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少年时
后半夜,原昭月冷着脸离开了这座让她感到浑身不舒服的蚕狱。
只要她还在蚕狱内,专门针对仙神的压迫感就无孔不入地积压着她的心口。别说还有一个带来惊天噩耗的吴嬷嬷,心情更是一路下滑。
离开时,原昭月暗地里掐了个篡改侍卫们记忆的术法,不想光芒一闪而没,竟是在她眼皮子底下生生失了效。
凝视着自己的指尖,原昭月蹙眉。
这戮仙剑,比她想象中的更加厉害。
好在嬷嬷打定主意不走,术法便没有动用的必要。
所以原昭月只嘱咐了一句,让侍卫们不要将她今夜来过蚕狱的事情说出去,趁着夜色带司衍离去。
就在她离去的时候,一队禁卫军正好举着火把过来。
远远地,她听见禁卫军宣读口谕:“......陛下有令,即刻处死罪奴!”
这般急不可耐,幕后之人明显是要杀人灭口。
短短一晚上,发生了这么多事,原昭月颇为心烦意乱。
她一想到嬷嬷不愿跟她走,现在回帝师宫,又得同仇不语多费口舌,后者情绪不稳,指不定又是一番冲突。于是干脆将袖口里的绣花布拿出来,递给司衍,低声嘱咐:“将这个送回去给七殿下。”
交同付给她时不同,现在这张布上满是干涸的鲜血,赫然成了封血书。
布条不大,吴嬷嬷只在上面写了自己不愿回去,没有提其他。
司衍妥帖地收起:“大人,那您......”
“无碍。”原昭月打断了他:“我去一趟大藏书阁,或许需要两日。”
“至于七皇子,他看了血书,若是还执意要走,就不必再拘着他了,由他去吧。”她望了望天边星辰:“去的早了,还能见上最后一面。”
比起仇不语平地惊雷般剪不断理还乱的身世,原昭月更关心戮仙剑。
前者大不了就快刀斩乱麻,后者则是切身关系到她的历劫大事。如果她猜的没错的话,预知梦里的生死大难,恐怕就同这把镇国之宝有些关联。
仙界仙神,不老不死,与天同寿。能够让他们产生危机感,身死道消的法宝,就是在仙界,也只有叫仙人闻风丧胆的诛仙台。更别说凡间。
原昭月不敢想象,要是被有心之人知晓,仙界又该迎来怎样的灭顶之灾。
按照规矩,宫中夜晚会落锁。
可帝师要出宫,自然无人敢拦。等到禁卫军大统领钟正初巡逻一周,重新回到宫门口后,人早就走了,半片裙角都没留下。
原昭月在大藏书阁里从东方渐白待到月上西天又到旭日初升。来往的宫人走了多少趟,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从一本残破的古籍里,找到了只言片语。
戮仙剑原是三千年前,前朝开国□□皇帝开炉祭炼的一把凶剑,炼成出鞘时,天地风云色变,乌云蔽日,鬼哭狼嚎,故此得名。
没由来的,看到这行话时,原昭月瞬间福至心灵,想起一件事。
她并非第一个下凡历劫的仙神。
数千万年来,陆陆续续有因为各种原因下凡的仙人。
其中最出名的,当属一位封号瑶光的神女。
因仙凡有别,仙界素来有历劫仙人不能同凡人相恋的规定,仙人可以利用凡人渡情劫,但历劫结束后必须返回仙界,决不能长相厮守。
瑶光神女在历情劫时恋慕一位凡人,回到仙界后始终恋恋不忘。为了能够让她心爱的凡人延年益寿,长生不老,不惜潜入天帝宝库,盗取至宝浮生花。
东窗事发后,天帝震怒,下旨让天兵天将将瑶光神女带回仙界。
但瑶光神女早就料到事情会有败露一天,提前留下后手,抹去自己的气息和踪迹。直到现在,仙界也未能寻到人。
算来算去,瑶光神女下界的时间,正好是三千年前。
原昭月总觉得戮仙剑同这位前辈神女有莫大关联。因为瑶光神女之故,后面再没有仙神下凡过,直到迎来她这个被迫接了天旨的倒霉鬼。
可惜戮仙剑是前朝所铸,大藏书阁里能够找到的信息太少。
唯有一点比较让人安心,戮仙剑是镇国之宝,非国祭不可用。况且剑上结界能够对仙人有压制作用已经相当不可思议,总不可能真的剑如其名。
再者,她向来小心谨慎。
天下皆知她是被仙人点化的帝师,却无人能想到是真身下凡的神女。只要自己的神女身份不暴露,谁也不会想到用戮仙剑对付她。
想到这里,原昭月终于安心些许。
她重新将残破的古籍放回书架,走出大藏书阁。
恰逢朝阳冉冉升起,在天边镀上一层温暖的妃色,万物复苏。
解决了心头大患,原昭月才有心情思考仇不语的事。
任是谁知道自己这小半年来努力其实毫无意义,心情都不会美妙。
特别是她努力了这么久,打着驯服仇不语的主意,机关算尽;却不想到头来,自己反倒成了被拉上贼船的那个。你说气人不气人?
