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除夕佳节
卫长君等公孙敖写好,又叫他念一遍,以免有遗漏。公孙敖笑嘻嘻说:“此法做不出豆腐,我明日来大兄家过除夕。”
卫青推他一把:“还赖上我大兄了?”
公孙敖往后踉跄两步。
卫长君笑道:“别闹了。公孙,冬天昼短,我就不留你了。”
“大兄年后见。”公孙敖拱手作揖。
卫长君和卫青送他至门外,看着他远去,“这几日膳房有没有给你做饺子?”
卫青未语先笑。卫长君顿时明白,“豆腐呢?”
“我跟他们说了,他们要年后试试。”
卫长君沉吟道:“这样他们反倒像欠你一个人情。”
卫青想起那几个厨子羞愧的模样,禁不住点头。
卫长君回身:“走吧。”看到卫媼在院里嘀咕些什么,到跟前就叫她大声点。
卫少儿:“阿母说全城只有大兄会做豆腐,早知道别人也喜欢,就做点拿去卖了。”
卫长君一时不知该打击她,还是该嘲讽她:“阿母是不曾听说过人生有三苦,撑船打铁磨豆腐。咱们自己做跟玩儿似的,几个人你一下我几下就成了。真拿去卖,按时按点,几天身体就吃不消了。”
“以前在平阳侯府干的活没比磨豆腐轻松。”卫媼不以为意。
卫长君懒得废话,去厨房弄十斤豆子出来,“明儿做点?”说着作势泡豆子。
卫媼听出卫长君嘲讽她,夺走黄豆自个泡。卫长君不以为意地笑了笑,转向卫青问他吃了没。卫青想念家里的饭菜,吃饱出来的依然摇头。
小霍去病一看他大舅进厨房,迈开小腿跟上。卫长君从橱柜里拿两个鸡蛋,转身对上大外甥乌溜溜的双眼,他挑了挑眉头,“蛋羹还是蛋饼?”
小孩儿嫌弃地皱了皱鼻子。
卫长君忍着笑说:“只有这两样。”
小孩扭头出去,当自个没来过。卫长君气得笑骂:“小混蛋!”
卫青进来:“去病又干嘛了?”
“以为我给你做好吃的。”卫长君也没打算做鸡蛋羹或蛋饼。卫青顶着寒风回来,一定想吃点暖胃的。卫长君一边吩咐卫青烧热水,一边拿出干豆角和干木耳,然后又去院中掐一把小葱。
卫青看着灶里的草木灰,“大兄,灰该掏了。”
卫长君进来:“我知道。明天上午弄菜地里,一来可以护苗,二来可以肥地。”
“这灰还有大用?”
卫长君舀一碗面粉放盆里,“何止。还可以杀虫。我都和阿母说了,以后掏的草木灰别往外扔,留我拉去秦岭肥田。”
“大兄做什么吃?”卫青见他搅面糊,顾不上草木灰。
卫长君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个做法还是跟前妻学的。面糊搅匀备用,卫长君把泡发的豆角切小段,木耳切丝,小葱切成葱花。待水开,放入豆角和木耳,卫长君又把面糊放刀面上,用叉子边缘把面糊一条一条的往水里下。面糊条浮上来,卫长君加入油盐,然后打两个鸡蛋,放一点点增辣的胡椒粉,最后点上葱花,一份色香俱全的面条好了。
卫青以为面糊入锅会变成坨,起身看到一条一条的,顿时不可思议:“这也是面条?”
“洗洗手尝尝看。”卫长君拿掉围裙,见他大外甥又摸到厨房门口,很是想笑:“你又饿了啊?”
小孩儿想一会,使劲点点头,扶着门框翻越门槛进入厨房。
卫长君给他盛小半碗,“你在哪儿吃?”
小孩抬手指着他二舅舅。
卫青不由得地问:“你是怕我的跟你的不一样吧?”
小孩扑向他大舅,咳,瞎说啥大实话。
卫长君吓得赶忙举高碗,单手把他抱去堂屋。卫青端着大碗跟上。在院里晒太阳的卫家一众纷纷跟进来。
卫步和卫广年幼,看到二哥碗里有鸡蛋忍不住眼馋。卫长君不禁庆幸做的多,“锅里还有点,一人舀半碗去。”
卫少儿起身。卫长君轻咳一声。她乖乖坐回去。卫孺带两个幼弟去厨房。
小霍去病窝在他大舅怀里,卫少儿不敢往她大兄跟前凑,等两个小弟进来,移到卫广身边,小声问:“好吃吗?”
