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他
那天晚上沈惊瓷没睡着。
酒精的刺激加上离奇的经历还有她抱住陈池驭时手臂传来滚烫的温度让神经一遍一遍高度兴奋。
她睡不着, 雾蒙蒙的黑中,沈惊瓷手摸向枕边的那个铁皮盒子。
里面空荡荡的,除了几根平时扎头发用的的皮筋, 就是一张薄薄的照片,静静地躺在正中。
沈惊瓷手指摩挲了两下, 忍不住的捏着边缘拿了出来。
照片已经有点旧了, 手手指触碰到背面不平,是扣不掉的胶水。
半响,沈惊瓷拉高被子, 手机屏幕微弱的亮光隐蔽的照出照片的内容。
沈惊瓷发现, 有月亮的夜晚,就容易想起他。
比如现在。
辗转难眠。
六个少年穿着清一色的校服,前后各一排。
第二排最后面的那个人,高出别人一截。鼻梁高挺,五官硬朗, 皮肤被晒得没那么白, 眼底下的小痣存在感削弱,眼神没现在那么冷戾, 但疏离感还是很强。
他正着身看向镜头, 散漫的笑着,很淡又十分显眼。
那年是高二,陈池驭他们几个人拿了物理竞赛榜首, 老师强拉着他照的合照。
被光荣的挂在荣誉栏里。
沈惊瓷经过那里无数次, 偷偷的瞥了无数次。
她不敢像别人一样光明正大的站在跟前恭贺, 因为心里有鬼。
大概挂了一个半月, 荣誉栏满了, 要开始新的表彰。
沈惊瓷知道上面的内容即将作废, 可能被丢弃在垃圾桶,也可能被风吹进下水道。
所以那天晚自习课间,沈惊瓷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楼梯间迅速闪过的身影是沈惊瓷惴惴不安的心。
她垫着脚尖伸出手,指尖用力,照片轻飘飘的落在手心。
心脏跳动的比跑完八百米还要剧烈,沈惊瓷回到教室,手忙脚乱的夹进桌上的课本,生怕被别人发现。
但又欣喜若狂。
背后的胶水泛黄,是她唯一一张不敢公之于众的照片。
从高中看到现在,已经好多个日夜。
-
下午三点,沈惊瓷在宿舍休息了一天,憋不住的在走廊试着腿还痛不痛。
药很好用,膝盖消肿了大半。
手机忽然震动,她收到消息。
【沥周大学模型社】同学你好,恭喜你通过了模型社的面试,正式成为我社一员,请尽快加入沟通群,群号:
沈惊瓷一愣,没想到自己面试那样子了还能进。
邱杉月的消息也跟着来:【瓷瓷,我收到短信了!进了!你收到没有?】
沈惊瓷脸上旋即出现一抹笑:“进了。”
邱杉月发了一个“耶!”的表情包:【对了。】
【要不下次请陈学长他们三个吃顿饭吧,昨天的事情还挺感谢的。】
是该感谢,但沈惊瓷想不到要怎么开口,她迟疑两秒,犹豫的问道:【你去说?】
邱杉月利落的回了个行。
大约十分钟,她发过一个截图。
是和孟有博的。
沈惊瓷扫了眼,大体意思是孟有博说问问他俩,不一定有时间。
这点事儿也不用放在心上。
沈惊瓷回了知道,手机放在了一遍,又走了两步。
中午涂过一次药,现在膝盖感觉不到很不舒服的地方,可以随意动弹。
她鼓着腮给邱杉月发消息。
【杉月,晚上不用给我带饭了,我准备出去吃。】
邱杉月在学校里有份兼职,今天恰好她值班,现在人还在外满。
过了会儿,她忙里偷闲看手机,回复了沈惊瓷:【啊?你腿好了吗?】
沈惊瓷:【好了的,就是看着青,走起路来不疼了。】
【那行,我刚刚看群,新闻学导论布置新作业了,这周末收,别忘了做啊。】
沈惊瓷还准备抽出时间去医院,这作业不能拖到后面,她收拾好书包准备去教室里写。
因为不是考试周,空教室还挺多。
沈惊瓷随便选了一个,推开后门选了一个个靠窗的位置。
不是大教室,加上沈惊瓷才四个人,十分安静。
前面挂着的钟不停走动,静谧的十分舒服,沈惊瓷写完一半脖子感到酸痛。
她抬起头手在肩膀上锤了两下,外面刺眼醒目的粉色忽然吸引了视线。
沈惊瓷别过头,大片大片粉色的晚霞映入眼帘。
像是大火弥漫天,极致的浪漫。
手中的笔停住,沈惊瓷惊叹的仰起头。
