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离石外
任何行为动机归根结底只有两个字——利益！
若是对方不同意你的条件，只能证明你开出的条件还不足以打动对方！
知道的更多，认晓得更深，也就意味着胃口越大。当然，双方之间的谈判，终归需要一方的妥协，至于如何使得对方妥协，最简单的方式便是掌控对方的生死和身后事。
同样的马车，同样的两人，只是行走的道路不同而已。
没有任何论道和谈笑风生，有的只是利益之间的波诡云谲，话语中的试探与对方底线的探索在二人的嘴中展现得淋漓尽致，一方要得越多，一方承诺得越大，这场谈话就越是毫无意义。
唯有两方站在实处，双方都能得到相对均衡的利益，买卖才有谈下去的可能。
白悟谛紧盯着对面的徐清风，脸上没有任何的恼怒，甚至说没有任何的表情，此次是徐清风开口约的白悟谛，就双方所得来一个盖棺定论的商谈，只是看到二人现在的表情，双方前面的谈话并不愉快，却也不至于撕破脸皮，依然还有谈下去的可能。
白悟谛淡淡的开口道：“徐先生居然如此想法，你我之间便无需再谈下去，无外乎我大秦在这夏梁高地之上多上几座秦碑，多死上一些将士而已，函谷关上飘扬的还是大秦的大纛。”
白悟谛继续轻声开口道：“遇上徐先生本就在我意料之外，有无先生于我而言，仅是少死上一些大秦将士，魏昂能不能回安邑，仅此而已。至于先生，依然可以活着回去，魏昂也是，先生叛国一事，魏国庙堂当知，离石要塞依然会因先生而失，魏昂回京后，先生之家族需要承受的就是魏国河西六十万大军的怒火。即使我白悟谛此战无法吃下你魏国主力，河西之地也必然会重归我大秦，届时你魏国必然还会争夺河西，那么这六十万大军依然是我盘中之肉食，早吃晚吃的区别而已。先生以为？”
徐清风脸色淡然，反而笑了起来，开口道：“大将军之言，老夫并不苟同，老夫已是古稀之年，没有几年可活，至于后世子孙，自有子孙之福，不是我一个行将朽木的人能够操心的，我的条件依然是函谷关归于我魏国，博上一个身后之名。”
白悟谛淡然道：“敢问先生，儒家读书人都是如此理想？先生应该知道，先生回京之后，必然会被军中将士唾骂，身后之名都成妄谈。”
徐清风微笑道：“大将军说老夫叛国，老夫便是叛国了？”
白悟谛轻笑起来：“当是先生同行之人说先生叛国，离石要塞的魏国将士也会去说，并不是我秦人在说先生叛国，既然如此，一路上还望先生保重，距离离石要塞已经只有六十余里的路程，先生最好是在这个时间内想好如何说辞，才能保证同行之人不说先生叛国。我就告辞了！”
徐清风看到白悟谛起身要走，心中难免悲哀，数十年来庙堂之上练就的本事，此刻却全然无用，多年来读的圣贤之书也全然无处施展，至于他徐清风能够在魏国庙堂和儒家门生中有如此地位，如何不知人心？
眼见白悟谛已经站起身来，准备走出车厢，徐清风也收回了思绪，是他错估了白悟谛，以前只是听说白悟谛是战场杀神。但是此事之后，谁要是还这么认为，那就是真真切切的该死了。
他徐清风很明白，一旦如此，他徐家就会绑上秦国的战车，彻底跳进了白悟谛挖的坑里了。
徐清风急忙道：“大将军还请留步。”
白悟谛回头哦了一声道：“徐先生还有何指教？”
徐清风轻声道：“大将军是否能做秦皇的主？”
白悟谛轻笑道：“战场之上我做主。”
徐清风缓缓的道：“魏昂不能死，魏国将士至少留下三成，秦国指定由老夫出使秦国，以魏军全部撤出河西为代价，大将军以为如何？”
白悟谛正色道：“两成，其余的皆可。”
徐清风严肃的道：“那就依大将军所言。”
