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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白山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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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为一把属于自己的刀。

容见呆了呆, 有一瞬的震撼。他不知道明野为什么会有,会有那样的想法。

虽然他不会把《恶种》里的男主当做眼前的明野,对于容见来说, 他们是不一样的人。

容见喜欢这个人,不是因为他是《恶种》的男主, 不是因为他无所不能, 这些只是构成明野的一小部分。他们之间的联系是每一个相处的瞬间, 从他捧着凋谢的花与自己的第一次见面,在这间狭小的房间中扼住自己的脖颈,度过的一整夜。容见喜欢全部的明野, 无论是好是坏, 他都喜欢。

但有一点是确定的, 就是明野从不会被任何人掌控。

一把锋利的刀甘愿收入鞘中, 被一个不会用刀的人握住。

于是去当了锦衣卫。

为什么要做到这种地步呢?

容见的声音有些发颤, 乌黑的眼瞳中映着明野的脸,他说:“你不要……对我这么好。”

明野看着他,没有多加思考, 只是很平静地说:“那是我不能做到的事。”

他没有再说话,伸手遮住了容见的眼睛,大拇指很轻地摩挲着他的眉,好像是在观赏一枝开得很漂亮的花。

很多时候,明野的动作亲密, 但没有表现出逾矩,容见也无法察觉其中的不同,他没有觉得被冒犯。

实际上别的人根本不会这么相处, 容见也不会让别人这么对待自己。

他们很早就很亲近了, 直到现在容见才觉得暧昧不清。

所以也任由明野这么做了, 但还是忍不住咬了下嘴唇。

明野似乎靠近了些,“嗯”了一声,说:“不算骗人,口脂真的没有掉。”

黑暗无人的小房间,将彼此的距离都模糊了。

容见安静了一会儿,很小声地说:“那你要试试看么?”

很小的声音,只有靠得很近才能听清,却还是有些许不平稳的颤抖。

容见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问了一个自己不知道该如何应对的问题——无论明野选择怎么做。

他真的没有想太多。

明野也真的试了。

他的指腹在容见的嘴唇上碰了好几下,每碰一次,都会令容见的心跳更快。

容见不想表现出自己的幼稚和笨拙,他努力让自己的呼吸平稳,手指不要攥紧,但无法控制地眨着眼。

其实他下眼睑的睫毛也比寻常人要长,且非常柔软,平常不太起眼,此时此刻,在明野的掌心上下拂动,有很强烈的触感。

明野的语气似乎很客观:“殿下真的是……”

很难得的,他没有把话说完,容见想了好久,也没想出来他的未尽之言。

那天之后,容见差不多也明白过来,至少现在的明野,是真的对皇位没有兴趣。

而由于他的参与,《恶种》中那些已经发生过的事,似乎已经变成了一团乱麻,不再是故事开始前的背景板。

一直以来,容见都把自己当做局外人。故事中的长公主死在十八岁,他想要活下去,所以为此做了诸多努力。按照目前的局势,容见待在宫中,即使被迫成婚,真实的性别暴露,也不会陷入被费金亦毫不费力杀死的境地。长乐殿已不同往常,锦衣卫中有明野和章三川,还有朝堂上群臣的支持。

容见本来只是想要从太平宫中逃走,活下来后却改变了书中原来发展的轨道,明野留在了宫中,如果他不会当皇帝,那么以后的事将会变成什么样子?任由费金亦和费仕春将整个大胤折腾的奄奄一息,北疆的铁蹄踏遍四洲吗?

虽然容见可以欺骗自己,现在离故事的开始还远,也许明野的想法会改变,但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容见思考了很久。

穿书之前,容见只是一个很普通的、想要每周都能有双休假期的社畜,现在却被迫处于这个境地。

容见没有伟大的抱负,坚定的理想,但他作为一个人,愿意为自己所做的事情负责。

是他改变了局势,所以也该挽回局面。

如果明野愿意当皇帝那很好,如果真的不行,这样的一个摊子,这样的国家,不是书中的背景板,而是实际存在的地方,那些并不发生在容见眼前的事,不是书中三两句话就可以忽略的。他必须要负责自己改变了的局势。

过程很难,但真正作出决定的一瞬间却很轻松。

很寻常的一个午后,容见捧着书,和齐泽清请教问题,临走前,他说的是:“先生说得对,我不会再逃避了。”

*

新年伊始,朝堂上依旧在为了长公主的婚事争吵。

费金亦连阻止的模样都懒得再装,这是他希望看到的局面,等矛盾和冲突达到顶点,两败俱伤之际,他提出的条件才会被两方同时接受。

然而崔桂已得知了其中的缘由,反而稳如泰山,他要将这件事压下去,开始以公主年幼的理由反对过早成亲了。

在此之前,崔桂虽没有过激的表现,但到底是支持公主成婚的,没想到却突然改弦易撤。

世族这边摸不着头脑,不知道他是不是以退为进,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势头便一下子歇了下去。