目光盯着窗外看了会儿,鬼使神差的想起高中那会儿,傍晚的窗外也总是有这种晚霞。
从题海中一抬头,听见教室各个角落传来的激动声。
那时她同桌对她说,这种晚霞要和喜欢的人看才最浪漫。
她就总会想起陈池驭。
暗恋就好比一个人的恋爱,未征得对方允许,却在不断地得到又失去。
当时沈惊瓷又期待又心酸的安慰自己,他们看到的是同一片霞光,已经很好了。
然而,脑海中的画面一转,不受控制的想起两道并肩而立的身影。
她只是随意一瞥,三楼的窗台下面的篮球场,如神迹降临般的出现了她心心念念的身影。
少年没上最后一节课,出现在楼下,身边还有一个叫不上名字的女生。
有人将她脑海里想象出来的画面一分不差的演出来,拽着少年的衣摆指向云彩。
那一瞬,沈惊瓷自欺欺人的安慰难堪的被打破。
刺眼的提醒,在她还是胆小的暗恋者时,他已经陪在别人身边看粉色的云了。
唇角的笑倏地淡了,沈惊瓷眼睫颤了颤,费劲的将自己从回忆的泥潭中脱离。
她迫使自己移开视线,仓促的低下头看向书。
就在她努力平复情绪时,前面凳子“吱嘎”一声被抬起,前面原本埋着头学习的人匆匆合上书本走向门外,门重重的被关上,有些莫名其妙。
巨大的动静让沈惊瓷皱了眉。
走了一个人的教室还没安静,暧昧声像是电钻一样钻入沈惊瓷耳膜,惊的她手一停。
只剩三人的教室,沉重的喘息声和女生情不自禁的娇哼混在一起,狎昵吊诡。
沈惊瓷要抬起的头僵住,她忽然想起来,第二排是一对情侣坐在那里。
一瞬间,如汹涌潮水一堆话卡在喉咙中。
让人面红耳赤的声音不但没有要停的意思反倒愈演愈烈。
沈惊瓷终于知道刚刚那个男生为什么走的时候脸色那么难看了。
这么可以在教室...
况且还有人...
沈惊瓷尴尬的手指僵硬。
她头都不敢太抬一点,动作仓促的要扣上笔盖。戳了几次都没成功,白皙的手指上还沾了黑色的笔墨。
一股脑的将书本全划进包里,沈惊瓷站起身,侧着头转身就往后门跑。
她坐在最里面,出去还要经过一大排中间的椅子。
有的座位没被抬起,沈惊瓷不敢出声的从中间缓慢的挤着。
在她内心饱受煎熬却时,后门被人从外面推开的突然,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视线中。
他手里的东西利落的往离后门最近的那个座位一扔,人跟着坐下来,没管别的,手臂往胳膊上一枕,凌厉的眉眼被额前碎发挡住,半张脸陷进衣袖中,柔软布料让棱角显得柔和。
沈惊瓷怔在原地,她眨了眨眼,看了三次才确定真的是陈池驭。
只不过他看着很颓,一件灰色的连帽卫衣,下面是浅色的牛仔裤,像是没有骨头似的趴在那里。
和他平常的风格很不一样,很干净,很少见的少年感。
外面是漫天的粉,余晖透过云层洒进窗,在她背后停止。
似乎美梦成真,上天听到她的内心,从天而降一个弥补的机会。
于是她仿佛回到了高中。
可惜教室里还存着一种古怪的氛围。
站着的沈惊瓷,趴着的陈池驭,还有抱着的情侣。
可能是陈池驭的存在感太强,前面那对情侣在他进来那一刻就停止了你侬我侬,他们两个手臂相交,一同回过头来瞪着陈池驭。
似乎是在怪陈池驭坏了他们的好事。
半响,见陈池驭没有动静,又瞅了一眼沈惊瓷。
沈惊瓷和那人的视线相撞。
她听到那个男生烦躁的骂了一句神经病。
声音不大,但在空旷的教室中,格外明显。
趴着的人有了点动静,是被人打扰到的极其不耐。
他掀起眼皮,视线漫不经心的射向前面两人。虽没说话,但脸上处处都是不好惹。
陈池驭应该是心情不好,气场也格外恶劣。
他眼角耸拉着,眼神却直勾勾的越过前面空位,精准无比的扫了遍。
他一眼就看出前面两个人在干什么勾当。了然的嗤笑了声,没收敛,讽刺的意味占上头。
手撑着桌子身子顺势往后一推,卫衣帽边的两根绳子晃动起幅度,金属的尾端泛起银色光泽。
薄凉的唇角跟着挑起轻浮的弧度,陈池驭故意出声,暧昧荡漾:“哟——”
“亲嘴呢?”