白悟谛从马车外唤来一人，正是随军而来的军机郎，将所有的内容以文书的形式成文，并递给徐清风，白悟谛开口道：“不是信不过先生，而是事关重大，由不得我们不稳妥起见，还请先生看过后用印。”
徐清风接过文书，看了起来，二人又因为一些细节商讨了片刻，最终才将所有的事项全部敲定下来。
无外乎就是徐清风回到安邑后，联合魏国丞相公叔左，上书弹劾定西王魏昂，说其丢失函关谷与离石要塞，致使夏梁高地魏国主力大军陷入死地，增派的二十万援军撤回安邑，保护安邑的安全。迫使魏昂不得不退，只有魏昂撤退，那么围歼魏军的计划才能得以实现。
一人要名，一人要命而已。
白悟谛走时提醒道：“为了保证我们的计划和保护先生的安危，随行之人，杀谁留谁，先生还得给一个明细，如若没有，那我也就只能全部坑杀了。”
徐清风眼角跳动了一下，他却是想要保住这些权贵子弟，但是如若不杀了他们，岂能让魏国庙堂的那些能够和自己站在同一战线之上。
徐清风做着最后的努力，开口道：“能否不杀，这些人父辈才会因为想要救他们而答应停战，才会与老夫结盟，这些人活着或许比死了更有意义，大将军以为呢？”
白悟谛想了想，其实就是权衡其中的利害关系，微微点了点头，开口道：“可以不杀。”
徐清风顿时松了一口气。
白悟谛在说完后便转身离开了车厢。
在大军前方五里的地方，有一队魏国骑兵在此等候，细看之下，才发现原来是黑骑军的游骑营，此时玄翦勒马处于游骑营的正前方，仿佛在等待着什么人。
过片刻之后，白悟谛与白歇策马而来，看着已经全部换上魏国铠甲的游骑营，微微的点了点头，在正前方策马走了一圈后。
缓缓开口道：“此战，能否拿下离石要塞，就看诸位了，随后你们将会护送几辆马车前往离石要塞，我会与你们同行。”
声音不大，却是让每个游骑的将士都听得清清楚楚。
顿时军中大喝道：“愿紧随大将军！”
白悟谛压了压手，开口继续道：“离石要塞内有一万三千人的魏武卒，而我们游骑营只有八百，当如何？”
军中的暴喝声愈发响亮，“死战”“死战”。
随即白悟谛下令道：“游骑营与大军间隔三里，白歇统领大军，随队出发。”
众人皆领命而去，随后便见到三辆马车快速而来，正是徐清风所乘坐的马车，而此时白悟谛已经换上了魏军的铠甲，策马走在马车旁边，说是护道，不如说是监视，在没有拿下离石要塞之前，任何话语都不可能全部相信，这也是白悟谛为了保证万无一失而做出的无奈之举。
玄翦处于大军的最前方，带领大军向离石要塞而去，马车处于大军中间。行军的速度算不上太快，主要是担心后方的车队跟不上。
大军行进的过程中，分为三个阶梯，第一梯是白悟谛亲自率领的游骑营，第二梯队的白歇率领的骑军和甲子营和黑骑其他的营校。
第三梯队是护送车队前行的乙丙营，就是为了看管这些个权贵公子，按理来说根本就不需要他陆丰的乙丙营来押送，这群权贵公子中，大将军已经查验过，已经没有什么高手了，即使有，在望月谷也已经被杀，就是不想这些人在前行的过程中生乱。
陆丰此时策马走在第三队的正前方，嘴中嘀嘀咕咕的，无外乎就是凭什么他来守着这群权贵公子，那岂不是说离石要塞的军功就跟自己没关系了？
正因为如此，所以会时不时的跑进一辆马车当中去，马车里时不时的传出哀嚎声，这家伙感情是找这些个公子哥去出气了，至于女眷，大将军下令了，他还真不敢动。
当然最惨还是当初在别院之中，说话很“硬气”的那几个魏国将种子弟，手上多多少还是有点拳脚功夫的，越是因为这样，陆丰下手越狠，反正只要不打死就行。
这一路以来，大部分的都已经被他揍过了。
