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芒砀山
午间，老画师赵赟和他的徒弟以及那几位小眼很聚光的免费劳力，都被糜老族长安排在山谷前小庙旁的一间简陋的食铺就餐。此地并无山珍佳肴。有一只不慎摔落山谷，折断了四肢的麋鹿被猎户们送来。
山栗红焖鹿脯也可算得上一道名菜，只可惜这样新鲜的食材，却被这一位狗屁不通的大厨给糟蹋了。鹿肉半生不熟也就算了，山栗子虽然剥去外壳，那一层棕褐色的内层衣膜连同一起下锅又是何种道理？为此少寨主杨峰没少在私下里吐槽。反倒是三只老鼠眼小师弟们一脸不屑的瞧着山寨寨主家的傻儿子杨峰：”你吃东西就没学会吐皮？“
席间还有一种令人恶心的美食，名为油炸蚕蛹。想起那一只只在蚕茧中扭动的肥胖虫子。肠胃都没有清洗，就直接活生生的油炸。就这样塞进口中，这也是个人能干的事情？还要美名其曰：“大补”！我补你姥姥，这么恶心的物事你休想让我有一只入口。老画师赵赟见此情景笑而不语，只是伸出双箸夹住一只香脆扑鼻的蚕蛹，直接放入口中大嚼了起来，还不忘连声的赞叹不错不错，口味甚佳。害的傻徒弟杨峰一脸尴尬，吃也不是，不吃更不是了。
醋拌地衣很是爽口，有些酸酸口味的软滑中，再加上一些带有苦味的凉瓜碎块，酸中略带些苦味，又带着些许脆爽。很是让人口中留下长久的余韵未尽。可是这并不是一道主菜。主菜是一味锦鸡炖山蘑。那才是真正美味至极的一道硬菜。
山中的锦鸡很多，胆子也大。经常飞到人们养殖鸡圈中觅食。大有一种：“大家同为鸡类，凭什么你就食得我们就吃不得？”的气势。一开始人们还会前去驱赶，可是到了后来人们看见驱赶无效，也就不去费那个神了。见到人们不再驱赶自己，而且不愿随意伤害自己，这些肆无忌惮的锦鸡们就愈发的胆大包天了起来。除了从偷食转为抢食以外，竟然还拖家带口的前来抢占地盘，驱赶原来的那些土著：肥胖的愚蠢母鸡。甚至还呼朋唤友的招来了一大群羽毛鲜亮的同族，一大群呼啦啦的锦鸡族群，老实不客气的将鸡舍中，最靠近投喂区域的一块地盘据为己有。从此安营扎寨了下来。有吃有喝还不用整天担心那些不要脸的骚狐狸前来偷鸡蛋。与遇上了这种好事，再多给三个鸡蛋也不换。弄的那些养鸡人非常纳闷，难道这就是鹊巢鸠占的现实版本？不过经此一来，许多被人们养肥的锦鸡也就再也不肯挪窝了，很快也就沦落到被人类肆意宰杀的地步。老画师赵赟和他的傻徒弟杨峰，也借此蹭上了一顿鲜美的锦鸡炖山蘑。
午饭之后，四轮马车早已来到小庙山门前。赵老画师带着徒弟跟着糜氏族长一同登上了舒适宽敞的马车。沿着一条还算平整的山路向山外驶去，从这里到芒砀山区域。有一条被糜氏家族开辟出来的直道。可以不再经过萧县县城而直达芒砀山南面的薛湖和滦湖交汇之处。这一条以运送生铁铸件为主的乡间道路并不进入官方驿道。而只是从中穿过。穿过驿道之处还被修建了一座旱桥直接跨越驿道。直抵芒砀山南部的湖边。
薛湖和滦湖交汇之处有一座因来往于此大量车船，以及乘坐车船来此的，各色人等所兴起的小镇，名字就叫湖边镇。镇口湖边建有一座水运码头，硕大的运铁船停靠在岸边码头上，日夜不停的装载着被源源不断用重型四轮货运马车转运而来的，粗糙的生铁铸件的半成品。经由滦湖和薛湖上的水道，及时的运往藏于芒砀山核心区域的冶炼工坊中去。一路之上始终忍不住心中恶心反胃的少寨主杨峰，一连灌下了三大壶热茶，才算好受一些。虽然有些内急，不过也并不算太碍事。途中饮马歇脚之时很容易解决，不至于出现裆下湿润的尴尬场景。回味一下，其实油炸蚕蛹的口味并不难吃。