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盲校
乌云遮住了月亮, 让本就没什么光的走廊愈发晦暗。
“十年前，是我骗了你，我不该骗你……”
“你其实是爱我的, 你消失也不过是因为我骗了你, 所以你要惩罚我对不对？”
“我已经知道错了, 我已经等了你太久，二十年……”
“求求你了，不要再离开了……”
许知言背对着门, 听到里面传出了成年白烬的声音，对方似乎十分懊恼自责, 着急辩解, 生怕他会离开。
但是他为数不多的良心也仅仅是触动了一下而已。
不仅是没有回应，许知言甚至都没有转身。
他微微垂下头，听着身后白烬的话, 不知道在思考着什么。
可门里的白烬还在催促着，不停地道歉，表示自己已经知道错了，希望许知言能进来, 他一定不会再做出什么让对方不高兴的事情了。
“求你了, 不要再丢下我了。”
白烬声音里的哀求几乎要溢出门外。
“我不想再一个人，我想和你永远在一起……”
这些浓烈到绝望的爱意没有让许知言觉得自己被爱, 反倒像是一句句催命符般，令人头皮发麻。
为什么白烬会出现在这里？
难道这家伙真的又等了他十年……不，不对, 副本的时间是流动的, 白烬只要生活在这里, 就要等待。
不管是等待副本重构, 还是等待玩家降临。
弹幕此时分成了多派系。
一些富有同理心的好心观众为白烬的悲惨情况鞠了一把同情泪。
【哇，里面这个是小BOSS吗，好惨一小孩。】
【啧啧啧，小百万像个渣男一样不负责任捏！】
【是的，小百万是不是有点太坏了啊啊啊快进去抱抱他呀！这个小BOSS真的太惨了呜呜，都快成野菜精了！】
【啊啊我第一次在逃生游戏去同情BOSS！！】
【楼上+1，这BOSS太惨了！】
也有大批被副本BOSS折磨过，或者是对游戏本身十分不满的人也纷纷发表看法。
【你们是没见过BOSS杀人吗？】
【这世界上竟然还有同情BOSS的？想啥呢！BOSS捏爆你脑瓜的时候你就不觉得他可怜了！】
【干得好！就是要让BOSS也生不如死才好！】
不过更多的还是站在副本方面考虑问题，其中不乏一些游戏经验丰富的大佬阐述观点。
【……这副本升星了，但是没有换BOSS？哦豁！有的看了哈哈哈哈哈哈】
【这BOSS二周目刷完，原地黑化强十倍，我劝你们与其同情BOSS，不如同情一下小百万。】
【喂喂弹幕的小金鱼们，动动你们的小脑瓜，能在小百万回来第一时间就躲到他寝室的BOSS，怎么可能是个善茬？】
【小百万是不是已经看出不对劲了？】
走廊中的许知言没敢进门，他甚至都不敢回头。
犹豫片刻，像是心里盘算出了计划，他才深吸一口气，缓缓转过头来。
“你是谁，你的声音我没有听过。”
先尝试装傻吧！
卧室里安静片刻，传来了幼年白烬的声音：“是我，你，你难道不记得我了吗？你让我去拿车钥匙离开。”
装傻失败，许知言听到熟悉的声音后没有放松下来，反而更紧张了。
能够随时修改声音，就已经不在正常人类的范畴了。
当一个副本BOSS毫不伪装，开始展示自己的力量，那就意味着谈判的余地已经不多了。
果然之前设立的牛角尖也仅仅是困住一时吗？还好跑得快，不然在里面等十年黄花菜都凉了，其他玩家恐怕就要找到他的骨灰盒了！
许知言脑内疯狂思考要怎么办。
难道要他对着白烬大喊‘你就算得到我的肉/体也得不到我的心吗？’
可恶啊太羞耻了！
而且同样的手段很难在同一个人身上有用两遍，同理，同一张感情牌他如果打两次只会激怒对方。
更何况，白烬现在的状态看上去精神不太稳定，别说是得到肉/体了，恐怕是得到尸体也行！
事态的走向变的奇怪，弹幕前的观众们这才恍然大悟。
【哦——病娇BOSS爱上我~】
【小百万也是够惨的，这BOSS为了让他再做一次选择不惜重构十年前的副本，把所有的剧情人物再次完好安排，BOSS做这一切的时候，自己难道不知道自己回去要再等十年？】
【亲亲这里温馨提示，病娇虽香，可不要贪杯哟！现实里遇到请立刻马上报警！！！】
【这俩加起来八百个心眼子……（快跑.jpg】
【BOSS就是在利用小百万心软，还好我们小百万看起来没有心呢！（自豪.jpg】
【笑死了哈哈哈哈】
【小百万：想利用我的良心？:)不好意思我没有这个东西捏！】
