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8章 番外·将军与闺秀（七）
侯立恒自从宫里出来, 便一句话也没有说过。
阿威见到他的神色，也不敢多言，直到回了将军府, 才小声问了一句，“将军，可要传膳？”
侯立恒面无表情：“不必。”
说完便进了书房。
侯立恒走到桌前坐下, 随手拿起一本兵书, 才翻了一页, 便想起了睿王与宋大学士谈笑风生的画面。
侯立恒揉了揉眉心, 又继续看起了兵书。
这兵书还是从北疆带回来的，他手指触及到上面拓写的文字, 忽然想起了宋云舒留在北疆的那一叠书。
她如此爱书, 也不知对兵书感不感兴趣？
侯立恒思及此处, 脑海中便浮现出了宋云舒笑意浅浅的模样。
兵书是看不下去了。
侯立恒心烦意乱地扔下兵书，对阿威道：“我的剑呢？”
阿威一愣, 连忙去取了剑来, 他满脸堆笑, “将军平日里不是喜欢早上练剑么？这么毒的日头，不若等……”
阿威的话还没说完，便见侯立恒一把抽走了长剑, “唰”地回身一旋, 庭院中的叶子, 便飞了起来。
阿威：“……”
总感觉将军今日杀气有些重。
侯立恒身形矫健，剑光闪烁，招招凌厉, 看得人眼花缭乱。
平日里, 只要一练剑, 就能摒除所有杂念。
但到了今日，一套剑法舞完，额角已经渗出了汗，可脑海中的倩影却还是挥之不去。
阿威有些担心地走上前来，小心翼翼地问：“将军，您没事吧？”
侯立恒将剑立在地上，沉声道：“阿威。”
阿威忙道：“将军有何吩咐？”
侯立恒神情有些复杂，道：“听闻对月阁能为人纾解郁结，可是真的？”
阿威呆了呆，茫然道：“是……不过听说，那里只招待女客的。”
侯立恒将剑扔还给他，道：“只要有银子，便是客了。”
-
对月阁。
苏玉音疑惑地盯着眼前正襟危坐的侯立恒，道：“将军怎么忽然来了？这对月阁里都是女子，万一吓着将军，我可不负责啊。”
苏玉音把玩着手中的羽毛扇子，似笑非笑地看着侯立恒。
侯立恒安静地坐着。
眼前的羽毛扇子上嵌着不少琉璃和宝石，随着苏玉音摆弄的动作，溢彩流光，十分华丽，把他带来的一箱白银，都衬得黯然失色。
侯立恒沉声开口：“听闻对月阁能为人排忧解难？”
苏玉音眨了眨眼，笑道：“将军才从北疆回来，有所不知，我这对月阁，一向只服务女客的。”
苏玉音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有些疑惑。
这侯立恒不是怕女人么？莫不是要来这对月阁，花钱找人撒气吧？
侯立恒将眼前的银子，往苏玉音的方向一推，又从怀中掏出了一叠银票，放在了银子上，连阿威都看得两眼发直。
侯立恒压低声音道：“还请弟妹为我解惑。”
这般态度，让苏玉音将之前的不悦放下了几分，便道：“将军不如说说看？”
侯立恒沉吟片刻，才犹疑着开口：“敢问弟妹，如何才能讨得姑娘欢心？”
苏玉音一听，差点把扇子上的羽毛都掰了下来，她瞪大了眼：“你要讨姑娘欢心！？”
阿威眼角狠狠抽了抽，实在不敢相信，这话会从自己的主子嘴里说出来。
侯立恒深吸一口气，道：“不错。”
苏玉音努力按捺住想吃瓜的激动，冷静开口：“姑娘和姑娘可是不一样的，我若不认识对方，怎么知道她喜欢些什么？”
侯立恒犹豫了一会儿，道：“你认识她的……”
苏玉音眼珠一转，笑了，“谁？”
侯立恒俊容涨红，好半天才吐出几个字，“明知故问。”
苏玉音见到他这副样子，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
侯立恒轻咳了一下，只得老老实实开口：“弟妹知道的，我一介武夫，平日里也很少接触姑娘家，更不懂姑娘的心思……还请弟妹帮我。”
苏玉音一笑，“没想到将军还是个爽快人。”
侯立恒低声道：“我虽与宋小姐认识的时间不长，但她对我意义非凡……听闻她要去选王妃，我……我实在寝食难安。”
苏玉音看着侯立恒，问：“你想让我帮你劝她，别去选妃？”
侯立恒却摇了摇头，低声道：“不……若她真有意选妃，我没资格阻拦；但若她不愿，我就是拼了性命，也会守护她的意愿。”
“我想请弟妹，帮我问一问她的意思。”
苏玉音注视着侯立恒，忽然明白了他的所思所想。
若是宋云舒要去选妃，他便不去打扰，不叫她为难；可若宋云舒不愿选妃，他便有了争取的机会。
