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阻止他俩见面
谨慎起见, 白翎沿着阶梯下楼,脚步轻得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地下室走廊灯光昏暗, 只有尽头的墙根亮着一盏幽幽的绿灯, 那是安全标识,表示此处的设施正常运转。
但白翎知道,在看似平静的走廊里, 密布着红外激光,一旦贸然走过去, 人类的身体将会被残忍得切割成肉块。
这样的机关用来囚自己爷爷,属实有些过分了。
对付他这种老油条, 还差不多。
白翎凝起精神,将注意力灌注在视觉感应力上。猛禽对空气中的紫外线、红外线等光谱十分敏感,可以迅速改变晶状体的形状,看到普通人类肉眼看不见的光线。
在他眼里,这些交错分布的激光一览无余。
白翎勾了勾唇角, 计算了一下角度,忽然俯下身体, 脊背紧绷, 做出跨栏运动员起跑前的姿势。
接着只听一声音爆似的空响, 轻灵而敏捷,一阵风刮过,再看向走廊尽头,白翎已经在门边轻松站定。
他伸伸胳膊,做了个拉伸肌肉的动作。
今日小热身, 完成。
面前的钢门虽然结构精密, 可以防弹, 但白翎摘下头顶夹羽毛的小卡子, 牙齿咬开,撇成钢丝,三下五除二就捅开了密码锁。
刚推门进去,床边的男人倏然站起 ,一拳头夹着风声狠狠揍过来。
白翎侧腰闪身避开,拳头轰隆砸在门板上,伴随着一声痛骂:“不肖子孙,你特么还敢躲!”
“看看清楚我是谁。”
卓良木被那清冷的音质激了一耳朵,愣愣转过头,入眼是一抹无机质的白毛,确实不是他们家传的红发。
卓良木从医多年,经验丰富,一眼就判断道:“白化种?”
白翎不咸不淡“嗯”了声,并不奇怪他能认出来。在这个国家里,的确有许多天生白羽的鸟类,但纯白无暇的很少,多多少少都掺杂了原型其他部位羽毛的颜色。
比如仙鹤的身体为白色,头顶带着一抹红与黑,那么林鹤的发色就像个三色杯。
卓良木神情警惕,走到椅子旁边,作势要端起来砸人。
白翎抬眸瞧了他一眼,发现这位“爷爷”保养得相当好,只是四十岁中年人的样子,手臂肌肉依稀可见,甚至还有点……暴力倾向。
“卓栋让你来的?你告诉他,让他一路跪着来见我,否则我老头子到死也不可能把家产传给他!”
卓栋……啄洞。
这一家子起名的方式还真形象。
白翎将那张X光片拿出来,卓良木狐疑地瞥了眼,忽然大惊失色,差点当场下跪。
“原来是、是那位派您过来的。您快请坐,快请坐。”
卓良木伺候了The One三十余年,怎么可能认不出那张体态特殊的光片。人鱼的结构与寻常异种人差别较大,人类形态时,尖锐的背鳍会收在脊椎内侧,形成一排小小的弯钩,好像反长在脊椎上的弯刀一样。
卓良木暴怒道:“我不在这段时间,卓栋是不是干了什么丧尽天良的事?既然能惊动你们,那一定说明他在配药上出了问题!”
“出了这么个玩意,啄木鸟家真是家门不幸。等我出去,一定将他逐出家门,让他跟那个破落户有多远滚多远!”
白翎眸光一闪,“破落户?”
卓良木吹胡子瞪眼,跟他解释起来龙去脉。
原来现在啄木鸟家就剩他爷孙二人,原本相依为命,生活阔绰,日子过得单纯又安定。
可是某一天,小啄木鸟日常去广场上摆摊,免费给穷人看病施药,却带回来一个流浪孕妇。
白翎顺着他的话,回想了一下,自己前世在广场流浪时,确实见过那么一位年轻医生,经常来发些免费的感冒药,退烧药。
这么说,这只小啄木鸟应该心地善良,算个好人才对。
“唉,那龟孙偶尔会带人回来免费治疗,我也没当回事。但没想到,这个孕妇在诊所一住就是两个月,伤病好了也不走,反而要留下当护工。”
卓良木想起来就生气:“当就当吧,还被我发现她和孙子勾搭在一起,转眼就说要闪婚。”
他气得直拍桌子:“你说说,这是不是恩将仇报,救了个白眼狼啊!那女人是贫民窟出来的,智力还有点缺陷,说起话来都结巴,怎么能当这家诊所的女主人?”