着急的人变成了费金亦。

但另一件事被加急禀告到了上京太平宫中。

朝贺期间,十四王子达木雅胆大妄为,掳走大胤的长公主。虽然之后由于害怕,将公主撂在京中,独自逃走,但也是大逆不道之举。费金亦叮嘱各地严加防范,一旦找到达木雅,直接押送回京,要找北疆讨个说法。

但这么久都没有消息,所有人都以为达木雅早已潜逃回了北疆。

结果近日可汗在诏书中写到,大胤人奸诈狡猾,刻意污蔑羴然十四王子掳走大胤的长公主,实际上绝无此事,此举也是为了陷害北疆各部落。现在达木雅没有回到北疆,已被大胤人杀害,此等血仇,不死不休。

实际上在原书当中,达木雅安全回到北疆,灯会一事也没有闹大,开春之后,北疆经过休养生息,狼子野心显露无疑,本就挑起了战乱。

达木雅是一个引子,也令费金亦不得不重视此事。

在此之前,或者说本来在此之后,费金亦对北疆的动乱,一贯是视而不见,能忍则忍。毕竟边疆贫苦,即使反复被掠夺,也不会出什么大事。且中间隔着崇山峻岭,羴然人的马再快再健壮,也难以突破天堑。

但是可汗的诏书,却将费金亦的脸面直接撕了下来,令他颜面尽失。

费金亦失态大骂:“蛮夷之地,岂有此理!”

他不想打这场仗,但是目前的局势容不得他再迟疑下去,只能做好准备。

而费仕春对于朝堂上的变化却一无所知,他近日没去仰俯斋读书,颇为志得意满,只等费金亦的圣旨,将容见嫁给他为妻。

不料此时,却忽然收到了一封信。

校场疯马案过后,有一个红眼鬼面将活着的、了解一切的范瑞展示给他看了后就离开了。此后数月,鬼面没再有过任何消息,费仕春几乎都要忘了这件事了。

鬼面的第一封信来自一个傍晚,说是知道他已在公主择婿的名单之上,前途无量,就是不知还记不记得当初的那个手下范瑞。范瑞还活得好好的,已将一切一一供述。

费仕春惊得后背出了一身冷汗。

这么一桩大事,其中经过了多少人的手,费仕春却不知道。范瑞献计献策后,费仕春只顾结果,过程一概不管。后来即使有费金亦收尾,也不是没有遗漏的可能,毕竟他只敢说杀了策划了整件事的范瑞,而不是范瑞被人掳走。

一连几天,费仕春寝食难安,看起来消瘦了许多。旧事重提,他不知道鬼面要做什么。

他只能等,而等待是最难熬的。

第二封信是两日后的早晨收到的。

鬼面要求与费仕春见面,且身旁不能有别人,否则范瑞立刻就会被送到大理寺中。那里有首辅崔桂的亲信,连锦衣卫都很难立刻插手,无人知晓费仕春的真实身份,大理寺害怕惊动背后之人,一定会先内部审案,直接公布结果。到时候铁证如山,费金亦即使保住了他,也不可能再将他放入驸马备选中。

当然,费金亦也有可能提前发觉,结果了范瑞,但一切都是在赌。

大骇之下,费仕春将那封信揉成一团,愤愤地扔远了。

一步错步步错,费仕春悔不当初,当时脑子发昏,做下这等错事,才被人抓住把柄。

但即使如此,他也不敢前去,他是担心前程,却也担心性命。生怕鬼面是要了自己的命。

这么战战兢兢过了几日,费仕春终于收到了最后一封信。

信中告知费仕春,知道他日后前途广阔,才有些要紧事想要麻烦费仕春去办。等到麻烦全部解决,自会将范瑞亲自送上。

经过前段时间的又惊又惧,此时费仕春已信了大半。与他为敌没有什么好处,等他真当上了长公主驸马,虽然真实身份不能为他人所知,但也算是鱼跃龙门。他确信红眼鬼面只是一个寻常人,想要从自己这里讨到好处。

但到底还是被人威胁,费仕春忍不住怒火,将桌子上的瓷瓶摔了。

门外的小厮听到动静问道:“公子,这是怎么了?”

费仕春勉强道:“没什么。”

小厮继续道:“公子的火气太大,是不是近日被公爷约束得太紧,不如出去松快松快。”

松快松快,正好也可与鬼面见面,在那样的地方。

费仕春心中想着这事,还需做好安排,虽然得支开费金亦在自己身边安插的人,还要顾忌自己的性命。

再三思忖之后,费仕春还是觉得得去一趟,他怕自己即将到手的皇位被人夺走。

*

做下决定后,容见忽然忙碌了起来。

虽然明面上并未表露,但实则上到崔桂,下至齐泽清,都在以帝王的标准要求容见了。

到了开春的时候,为了以后打算,也是为了多在外人面前露面,容见打算办个赏春宴,邀请朝廷命官的妻女入宫。

今日是明野负责赏春宴的戒备。

与之前不同,明野已是锦衣卫同知了。孙东在因贪污受贿,私下屯田,与外族勾结而被跌了颜面的费金亦当即斩首示众,不存在任何宽恕缓和的可能。孙东在原来的一干下属也被费金亦厌弃,唯有明野是例外,他顶替了孙东在的位置,不足二十岁,就成了锦衣卫同知。

