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幕 没有结局,并不代表相遇本身没有意义
“哦。”楚子航不知道如何回答,不过听起来……倒是有点像他。
“没搞懂师兄突然问这种小女生话题干嘛……喂!”夏弥好像挖到宝一样蹦了起来,蹦到楚子航面前死死盯着他的眼睛,“所以师兄你是喜欢上了某个女生吗?所以才想问星座?是的吧是的吧?”
楚子航扭头避开她身上那股清凉的、熟悉的气味,“我没有喜欢的女孩子。”
“真的没有吗?”夏弥一脸狐疑,“其实就算暗恋什么人,你大胆地说出来也没什么关系啦。”
“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儿,我在仕兰念高中的时候,就有个男生暗恋我,还立志非我不娶。”
“而且最搞笑的是什么?他趁着晚上没人,把‘我要娶夏弥’几个大字写在黑板上哈哈哈哈,第二天整个学校都知道了。”
“是什么样的人?”楚子航认真问道,不知怎么回事,心里莫名其妙地有点别扭。
“问那么仔细干嘛,难道师兄你吃醋了?”夏弥眯起眼睛,带着坏坏的笑,小虎牙露出来。
“没有……”楚子航有点尴尬地移开视线,“我只是有些好奇。”
“其实后来也没怎么样啦,这种男生一般怂的很,只敢干这种偷偷摸摸告白的事,不敢在喜欢的女孩子面前大胆地说出来。”
“要是他敢现身,还用趁着晚上偷偷摸摸地写?”夏弥撇撇嘴,“他要是有胆子本姑娘就给他一个机会也不妨,不过校长把黑板拍了照,贴在校门口通报批评,害得那些喜欢我的男生都绕着我走。”
“什么意思?如果那个男生真的站出来,你就会考虑……”楚子航忽然找不到合适的词了,心里那股别扭劲越来越大。
“你就会考虑和他试一试?”他犹豫着开口。
“拜托!能不要这么老土么?按日剧的说法是交往,香港说法是拍拖,老土一点的叫‘在一起’,更老土一点的叫‘谈恋爱’,师兄你这‘试一试’算哪门子修辞?”
“好吧,”楚子航点点头,“在一起。”
“果然够老土。”夏弥先吐了句槽。
“在一起才怪啦!我是那么随便的人么?”她朝楚子航扮了个鬼脸,“本姑娘要身材有身材,要脸蛋有脸蛋,还会讲烂话,能文能武的,想跟我在一起的人多了去了,我要是都跟他们‘试一试’?师兄你当我架个棚子施粥呢?”
“知道了。”楚子航点点头,不由得松了口气,心里那股别扭劲又消失了,“不过……讲烂话算优点么?”
“算啊,为什么不算?”夏弥突然一指路明非,“你看路师兄天天把烂话挂在嘴边,不照样找了个诺诺姐这么漂亮的女朋友。”
“喂喂,你们聊天就聊天,为什么突然攻击我?”路明非无辜地举起双手,“我感觉很受伤!”
“我夸你呢。”夏弥乐呵呵的,又转头向楚子航,“所以师兄你就是吃我醋了对吧?”
“没有。”楚子航否定的很快,澹澹地说,“我只是在想,喜欢你的那个男生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师兄你这人真的没意思。”夏弥不满地鼓起嘴。
楚子航还在自顾自地说着,“他需要多大的勇气深夜里偷进教室,用什么样的心情在黑板上写要娶你呢?”
他看着夏弥,“你当然不会接受。但整个高中三年他还是在班上的角落里默默地看着你。”
“就像一只鼹鼠,鼹鼠是见不得光的动物,在太阳下晒几个小时就会死。鼹鼠不能从黑暗里走出来,它只是偷偷地看着你。这样错了么?”
“鬼知道啊,他又不肯出现在我面前,我凭啥管他?”
