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第九十六章。
那是一颗怎么样微小又明亮的星星呢？
萨菲奈特不知道, 他只知道这是他演示了成千上万遍以后, 才从不同的时间线里，选择出的唯一的可能，唯一可以破解他们预言师一族早死的悲惨命运，破解掉这座埋葬了不知道多少人的尸骨的塔的可能。
从那一刻开始, 他就一直都在等待。
等待他的启明星的到来——
万幸, 他真的等到了他的启明星。
萨菲奈特看着郁宴，银色的眼眸中倒映出的却不是郁宴的容颜, 而是郁宴所带来的，对德赛科帝国几乎是彻底的改变, 那个光明又让人羡慕的未来。
萨菲奈特说：“但是我死了以后, 已经再也没有人能够接受我的重担了。”
郁宴从来都没有见过一个人。
萨菲奈特是那么的美丽, 但是他的美就好像是带着锋利的刺, 刺会折磨的人身不如死, 而他在地狱里面呆了那么许久。
他轻声的说：“所以，你强行的活了这么久，是吗？”
所以这才是你被魔气吞没的原因是吗？
郁宴也被魔气吞没过，所以郁宴是知道被默契吞没是多么痛苦的, 没有一刻钟会停息，那些魔力会在身体里放肆的东窜西窜, 把你的身体折磨的体无完肤。
死亡都成了一种奢侈，就连呼吸都带着剧烈的疼痛。
他是召唤师, 他可以抵御这样的疼痛, 他可以吸收掉体内的魔力, 但是萨菲奈特是不可以的, 在旁人的面前多么骄傲又多么强大的萨菲奈特, 在私底下其实承受着这样的痛苦, 是吗？
萨菲奈特却笑了：“殿下，您可真的是一个心软的人，只是听我讲一个故事，你就已经把所有的心软全部都写在脸上了。”
郁宴看着萨菲奈特，他说：“放心吧，我会照顾好这个国家的。”
他本来就是为了这个而来的，郁宴想。
他对这个世界原本是没有什么参与感的，但是随着在这个世界呆的时间越来越长，就算是他想要没有参与感，都很难，那些对着他很好的人，他不能够眼睁睁的看着那些人因为这个国家受难而感觉到痛苦的。
甚至，在他们痛苦的时候，他还拥有能够解决掉一切的秘籍。
萨菲奈特缓步的走到了郁宴的面前，漂亮的一团光凝聚在了他修长而洁白的手中。
萨菲奈特把这团光递给了郁宴，轻声的与郁宴说道。
“殿下，我的生命已经快要走到尽头了，能够为你做的事情已经不是很多了，但是您是这样的慷慨，我总不可能让您独自一个人的付出，为此——”
“我把我能够提供给您的一切全部都给予您，这是我的信物，如果您需要我为您占卜的话，就捏碎这个光团吧，我就能够知道您的需求，为您占卜出您想要知道的事情，但是最多只能够三次。”
萨菲奈特的声音很温柔，连带着他的表情都很平静。
就好像是在说跟他毫无关系的事情一样：“因为我大概值能够做到这么多了。”
他的生命已经到了世界的极点，已经再也不能够支撑他做更多的事情了。
郁宴看着萨菲奈特，郁宴说：“你不是说我是你的启明星么？我能够拯救这个国家，难道我还拯救不了你么？”
萨菲奈特摇了下头：“殿下，我不是不相信你，只不过之后在您身上发生的事情会很多，您没有必要在我的身上花费这么多的时间，我不值得您这么劳心劳力……”
萨菲奈特的话还没说完，他就发现郁宴拽住了他的手腕。
来自光之子温热的温度落在了他的手腕上，让他常年冰冷的手腕都染上了温暖的温度，属于郁宴的绿色光芒迅速的钻入萨菲奈特的手腕之中，以迅猛的速度，不断的吞吃掉在萨菲奈特体内肆虐的所有魔气。
舒服的感觉从郁宴握着他的手的地方不住的攀升，等到郁宴松开手的时候，萨菲奈特发现常年在自己的体内困扰自己的疼痛竟然已经减少了很多。
他难得的说话都不会再感觉到疼痛的感觉了。
他惊讶的看着郁宴，一时间都忘记绷住自己那张身为预言师已经高深莫测的脸。
萨菲奈特看着郁宴，眼中先是感激，又有点不赞同：“殿下，我之前从未听闻您有这样的能量，您全部都是推给了你召唤出来的神明，但是此时却对着微不足道的我，施展出这样的法术……”
萨菲奈特想说这根本就不值得的，也是没有必要的。