话音刚落,空气沉寂。
沈惊瓷双眸瞪得滚圆,开始怀疑自己耳朵是不是出现了幻听。
兴许是直白的话语唤起了前面两个人的羞耻心,也可能是他们没有想到陈池驭比他们还不要脸。
女生的嘴唇通红,被揭穿的脸红了滚烫,抓住了自己男朋友的手。
陈池驭还是那个混不吝的样子,长腿敞开着,双手环在胸前,歪着身子笑得不怀好意。
他下巴微扬,无所谓的示意:“行啊继续,我不介意。”
说完,陈池驭仰头,后脑勺抵在窄而硬的椅背上,他身子往下滑了一寸,胳膊没动,旁若无人的闭上了眼。
一脸你们亲,我继续睡的样子。
言出必行,出口的话里外意思一样。
男生也没想到,当着自己女朋友的面,嘴里没忍住的骂骂咧咧,但因为理亏,看陈池驭又不好惹,站起身来拉着女生就走。
周围的椅子受到牵连,哐哐一片被甩上。
人走了陈池驭都没动。
是真的无所谓。
沈惊瓷却仿佛生根,一步动没法走。
她安静的看着他,在只有两个人的教室。
陈池驭没发现她。
他的呼吸声很沉,但像是有一种预感,陈池驭动了,缓缓地。
旧电影中的慢镜头,他没有情绪的眼神掠过她的方向,掀着眼皮一寸寸向上,最后停在她的眼睛上。
他的瞳孔漆黑,红血丝看着疲惫,放空涣散的眼神缓缓聚焦。
见到是她时,眼皮一跳,凸起的喉结很轻的滚动了下。
两个人对视着,教室中的灯没有全开,恰好就是靠墙这边明暗在中间分出一条斜线,躺在桌角,划过陈池驭灰色的卫衣。
好久,他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没了刚才的放浪,轻咳一声。
“你怎么在这?”
沈惊瓷蜷缩的手指搭在桌沿:“我...”
她半咬着唇迎上陈池驭看着不善的目光,解释道:“我刚刚准备走了的...”
“恰好你进来了。”
陈池驭挑眉,反应了会儿,才点头,拖着腔哦了声。
还没怎么醒的感觉,有些迟钝。
他没说话,沈惊瓷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她都说自己要走了,似乎也没有再留下来的理由。
陈池驭垂着头,眼睛闭的。沈惊瓷轻轻地穿过中间的长桌,最后看了他一眼,还是觉得先走比较好。
他看着心情一般,还有一种恹倦。
和昨晚很不同。
肾上腺激素不再因为外因飙升,沈惊瓷现在很冷静,也知分寸。
只是绕到他身后时,似乎闻道一股很淡的酒味,不难闻,还有种微醺的感觉。
怪不得和宿醉的一样。
想起了昨天那个黄毛口中刚开始的局。
“帮你赶走了还跑什么?”
身后传来的声音突兀,制止了沈惊瓷刚触碰把手的手指,她诧异的回看他。
陈池驭眉拧的紧,此刻费力的睁开眼睛和她对上。
一下就看到沈惊瓷那双干净的眼,此时盛着他的身影。
心中的烦躁不动声色的在加重,但还是压了下来。
陈池驭舌尖烦躁的抵着腮,声音模糊:“早知道你在啊。”
沈惊瓷听清了这句,但是等了会儿都没见下文,不由得问:“什么?”
陈池驭哦了声,带着不明显的鼻音,想起自己半句话没说完,松散的补充上。
“就不那么容易的放他们走了。”
沈惊瓷没懂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她又啊了声问:“为什么?”
陈池驭终于直起身子,情绪缓过一点儿了,散漫下来,不像刚刚那么冲。
他抬手,卫衣袖子往上跑了一截儿,露出的手腕上浮起凸显的青筋。骨节分明的手指搭上高挺的鼻梁,疲惫的捏了捏。
又过了几秒,他松开手。
深邃危险的眼眸又抬起,眯起眼的审视在她身上。
他开口语气没有波澜,只是陈述着一个事实。
“带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