苏玉音轻轻笑了起来，道：“此事虽然不难，但请将军恕罪，我恐怕帮不了你。”
侯立恒微微一怔，不由自主地开口：“为何？”
苏玉音正色道：“将军想知道云舒的心思，该去问她，而不是问我。”
“若是将军的真心不叫她知道，她又如何做选择呢？再说了，感情之事，本就该真心换真心，将最好的东西，给最喜欢的人，至死不悔。”
苏玉音说罢，便站起身来，笑道：“我还有事，就先失陪了。”
侯立恒看着苏玉音的背影，忽然想起了什么，便径直离开了对月阁。
-
翌日。
四月的清晨，已经有了初夏的气息。
冰叶将新衣挂成一排，问道：“小姐，这些都是玉绣坊送来的时兴衣裙，您到时候穿着去选妃，一定能艳压群芳！”
宋云舒呆呆地看着这些衣裙，却毫无兴趣，只道：“先收起来吧。”
冰叶有些诧异地看着她，问道：“小姐，您不试一试么？”
宋云舒没精打采地摇头，“罢了。”
冰叶只得先放下衣裙，来到宋云舒身旁，小声问道：“小姐，您还是不想去选妃么？”
宋云舒低声道：“当王妃有什么好？”
别说是当王妃，就是当皇后，她都不稀罕。
冰叶见宋云舒愁眉不展，也跟着担忧起来，道：“可是，奴婢听老爷说，睿王殿下人品贵重，英明神武……”
宋云舒语气淡淡：“睿王殿下再好……也与我无关。”
冰叶打量她一眼，试探着问：“小姐……还惦记着侯将军？”
此言一出，宋云舒面热了几分，忙道：“别胡说。”
冰叶知道自家小姐的心思，她也觉得侯将军不错，可那侯将军平日里刻板严谨，心里到底怎么想的，完全看不出来。
眼看着小姐一腔情义可能被辜负，冰叶就有些难受。
“小姐不喜欢这些衣裳，奴婢便将衣裳收起来吧。”
宋云舒若有似无地“嗯”了一声。
冰叶抱着一堆衣服往外走，可还没走出院子，便听见了两个丫鬟，在门口窸窸窣窣地聊天。
冰叶走了过去，疑惑道：“你们不好好干活，在这儿做什么呢？”
一个丫鬟眉飞色舞道：“冰叶姐姐还不知道吧？听说外面来了一位英武不凡的男子，在咱们门口站了一夜呢！”
另一个丫鬟也接腔，“是啊！也不知是来找老爷的，还是来找小姐的？”
话音落下，她们便听得背后一声清音：“什么男子！？”
丫鬟们见到宋云舒，连忙敛了神色，“小姐恕罪！”
冰叶便将方才之事说了一遍。
宋云舒面色微顿。
不知怎的，心底忽然升起一股异样的期待。
宋云舒道：“带我去看看。”
片刻之后，丫鬟将宋云舒带到了门口，朱红色的大门一开，丫鬟指着外面的男子，道：“小姐您看，就是他！”
宋云舒抬眸看去——
长街上人来人往，唯有角落一人，静立不动。
玄色劲装的青年男子，手中持着一柄长剑，肩头挂着一个小巧的布头包袱，安静地立在晨曦的微光里，背脊挺得笔直。
侯立恒见到宋云舒的那一刻，眼睛忽然亮了起来，唇边溢出笑意。
宋云舒忽然觉得心跳快了起来。
一直心心念念的人，猝不及防地出现在眼前，令人好生欢喜。
侯立恒几步上前，他个子很高，微微低头看她，才沉声开口：“宋小姐。”
宋云舒慌忙收了神色，温声道：“将军怎么在这儿？”
侯立恒拳头攥紧，双目的视线紧紧凝视她，“我在等你。”
宋云舒微微一愣。
仔细一看，才发现他眼底有些许乌青，难不成等了她一夜？
宋云舒强忍着内心的悸动，问：“将军找我，可是有什么事？”
“有的。”
侯立恒说着，取下了肩头的包袱，递给了宋云舒。
宋云舒有些意外，但还是接了过来，纤细的手指将包袱打开，一枚红色的印鉴露了出来。
宋云舒讶惊讶抬眸，“将军，这是你的丝印？”
侯立恒沉声道：“不错。”
侯立恒常年领兵在外，除了兵符，私印便是最重要的物件，几乎可以代表本人，能享用他的一切。
宋云舒诧异地看着侯立恒，问：“将军这是何意？”
侯立恒定定看着宋云舒，斩钉截铁道：“我想将这私印，送给你。”
此言一出，宋云舒怔住，她不可置信地看着侯立恒，“送给我？为何？”
侯立恒神情认真，沉声开口：“宋小姐，说实话，我不喜与女子相处……但你除外。”
“与你在一起的时候，就是我最放松、最舒心的时候……你离开北疆的这段时日，我总是忍不住地想起你，从回京那日，见到你的第一刻起，便日日都想来找你。”
“我不大懂如何讨姑娘欢心，也知道你不缺什么。这一夜，我思来想去，索性将私印给你。”
“但凡你想要的，只要我有，尽管来取；若我没有的，就是上刀山，下火海，我也为你寻来……还望小姐，不要嫌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