两人在语言上交锋了两轮。
房间内的白烬发现自己的意图似乎被许知言察觉到了，他沉默着，没有再多说什么。
许知言则直接熄了想要用语言忽悠……感化BOSS白烬的想法。
忽然，整条走廊的寝室门，齐刷刷的打开。
许知言忍不住一旁挪了几步，生怕这些与603一样宛如深渊的门把他拖进去。
白烬的声音再次响起。
“我知道你要找的东西是什么，你只要选中对的门……”
他似乎正在尽力展现自己的能力，仍旧渴望许知言能够爱他，能够与他在一起。
许知言心里咯噔一下。
白烬曾使用能看见未来的双眸带领他找到一栋过去式的安全屋，那么对方现在所说的，应该就是当前副本的安全屋了！
转头望向这一排排几乎一模一样的房门，许知言收回视线，调出任务面板。
【额外任务：寻找副本安全屋】
【进度：80%】
果然，任务进度增加了！
也就是说副本安全屋就在附近。
可相应的，进度越高，就意味着，这里越危险，未解锁的安全屋无法选择初始落点，会自动被安置在最危险的场景中或附近。
整个六楼一眼望不过去，光他目之所及就少说有二三十扇门。
大概是不想给许知言更多思考的时间，白烬的嗓音沙哑低沉，与刚刚相比又有了一些区别，充满诱惑，似乎能对人产生些许精神攻击，让许知言有些恍惚。
“我等了你太久太久了，如果你愿意爱我，那么我会告诉你，哪一扇才是正确的门……”
“如果你愿意爱我，那么我会给予我的一切……”
许知言好似被这声音蛊惑，摇晃着往门边走了两步，就在快到603门口的时候，右手手背上的白骨突然发烫，那轻微的刺痛让他瞬间清醒了过来。
看着只剩一步之遥的门，许知言只觉得心脏跳的厉害，背后冷汗都要流下来了。
抚着右手背，他喘着粗气退后几步，心里稍微有了一点底。
首先白烬不能离开这扇门。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大概率与游戏系统之前提过的‘BOSS也需要遵循规则’有关。
游戏中所设立的规则，运用好了不仅不会送命，还会成为玩家的保护伞！
右手的手背凉了下来。
他摸了摸上面坚硬的不属于自己的白骨，抿着嘴思考接下来要怎么办。
手骨的力量有限，如果白烬再次开口，他未必能抵挡得住。
不过通过这次试探，他猜测白烬这个语言蛊惑相关精神力技能，应当是有使用间隔时间，或者是需要读条准备，不然大可以一直说，而不是断断续续。
他感觉自己还是低估了2.0版本的白烬，如果说十年前的白烬仅仅是想再追求一个选择一个答案，那么现在的白烬就已经彻底等成了一个疯子。
趁着白烬没开口，许知言不再犹豫，快速向着楼梯处走去。
至于安全屋，等他有把握了自会来找。
身后传来一声若有似无的轻笑。
但他走的很快，分不清是白烬的声音，还是自己恍惚间产生的错觉。
离开六楼，许知言快速打开游戏面板，尝试询问游戏能否和BOSS说更多的信息，比如他在一周目已经跟对方扯平了这件事。
【不管玩家对NPCorBOSS说什么，都不会改变当前现状，请玩家好自为之。】
“什么？”许知言蹙眉。
看着这行提示，他想到了一种更惊悚的可能性……会不会白烬从一开始就知道一周目所有的事情？
他如果真的死了，那么一周目结束后，为什么还能活着在进行二周目？
越想越乱，许知言心乱如麻。
游戏系统恐怕也不是很想玩家沉溺于与BOSS恋爱相关的环节，主动给予提示。
【提示：低级/中级副本并不会要求玩家强制击杀BOSS，还请玩家尽快进行游戏任务，以免耽误新的游戏进程。】
看到提示，许知言的心总算稍稍回落了一些。
他目前并没有接到BOSS相关的任务，而需要进入603才能进行的寝室游戏他也已经结束，接下来不回寝室也行。
如果白烬不追出来，其他任务就可以顺利进行。
届时，只要任务完成，他就可以脱出游戏。
只是刚下到三楼，许知言看着眼前的一切，意识到了白烬为什么要笑。
对方已经清楚的预判出他不会老实进入房间，所以早已布置下了陷阱，整个三楼的大厅里堆满了怪物，密密麻麻。
那些怪物的模样就如同之前寝室游戏中的怪物那般，腐烂灰败，带着死亡的气息。
一旁的角落中也不断有黏腻的红色肉沙一呼一吸，宛如有生命般生出几条柔软的手指粗躯干，那躯干上连接着眼皮组织与血管碎肉，最尽头是硕大的黑白眼球，静静地眨着。