白翎了然道:“所以您棒打鸳鸯了。”
卓良木一声冷哼,“当然。我是他爷爷,活了这么大岁数,我见过的人比他啃过的木头还多。我怀疑那女人居心不良,说她是装可怜骗人,那龟孙当着我面,唯唯诺诺恳求我成全,没想到第二天就找人把我关了起来。”
说完,他一声长叹,又睚眦欲裂,恨不能现在就冲出去把孙子捏成蛋塞回去。
白翎冷冷说:“我来找您,是想求证一件事,关于The One的药,我怀疑有人动了手脚。”
卓良木撸起袖子,“药都存在实验室,我立即带你去看。”
有了白翎的指点,卓良木有惊无险越过激光阵,走进电梯里还在大声辱骂孙子,问候了十八代,一点都不介意自己也是三代长辈之一。
这位老啄木鸟,倒像是性情中人。
卓良木一点也不避讳自己脾气暴躁,反而傲然地说:“加特林认识不?那是我曾曾曾曾祖宗。”
白翎默了默,“救死扶伤”加特林的“美誉”,他当然听过。
加特林就是那个研发出机枪的发明家,同时也是个军医。传说,他不忍心已方士兵伤亡,便发明了杀伤力更大的武器,让士兵能以一打十,从源头上减少伤员。
医武双修了属于是。
卓良木气音洪亮地笑起来:“我年轻的时候效仿过祖先,跟着舰队上前线当军医,有时候也摸摸枪。真怀念那段时光啊,特别是天热的时候,大家的伤口不小心长了虫,我就拿镊子一根一根夹出来,那感觉,爽!”
白翎:“…………”
幸好来之前没吃饭。
卓良木又上下打量他:“小朋友,看你走路这挺拔的身姿,也是军人吧?你们队里军医怎么样,能打不?”
白翎没有纠正他,衡量军医水平的标准不该是战斗力。他想了想,脑子里浮现了一位女医生的形象,名叫海眠,是主动来投奔革命军的高材生,手里有许多资源,所以给他开药开得极为豪爽。
“应该不算能打,但是给药挺痛快的。”
三天的镇痛麻药,一天能给他打完。听起来不靠谱,但在争分夺秒的战场上,这是无奈之举。
卓良木皱了皱眉,立即就表示:“我不赞成这种粗鲁的作风。”
白翎耸耸肩,不置可否,知道他们医学世家要更守规矩一些。
·
实验室有专门存放药瓶的内库,这里防范严密,层层关锁丝毫不输银行,特别是挨着墙层叠摆放的保险柜,十分有走进金库的感觉。
在诊所里,每位大客户调配的药都需要单独存放。
卓良木打开了The One的保险柜,取出一叠厚厚的病历,前面的页数泛黄卷边,后面则夹着各种检测报告单,很像做坏了的手账本。
白翎怔怔望着那发黄的簿子。
这里面,写满了伊苏帕莱索的生平和伤痛,真真正正,是一本人鱼的“维修记录”。
药瓶放在靠里的位置,卓良木将褐色玻璃大瓶掏出来,拧开盖子瞧了瞧,里面是白花花的胶囊,看不出任何端倪。
他说:“随机选十颗过去做检测好了。”
话音未落,门外忽然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还没等他们回过头,一支漆黑冰冷的枪就出现在门口,直指过来——
“别动!把东西放下,离开我爷爷,否则我就开枪了!”卓栋声嘶力竭喊。
他一听前台说有人过来找,便起了疑心,紧踩着飞行器油门回来,果然让他撞见了这件事。
卓栋不熟练地握着枪,表情却很狰狞,将枪口指着在场唯一陌生人的额头。
白翎轻瞥了眼,他的手腕在发抖,“到底要我别动,还是离开?”
