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及时行乐
“孩子在这里, 那你疼我啊!”
话音刚落,一只冰冷修长的手猛然攥住白翎的腰,猝不及防的爆发力,直接将他掀翻, 摁压进床铺里。
床垫凹陷下去, 弹簧嘎吱嘎吱响。
视线彻底倒转, 白翎被捏着手腕固定在头顶, 整个人动弹不得。他慌乱一瞥, 看见人鱼轮廓紧绷的腹肌,宛若一抹弓弦,蓄势待发。
人鱼微凉的体温靠近, 腹肌贴着他小腹,语气是残忍的:“你自找的。”
作为监护人, 郁沉已经尽了应有的义务,三番五次提醒omega前方危险。
但他的小鸟始终不听劝,一而再再而三缠他的尾巴, 甚至自作主张坐在了他腰上。
假如疼痛是一门课。
那他今天必须给小雌性上一课。
·
越美丽的生物, 越有毒。
这句话放在腐烂种人鱼身上, 一点也不假。
早在古地球时代,这群深海鱼就热衷于搏杀。在海水的侵蚀和北风的呼啸中,他们进化出一身精壮修长的腱子肉,强悍的体格保证了他们在最严寒的冬季也能吃到鲨鱼肉。
人鱼的习性和猛禽有些类似。
也是雄性捕猎,哺育雌性。
从这一点来看, 人鱼的家庭内部关系, 远比狮子、猩猩、老鼠等一夫多妻的陆生哺乳动物要稳定得多。
雄性人鱼尤其看不起所谓的陆地之王——公狮子。
每到海带采收农闲时, 这群美丽健实的家伙会摆起螺旋桨似的尾巴, 不远万里穿越整个大洋, 只为游到非洲岸边,从碧波荡漾的海水里冒出头,抱着手臂大声嫌弃:
“瞧啊,公狮子居然躺在草窝里,等着雌性捕猎回来。”
“而且鬃毛也很丑。”
“没错,我们的头毛漂亮多了。”
有些自恋,但还在招人喜爱的范围内。
游回去的路上也不会空着手,时常是腰上挂着海带,拴着几头被打晕的鲑鱼,金枪鱼,或者鲨鱼。雄性们把鱼拴在洞穴门口,趾高气扬的样子,像极了游乐园逛一圈满手气球的孩子。
猎物身上最好的肉,一定优先给雌性吃。
雄性都是天生的刺身解剖家,分解鱼肉是必备技能。他们撕开新鲜的血肉,把最嫩最好的大腹叼给雌性,逼着雌性小口小口吞下去。
这并非出于绅士。
相反,它是野蛮行径的前奏。
尤其当雄性和鲨鱼厮杀回来,眼球布满血丝,尾巴烂了伤口,浑身残留的肾上腺素无处发泄。他们就会边给雌性喂鲨鱼肉,边把对方当成另一种形式的战利品,在洞穴里肆意享用雌性。
——没什么能比凶猛占有自己的雌性,更能燃烧肾上腺素。
白翎曾经听过这段凶野的历史。
那时候他还小,灰毛绒鸟团子一只,既坏又贪吃。
他贪图免费的手指饼干,加入了幼鸟童子军,每个周末都要去博物馆义务打扫卫生。
坏坏的小毛团会溜进茶水间,像溜进教室的猫。幼鸟从监控下滑过去的姿势,估计连雕鸮小朋友看了都要惊一声,“好滑头。”
员工茶水间有饼干,摊开放在盒子里,散装的,抓两把满满揣进兜里,就可以高高兴兴去楼上看画。
有那么一副画,引导员从不许小孩子进去看。
据说是太过“不可描述”。
可引导员的眼睛哪看得住游隼幼鸟,恐怕只有全国最强大的老皇帝监视系统,能把幼鸟溜边的小动作抓现行。
幼鸟成功进入展厅,混在队伍里,听到讲解员说,那副神秘的画叫《阿斯芙海的人鱼》,画的是雌雄交尾的场景。
讲解员脖子上挂着小话筒:“有趣的是,雄性人鱼给雌性喂饭,但自己会空着肚子。”
雄性们笃信,一定程度的饥饿对任何生物都是有利的。
饥饿能使他们保持危机感,让他们维持野性。一般情况下,他们会饿着肚子,吹响侵略的号角,把饱餐一顿变得餍足而柔顺的雌性,困在礁石缝隙里,完完全全打开那条尾巴,强迫雌性彻底交出身体的掌控权。
“什么?你问我雄性会不会途中饿晕过去?”