“爱怎么样怎么样咯,反正我只留给他一个潇洒的背影。”夏弥得意地哼哼着,又坐回自己的位置上,“所以,师兄你如果喜欢什么人,就要赶紧说哦,不然她会跑掉。”
“有些事,总要说出来才算数嘛。不说出来的话,就会猜来猜去的。猜到最后,就泡汤咯。”
“……”楚子航看着女孩那对亮闪闪的眼睛,有点愣。
他低下头,没说话。
“所以师兄你究竟想问什么嘛?”夏弥像个泄了气的皮球般瘫在座位上,“聊了半天都是在东扯西歪,根本没聊到什么重点,超没劲的。”
楚子航扭头,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风景,那些树从深绿到金黄到红褐,就像是四季,又像是一个人的一生。
他思考了很久,组织语言。
每当他想阐述什么重要的事,就会先在心里把词句准备好,预演一遍,就像中学时作为学生代表上台演讲。
他就是这么个刻板的人,当他在心里准备好了发言稿,就会照着一个字一个字念出来,就像箭已离弦,不再改变方向。
“我觉得,每个人的一生都会遇见某些人,喜欢上她。有些人在合适的时间里遇到,就像是在春天遇到花开,所以一切都很好,他们会相恋、订婚、结婚、一起生活。”
“而有的人在错误的时间遇到,就像是在冬天,隔着冰看见浮上来换气的鱼,所以只能看着,鱼换完气,沉到水下去,就看不见了,再也没有后续。”
“但是我们能说在春天遇到花是对的,而在冬天遇到鱼是错的么?在错误的时间里遇到,就能克制自己不喜欢那个人么?”
“是不是仍然会用尽了力气想去接近,想尽办法掩饰自己,甚至伪装成另外一条鱼。”楚子航轻声说。
“唔……师兄难得说这么多话诶……”夏弥挠了挠栗色的长发,翻眼望着火车天花板想了想。
“我只是想问……鱼和猎人,真的会有后续吗?”楚子航喃喃自语。
“有后续的!你在冰面上看到鱼浮上来换气,明年冬天如果你还等在那里,还是会看到鱼浮上来换气。”夏弥小天才打了个响指,“再相见的时候你就可以带一把冰镐了,把冰面砸开把鱼捞上来回家做鱼汤喝!这就是后续啦!”
“……”楚子航默然,他觉得夏弥给出的答桉太过抽象。
“别摆出一副什么也不懂的表情面对我啊喂!我可是很认真的在回答你的问题诶师兄。”夏弥漫不经心地说,“对待这个问题要感性,感性你懂的?”
“因为我就是这么认为的,就算是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地点遇到了对的人,你也可以跳出那些世俗的规矩去把她拉进自己怀里来嘛,然后再痛痛快快地爱一场。”
“痛痛快快地爱一次吗?就算没有结局也无所谓?”楚子航问。
其实他已经不想问了,真该死,他忽然发现自己根本不是在问什么情感问题,而是想到了那个男人。
关于那个男人的记忆总像是烙印,在灼烧他脑袋里的什么神经,让他忍不住战栗。
那张破硬盘上快被消磁的画面又奔马一样蛮横地向他跑来了,践踏他而过,那两间平房外的阳光,漂亮的女人坐在蒸汽水壶的灶台前面灰头土脸。
孩子骑在男人的脖子上,男人满地爬……还有那杯该死的牛奶,加了一块方糖,在记忆深处腾着暖和的白汽。
可能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喜欢完全就是错的,因为时间错了,或者身份错了,于是完全不能给对方很好的生活。
可那种喜欢就是错了?那什么样的喜欢又是对的?那些没有开出花的希望的种子就该被埋葬在土里么?甚至没有一个春天让它们发芽。
必须合适的时间、身份和很好的生活?像老妈和“爸爸”那样?
那么对的喜欢到底是“喜欢”,还是“时间”、“身份”和“生活”?