卓栋:“双手举过头顶,慢慢走过来。”
白翎有些想笑,这位世家少爷显然没经历过什么训练,居然不让“敌人”抱头靠墙蹲防。
他平静走过去,一个卸力劈手,使了个巧劲夺走枪,“咔嚓”拽了下枪夹,里面的子弹悉数掉落在地上。
卓栋人都傻了,看了看他,又看看自己空荡荡的手,不明白刚才那一幕是怎么发生的。
卓良木脱口大骂:“龟孙子,老子才想一枪打死你呢!”
卓栋震惊道:“爷爷,您不是被挟持了吗?”
“挟持个屁,那是我救命恩人。”
“那绑匪是谁?”
“是你个龟孙!”
“……”
卓栋明显迷惑了:“……可是明明有人发了威胁信过来,说要害爷爷,我没办法才把爷爷关起来的。”
他还在外面设置了机关,防止有人进去。
卓良木不可思议地问:“什么威胁信?这么大的事你就瞒下了?”
卓栋文绉绉的脸上闪过一丝尴尬:“爷爷脾气这么暴躁,看见那封污言秽语的信,肯定要气得扛着枪天天在门口蹲守……我可不敢冒那个险。”
所以说,这只是一场孙子想保护爷爷人身安全的……误会?
白翎还是感觉哪里不对劲。
卓栋看见玻璃瓶,恍然道:“爷爷要去制药吗,不用担心,下个月的药我已经在调配了。”
白翎视力超群,又瞄了眼药瓶,忽然说:“这药不对。”
卓良木一愣:“哪里不对?”
白翎捏出一颗,在手里细细感受,“胶囊的材质有区别,虽然都是白色,但一个是磨砂,一个是光滑的,你们自己看。”
卓栋表情瞬间滞住。
卓良木此刻也意识到问题严重,这是被掉包了啊!
他立即寒声质问孙子:“是不是你昧良心干的,给我跪下,实话实说。”
卓栋大脑空白,噗通一声膝盖摔在地上。转过好半天,他才想起一件事:“……我之前带阿绵来过实验室,但我发誓,只让她待了不到十分钟,应该不可能是她……”
他喃喃自语着,声音越来越低,显然自己也陷入了怀疑。
白翎蹙眉:“阿绵?”
卓栋:“就是我的未婚妻……”
卓良木气得拍大腿:“蠢啊,蠢啊!我早就说她出身微贱没安好心,让你娶个道德素质好的高材生,你说什么也不听。”
现在实验室的药被动了,整个保险库都要重查一遍,保险起见,要将所有现存药物销毁,重新制作。
这还是乐观的情况。
如果事情更糟糕一些,实验室专利的精神补养剂配方估计已经在黑市流传了。
到时候他们不仅失去信誉,还将流失大批客户,整个诊所倒闭都不是没有可能。
在白翎寒冷的戾视下,卓栋赶紧做了药物成分检测,他擦着汗小声说:
“坏消息是,被替换的药下了三倍的量,吃多了会造成精神错乱,肾脏衰竭,胃功能紊乱等各种问题。”
白翎视线冰凉,回想起人鱼这两天胃口不佳,皱着眉头吃不下饭的样子。
“好消息是……”卓栋瞟了眼面前冷酷的人,“发现得早,药程还没到一个月,现在治疗还来得及。”
白翎微微松了口气。
但那个投毒的女人,一定要追查到底。不出他意外,那封威胁信也是对方的调虎离山之计,为的就是把更棘手的老啄木鸟支开。
卓良木心有余悸地感叹:“还好这位先生来得及时,要不然酿成大错,我死了也难辞其咎啊。”
他们一商量,觉得事关重大,必须要报警。
小啄木鸟还愣愣的,没想明白“未婚妻”为何要背叛自己,明明两人那么投缘,简直相见恨晚。
卓良木抢过孙子的终端,找到女人的照片要上传通缉令。白翎抱着手臂,站在旁边看着,目光扫过虚拟屏时,骤然肩头一震。
那张脸……
他认识!
