看了会儿，真挚地称赞道：“母亲，您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
祁妍眼角眉梢尽是困意，声音也含着初醒的沙哑。
“谢谢，来找我有事吗？”
“今晚有对我很重要的仪式哦。”少年这才想起来意，眼中满含期待，伸出手臂比划着，“有这——么重要，真的非常非常重要！所以……您会来吗？”
他渐渐低下头去，最后一句话说的很小声，像是期待她来，又像是害怕她来。
卑微中藏着希望，希望中掺着迷茫。
“那你希望我来吗？”祁妍的眼神逐渐清明。
男孩低着头，神色隐没在阴影中，他以更轻的声音回了句，“如果您方便的话，希望。不过只有这么一点点点希望哦。”
昨日温暖的碰触再度在头顶落下。
“到时候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