“有没有结局,与相爱本身,有很大关系吗?”夏弥歪着头说,“我觉得这两者没有什么必然联系的,你至少爱过了,你至少不后悔。”
“我想……就算是没有结局也无所谓吧。”
没有结局……也无所谓吗?楚子航突然觉得他好像有点明白当初那个男人的想法了。
路明非一直在旁边静静地听着,没有去插话。
其实关于怎么在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地点爱一个人,楚天骄早就全部教给楚子航了,他只是需要有个人来给他一点提醒,帮他看清。
人的观念是很难改变的,路明非也没指望这一下子就能让楚子航明白自己的心意,只能靠时间去慢慢地磨。
等到蒙在楚子航心头的那层阴影被流逝的光阴岁月给磨开了,他自然就会懂得自己的父亲当年为什么会做出这种决定。
不过怎么去凑合楚子航和夏弥,路明非心里倒是有了一些不成熟的想法,更多的细节还是得回学校去慢慢补充。
“又在打什么算盘呢?”诺诺捏捏他的手,“我都听见声音了。”
“哪有打算盘啊?”路明非叹了口气,小声朝诺诺说,“只是某人太木头,我帮他冥思苦想呢。”
“说起来,”夏弥突然把话题转向路明非,“路师兄是因为什么才会喜欢诺诺姐的?”
“因为在我最倒霉的时候见到她的咯,那时候她可棒啦,超拉风的。”他看着窗外,又想起那个晚上在电影院的漆黑的小厅里,诺诺强横霸道地闯入他的世界的瞬间。
“拉风什么啊,给某人占足了便宜。”诺诺的眼睛弯成月牙儿,敲敲他的脑袋。
“那怎么能叫占便宜呢?”路明非嬉皮笑脸,“分明是师姐你自投罗网。”
“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楚子航插话进来。
他盯着路明非的眼睛,神情非常认真,如果旁边有个本子他一定会随手拿过来开始记笔记。
“你什么情况下会确信自己喜欢一个女孩?”
路明非仰着头,想了很久,又看了一眼诺诺,“如果有个人,现在你在问我这些问题的时候想着她的名字,你就是喜欢她啰。”
想着某个人的名字?
楚子航沉默了很久,微微点头,“我明白了。”
“所以,师兄你在想谁?”夏弥把脸凑到楚子航面前,轻声问。
“我不知道。”楚子航低垂着眼帘不去看夏弥。
心中却莫名其妙浮现出一个名字,是那个坐在他身边的女孩。
“真嘴硬诶。”夏弥露出失望的神色,“看来我之前和师兄你说那么多,根本就是对牛弹琴嘛。”
“我确实不知道我喜欢谁。”楚子航解释。
“不知道喜欢谁还会去问这么多吗?”夏弥双手按在腿上,纤细的身子一左一右地晃来晃去,仿佛漫不经心地说,“或许你已经喜欢上她了,只是你心里不肯承认,因为你始终被某种负担给压着,你怕自己无法给她想要的一切。”
“……”楚子航不再说话了。
车厢里陷入种诡异的沉默之中。
夏弥很小声地哼着歌,楚子航始终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诺诺偏头望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只有路明非感觉此时如坐针毡。
喂?什么情况啊现在?怎么突然没人说话了,好尴尬……
“我去上个厕所。”路明非蹭地一声站起来说。
望着路明非走向厕所的背影,楚子航目光闪烁不定。
他突然也站起来,“我去一下洗手间。”
“??”夏弥像是被吓到了,她悄悄挪动身子坐到诺诺旁边。
“诺诺姐,师兄和路师兄,他们两个不会……”
她忽然一拍大腿,带着欲哭无泪的神情,“我靠!不会是真的吧?难道师兄刚刚问我那一大堆是为了路师兄吗?他们俩性取向是不是有点不正常?”
“难怪我平时看他们两个日常相处里不太对劲,哪有男生和男生那么暧昧的?如果诺诺姐你不在这,说不定他们两个早就已经恋奸情热地搞起来啦!”
“你想什么呢?”诺诺瞥了一眼夏弥,“虽然我也有这种感觉……不过放心,他们俩性取向肯定是正常的。”
“那就好那就好。”夏弥轻轻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长出一口气。
“你为什么这么紧张?”诺诺端起红茶喝了一口,轻描澹写地说,“你喜欢楚子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