因为他体内的魔力并不是一时半会积累起来的，是他每一次观星之后，都会被吞噬掉体内的能量，一次又一次的积累起来的。
就算是郁宴帮他已经清除了大半的魔力，等到之后他下一次占星的时候，又会重新的出现的，这无论从什么时候来看，都是一笔绝对不算是好的交易——
但是郁宴却歪了下头：“什么叫做微不足道的交易，就算是我之后愿意接受保护这个帝国的职责，你也一直都是这个帝国的保护者啊。”
数以百年计算的时间，如果没有预言师一族的苦苦挣扎，把德赛科帝国的荣光延续到了今天，那现在的德赛科帝国就算是等到了郁宴，也仍然是无济于事的。
而且，郁宴并不会被这个帝国所束缚住的。
郁宴眼神很明亮的看着萨菲奈特：“如果你真的很珍惜一个东西的话，那么相信谁能够帮你保护这个东西，都不如相信你自己，因为除了你自己以外，没有一个人会像是你这样，真心的热爱它，不管是德赛科帝国，还是……”
郁宴不是一个笨蛋，他从菲斯频繁的出入宫殿，并且对他传达出他的父亲想要见他的这个想法的时候，就开始狐疑，这是为了什么。
他之前觉得萨菲奈特是先要从他的身上得到什么，比如说郁宴会的召唤神明的办法，或者是如何讨好神明的方式。
但是直到刚刚跟萨菲奈特的对话之中，郁宴得到了答案。
萨菲奈特什么都不想要，他只是想要试探一下，郁宴能不能帮助这个帝国，如果不可以的话，他就继续自己苦苦的支撑，如果可以的话——
他就要向郁宴托孤。
把自己所不舍得，所坚守了百年的东西，全部都托付给郁宴，期待郁宴能够好好的帮他保管他的宝藏。
可是，郁宴不可能做到的。
郁宴也不愿意接受他的托孤，他可以走的路，不需要一个人用他的生命来为了他铺垫。
萨菲奈特看着郁宴的眼神，他感觉自己原本都已经死寂的内心都变得波动起来，他说：“……殿下，可是我。”
起初萨菲奈特想要跟郁宴见面，确实是看重了郁宴能够帮助他的特质。
他想，如果郁宴愿意帮他的话，那他就愿意为了郁宴付出他的一切，哪怕是生命再也所不惜，甚至除了生命以外的东西，只要他能给，他也全部都会给郁宴。
但是萨菲奈特没有想到，殿下会如果的仁慈，他什么都不想要，他什么都不会要，他想要萨菲奈特自己来守护这些东西。
可是正因为郁宴如此的仁慈。
他不想要萨菲奈特的生命，萨菲奈特又怎么可以自私的把殿下留下他的身边，常年为他排解体内的魔气呢？正是因为萨菲奈特常年被关在这个塔中，他才知道这座塔有多么的寂寞。
郁宴听出了萨菲奈特没有说完的话。
如果仔细来说的话，这确实是一个很大的问题，但是对于郁宴来说也并不是没有解决的办法。
他如果认真的研究一下的话，倒也不是不可以——
就在郁宴思考的时候。
卡门直接从郁宴的肩膀上面钻了出来，插着腰超级大声的说：“那就交给我吧！”
突然出现的带着翅膀的小天使，让萨菲奈特都愣了一下：“殿下……这是？”
郁宴也没有想到这个时候卡门会钻出来。
郁宴解释道：“这是那位的族人，我去见那位的时候，跟在我的身上来到了这个世界。”
他带着卡门原本是想要让卡门跟菲斯玩的，谁知道卡门会在这个时候钻出来。
萨菲奈特这才明白了卡门的来历。
他看着面前这个小小的小天使，眼神落在了天使一颤一颤的翅膀上，眼神很柔和：“原来如此，萨菲奈特见过天使阁下。”
郁宴有点头疼的看着卡门：“卡门，你刚刚说交给你什么？”
卡门一双漂亮的眼睛眨了下，他可爱的说：“我说，如果说殿下你不方便留在这里的话，就让我留在这里好了。”
？
郁宴迷茫的看着卡门，他只是想要把卡门偷出来玩一段时间。
但是却没有想要卡门一直都呆在这里的意思啊，如果卡门一直都要呆在这里的话，他到时候怎么跟圣蒂安解释呢？
郁宴感觉不可以这样，郁宴看着卡门说：“卡门，我知道你是好心，但是这件事情是需要真的做过深思熟虑才可以的。”
呆在这个塔里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因为他不仅仅只是需要呆在这个塔里一天，但凡萨菲奈特呆在这座塔里的时间，卡门一天都不能够出去，必须要长长久久的陪伴在萨菲奈特的身边。