这个叫“阿绵”的女人,竟然和上辈子的军医“海眠”一模一样,只不过现在是十年前,她看起来要年轻许多。
怎么会这么巧?那他吃的那些抑制剂,那些疑似过量的A性素……
白翎忽然有种胃部痉挛,疯狂想吐的欲.望。
在革命军内部,他身为领袖,一直强调的不是能力,而是信任。尤其对那些军医,他考虑到他们适应战场环境不容易,始终给予最好的资源,最高的尊重,并完全信任他们,听从他们对于伤情的任何建议和治疗。
一位伤兵,在战场上能就近依靠的,只有医生。
而现在却告诉他,那位他尊敬无比,甚至屡屡压着队里躁动的小alpha们去和她道歉的医生,竟然从一开始就不安好心。
白翎眼底掠起不易察觉的血丝,这份背叛的仇,连带着伤害郁沉的,他一定要报。
联系上AI,通过数据库筛查姓名,找到了[海眠]的履历。
没想到,海眠居然是对方的真实姓名,其种族为海洋族,属于海绵纲,多孔动物门的加勒比火海绵。
这种生物长得像虫子,又自带许多孔洞,完美符合爱钻洞吃虫的啄木鸟的XP。
白翎缓缓道:“这个海眠,可不是你认为的贫民女孩,可怜孕妇。她家世显赫,从小在联邦留学,毕业于联邦第一医科大学,比你拿到博士学位的年纪还年轻两岁。”
老啄木鸟看不上这个“孙媳妇”,心心念念要孙子娶个志同道合的高材生,结果对方还真是。
白翎瞳仁缩成针:“最重要的是,她是瑞科医药公司的高级研究员。”
瑞科医药公司就是曾经造成机甲大赛事故的无良医药巨头。
严格来说,和啄木鸟这些私人实验室,算是竞争对手。
小啄木鸟呆呆地说:“……怪不得每次她听我说那些枯燥的实验数据,都听得那么津津有味。我还以为找到知己了。”
老啄木鸟:“……”
孙子智商很高是吧?呵呵,拿情商换的。
白翎望向窗外,暗沉沉的天边,晕染着一抹血红。一种模糊的感觉,渐渐浮上他的心头。
……冥冥之中,在上辈子,似乎一直有股力量在伤害他和郁沉,目的或许为的是……
阻止他俩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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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底超级都市——“波塞冬”。
在奢华堪比皇宫的公爵府邸里,剑鱼大公正抚摸着儿子的照片,残暴的眼睛里少见地流露出一丝痛楚:
“革兰,我的儿子,我的小剑鱼啊……为父一定会为你报仇的。”
剑鱼大公整整病了五年。他太老了,已经活了快两百岁,全身器官已经衰竭,又因为是纯血种,匹配不到合适的器官,始终无法做移植手术,只能待在治疗舱里,全身插满管子来维持生命。
但前几天,黑市里突然出现了99%匹配他的内脏器官。
剑鱼大公喜不自胜,即刻全款购入,安装上之后果然运转效果很好,几乎没有排异反应。
他想着这下终于能从治疗舱里出来,和小儿子共享天伦之乐,却没想到,一出舱就听到了儿子去世的噩耗。
等儿子的遗骨送到后,一位匿名者以极为谦卑的口吻,向他发送了一份报告。
调查报告显示,革兰极有可能是被一位叫“白零”的机甲驾驶员害死的。
剑鱼大公决定为儿子报仇。
“灭掉那个‘白零’,让他生不如死……”大公苍老的脸上闪过狠毒,“最好想想办法,让他患上慢性疾病,眼睁睁看着自己不治而亡,慢慢衰竭而死!”
没有人知道,剑鱼大公其实就是不良医药巨头[瑞科]的真正主人。
在他通讯对话的频道里,代号为“海绵”的头像亮起,声音回答道:“我会随您的意,最迟后天,我会让您亲眼看到他的血液泼洒在革兰少将的墓碑上。”
大公转动浑浊的眼珠:“你准备怎么做?海眠。”
“‘白零’的社团正在招募精神学医生,我可以去应聘他们的队医。”
与此同时,团长收到了一则应聘消息。
[精神学医生]:您好,“鸦雀有声”社团的团长。我听说你们想为团里精神不稳定的驾驶员找治疗师,这里是我的简历,我有丰富的职业经验,明天就能入职。
团长没想到事情这么顺利。
他考虑到白翎的精神稳定率在大赛里倒数,有心想拉拢和栽培对方,便想着找个治疗师给白翎好好治一治。
既然医生明天就可以入职,等白翎做完治疗后,他正好也可以和这只小白鸟详谈一下。
谈谈……要不要加入他的野星革命团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