讲解员笑着说:“拜托,那群人鱼一尾巴能甩翻一艘维京战船。别说饿肚子,就是鱼腹破了个大洞,依旧猛健得要命,能把雌性压得哭出声。”
有人说:“是不是残血加狂暴值那种?”
讲解员讳莫如深地说:“差不多。总之特别狠。”
他说,狠得你想象不到。
访客们说:“那你说清楚一点嘛,让我们想象一下。”
讲解员错开身,让大家看清深蓝色油画里那一抹柔白,那显然是一只受困的雌性。雌性仿佛掉进海里的鸟,羽毛全湿,拼命挥舞翅膀想爬上礁石,却被愈演愈烈的寒风毫不留情地拽下了深海。
好残忍。
众人感叹摇头,又不约而同流露些许暧昧表情。
“你们再看这条蓝尾巴人鱼,他尾巴很大,这是雄性的特征。从我有限的知识来推测,他应该是族群头领,受了严重的伤,鲜血顺着伤口蜿蜒流下鳞片。”
但这一点也不耽误雄性的强大。
他在饥饿和伤痛中绷起肌肉,神经系统高度活跃,爆发出更凶更狠的力量。在那副色调昏昧的画里,雄性手臂青筋如枝蔓般隆起,鱼尾巴啪啪砸在潮湿的礁石壁,几乎能把石头拍出裂缝。
仿佛海啸凶涨,惊涛骇浪。
那令人惊颤的声音,将极大得刺激雌性的感官,激起的酥麻从大脑皮层一路飙到尾椎骨,引发一系列腥而甜的生物反应……
比如,受孕。
又比如,催熟甜蜜年轻的小雌性。
当时的幼鸟听得一知半解,皱着小眉头,垫起脚尖,想隔着玻璃罩摸摸雄性人鱼隆起的背肌。
这里会不会长着刺?
“哪来的小鸟?”讲解员一回头,惊讶地喊。
幼鸟一溜烟跑出去,手指饼干撒了一地。
·
白翎想起那段糜艳的野史时,已经迟了。
他呆呆望着天花板,心头只有一道念头。怪不得这老混蛋上次温文尔雅地问他,需不需要前奏。
原来雄性人鱼起步就是油门。
这张单人病床有些局促,尤其放上郁沉那双大长腿,空间更是窄得无法挪腾。
白翎感觉自己的义肢被擒住,往下一压。他顿时像早春树梢上的雏鸟一样,弹起来混乱地撞进家长胸膛,开始焦急的鸣啼。
在人鱼这里,瑟缩是不被允许的,雌性必须彻底向他交托控制权。以防对方过分逃跑,他粗暴扯下栓在床沿的一截皮带,就要栓上去。
“别,别把我栓起来,”小雌性慌忙躲闪着,而躲避的结果则是双手攀上他的肩膀,慌不择路地祈求着:
“我不会逃的。您想怎么样都可以,就是,别栓我……我会恐慌。”
年轻的雌性用断断续续的声调和他说话,带了点体温过载的鼻音。
郁沉勉强想起对方凄惨的经历,想起雌性早上还在发高烧,于是掘出一点关照,含吻了他干涸起皮的唇。
“我允许你反抗,你可以抓,咬,踹,夹。”
由雄性主导,这感觉太可怕了。
白翎开始本能地寻找庇护。
但他始终意识不到,侵略者和保护者同位一体。
“这是什么?”
人鱼歪着脑袋低头端详,在台灯的光晕下,面部被光线勾勒出石膏像般的阴影。
“……什么?”白翎喃喃地问。
郁沉捏着台灯,像鉴定瓷器似的,往义肢连接的大腿根上照。
皮肤湿漉漉的沾了一层发热的水渍,被光一射,反出透亮的水光,在这层光的笼罩下,蜿蜒的字迹攀爬着白皙的皮肉,组成了两个字:
出入。
郁沉将他的腿翻过来看了看,又照向另一边,仍然没有收获。
出入平安,这里只有“出入”,“平安”在哪?
