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乡村霸道总裁人设
赵莞尔其实还想叫赵朝平一声“爸”。
赵莞尔知道自己的性格是有一些缺陷的，很分裂。
尖锐凉薄的一面来自秦秀珠，乐天豁达的一面来自赵朝平。
“今天能再次见到您，我很开心。我们还会再见的……老赵。”
赵莞尔大方的对赵朝平伸出手。
赵朝平脸上的红潮刚刚退去，此时又蔓延了上来。
他没有怎么跟女孩子聊过天，更没有女孩子跟她说过这样的话。
赵朝平肉眼可见的紧张，连头都不敢抬，更不用说握手：“我，我……也很高兴。”
赵莞尔笑了笑，仔细的打量着他。
没想到老赵年轻的时候这么害羞。
一瞬间，所有关于父亲和她相处的温情记忆如溪流缓缓流过心间。
三年过去了。
去年回家，新坟变旧墓，墓旁种下的小树已亭亭如盖。
异世重逢后即将到来的离别，终究还是触动了赵莞尔。
赵莞尔眼眸如雾，干脆收回手走过去抱了抱赵朝平，哽咽道：“老赵，我很想你。”
秦荣国皱着好看的眉，想要上前把自家妹妹拉开。
看着妹妹一滴泪划过眼角，他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有上手。
完全懵掉的是赵朝平。
直到赵莞尔离开码头很久，他都没能缓过神来。
赵莞尔此时已经在回村的城际巴士车上，一天一趟，两人堪堪赶上。
红白相交的复古巴士吱嘎吱嘎往前开，老路弯弯转转，速度很慢。
赵莞尔看着旁边抄着手闭着眼的秦荣国，阳光透过窗户给他镀上一层金色柔光，睫毛长，鼻梁挺，轮廓是真好看。
从头到尾，秦荣国没有说一句话。
赵莞尔直觉，他在生气。
比起喋喋不休的马小三，一说话就脸红结巴的赵朝平，秦荣国显然成熟得多。
但生闷气这种行为，似乎也挺幼稚。
“……”
赵莞尔想开口，没找到合适的称呼。大哥和舅舅，差着辈分呢。
她稍稍琢磨了一下。
“那个，老秦……你别生闷气啊，生闷气对身体不好。”
秦荣国显然没有睡着，听着这莫名其妙的称呼，眉头又是一皱。
赵莞尔观察着秦荣国，意识到自己得代替秦秀珠给大哥真诚的道个歉才行。
“老秦，对不起啊，我不应该瞒着你私自离家出走。”
秦荣国还是不理她。
“有一说一啊，跟你商量了，你肯定也不会同意。”
秦荣国眉头皱得更紧了。
秦荣国犟，脾气倔这件事……赵莞尔从小就有耳闻。
赵莞尔随了母亲，也没有什么太好太温和的性子。
见秦荣国一直不理不睬，脾气也上了来，语气生硬了些。
“老秦，时代在变，出去打工其实也没什么不好的。你思想得与时俱进，不能固步自封。”
哐当！
巴士不知道碾着了个啥，整个车体剧烈一震。
秦荣国本能伸手抓住前面的椅子，把妹妹半圈进怀里。
等巴士稳当下来，才恢复高冷收回手抄起来继续闭上眼睛。
“噗嗤。”
赵莞尔忍不住一笑，伸手戳了戳秦荣国的肩膀。
“老秦，你好像乡村版高冷霸道总裁！你这样的，村里会有很多小姑娘迷上你吧。”
秦荣国听着妹妹的话，简直越来越离谱！今天还大庭广众之下抱了一个男人，成何体统。
他终于忍无可忍睁开眼，怒视着她：
“秦秀珠，你能不能不要再胡言乱语。”
低沉清凛，除了带着乡村土味之外，没什么毛病。
面对秦荣国瞪眼相向，赵莞尔也丝毫不害怕，反而觉得老秦温柔。