在望月谷的时候，还想找几个女眷来着，但是大将军直接下令，谁要是敢乱来，谁就得死，可把陆丰郁闷得不行。
在大军的四周，都有游骑营的兄弟游曳。此时的坤字小队刚好就在大军的最后方，准确的说大军后方方圆三十里以内已经被他们侦察了一个遍，发现没有问题才吊在大军的屁股上。
一路走来，听到的都是乙丙营护卫的马车中传来的哀嚎之声，其余几人也不免好奇起来。
众人对视一眼，便策马向乙丙营而去，陆丰看到一支身着魏军铠甲的游骑向他而来，顿时心里一激灵，不过待看到来人后，便没有了其他动作，放任这支小队靠近。
百里青山独自策马来到陆丰这边，率先开口道：“陆丰大哥，什么情况啊，两里外都能听到你这边的哀嚎声，这要是真有魏军的游骑过来，得出问题啊。”
陆丰撇了一眼百里青山道：“这不是有你们嘛，怕啥？”
随即陆丰神秘兮兮的低声笑道：“后面马车里面有不少女眷，水灵得很，老弟要不要尝尝啊？”
百里青山无奈的开口道：“陆丰大哥，坑人也不带你这么坑的啊。”
陆丰幽幽的道：“你错怪老哥了，老哥这么良善的人，怎么可能坑你呢？”
百里青山也幽幽的道：“咱们黑骑军谁不知道啊，白阎王喜欢敲人闷棍，陆丰喜欢坑蒙拐骗。”
陆丰也无奈的道：“得得得，话说你过来干嘛，不好好的干你的活，要不是我眼尖，你们还不得躺下啊？”
百里青山缓缓的道：“你当我想啊，两里外都能听到这边的嚎叫声，能不过来看看啊？话说陆丰大哥你是在干啥呢？”
陆丰笑眯眯的道：“没干啥，就是手痒了找后面那些个公子哥练练手。”
百里青山无奈的道：“你还是动静小一点吧，走了！”
说完便快马而去，待到离开乙丙营后，众人看向百里青山，眼中都是询问的眼神。
刚才并没有全部过去，只有百里青山靠上去问问情况。
百里青山无奈的道：“陆坑把人当沙袋揍着玩呢。”
陆坑这个名字是黑骑军给他的封号，具体是谁说出来的就没人知道了。
除了玄荒以外，其他人都是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玄荒向旁边的马宁儿投去疑问的眼光，马宁儿满不在乎的说道：“以后就知道了。”
百里青山突然开口道：“玄荒，以后你一定要离陆丰远一点。”
玄荒还是满脸的疑惑，搞不懂队长为什么要这么说。
傍边的老刘头笑道：“听队长的，准没有错，他不会坑你的。”
随后众人便策马快速向大军的前方而去，在路过第二梯队的时候，百里青山顺便向白歇汇报了后方的情况，至于陆丰揍人的事情，他倒是没有提及，很简单，白歇肯定是听到了，只是懒得管而已。黑骑军五个校尉，没有哪个是省油的灯。
片刻之后，众人便已经到达游骑营大军当中，众人策马跟在玄翦的身边。
前方是乾字小队巡视，现在还没有回来，待到他们回来后，才是坤字小队再接替上去，如此往复，保证二十里内没有敌军的影子。
出了山口关隘之后，此地的地势就变得平坦起来，大军的行军速度也快了很多。
半个时辰，大军的前方出现了一支游骑小队，身着魏军铠甲，玄翦便扬起了左手，这是示意大军暂停，待到小队接近后，发现是乾字小队，这才将手放下，大军继续前行。
此时，整个小队的身上都沾染了不少血，有一匹马上还匍匐着一具尸体，看到这里玄翦忍不住皱了皱眉头，投去询问的眼神。
嬴无忧来到近前，禀报道：“校尉大人，我们遇到了魏军的一支游骑小队，最后得到的信息，他们在前方五十里范围之内，总共有六支游骑小队在巡视，都是来自于离石要塞。”
玄翦脸色阴沉，开口道：“先休息。”
说完便策马向后方而去，向大将军禀报情况去了。
百里青山凑了上来，开口问道：“什么情况？”