反胃恶心一小半是因为自身的心理素质太低，缺乏对此种食物的适应能力，更有一多半是由于那三位心怀叵测的老鼠眼，故意在杨少寨主面前大肆描述一些肮脏龌龊之物，还要绘声绘色的加以详尽的解读。总要勾引自己这一位名不符实的小师兄呕吐出来方能满足。老画师赵赟见到此景，却并不出声制止。只是摆出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高人模样，表示漠不关心。可是实际上却是偷眼观察。想看看这几个惫怠顽劣之徒到底有几分本领。
自瑞云寺前身所在之小庙山门至芒砀山南部薛湖滦湖交汇处渡口约为一百三十余里。马车行驶也需花费三个时辰。抵达湖边渡头，已是入夜时分。码头上灯火通明，一队队装载着生铁铸件的重型四轮马车正在卸货装船。码头旁是一处新建的房屋楼台。出入芒砀山地区主要还是通过水路往返。虽然在芒砀山东西两端都有较为宽敞的车马道路。但是由于山势落差太大，步行、驱车都异常吃力，还不如乘坐客船过湖来的便捷。薛湖和滦湖水面不算太宽，自湖畔镇码头登船，载客快船只需一个时辰就可到达。
抵达芒砀山南部薛湖与滦湖交汇处的湖畔镇船运码头，糜氏家族族长并未组织专人迎接。连同驾驭马车的车夫，以及那些扮作不三不四，招惹是非之徒的私军保镖共有十数人，一同前往湖畔镇中的一间酒楼之中，在一处幽静的临湖小楼上要了两桌酒席。楼下自是车夫保镖们的聚餐之处，楼上一桌就成了老画师赵赟和糜氏家族族长交谈之所。到了此时四小只也不敢胡闹，只是默默的夹菜，大快朵颐。菜肴不多，只是简简单单的几味湖鲜。薛湖中出产的青壳大虾甚是有名。用锋利的薄刃从背部剖开，剔去黑色的虾线。再放入油锅中轻炸，捞出后取蒜蓉堆放在青壳大虾背部开片处，放入蒸笼速蒸三分钟，再淋上鲜酱油，即可上桌食用。不用许多调料，就是为了取其鲜美之口味。
滦湖深处有一种浑身无鳞之细白小鱼，每日清晨时分会浮出水面，在靠近湖面之处嬉戏。这一种小鱼捕捉并不困难，只是每日清晨浮出水面的位置都不相同，随意性很大。要想准确在其出没之处设下埋伏，这就不是个一般人能够做得到的。这种小鱼若是产在太湖，就会被叫做西施鱼。实际上也就是银鱼的一种。只是体型略大一些。银鱼炖蛋，也是一种常见的美食。取三两银鱼洗净放入打散的鸡蛋汁液之中，加入少许精盐，要专门选取糜氏家族自产的精细雪盐为最佳。再加入少许温水，放入冷水的蒸锅内，水滚以后再蒸上一分钟即可取出食用。银鱼并无腥味，相反还有一丝鲜甜，在糜氏家族自产洁白如雪之精盐激发之下，透出一种特别的淡淡甜鲜，令人久久回味其中。
第三道菜是一种产自岸边芦苇荡中的黄雀，比麻雀略小成群结队的飞行的黄雀很是灵活，一般很难捕捉。“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说的就是此物。久居湖畔的渔民会在深夜行动，最好是在没有月光的阴天。一到了无月之夜间，这些黄雀就成了个夜盲，只会待在芦苇丛中，双脚紧紧抓住芦苇的枝干不敢飞行。此时这些捕鸟之人就会打着用黑布笼罩的灯笼，只露出一丝照路的亮光，悄悄地摸进黄雀的领地，眼疾手快的一把捏住黄雀的喉咙，直接将黄雀杀死，千万不可让黄雀发出声响，因为只要听见一声惊叫，成群的黄雀就会被惊飞，不知去向何处。这一个夜晚的努力就算前功尽弃。一份简简单单的椒盐禾雀却要有数十只黄雀的堆积。古代中国并无保护鸟类一说，自然也不会有许多的爱鸟人士前来提出抗议。一饭一食均来自于上天大自然的恩赐，有何不可以食用的？