弹幕的观众大概是没想到两人的博弈如此复杂，分析刷过一波又一波，最后原地开始摆烂。
【不行了不行了，我CUP要烧掉了，谁来救救我，求个课代表统计一下两人到底什么关系。】
【我来！】
【一开始是BOSS装弱鸡，骗小百万，然后小百万反骗BOSS自己溜溜球，现在BOSS等了十年再次欺骗小百万，小百万识破BOSS诡计？】
【楼上说得对，然后BOSS预判了小百万会识破他的计划，又是拿出疑似支线的房间做诱惑，又是提前安排怪物堵路……】
【懂了，我预判到了你预判了我的预判？】
【楼上是卡了吗什么鬼】
【可以可以，所以谁能告诉我，为什么这两个在一周目的时候打出的BE纯爱线，到了二周目就开始变味走相爱相杀线了？】
【……因为有了记忆以后，一个没良心，一个恋爱脑。】
【手里的野菜一时不知道喂给谁】
就在许知言一筹莫展，打算另寻出路时，他忽然瞥见在怪物堆的角落中，有一个熟悉的身影。
裂开的脊背中生长出诡异的扭曲肢体，将承载着肢体的本体深深压到地上跪匐着。
是曲季。
而就在许知言望过去的瞬间，怪物化的曲季也抬起了头。
那双原本温和的双眼里没有眼珠，曲季的眼睛只剩眼白，浑浑噩噩，他整个人仿佛一摊没有意识的烂肉，和其他的怪物那般作为一堵拦截的肉墙那样堆积着。
许知言终于知道，为什么当时分开时，曲季唯唯诺诺，表示以后还是不要见面的好。
所以对方早就知道，在既定的任务完成后，又会变成无意识的怪物吗？
挥走想要冲过去把曲季带走的想法，许知言不敢贸然行事。
这栋寝室楼已然是白烬的地盘，如果此时让对方知道他想捞人，可能会给曲季带来更大的麻烦。
最后再看了一眼曲季，许知言转头离开。
妈的，还得和神经病掰扯。
再次回到六楼，许知言干脆盘腿坐在603门前。
作为一个体力废，来回爬楼有些过于过分辛苦了，要让他一层层来回找出口真的会被累死！
“白烬，做笔交易。”
“我想我们的关系是可以缓和调节的，没必要鱼死网破不是吗？”
许知言打开天窗说亮话，引诱着对方上钩。
“比起一具冰冷的尸体或者是一盒骨灰，我觉得我这个活生生的人比较好，我直说，其实我对你很有兴趣。”
“……”
漆黑的门内还没回答。
已经等了许知言二十年的白烬，清楚的知道，眼前的人满嘴跑火车，歪理邪说一套套的。
但……但对方现在说的，确实对他很有诱惑力。
许知言真的想了解他吗？
见对方没有反应，许知言也不恼。
他裹紧衣服，换了个位置，背靠着墙，流露出一丝脆弱的疲惫感，叹着气开口。
“说实话，这么搞，大家都很累。”
“但是感情这个东西并不是嘴上说说就可以的，你口口声声说喜欢我，让我爱你。”
他撩了一把头发，露出眼下的泪痣，半眯着眼睛，瞥了一眼门内，继续说道。
“那你知道我喜欢吃什么吗？喜欢看什么书？喜欢听什么音乐？”
虽然许知言内心并不想做个感情骗子，但一想到对方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突然就理直气壮了起来。
全当为民除害。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短暂的安静过后，猎物终于上钩。
“你……那你喜欢什么食物？”
白烬略带疑惑的声音从门内传来。
能够了解活生生的许知言，这对他来说太有诱惑力了！
啊，光是想想都要兴奋地颤抖起来呢！
许知言勾起嘴角，脸上挂上招牌式笑容，提议道：“这样，我们来交换问题吧。”
“我先问你一个，然后你再问我一个。”他垂下头，有些腼腆地说：“我也很想了解一下你！”
“好。”这次白烬的回答很快。
见对方答应，许知言没墨迹，立刻开始提问。
“你既然是副本BOSS，是不是有很多规则限制？啊提到这个限制的话，是不是这栋楼里的怪物都有？具体是什么限制？”
说完，许知言还追加了一句：“如果不能回答可以不答哦！对了刚刚那个算一个问题。”
白烬现在迫不及待想要知道有关许知言的事情，虽然对方说了这么多，他觉得自己好像上当了。
但他转念一想。
反正许知言这么聪明，这些信息就算他不说，对方早晚都会知道，可那些喜好如果对方不说，他这辈子都不会知道。
“……随着玩家任务推进，我的限制会被逐渐解开，如果出现太多不被允许的事情，系统会采取强制措施，其他的怪物也一样。”