“……只有出入,没有平安。”那只鸟神情怔怔地看向窗外,眼底的冰霜早已在高热里融化。他颤敛着睫毛,身上渗出一种冲突到极致的破碎与韧性。
白翎转过头,把脸贴在人鱼近在咫尺的手臂上,轻声说:
“‘平安’和剩下的腿一起断了。”
说完之后,他惊讶自己居然松了口气,仿佛长久以来堵在胸膛的愤懑都有了发泄之处。
他知道自己说给这个人听,必定会收到怜惜,必定会得到爱护。以前这些他会视作弱点的感情,如今却成了他赖以生存的部分。
他好像真的……被惯坏了。
借着昏黄的光晕,白翎看见那颗头颅忽然低垂下去。他呼吸一滞,能感觉感觉到人鱼高挺的鼻梁碰上他的腿,唇间探出一抹猩红舌尖,微微湿润,轻柔怜爱得几乎能让人落泪。
他很珍惜自己。
白翎崩溃地抬起手臂遮住眼睛。
人鱼以最原始直接的方法——舔舐,来安抚自己的雌性。
白翎感觉大腿肌肉发抖,整条脊椎都止不住地战栗。他的小腿很长,轻易就能缠绕过去,脚跟抵在人鱼的后腰,很轻地磨了下,颤着声呢喃:
“别管那个,我想你亲我。”
监护人的使命,当然是满足孩子。
何况年轻的雌性又这么温顺,像一张脚踏垫就能满足的小狗,不把他弄得脏兮兮发出哀鸣,实在愧对alpha的本性。
郁沉当然亲他了,肆无忌惮地享用着小鸟唇舌,吃他像吃浸了蜂蜜的血肉。
在这一晚,尽情释放内心的兽性。
雌性像被北风抓住翅膀根的鸟,腰部悬空颤抖,难以承受地缩起手脚。
可是下一秒,又会被擒住拉开,大发慈悲地给他一两分钟休息时间,亲亲他热汗肆流的额角,再搂起来抱到身上,听鸟啾啾的泣涕。
气味粘腻地扩散开来,白翎恍惚中有种轻微的呕吐感。
胃好酸啊……
他好像坐在一艘核动力冲锋艇上,船体的肌肉硬得像石头,源源不断提供着高猛的动力,他感觉自己仿佛要晕船了。
“唔。”
还好他没有吃饭,什么也没吐出来。
那条冲锋艇陡然提高了速度,绷直船线,卡死在礁石的缝隙里。
人鱼还是手下留情了。
亚成鸟的腔囊完完整整,只是惊险万分地围观危险从旁重重擦过,下意识蜷缩了起来。
“我该给你喂点饭的。”人鱼舒展起肩胛骨,单手捧了他湿.淋淋的脸,一下一下地轻吻着。
白翎浑身简直水洗过一般,之前的全澡白洗了。他还在余颤,音调不清地喃喃:
“……你想看我吐在你身上。”
“我不介意。”
“您可真是个混蛋……”
郁沉轻巧地补充:“不折不扣。”
屋内的悬浮电视还开着,夜间主播满脸疲色,念稿子的速度都减慢了一半。
白翎转动灰眼珠,发现郁沉的注意力被新闻消息吸引过去。他心底蓦地一抖,绷紧了唇线,决定和盘托出:
“我炸了你的雕塑。”
“嗯,我看到了。”
“你没什么想说的吗……或者,训斥我。”
郁沉却将小雌性窄瘦的腰环得更近,方便捏起对方的下颌,观察并思索:
“我想说,我知道你今晚上为什么发疯了。”
白翎扭开眼睛,微肿的唇抿成一条线:
“我就是这样的,时不时就发疯。”
郁沉把他抱在手臂间,发丝擦着他的脸颊,蹭了一蹭,轻声说:
“欢迎回家,小疯子。”
如此亲昵,如此包容。
白翎赛场被抓时没有哭,亲手炸掉雕塑母亲没有哭,被按在枕头里粗暴对待那么久也没哭。可他听到一句“欢迎回家”,就像被宽恕了的孩子似的,抓着家长肌腱起伏的肩膀,哑着嗓子嚎啕大哭起来。
他以前会默默淌眼泪,但从没有哭得这么剧烈过。
或许,有人疼的孩子,就是会理直气壮一些。
·
两个人一起发疯的后果,当然要两个人一起承担。
老啄木鸟痛心疾首地说:“我以为你俩有分寸,怎么也没想到,这么、这么……”
他想了半天也没找到一个礼貌又合乎场景的形容词来。
护士正在给郁沉重新包扎。
郁沉用力过猛,把伤口崩开了,血流得一床都是。不知道的,还以为白翎在途中下了狠手。