卡门点头说：“我已经做过了深思熟虑以后，才会说我愿意的。”
因为之前郁宴已经跟卡门说过了，在外面的时候不能叫他吾神。
所以此时卡门并没有叫郁宴吾神，但是他看着郁宴的眼神是那么的认真而诚恳，跟那个时候看神像的眼神是一样的。
郁宴看出了卡门坚定的想法，但是他却不能够直接的同意卡门。
他看着卡门说：“能够跟我说一下你想要留在这里的原因吗？”
他需要一个理由。
为什么卡门愿意留下来的理由，明明这是卡门第一次来到这里，也是卡门第一次看见萨菲奈特。
卡门说：“因为这个哥哥，跟我一样感觉到了疼痛。”
……
郁宴这才想到，是啊，卡门也确实是被魔气侵蚀了很久。
但是卡门的话才刚刚开始，卡门看着萨菲奈特说：“我只是疼痛那么一瞬间就好了，因为我有城主大人为我祛除我的伤口，但是这位哥哥却是没有的，哥哥你一直在疼，对吗？”
卡门的眼神是那么的纯洁无瑕，倒映着萨菲奈特的脸庞。
在郁宴的面前还可以舌灿莲花的萨菲奈特在那一瞬间沉默了很久。
对着卡门的眼睛，他说不出谎话。
怎么可能不疼呢？无论是说话还是站立，对于别人来说都是再正常再普通不过的事情。
但是对于萨菲奈特来说，这些都很痛苦，痛苦的他有的时候都开始思考自己存活的意义。
萨菲奈特笑着说：“多谢天使阁下的关心，但是我已经长大了，身为成人，我已经可以承受这样的痛苦了。”
卡门摇了摇头。
“可是哥哥，你在哭诶，你的心在告诉我，他还不可以承受。”
看着卡门认真的脸，郁宴突然间想起来之前圣蒂安好想跟他说过。
第十四城的天使都有与生俱来的天赋，卡门的天赋……难不成是读心术？
萨菲奈特沉默了一瞬间。
他没有想到卡门会直接戳破他的谎言，确实，他会痛的。
并且这种疼痛并不是突然来的，是从他少年的时代就已经充斥在他的身体里。
多存活着的这么多年里来，时时刻刻的都在折磨着他，让他辗转反侧，再也没有好好的休息过。
这一次他再也说不出什么善意的谎言。
只能够看着卡门飘到他的面前，真诚而捧住他的手说：“所以说，哥哥，让我陪在你的身边吧，我会好好的对待你的。”
怎么会有这样的存在。
在手上升腾起温热的光的时候，萨菲奈特忍不住的。
抚摸了下面前这个叫做卡门的天使阁下的翅膀，没说话。
眼尾处却又一点余红。
·
但是到底卡门还是没有留在萨菲奈特的身边。
卡门自己答应了，郁宴还是需要跟圣蒂安交涉一下的，否则这岂不是名不正言不顺。
在回去的时候，那个侍者为郁宴开了门，低垂着头一句话都不说。
等到郁宴离开了以后，才执着的抬起头又看了郁宴的背影一眼。
不过在他的能力发动之前，就已经被萨菲奈特给阻止了。
萨菲奈特眉眼有点冷淡的看着这个小孩说：“你还要不要命了，还想要窥探他的命运？”
侍者没想到萨菲奈特会再一次的出现。
他小声而怯懦的说：“阁下，他真的能够为您带来生机吗？”
萨菲奈特愣了一下，他没有想到这个小孩开口的第一句话会是这个：“为什么要问这样的问题？”
侍者眨了下眼睛，抑制住自己的眼泪不往下掉。
他们能够出现在这个帝国之塔里的人，都不是普通人，全部都是萨菲奈特在预言师一族的家人，因为年纪小的缘故，他们从小都是听着萨菲奈特的故事长大的。
在那些不过二十五岁就已经逝去的人当中，萨菲奈特简直就好像是传说一样。
他们在来到萨菲奈特的身边的时候，有多崇拜萨菲奈特。
在这段时间频频看见萨菲奈特趴在桌子上假寐睡着的样子的时候，就会有多难过——
因为之前的所有先祖离去的时候，都是这个反应。
拥有着可以看透这个世界的能力的预言师们，在死后都会被困在自己的梦境中，如果是美好的梦境的话，那还好，可以在美好的梦境之中死去。
如果是痛苦的梦境，那么伺候的生生世世，没有一刻不是折磨。
所以在知道了郁宴这个光之子是可以拯救萨菲奈特大人的启明星的时候。
他们都感觉到很开心，能够把萨菲奈特大人从这样的命运中拯救出来，对于他们来说是格外高兴的一件事情。
但是——