卫广使劲点头:“比长面条好吃。”
卫少儿转向她母亲。卫媼不假辞色:“想吃自个做去,别找我。”
卫少儿心说,我要会做还找您做什么。随后卫少儿转向卫青,卫青有一说一有二说二,没有任何隐瞒,也不曾添油加醋,可卫少儿听得头大,“又是切葱又是泡木耳,这么麻烦啊。”
卫长君不搭腔,把小外甥碗里的木耳和豆角挑出来自个吃。小孩急的抓他的衣袖,卫长君给他挑个豆角,小孩吧唧吧唧嘴没咬烂,随后看到豆角主动往他舅嘴里送。
卫长君气笑了:“是我亲外甥,这么疼你舅。”
明明夸他,小霍去病却听出大舅嘲讽,抱着他大舅撒娇,端的怕慢一点大舅给他两巴掌。
“别动!”卫长君被他撞的后仰,“吃完我领你玩儿去。”
小孩吃完,撑得一动不想动,小脸儿打蔫,靠着他舅宽大的胸膛昏昏欲睡。卫长君不敢叫他睡。天还没黑,这个时候睡下半夜醒来闹他,他还怎么睡。
卫长君抱着他出去,冷冷的北风经过,小孩打个哆嗦,睁大眼睛。卫长君把他放地上,舅甥二人踢毽子。其实是他踢卫长君捡。一会弯腰一会起身,一炷香的工夫卫长君满身满头汗
卫长君吩咐老奴烧热水,他稍作歇息就带着大外甥去洗澡。小孩不乐意,卫长君把他脱光光,打开浴室门,小孩儿冷的往他舅怀里钻。
卫长君把他放入热水中,小孩瞬间从虫变成龙,欢快的在水里扑腾。舅甥二人洗好,浴室里暖呼呼的,卫长君叫两个幼弟进来沐浴。
两小孩在侯府时一个冬天也就洗一次。从侯府出来,入冬后一个月一次。如今五六天洗一次,兄弟二人不习惯也觉得不脏,哼哼唧唧磨磨蹭蹭在卫长君身边打转,就是不去浴室。
卫长君挑眉:“还等我亲自给你们洗?”
兄弟二人赶忙叫老奴打热水,拿着换洗衣物往浴室跑。等大兄给他们洗,非得给他们蜕掉一层皮不可。
卫媼不禁说:“他俩天天什么也不干,洗这么勤做什么?着凉生病花钱买药不说还受罪。”
“既如此,陛下为何令朝臣五日一休,听说休沐日不沐浴还罚钱?”卫长君反问。
自然是长时间不沐浴洗澡身上有味。卫媼顿时无言以对。
卫长君扫一圈弟弟妹妹,“明日上午洗头。干干净净过除夕。”然后抱着大外甥回房。
卫媼等他进屋,小声嘀咕:“自打他伤好了,一日比一日事多。”
“阿母小声点。”卫少儿压低了嗓音,“叫大兄听见又得说的您有口难言。”
卫媼不敢不满,去厨房打水洗漱。
卫青反倒认为他大兄种种表现是珍惜现有的日子,死的时候也不枉此生。思及此,卫青心里堵得慌,在院里待不下去,去厨房看看还有多少热水,够不够他洗澡。
卫少儿和卫孺姊妹二人见他也去沐浴,总觉得女儿家不能被男儿比下去,借着烛火沐浴。沐浴后躺榻上很快进入梦乡。
翌日醒来神采奕奕,肤色也很好,卫少儿忽然明白了,大兄为何那么爱沐浴。
用了朝食,没容卫长君提醒,卫孺就打水,吩咐老奴烧热水。
弟弟妹妹排队洗头的时候,卫长君也没闲着,鸡剁成小块,羊排剁成寸段,等着午时炖煮。
配菜准备好,卫长君领着大外甥在院里玩儿,不见卫媼很是奇怪,[嘟嘟,我娘去哪儿了?]
嘟嘟飘出来,[回屋睡觉去了。]
卫长君眉头微蹙,[还没到午时就睡,病了?]
嘟嘟翻个白眼,[您还好意思问?天没亮就叫她起来磨豆子,然后叫她自个做豆腐,只许那两个老奴帮她烧火搭把手,累得她腰都直不起来,早饭都没用多少。您没看见?]