而在外人看来,明野因孙东在一步登天,没过多久又踩着旧主的尸体登上高位,实在是令人胆寒。

连章三川都不由同亲信说,幸好当初明野没有找上自己,这个少年人确实太过可怕。

明野突兀地出现在朝堂上,他是一个变数,令所有人都不能忽视。

容见却很担心。

明野的官升的太快,路走的太顺。外人误解明野,容见只有厌烦。但即使知道明野值得的远远超过现在能得到的一切,容见也察觉到了其中的危险。

过刚者易折,明野这样过分的崭露锋芒,是不是会对以后不利。

作为举办筵席的主人,容见比外人到的要早,四处检查一番,过了一个多时辰才觉得累,去了湖边偏僻的小亭子里休息,

另外也是想和明野说话。

容见坐在临水亭子边,忧心地问:“明野,你这样真的可以吗?”

明野站在他的身侧:“是陛下的重用,没什么不行的。”

他心中很清楚目前的状况。

费金亦不是不知道明野有问题,他从前是长公主身边的侍卫,甚至有过流言蜚语,但明野这把刀实在太好用了,费金亦有可以掌控这把刀的自信,或者说是有及时折断他的打算。

很少有掌权者能抵抗得了这种诱惑。

明野很了解费金亦。从弃都到上京,他了解自己曾经的每一个对手。

容见就没再说什么了。他一边觉得明野就是这样厉害,无论做什么都会最为突出,一边还是觉得明野的命运不该如此。他没有那样的决断,即使已经被明野说服,明白其中的道理,知道事已至此,很难改变,还是会持续不断的后悔。

喜欢一个人这样,反复中软弱着,容见没有办法。

容见确实有些累了,他今日起的很早。

穿越过后,容见还是不太适应贵重繁复的头饰。他嫌太重,在长乐殿中大多数时候只用绸缎挽发,去书斋念书也打扮得很素雅。但也不能总是如此,譬如在现在的场合,就不够庄重得体,显不出他的身份,难免要装点上玉石镶嵌的头面。

容见歪着头,脑袋向一边倒去。

明野摘下了他头上摇摇晃晃的金步摇。

容见不是在这里长大,没有古人避嫌的习惯。此时虽然才开春,他却嫌麻烦,将袖子挽了几道,露出一截很白的手腕,轻轻搭在红漆的围栏上。

他意识到头上少了什么,偏过头,瞧着明野,有些茫然不解的模样。

明野没有解释,重新在他的乌发上簪了一支白山茶,轻声说:“殿下不是说步摇太沉了么?”

他是什么时候摘的?容见心里有些疑惑。

又低下头,看到湖面上的波光水影,也看到了鬓边的白色山茶。

明野的手指拂了几下花瓣,那山茶颤了颤,将容见的脸衬得极为秀美。

他觉得没有什么不庄重得体的,长公主容见穿戴什么都可以。

一旁的小路上有几个长乐殿的小宫女经过。

她们是当时说小话被容见无意间听到的那几个,此时长大了些,也更知道轻重了,但走在路上,没有姑姑嬷嬷的监督,还是会东张西望,略一抬头,就看到不远处亭子里的长公主和锦衣卫同知明野,不由停下了脚步。

明野的感知非常敏锐,几乎立刻就察觉了出来,但他的手还是搭在长公主的脸颊边,连长乐殿的侍从都很少能靠得那么近。

那两个小宫女吓了一跳,稳住手上端着的东西,不敢再看了。

其中有一个是当时胆子大些,被容见挑去叫明野进来的小宫女。那时她觉得明侍卫是他见过性情最冷淡的人,现在时隔多日再看到,似乎也依旧面无表情,看向自己与同伴的那一眼,与过去毫无差别。

到底是胆子大,她又偷偷抬起头,看了一眼。

长公主好像开口说了什么,明同知俯身去听,但声音很轻,隔着重重树影,她也听不到,却见那位神情寡淡锦衣卫同知笑了笑,半垂着的眼眸中有很多温柔和怜爱。

长公主这样尊贵的人,旁人连直视都不敢,也会被怜爱吗?

她不明白,但觉得很危险,于是又低下了头,回想起外头的侍卫们说过的话。

说这位新晋的指挥使同知手段狠辣,行事果决,朝野之上,不说人人惧怕,但也不想招惹上这么一个凶神。

真厉害呀。

可能外人只知道这位锦衣卫同知在籍籍无名时做过长公主的侍卫,却不知道如今大权在握,在锦衣卫中说一不二,连指挥使都要避其锋芒,却还是会陪侍在长公主左右。

快要走过那一段路了,她扭过头,忍不住看了最后一眼。

明野拾起了长公主鬓边落下的新叶,也碰了碰长公主的脸颊。

因隔得太远,她看不清他们的神情,只觉得明野身穿飞鱼服,整个人挺拔英俊,低下.身时像是拜倒在长公主的石榴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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