嬴无忧嘿嘿笑道：“宰了对方十三个，我们折了一个。”
百里青山还有再次询问，便见到玄翦已经策马而回。
玄翦随即便道：“乾、坤、游、封、镇五个小队一人负责清除对方一支游骑小队，另外一支我亲自去。”
五支小队的队长便都领命而去。
坤字小队按照乾字小队提供的方向，快速疾驰而去。
在众人奔行二十里后，果然看到了一支魏军的游骑小队在游曳，对方也看到了他们，正在向他们靠了过来，看对方的态势，并未有有要动手的意思，而坤字小队已经将手放在了刀刃之上和骑弩之上，准备截杀这支小队。
然后在距离三百步的时候对方还向他们挥手，众人这才想起来这是穿着对方的皮，对方是明显将他们当成了自己人。
只是在对方走进到一百五十步时，便发现了不对劲，魏军的游骑也不犹豫，立刻抽刀向众人杀来，而其中一骑快速调转马头向后方而去。至于为什么对方就发现了，其实就是众人铠甲上的血迹和腰间的战刀，能做游骑的人，眼睛好使，脑子也得灵光，众人因为使惯了大秦的战刀，才没有更换魏军的战刀，所以就是因为这点小细节被对方看出了端倪，才果断的向他们冲杀而来。
百里青山骂了一句娘，随后开口道：“玄荒，跑掉的那个是你的。”
便一马当先向对方扑去，众人也紧随而上，在冲锋的过程中，小队便已结成箭头阵向对方而去，以队长百里青山为箭头。对方有十二人，跑掉一人，是十一人，为什么魏军小队不一起跑，不是不想，而是跑不了，真要一起跑，他们一个都跑不掉。
玄荒听到百里青山的命令后，便策马出阵，向逃跑的那人追去。
半柱香后才追上对方，对方眼见有人追了上来，便侧身抬弩，向着玄荒就射出了五支弩箭，这是魏军中特有的五连弩，威力极大，主要装备在游骑和骑军之中。
玄荒也不慌张，而是侧身躲过，只是还是有一支钉在了胸前，没入铠甲半寸，箭矢抵到了皮肤上，却未能在进分毫。
那人见得手，也不恋战，快马向前冲去，而玄荒被射中之后顺势双腿脱离马镫，腰上用力，顺势踏在马背上，借助战马的前行之力，一跃而起，刚好落在了对方的马背之上，顺势一拳向对方的侧脸砸去，却被对方弯腰躲过，玄荒见一击没有得手，心中恼怒，便拉着对方一起落下马来。
对方也是带着面铠，看不出表情，眼中也是极为平静，抽出腰间的战刀，就向玄荒冲了过来，玄荒并未拔出战刀，而是有意检验一下破镜后的战力，赤手空拳向对方也冲过去。
只是几招之后，玄荒便觉得无趣，随后一拳打在对方的胸前，那人倒地后便再也没有站起来。
随后玄荒抽出腰间的战刀，往那人的胸前便是一刀就刺了下去，这才转身将尸体丢在马背上，向来时的方向赶去。
待到玄荒赶到之后，众人也结束了战斗，所幸此次并没有人战死，而是马宁儿脸上挨了一刀，因为有面铠的缘故，受了点皮肉伤，本来还算可以的脸，就这么破相了。
众人看到玄荒到了后，还带着一具尸体，百里青山将尸体检查了一遍，并未发现有什么价值的情报，便将尸体留下，众人便向来路策马而去。
待到坤字小队赶到大军之中时，其他小队也陆陆续续的赶了回来，有的小队有人员战损却无阵亡，有的小队则完好无损，最为轻松和速度最快的就是玄翦亲自带队去的。
众小队回来后，便是由游骑营一尉和二尉的侦骑接替前往巡视。他们这五支小队是由玄翦直领的，都是游骑当中的精锐，而这五支小队出现战损，都是从游骑营四个尉中去补充人员。
如果魏国的游骑没有被全部吃掉，那么大军在到离石要塞后，对方肯定会有所准备。所以才有一句话。
游骑不死，诸位可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