赵莞尔八岁那年，秦荣国自杀。
八岁已经记了很多事了，对于舅舅为数不多的记忆里，几乎都是对她的好。
每一次过年和母亲去外婆家串门，离家五里地翻山越岭相迎相送的一定是舅舅。
背着抱着举着……
总之那几年，通往秦家大湾的五里山路从没有让小侄女自己走过。
后来舅舅没了，赵莞尔需要自己走，才知道五里山路其实很长。
舅舅手也巧，总是会给她编很多小玩意，蚱蜢、花朵、铃铛、背篓……从没有让她空手而归的时候。
就算是这次母亲离了大普，在那个年代敢跟一个马小三私自去广城，秦荣国也没有半句斥责恶语。
村里是非多，更何况秦家马家素有恩怨，这是后话了。
现实世界里的赵莞尔已经没有长辈疼爱怜惜了。
她挽住舅舅的手臂头靠到他肩上，撒了个娇：“老秦，别凶人。我晕车，还困。”
少女秦秀珠的声音稚嫩又清澈，此时柔下来，更是让人心都化了半分。
秦荣国一愣，轻叹了一声。
自家妹妹几百里追回来的，只能由着她去了。
这世道远没有秀珠想的那么太平。
十五岁的小姑娘，长得又好看，去那么远的地方，没有人放心得下。
马小三自己都是一个毛头小子，护不住她的。
巴士弯弯绕绕，晃得人晕，加上兄妹两昨晚几乎都没怎么睡，此时依偎着睡了过去。
再醒来已经是到了镇子上了。
这镇子，赵莞尔也熟悉。
一个三角碑刻着“葛兰镇”三个大字。这碑到赵莞尔去年回来都没有变。
只不过，现在看到的碑是崭新的。
赵莞尔之前没有注意，“葛兰镇”三个字下有一行小字。
1983年1月25日立碑。
此时的小镇确实很小，两条街一个菜市场，也就是一眼望到头的距离。
但今天正是赶集日，街上到处都是人，各种小商贩蔓延到了主街之外。
卖草鞋的、卖竹筐的、卖烟草的、卖扫帚的……
敲麦芽糖的、轰三角粑的、炸爆米花的、卖麻辣串的……
商贩们的吆喝声此起彼伏，叫卖的、还价的、凑热闹的……层层叠叠，热热闹闹。
赵莞尔看得有些呆，像是置身到了年代剧里一般。
集市重归的热闹熙攘几乎让她有些热泪盈眶。
“老乡，我看你们才下车，渴了吧，买茶水不？一分钱两碗。”
一个茶水小摊贩走了过来，擦擦手笑问。
秦荣国也没有看赵莞尔，大拇指一弹，一枚硬币划了个优美弧线，“铛”的一声脆响，精准落到老板钱罐里。
也不等老板服务，自己走过去倒了杯水递给妹妹。
赵莞尔怎么看怎么觉得舅舅就是乡村版霸道总裁的人设，只不过这个霸道总裁出手只有一分钱。
确实是渴了，赵莞尔接过水三五两口就喝完了。
喝完水，秦荣国又带着妹妹转了一圈，买了些粑粑饼饼，毕竟等会儿还得走三个小时山路。
经过一个小发夹摊，秦荣国停了一脚，眼神往那些可可爱爱的发夹上落了三秒钟，右手不经意摸了摸衣服口袋。
最终掠过小摊，往前走了。
赵莞尔抬脚跟上，瘪了瘪嘴，嘟哝道：“这老秦，还生气呢，故意不给妹妹买发夹。这么抠门，霸道总裁人设要崩。”
秦荣国显而易见的听见了妹妹这些胡言乱语，但他宰相肚里能撑船，没有计较。
赵莞尔说归说，其实也不大在意。
她的兴致如今在这个热闹的集市上。
赵莞尔一边啃着一个两分钱的三角粑，一边观察着集市里每一个人的脸……
分分钱的人生，也可以如此满足和从容。
怎么后来，万万块的人生，反而做不到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