回答完，白烬迫不及待问：“你喜欢吃什么食物？”
“甜食。”许知言回答的干脆利落，马上接入下个问题，像个冷酷无情的提问机器。
“我与其他玩家说我是副本NPC，这种伪装还是比较有趣。”
“不过你知道的，我这个人很老实，我怕我装不好，你能不能给我说一些，类似支线在哪里触发，或者是有什么稀有道具掉落点吗？到时候我可以尝试利用这些线索给玩家们发布任务。”
这个问题一出，直播间弹幕里的‘不要脸’三个字含量过高了。
【666666，小百万看到田螺后表情一变，立刻冲回来，我还以为他要用自身为代价救田螺呢！呜呜】
【楼上做梦？小百万会做没利益的事情我把头割下来给你当球踢！】
【锁死吧求求了！太不要脸了笑死我了妈的！！】
【这对没良心和恋爱脑我给一百昏！】
【笑死我了！合着小百万不跑是搁这取材来了？】
【阿门，我已经能想到他明天一大早带着重要信息奔赴玩家群体后，要再骗多少东西了！】
【小百万：胡说，我从小老实巴交，从不骗人。】
【他来了他来了，他带着支线线索走来了！】
【从某种角度上来讲，这批玩家也真是挺他娘的倒霉的，这确实是双BOSS副本了。】
【老婆亲亲！啵啵啵！我也想要言言老婆□□！】
【把楼上叉出去，不要让我说第二遍。】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聊了约摸着二十来分钟。
由于话术比较复杂，许知言才套出来了两样A级隐藏道具掉落点，和一条隐藏支线。
忽然，整栋楼闪烁了一下。
昏暗走廊突然亮起灯，许知言发现对面603寝室内的灯也跟着亮了起来，这里眨眼间已经恢复了正常，就好像白烬从未存在过。
像是想到什么，他点开游戏面板。
【额外任务：寻找副本安全屋】
【进度：50%】
“原来移动是这么回事吗？”许知言撇撇嘴，有些不满意。
但他实际上心知肚明，估计是套了太多东西出来，被游戏系统察觉，连带着BOSS全部叉走。
“还以为能多问几个问题之后才会触犯规则呢，这游戏还挺小气。”
他的打算是多套走一些支线内容，然后再提问一些禁区问题，利用规则将白烬屏蔽，因为在刚刚的对话中，白烬对于被系统屏蔽这件事情习以为常。
大概是他的吐槽与贪得无厌太明显，游戏系统面板忍无可忍再次出现警告。
【请玩家利用自身能力完成任务，不要总想歪门邪道，以免违规。】
“我没有歪门邪道啊，我只是和BOSS做了交易而已，一个问题兑换一个问题，这怎么能算违规？”
许知言耸肩，一脸无辜。
回到室内，他往不是很柔软的床上一躺，整个人发出满足的叹息声。
“太好了，能休息了，这下总算不用担心会有人抢宿舍了。”
白烬被屏蔽，对他来说有利有弊。
召出游戏面板，许知言一边翻着任务清单，一边计划着明天要去哪里，喃喃道：“我一个人住宿舍，应该可以把金盛喊过来，反正白烬也不在……”
游戏系统生怕他再来什么骚操作，到时候不仅诓骗信息还刺激到BOSS崩游戏，面板警告哐哐跳脸。
【BOSS的屏蔽时间只有三天，希望玩家不要总想着钻系统漏洞。】言下之意，自己住，老实一点。
许知言看完，点点头欣慰道谢，表情诚恳到不能再诚恳。
“谢谢，那我这三天可以睡个好觉了。”
【？？】
面板弹出两个问号，火速消失。
翌日，周一。
上午十点二十六分。
虽然昨天说了今天要去上课，可许知言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慢悠悠起床洗漱。
换上校服，扫了一眼课程表，书一本没拿，他打着哈欠出了门。
他计划先去交之前砸玻璃的赔偿金，再去补办学生证。
【任务2：请玩家积极融入属于自己的班级】
【进度：0%】
不过在此之前，许知言打算先去把昨天套出来的游戏隐藏支线转手出去。
然而，就在他尚未抵达教学楼的时候，任务2出现了新的提示。
【叮！任务2更新至任务4】
【任务4：请玩家跟随自己的班级同学参与下午的体检】
【进度：0%】
【玩家班级融入度：0%】
【提示：班级融入度越高，体检存活率越高】
【奖励：主线任务下（进入盲校）】
还没开始做任务2的许知言只觉得眼前一黑，差点厥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