晚饭时众人并未饮酒，只是担心乘船跨湖时会出现站立不稳，落于湖中之事。若是个会水的还不打紧，万一遇上一只旱鸭子，在这黑沉沉的湖面之上来回寻找，估计最后只能捞上一具被灌满了湖水的半死不活之人。可惜山寨寨主家的傻儿子杨峰，不幸的正在此列。别看这一位经常在水边晃荡，可是绝对是一只不敢下水的旱猪。一个小时候被母亲放进浅浅的澡盆之中都能差点被淹死之人，又有何胆量敢去大湖之中灌水？
来到镇口湖边的码头，车夫和保安私军都将返回徐州，不再登船进山。一艘快艇早已停在码头上，这是芒砀山湖区最快的一条快艇。由十人划桨，快速如奔马一般。船身不大，除了两侧的桨手，中间只有三人并排的座椅。少寨主杨峰选了最中间的位置坐下，双手紧紧的抠牢身前座位的靠背不肯放下，惹的三只老鼠眼嗤笑不已。生死性命攸关之事，容不得半点马虎。想笑就笑好了，反正又不会被笑话掉了一层皮。等到了对岸，再想办法慢慢的找补回来就是。
登岸以后，已接近夜半时分，码头上依然是灯火通明，人来人往。这些人都是当值夜班，刚刚接班自然不用休息。老族长带着老画师赵赟一行又登上了一辆简陋的四轮马车向山中驶去。今晚是要赶到香城住宿。还有十余里山路，一个时辰肯定能到，今天晚了，明天再补一个懒觉就好。一路沿着坡道上行的马车并不迟缓。四匹骏马无论爬坡还是平地或者随时随地变为下坡之时，均可保持同样的速度。皎洁的月光洒在山道上，单调的马蹄声声再加上车轮吱吱嘎嘎的声响重复不断，让人很容易被催眠。离开码头还没到一里地，少寨主杨峰就早已回到海州城中的墨雨轩，去和那一位刁蛮的小师妹墨玉吵架去了。在梦中小姑娘点着山寨寨主的傻儿子杨峰的鼻尖恶狠狠的怒骂：“出去了这么久，就连一封书信都没有寄回，是不是又看上徐州中的哪一位富家千金而忘了自己。” “唉，真心不是如此。天地良心，徐州糜家尽出些老鼠眼，我怎么就会看上她们呢？” 也许是梦中的话音大了点。竟然被身边三位老鼠眼偷听了去，这可是惹出了大麻烦，在人家的地头，吃喝用度全是人家的，竟然还要忘恩负义的数落人家说什么老鼠眼。太不像话啦。哪怕你就说个绿豆眼也是好滴呀！
第二天清晨，老画师赵赟依旧是老时间等在院落中的空场之中，等着四小只起床练功。少寨主杨峰早已经被驯熟了。准时准点出现在场地之中。开始了一天起始的马步站桩。三位新收的免费劳动力。可没有这样的好习惯。依旧在欢快的小呼噜中酣睡。一顿藤条的抽打肯定会让他们记忆犹新，牢记起自己的使命。连滚带爬的来到空场之中的三位老鼠眼，在满脸肥肉之间，根本就找不到那两颗绿豆般的双眼。幸灾乐祸的少寨主杨峰，却也因此也挨了老画师赵赟狠狠地一记藤条，站桩时要气沉丹田，运转于四肢骨骸经络之中。怎么可以放肆的胡思乱想？岔了气可是大问题。这揍挨的也是口服心服，没得话讲，唉。人在屋檐下。还是要低头呀。
早饭过后，糜氏家族族长亲自前来，要陪同大家继续参观糜氏家族建在此地最大规模的冶炼工坊。这也是一处秘密的大型冶炼工坊，同时也是一处糜氏家族私有的产业，并不为外人，特别是官府知晓。虽然这些官府之人都被收买，每每到了年末，都会上下打点一番。可是这里所造的大都是兵器，钢甲。所担干系实在太大，谁也不敢掉以轻心。在芒砀山四周水泊以外之处，是大面积被糜氏家族收买的良田沃土，糜氏家族在在中原各州府大肆招募失地的农民。在此地构建了许多大型的坞堡农庄，耕种这些良田沃土。农闲时分，各家各户都要抽出家中精壮之人参加军事训练，为的是可以保护自己的家人和糜氏家族的土地。利益捆绑，向来就是糜氏家族的拿手好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