吴嬷嬷的想法很好,觉得她是尊贵的帝师,又帮了七皇子不少忙,眼看着师生情深,定然心善仁慈,这才会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拜托她帮忙转告。
然而嬷嬷永远也不会知道,原昭月并非她表现出来的那样善良。
或者说,她本人同“善良”这个词几乎没有沾边之处。
在吴嬷嬷亲口说出仇不语非仇帝血脉的时候,仇不语在原昭月眼中可以利用的价值就大打折扣,一降再降。从有利可图变成烫手山芋。
至于嬷嬷拜托她转告仇不语,让他尽快回到北冥国去......怎么可能?
无论如何,原昭月也绝对不可能把仇不语放回北冥国。
放仇不语这个皇长子回去不仅是放虎归山,以后仇不语继承皇位绝对是南烬国一大劲敌。仇泓之登基后想要统一天下,仇不语就是最大的那个拦路虎。她必须为自己的历劫任务考虑。
好在她和嬷嬷的对话,只有她们二人知晓,连司衍也未听到。
原昭月打定主意,就当这个秘密从未存在过。
回帝师宫后,她褪下鹤氅,准备小憩。
下凡后原昭月身体本就虚弱,被结界影响,又不眠不休在大藏书阁里翻阅了整整两日典籍,此刻面色苍白,唯有唇上残余着半点殷红。
躺下前,司衍在门外低声道:“大人,七殿下求见。”
“不见。”原昭月烦躁地答道,扯过薄被窝进塌内。
昨日果然不出所料,司衍听从她吩咐将绣花布带回来给仇不语看后,他还是去了。一声不吭,从床上直挺挺地爬起来,一瘸一拐地往蚕狱方向跑去。
被封了内力,伤得又重,还能坚持站起来,其韧性和心狠可见一斑。
要是放在以前,原昭月肯定得好好安抚一番。
但现在她已经决定放弃仇不语这颗棋子,自然不可能再多费功夫。
“你且告诉他,他求我之事,我既然没能做到,先前的交换便不作数了。往后尘归尘,土归土,不必再来寻我。”
司衍得令离去。
刚出门,就见到了那位门神般杵在帝师宫门口的少年皇子。
看见来的是帝师身旁的近侍书童,仇不语如同死水般沉寂下去的黝黑眼眸终于晃开些许,有了波澜。
他从高烧中醒来后,不顾劝阻,在帝师宫里等了整整半夜,却只等来一封血书。一目十行看完后,提起木剑疯也似地离去,可还是晚了一步。
仿佛就故意要激他那样,禁卫军是在蚕狱门口行刑的。
仇不语到的时候,只来得及见阿母最后一面。后者被缚在原地,睁大眼睛,朝他无声地笑了笑。
——然后这个笑容就永远凝固住了。
刽子手手起刀落,头颅骨碌碌地滚到地上。
阿母在临死前,仍旧如同布条血书上写的那样,恳请他不要阻拦。
他浑浑噩噩地跟着内侍的队伍,一直尾随到宫外的乱葬岗。
乱葬岗里到处都是孤坟,到处丢弃着白森森的尸骨。仇不语用木剑杀了几只食腐的乌鸦,用破布衣裳做了个兜,将阿母和问雪一块一块捡起来,走到城外,亲手刨了一个小小的坟。
他在坟前站了一天一夜。
等到再度天光大作后,方才如梦初醒,慢慢走回帝师宫。
仇不语从来不是个逃避的性格,既然敢说“愿意献出自己的一切”,那同时就做好了孤注一掷的准备。
又或许并不仅仅是那个承诺那么简单。因为他失去了一切。
所以他想最后再抓住一点点东西,哪怕这个东西曾经被他亲口拒绝,哪怕他一直都知道并不属于他。
可书童接下来带来的话,却叫仇不语如坠冰窖。
——“大人说,往后殿下不必再来了。”
沉重的殿门在他面前关上。
少年瞳孔一滞,薄薄的唇角逐渐抿起,收拢在袖口内的指尖用力到泛白。
......
