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故人的儿子
没人能想到,于项卿的一句戏言,再日后的某一日,却一语中的。
到时候。
他会选择师长,功成名就。
还是为了某人,放弃高官厚禄,心甘情愿的选择死呢?
…
青石镇,青石村。
“杀,杀,杀…”
清晨六点,骑兵营的练兵声,响彻了练兵场,于项卿还是老一套,负责肉搏训练,喜子负责枪法射击,他则当起了甩手掌柜。
自古练兵,就是军营大事。
有首诗说的好。
醉卧沙场君莫笑,
古来征战几人回。
这两句,就足以说明战场的残酷,所谓练兵,练,则以一当十,不练,则十不当一,就是这么回事。
…
几天后,中午时分。
陈风召开了营部会议,大概内容就是,要与当地群众,搞好军民的情分,并且,派了一些勤务兵,主动去帮村里那些年岁大的老人,劈柴挑水。
还说了一些八路军的条令。
并安排了站岗,暗哨。
安排好一切后,闲来无事的陈风,打算出去溜达一圈,新官上任,还不熟悉青石村的地形,怎么能行?
出了院门,陈风伸了个懒腰,从兜里掏出一把牛肉干,边走边啃,还别说,缴获的牛肉干,吃着就是有滋有味。
不知不觉,他来到了青石村的压麦场,抬头一看,嘴角翘起,竟然看到那个名叫程淳的小男孩。
这小家伙,是他在青石村的第一个朋友,总是趁着闲工夫,去练兵场偷看他们练兵,一来二去,跟陈风搭上了话。
眼下,有几个小孩儿,一人拿着一把木制的手枪,冲着那个扮演鬼子的受气包,也就是程淳,“嘿嘿呀呀”的开着枪。
陈风蹲在碾盘上,啃着牛肉干,摸过陈风手枪的程淳,一见到陈风,赶紧小跑着过来,那张小脏脸儿,天真的笑着,故意扯着嗓门喊:
“哥哥,我跟他们说,前天我去练兵场,说摸过你的枪,他们都不信,还说我吹牛,然后就让我扮鬼子挨揍…”
陈风揉了揉他的脸蛋儿,好心的替他圆场:
“程淳没说谎,这是真的。”
一群小孩儿都羡慕起来,只有一个清瘦娇小的小女孩儿,一听哥哥洗脱了“冤屈”,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这个小女孩,名叫程月,是程淳的亲妹妹,也是小脸儿脏兮兮的,上身的红棉袄,缝的全是补丁,那双鞋,也露着脚趾头。
啃着牛肉干的陈风,笑了笑,故意揉了揉肚子,满脸无奈道:
“吃了这么多牛肉干,吃饱了,程淳,这两根儿牛肉干,你帮哥哥吃?”
犹豫了一下,程淳接过两根牛肉干,抬头朝着陈风,会心一笑,然后就跑向自己的妹妹,说自己不喜欢吃牛肉干,一根给她吃,一根让她留给娘吃。
小女孩握着牛肉干,双手生满冻疮,爆裂的都是口子,再瞧瞧程淳的小手,都是一个样儿。
陈风蹲在碾盘,忍不住问了问程家的情况,有爹有娘的孩子,怎么会活的这么惨。
一提他爹,程淳眼眶通红。
可他还是收敛情绪,满脸自豪的说,他爹是个文化人,也是八路军的一员,前阵子还有信儿呢,还立了一等功,给他家送来一枚勋章。
送勋章的叔叔说了。
等打跑鬼子,他爹就回家了,还说要开一间私塾,让青石镇的孩子,都能给家里人写春联。
程淳说的开心,笑的灿烂。
见哥哥笑了。
那个小女孩,也跟着笑了,柔柔怯怯的拧着衣角,可眼眸儿里的神采,却充满了自豪。
“哥哥,我爹特厉害。”
“临走前,我爹还给娘写过一首情诗呢。”
陈风满脸八卦,嗤笑道:
“呦呵,行啊你,这种事都知道,要不,你念来听听…”
程淳学着私塾先生,背着双手,来回渡步,摇头晃脑的背起一首情诗:
“青石镇,青石村。”
“青石桥上的小娘子,盼君早些归。”
“盼一年,念一年。”
“春风明年起,夫君回不回?”
“夫君归不归?”
一瞬间,陈风简直如遭雷击!
这首诗。
不是别人,正是程川写的!
前阵子,跟他一起血战军火库,最后战死沙场的战友。
陈风还记得。
那一日,程川满脸鲜血,望了一眼青石镇的方向,随后拎起那把滴血的马刀,冲入敌阵,爽朗大笑而去:
“夫君,就不归了!”
这么说来,前阵子送来的勋章,就是烈士勋章,显然,五六岁的程淳,并不知道,所谓的一等功,烈士勋章,那代表着什么。
见陈风呆愣当场。
程淳小心翼翼的问道:
“哥哥怎么了?你认识我爹?”
陈风收敛了情绪。
“别叫哥哥,以后叫陈叔,你说的没错,你爹是一个英雄,他让我转告你,好好活着,等你长大了,你爹就回家了,知道吗?”
程淳懵懂的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几个跨枪的马匪,从村口闯了进来,一路猛抽马鞭,朝着村东头的那户人家闯去。
这些马匪,全是黑云寨的,大当家的名叫谢宝庆,二当家名叫山猫子,全是名声很臭的土匪。
陈风准备收编的,正是他们。
此刻,正是山猫子带队。
心思细腻的程月,扯了扯哥哥的衣角,指了指她家的方向,那张小脸儿,有些说不清的担忧。
程淳一愣,顿时脸色苍白。
顾不得与陈风说上一句话,甩开膀子,就一路追了上去。
陈风刚想喊住他,忽然发现,程月紧紧扯着自己的袖子,满脸惊恐的说:
“陈叔,他们去欺负娘了…”
陈风揉了揉她的脑袋,笑道:
“没事儿,陈叔过去处理。”
…
青石村里。
住着一个相貌可人的温婉少妇。
也是程淳的娘亲。
据说,她以前是一个走街串巷,说书唱曲儿的卖艺人,后来,嫁给了青石村的私塾先生,也就是程川。
可不想,好日子还没过几天呢,鬼子的战火,就烧到了晋西北,一腔抱负的程川,弃笔从戎,当了一名新一团的战士。
十里八村的人,都说她长得漂亮,埋怨程川缺心眼儿,不懂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温馨,偏偏跑去抗日,到底还是苦了媳妇儿。
其实吧,她也怨过自己男人,可日子久了,也就渐渐懂了“没国就没家”的道理。
心里琢磨着,也就多苦几年。
她至今还记得,性子温暖的程川,临别前,宠溺的捏了捏她的脸蛋儿,温和笑道:
“书上说。”
“人生虽有别离日…”
“但不要怕…”
“书上还说了,山水应有相逢时。”
“等着我。”
一句话,让这个抱着程淳,怀着程月的林青雪,苦熬着等了他三年。
终究,他们还是没有相逢。
直到前阵子,当她收到男人战死军火库的噩耗之后,当场瘫在地上,就坐在地上默默的流泪,也不说话,就是不出声的哭。
当晚,林青雪就疯了,靠在屋檐下,呆滞的瞧着那枚烈士勋章,浑浑噩噩,反反复复的念叨着一句话:
“你不是让我等着你吗?”
“你不是说,山水应有相逢时吗?”
“你怎么,还不回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