他是那么的没用，就连郁宴的命格都看不透。
侍者眼泪朦胧的说：“阁下，我不希望你死去……”
看着侍者的眼泪，萨菲奈特无奈的笑了一下，对于他的生命他其实已经看的很开了，他已经活过了足够长的人生，对于他来说，这样的人生已经足够了。
但是，就好像是郁宴说的一样，他从来都不是为了自己而活。
当他自己觉得自己已经可以离开的时候，这个世界上总有人想要他留下来，想要他能够长长久久的活着。
萨菲奈特细心的擦掉了侍者脸上的眼泪。
他温柔的说：“放心吧，我不会离开的。”
只有这个帝国还有一天需要萨菲奈特。
萨菲奈特就会存在到最后一刻。
直到他分崩离析。
·
郁宴再回去的路上询问了下卡门具体的原因。
他总感觉除了卡门说的那个原因以外，还有其他的原因，卡门并没有告诉他。
卡门之前就没有想过要欺骗吾神，但是根本就没有想到自己的谎言会这么快的就被戳破，所以支支吾吾的说：“好吧，吾神，确实还有一个原因的，那就是萨菲奈特大人好像城主大人哦……”
卡门眼睛眨了下说：“我那个时候一直都为了城主大人只能够呆在神殿里面很难过，现在城主大人终于可以离开神殿了，我希望其他的城主大人，也可以离开他的神殿。”
郁宴没有想到卡门竟然会这么说，他忍不住的笑了一下：“那等会儿如果你的城主大人问你的话，你要怎么跟城主大人解释？”
卡门登时就皱起来了一张脸。
他最喜欢城主了，如果可以跟城主不分开的话，那肯定对他来说是最幸福的事情。
但是他又不舍得真的让那个人死去，卡门说：“吾神，虽然我还没有想到，但是我一定会很努力很努力的让城主大人接受我的想法的，大不了就在萨菲奈特正常的死去以后，我再回到城主大人的身边好啦！”
在卡门的声音落下来的时候，郁宴突然间想到了一个问题。
他看着卡门说：“卡门，你现在多大了。”
卡门惊奇的看着郁宴，有点羞涩的说：“吾神，我已经五十岁啦！”
……
看着年纪整整比他大了三轮的卡门。
郁宴陷入了深深的沉思，可恶啊，卡门长得太可爱了，让他都忘记天使都是长生种了，像是这样的长生种都可以活很长的时间的。
五十岁确实还算是一个幼崽而已啊。
不过，在郁宴意识到这件事情的时候，001的身上突然泛起了金光。
001惊奇的说：“宿主！原著改变了诶！”
……？
原著改变了？郁宴记得那个时候他只在改变了克托的命运的时候，原著之书有了变化。
他说：“什么变化？”
001很开心的说：“是在后续的篇章了，在德赛科帝国……”
001刚刚还很开心的声音低沉了下去，它轻声的说：“在原本的故事里，也存在着这么一段帝国之塔的片段，但是我之前一直都没有联想到这会跟我们两个今天的旅途联系到一起，因为在原著中……”
“帝国之塔已经很破败了，那个时候德赛科帝国被三个帝国夹击，早就已经分身乏术，还是在郁斯的努力下，找到了帝国之塔的旧址，发现了只是这么一座已经衰败的高塔。”
“他从高塔走进去，湿滑的台阶，生了蜘蛛网的角落，郁斯的内心很害怕，但是他为了寻找到能够解救德赛科帝国的办法，还是一步一步的走到了最高层。”
“他在最高层的地方，看见了一个怪物。”
“那是一个很丑陋的怪物，拥有着银色的毛发跟银色的眼睛，身体都已经被魔气所吞噬，变成了一潭黑色的液体，但是在郁斯踏入了高塔的最高层的时候，他睁开了双眼，对着郁斯沙哑而绝望的说……”
“迷途的信徒啊，你来到这里，是有什么想要询问我的吗？”
“如果您是德赛科帝国的人，我将对你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郁斯对他说，他是德赛科帝国的人，于是那个怪物就为郁斯做了最后的占卜，他说德赛科帝国即将被爆破，希望郁斯尽快带着德赛科帝国的人逃跑，郁斯看见了那个结局泪流满目，又看见那个怪物在他的面前一点点消散……”
“在消散前，怪物轻声的呢喃说。”
“我叫萨菲奈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