原昭月醒来时,仇泓之已经在南偏殿等了一会。
她匆匆穿上外袍赶到,“殿下在这里等了多久?怎么不派下人同我通传一声。”
“也没有很久。”
坐在轮椅上的皇子不在意地笑笑,清水般温润的眼眸里盛满关切:“老师既然教我医术,我便能看出老师身体欠恙,气色不佳,更希望老师多能休息一会。再者,古有程门立雪,坐在殿内等,可以温习功课,不碍事。”
“这几日正好父皇赏赐了些御用的灵果,我已差人去拿,老师务必收下。”
她这位学生向来这样,关心至极,体贴入微。
即便清楚他的本性,也很难不受用。
原昭月露出一抹淡笑,“那就多谢四殿下了。”
白衣帝师从书架上抽出几本典籍,刚要坐下,就听仇泓之状似不经意道:“老师,我方才来的时候,看七皇弟站在门口求见。”
原昭月拿书的手顿了顿,“是吗。”
“不必在意。”她轻描淡写:“他既然想站,那就让他站吧。”
仇泓之目光闪了闪,按下心底窃喜,不再提及这个话题。
授课结束后,他收拾好东西,从正殿门离开时,特地打了个招呼。
日上三竿,有人在这里站了一个上午,有人却轻轻松松无需通报就能进。
“七皇弟怎么还站在这里。”
仇泓之笑笑:“老师身体不适,这两日需要歇息,皇弟不如明日再来。”
仇不语仿若未觉。
就连跟在仇泓之身边的小厮低声说了句“不知礼数”,也没能换来他一眼。
等到仇泓之的身影消失在长廊尽头,少年皇子才终于松开攥得死紧的手。
袖口垂落的阴影遮住了那几个深深浅浅的月牙型血痕。
日头升至最高点后,终于开始慢慢西沉,将周围云彩染得通红。
天空逐渐染上浅淡的暗色。
书童们推开殿门,在廊上点起宫灯,少年的身影在台阶上映得颀长。
原昭月撑头坐在塌上看书。
司衍在香炉里添好熏香,犹豫道:“大人,七皇子已经在门外站了一天。”
翻书的手微不可查地顿住了。
这小半年里,虽然她的确本着利益至上的想法,但要说一点也不欣赏仇不语,那是不可能的。
特别是仇不语还是个武学奇才。原昭月就是心情好了,执上一根树枝给他喂剑招,后者看一遍就能像模像样使出来。虽说有意无形,但众所周知,剑法最重的便是“意”。有了今日这一星半点的意,他日只需勤学苦练,总有大成的一天。
除此之外,在文课方面也天赋异禀,触类旁通。不过看了几眼她平日为仇泓之授课的书籍,他便能做到过目不忘,偶尔谈论到朝堂时政,也颇有自己心得见解,是位凶猛的鹰派。
性格上,这头狼崽子虽张牙舞爪,凶戾桀骜。但原昭月深知,一旦被驯服,被纳入他的领地,相伴随的往往是终身的忠诚。
而她距离这个目标,已经非常接近。就像钓鱼,已经进入收线阶段。
偏偏,偏偏有这么一个危险的出身。背着个随时可能功亏一篑的隐患。