郁沉倒不自持身份,笑了一笑,温和说:“我到了这个年纪,当然要讲究及时行乐。”
老啄木鸟长长叹气,什么及时行乐,这就是仗着死不掉所以疯狂作死。
他又看向那个小的,白毛的亚成鸟坐在一旁,安安静静,握着老陛下的手腕悄悄摩挲着。
年轻Omega的衣服领子扣得紧紧的,即使这样,也遮不住脖子上被啃咬的痕迹。
被咬了一口,又胡来一番。
老啄木鸟想起什么,随便找了个拿药的借口,把小白鸟叫到外面。
“你刚被alpha完全标记,这两天一定要注意身体。alpha的信息素进入你的血液,会引发各种连锁反应,比如低烧,酸痛,喉咙干渴,依赖情绪加强,这段时间要多注意补充维生素,少进行一些……激烈体力运动。”
卓良木咳了一声,掩饰道:“保持双方身体健康,才能细水长流。”
他说完之后,却不见人吱声。抬头一看,那只小鸟表情怔愣,直直望着走廊尽头的黑暗,不知道在想什么。
良久,白翎掐着手心,慢慢问:“完全标记……是什么感觉?”
卓良木一愣:“你没感觉吗?”
他转念一想,可能是omega年龄太小,缺乏这方面的生.理知识,连自己被标记了都不知道。毕竟被老陛下那种等级的alpha做得这么彻底,打上标记是必然的。
卓良木老脸通红地说:“从医学上来说,两人进行深度交.尾,不管有没有侵占腔囊,只要擦过内腺,就能达成永久标记。标记成功后,你会清晰感觉到alpha的信息素形态,比如环绕,跟随,粘黏,这是你们婚后情感交流的重要方式。只要嗅一嗅空气中的味道,你就能感知A的具体状态。”
白翎低敛着眼帘,轻轻摇头,呼吸声却很重:
“我不知道。我感觉不到。”
“怎么可能?”卓良木下意识震惊道:“你们俩分明互相吸引,契合度不可能低到连30%都没有吧?”
白翎心脏停跳了一秒:“如果低于这个值,会怎样?”
卓良木犹豫道:“会……永远无法完全标记。”
“那就一辈子临时标记,也不是不行。”白翎抬起头,飞快地说。
卓良木摇了摇头:“问题不在于标记。你有没有想过,你们的契合度不高,但万一哪天对方身边出现一个高契合度的人呢?只要是人,就无法抗拒大脑激素的影响。你们之间的感情再深,也比不上别人天生契合。”
“到时候,你会看着心爱的人和他人越来越亲密,最终情绪崩溃,被迫接受他们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这种事,不管发生在谁的身上,都会造成难以磨灭的伤害。
“这就是为什么我们建议情侣交尾之前要查一查契合度。”
“都是为了防止牵错了手啊……”
一阵穿堂风吹过,刺骨的寒冷顺着鸟儿细伶伶的腕口钻进去。医院走廊的顶光白惨惨地投下,将白翎的面色照得几近透明。
他一言不发,气质生人勿近地站着,卓良木却产生一种他正在悄然破碎的错觉。
半晌,白翎轻声问:“……没有其他办法吗?”
卓良木知道他和老陛下感情甚笃,实在不忍心拆散,便把话松了两分:
“其实最终标记也是概率问题,有很多因素影响的。也有人第二次或者第三次才被标记成功。”
虽然这种概率只有0.001%。
“总之,多尝试几次,说不定会有转机。”卓良木不敢把话说太满。
白翎心头微微松懈。
其实,依据他的性格,他最担心的不是自己,而是郁沉。那老东西对他占有欲那么强,回头要是发现无法标记他,肯定要各种阴暗变质。
郁沉的精神已经很不好了,他实在不想再给对方增加负担。
所以,他决定……
还是把那条老鱼捆起来,搞到标记成功为止吧。
白翎忽然说:“你那个皮带挺好用,能送我一箱吗?”
老啄木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