卫长君看见了,但大外甥不好好吃饭,卫长君跟他斗智斗勇斗忘了,“青弟,去看看母亲在屋里吗?除夕还出去,她不过节人家还得过呢。”
嘟嘟差点笑呛着。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还得是卫大郎同志。
卫青不疑有他,到卧室看到他母亲搁榻上躺着,双目紧闭,担忧地问:“阿母病了?要不要我请医者?”
卫媼睁开眼,撑着榻坐起来。卫青扶她一把:“阿母哪儿不适?”
卫媼浑身上下都不舒服,可她不能说,否则长子又得“撑船、打铁、磨豆腐”问候,“夜里没睡好。”
卫青摸摸褥子,也不薄啊。
“阿母真没事?”
卫媼为了证明她没事,随卫青出去,然后拿个垫子,坐在屋檐下晒太阳。
卫长君把大外甥交给外甥他娘,朝卫媼走去:“阿母早上做这么多豆腐,今明两天也吃不着,要不要我切成小块晒成冻豆腐,初二青弟进宫给子夫带点?”
卫媼一想起豆腐就手疼腰疼,略感烦躁:“你安排就行了,不用问我。”
嘟嘟看热闹不嫌事大,[快问问她过几天还做不做?]
卫长君瞥它一眼,[她不是我娘也是‘卫长君’的娘,生这么多儿女也够不容易的,除夕佳节就别戳她心窝子了。]
嘟嘟哼一声,[说得好像不许老奴帮她做豆腐的那人是我似的。]
[以前做豆腐没叫她动手,不让她亲自体验一番,得一直以为上下嘴皮子一碰豆腐就成了。]卫长君看一下天色,[可以准备午饭了吧?]
嘟嘟想说还早,忽然想起卫家只有两眼灶,炖鸡炖羊排各占一个就没法做别的,[可以炖羊肉炖小鸡了。哎,您是不是忘了除夕吃饺子?]
原身记忆中除夕从未吃过饺子扁食之物,可能因为以前卫家都是奴隶不配吃,[晚上守岁的时候吃,下午再做也不迟。]
前世卫长君家除夕午饭做的丰盛,如今也没凑合。他不止准备一盆手抓羊排,一盆蘑菇木耳炖小鸡,一条清蒸鱼,一盆红烧鱼,一盆羊杂,还准备一碟炒鸡蛋,可谓鸡鱼肉蛋样样齐全。主食是大馍和带馅的炊饼。
四个吃饭的矮几放到一起,摆的满满当当。
卫媼活了大半辈子,头一次除夕过得这么丰盛,以致于卫孺把筷子递到她手中,她还没回过神,喃喃道:“这么多菜……?”
卫青等人也觉着非常之多,不由地看卫长君。
卫长君:“去年这个时候咱们都不知道子夫在宫里是死是活。如今呢?”
卫子夫不止是卫夫人,还怀有皇家期盼已久的孩子。确实今时不同往日。可是卫媼还是不习惯:“那也不能一次准备这么多。”
“是有点多。”卫长君颔首。
卫媼精神了,她就说嘛。
卫长君:“可民间说年年有余,不是指过年剩点年夜饭的意思,而是过年吃鱼?”
卫媼被问住。
卫青不禁说:“年年有余是过年有富余?”
“不然呢?”卫长君反问,“有富余来年才有好兆头。”
卫青长见识了。
卫孺饿了,“阿母,既如此咱们吃吧。”
卫媼也以为自个头发长见识短,拿起木箸夹鸡蛋,快碰到鸡蛋的时候又想吃鱼,转而夹鱼又想尝尝羊排和浓油赤酱的小鸡。一时之间竟不知吃哪个好。
卫家其他人也是如此纠结。
卫长君看在眼里,莫名感到心酸。他认为做的最好的是鱼,就给每个家人夹一块。卫少儿嘴快,吃下去就问:“大兄这个鱼怎么做的?一瓣一瓣跟蒜瓣似的。”
卫长君:“鱼洗干净划几刀,用少许盐腌上,做之前用温水泡软洗去盐,做熟就是现在这样。”
“大兄真越吃越会吃。”卫少儿随口一说,卫长君心中一凛,面上不显,“我是善于用脑,一通百通。”
卫少儿怀疑大兄暗讽她做饭不长脑子。可惜她没证据。不过暗讽也好明嘲也罢,有的吃还不用她做,管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