实在看不进去,原昭月干脆把书一合,看了眼外面繁星密布的天色,叹了口气:“算了,拿我的外袍来。”
宫女拿来一件滚着金边掐红线的鹤氅,原昭月随意披上,推开殿门而去。
“铛——”
森寒冷风里,沉重的殿门被推开。
匆匆披了件外袍的帝师站在门后,乌发散落,神情淡漠。
同夜色几乎融为一体的少年皇子直挺挺地站在华表望柱旁,听见声音后猛然抬眸,眉宇间噙着自己也未能发觉的希冀。
他至少两日没有合眼了。
看着少年眼中密布的血丝,原昭月心想。
短短三日,他经历了幕后之人陷害,亲近之人身死,自己无力挽救的噩耗。巨大的痛苦往往可以彻底改变一个人,例如现在,仇不语的眉眼已经褪去最后一丝稚嫩,变得尖锐,锋芒,背上刻骨仇恨。
曾经将自己同世间竖起一道厚厚冰墙的少年,已经死去了,被他亲手埋葬在了那个小小的坟里。
她开口,忽视心底那点浅淡到几乎没有的怜悯:“该说的话,我已经让司衍同殿下传达清楚。殿下请回吧。”
少年黑眸中最后的光亮彻彻底底沉了下去。
仇不语太过熟悉人们身上传来的情感,所以他能够清楚感受到,原昭月身周充盈的,分明叫做“抛弃。”
白衣帝师背过身去,侧脸清冷美丽。
殿外初醒天光从窗台缝隙漏出来几丝,衬得她如同壁龛神像般疏远无情。
仇不语一直看不透自己这位老师。
最开始,仇不语只觉得她不过是个沽名钓誉之辈,特别是察觉了她同与世无争的外表表里不一的情绪之后。
虽然仇不语不觉得自己身上有什么可图谋的东西,可一个人的心声不会作假。所以面对帝师,他一直保持着清醒和戒备。
但是什么时候,这种戒备慢慢软化消失了呢?
或许是那几套没有缘由,的确不求回报的衣服。或许是那一箱箱在她口中“毫无用处”的珍贵药材,一盒盒温热的饭菜,一句轻飘飘的“他很好,我相信他”。又或许是在他那么激烈的反抗下,仍旧冒着被记恨的风险,拉住步入魔障的他。明明抗拒蚕狱,但还是答应下来。
她是蜜糖,也是□□,是即便探知真实,仍旧叫人飞蛾扑火的亮光。
半年的相处,即便仇不语再冷漠,心口仍旧被叩开一条缝隙。
细微,但足以照进光。
原昭月离开后,他高烧不退,一直在做噩梦。噩梦醒后,立马就有守候在偏殿一旁的书童为他送来温度正好的药。苦涩的药味中和着浅淡的梅花香气,要仇不语彻底清醒的同时,终于有余地审视自己到底干了些什么。
他朝她拔了剑,再一次。
仇不语从不会为自己做过的事后悔。
可这点不后悔,在察觉原昭月冷漠地想要放弃之后,终于击得粉碎。
——她是真的不要他了。
意识到这点后,恐慌不可遏止地开始蔓延。
这在以前,他从来只能从旁人身上体会到的劣等情绪,如今终于直白地降临在他身上。
“老师。”寒风萧瑟的殿外,少年皇子低低地开口,怎么遮掩不住声音里的茫然与颤抖:“您......想要放弃我了吗?”
初春的冷风卷积着枯叶,拍打在水潭里。无人应答。
整整数月,原昭月从仇不语口中,听到的都是“帝师”这样规矩又疏离的称呼。想从这狼崽子嘴里敲出一声心甘情愿的“老师”,比登天还难。
但是现在,仇不语喊她老师了,也只有老师。
原昭月心惊于他的敏锐,却轻描淡写:“殿下多虑了。”
她一向自诩情绪控制极佳,绝不至于将心里所想表现在脸上。
从昨日直白挑明了她的谋算开始,原昭月发觉出越来越多的不对劲。有的时候,仇不语给她的感觉,就像是可以看透这层无人发觉的伪装,穿过‘帝师’穿过‘归墟神女’直直落进内里,产生要人不悦的窥伺感。
“夜已深,若是无事,殿下不如早些回去歇息。”
“不!”少年猛然失声。
他沉默片刻,喉咙干涩地开口:“其实......我能感知到旁人的情绪,这是我与生俱来的天赋。”
这个隐藏在仇不语心底十几年,从未对任何人透露,准备就此带入土中的秘密,在今日,被他亲口公之于众。
饶是原昭月,也忍不住露出惊愕的神情。
她千算万算,怎么也想不到,仇不语竟然有这样的天赋。
“那又如何?”原昭月稳了稳心神:“你若真的有这样的天赋,那更应该清楚我现在的心情。”
有多么冷酷,无情,亟待抛弃,抽离。
终于,一双膝盖直挺挺地跪在了冰冷的青灰色台阶上。
“我知道的,我当然知道的。”少年低声重复,眉宇里沉着一星半点的茫然,像一只无家可归的丧家之犬:“可老师......我只有您了。”
他一无所有,只想抓住最后一点,有温度的东西。
仇不语生来傲慢冷漠。但他无疑是矜贵的,自由的。
即便当初在在漫天大雪中被罚跪,少年也不曾低下自己脊梁,在所有人低头时毫不避讳地抬首,满身不屈傲骨。
那时的他跪下,也好似站着,像一株屹立污浊风雪中的苍翠青松。
可现在,少年皇子跪在她的身后,唇角是咬破了的早已结痂黯淡的血,指节无力颤抖着,睫毛敛下颤抖,用低声下气叫人无法不去心软的语调,卑微地恳求。
可这回,原昭月清楚,他是真的跪下了,低下高傲的头颅,满身脆弱。
“我会是您最锋利的剑。您可以随意利用我......只要我对老师还有用。”
他亲手把自己交付到她手上,卑微地恳求。
“所以,老师可不可以,不要放弃我?”
看着眼前一幕,原昭月罕见地失语。
她想说我没有不要你。但往日信口拈来的谎言,此刻仿佛卡在喉咙。
少年抬眸看着她。不知何时,这双寒星眼眸里尖锐的刺和防备全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沉甸甸的东西。
——是从一开始就清楚,她在试图利用他之后,仍旧甘之如饴的东西。
此时此刻,原昭月无比清楚,自己终于成功了。
这头荆棘满身,倔起来比谁都倔,野性难驯的凶恶狼崽,最终还是毫不保留地,在她面前展露自己柔软的肚皮。
成了一条等着她戴上项圈,摇尾乞怜的小狗。
可为什么偏偏就是这个时候呢?她想。
原昭月没有忽略仇不语方才说自己天生就有感知他人情绪的天赋。她根本来不及思考,在这项天赋之下,之前自己一切行为是不是早就暴露无遗。
她可是打算将吴嬷嬷临终时的话永远隐瞒起来不告诉他,让他至死也不能做个明白鬼。
这样还能毫不犹豫地选择相信她。真是......愚蠢至极。也太晚了。
原昭月闭上眼睛,连指尖都在颤抖。
晚间刺骨的冷风从云端刮来,吹散了庭院枝头垂着的栀子,吹散了白衣帝师衣袂鬓角沾染的,万年不变的梅花冷香。
仇不语一直知道,他的老师,有一颗如同天山暮雪般冰封的心。冷得结冰生冻,没有丝毫温度。
但在这一刻,他能够清楚地感知到。
终年不化的冰雪忽然裂开,从山顶坍塌下来,雪崩那样滚落在早已干涸的河床里,冲出一条细细的,流淌的春河。
她心软了吗?仇不语不知道,也不敢赌。
他灌了铅那样跪在这条小溪里,祈祷着冰雪垂怜。
于无尽冷风中,等待最后的审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