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族传金刀(1)
云博眨了眨眼,回过神来,道:“外公,我没受伤,你怎么样?”
上官治隆禁不住眼泪刷的一下流了出来,抱着云博将他的小脑袋埋在胸口,脸颊顶着他的脑门蹭了又蹭,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外公也没事。”深深舒了一口气,似扛举的大石突然落了地。
在那猛虎暴起袭击上官治隆之际,耶利景、萧鼐等一众孩童见老虎死而复生,威风大发,吓的尖腔乱叫,哇哇大哭,有甚胆子更小的吓的直接瘫坐在了地上,尿湿了裤子。
云浩天见上官治隆和儿子俱都无恙,也是如释重负的吁了一口长气。
上官治隆向云博温声而庄严的问道:“博儿,告诉皇外公,你怕不怕老虎?”
云博微噘着嘴沉吟了一会儿,道:“怕。”
上官治隆微微一愣,道:“怕,那你怎么还敢拿剑刺它?”
云博又想了想,道:“老虎要吃人的,我不能让它吃了皇外公。”
上官治隆再一次止不住潸然泪下,喜而泣,泣而喜,哽咽笑道:“真是个好孩子,朕的好孙子。”又抱住了云博,使力紧了紧手臂。
圣人言说:“孝道”,何为孝道?何为忠孝之道?今在一个八岁孩童的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让许多饱经世事,千岁、万岁常呼口边的大人都暗叹不如。
他们以孝子贤士自居,以忠臣义将故封,然猛兽垂挣,势死力扑,他们或长或短具都生出了怯意,反叫一顽孩儿给他们上了一课为人、为臣、为将、为士的道理,他们如何能不自惭形秽?
萧寒见上官治隆对云博褒誉有加,珍疼无比,再看自己的儿子啼嚎不住,狼狈不堪,直如一只丧家之犬。
云浩天神威大显,箭发穿林,掌毙恶虎于血泊已让他妒火中烧,想起九年前他为和云浩天争抢琼瑶公主而导致亲生兄弟殒命于云浩天手下更是怒恨交织。
他自比云浩天不如,而今儿子却也比不过别人的儿子,让他由妒生恨,由恨转怒,儿子在一旁又大哭响亮,让他直觉呱噪之极,三嗔交杂,只要爆炸,忍不住暴起,“啪”一巴掌扇在萧鼐的脸上,喝道:“给我闭嘴,你哭个鸟啊。”
萧鼐的脸颊瞬时红肿了起来,怔了一怔,哭的更凶了。周围的人都朝这边看来。梁王斥道:“你干嘛?怎么跟萧鼐为难?”
萧寒眼中喷火的不忿道:“这畜生当真一点出息都没有,一点都不像我的儿子。哭哭哭,就知道哭,你再哭,老子废了你。”瞪着萧鼐。
萧鼐见父亲暴如那只恶虎,立生害怕,马上止住了哭声,只泪眼斑斑的哭哭楚楚抽泣,不敢再放声出来。
幸而梅姑不在此,若她在,以她对萧家的冷鄙定会笑说:“畜生真是骂的好,常言道‘上梁不正下梁歪’,有什么样的大畜生就会生出什么样的小畜生。”
梅姑此一言会激起怎样的争端暂不去考究,只是假设。上官治隆见萧寒训斥小辈有些过分,说道:“解阳候不必如此较真,虎乃百兽之王,谁人不惧?莫说是孩子,就是大人又有哪个不害怕的?”
他说着立想到云浩天、云博父子,心中骄傲无比,笑道:“哈哈,哈哈,当然了,英雄辈出,凡事都有例外,浩天和博儿今日的所做所为大家有目共睹,浩天当之无愧是我北齐的大英雄,云博就是我北齐的小英雄。”
他说“小英雄”时挥手拖音,一众臣属自解皇帝的言中之意,纷纷欠身作揖,齐声高呼:“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似乎所有君主对这“万岁”的称颂都十分享用,上官治隆手捻胡须,意气盎然的点了点头,其情绪陶冶尽显于脸上。
云博突然走到他跟前道:“皇外公,我不要当小英雄。”
上官治隆微微一怔,道:“怎么?你不想当英雄么?”
云博道:“我想当英雄,但我不要做小英雄,我要像爹爹一样做大英雄。”目光沉着而坚毅,语声铿锵有力。
他这一番举做再一次紧紧抓住了上官治隆的心,上官治隆数十年圣君主宰,阅人无数,深明何为“雄心壮志”,这小儿年仅八岁便有这样的豪侠气魄,属实难得,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自己。
再看他今日的表现,非有人杰之心、人杰之志之人不能为之,对这小外孙更加青睐有加了,弯腰抱起云博,笑呵呵的道:“那你告诉皇外公,你想当什么样的大英雄?”
云博想了想,道:“我要当大将军,我要带兵打仗,攻城掠地,让全天下都臣服于皇外公,让皇外公做全天下的皇帝。”
上官治隆同云博四目相对,爷孙俩的目光中都是饱含着无比的坚定,上官治隆一时之间再找不出任何言词来抒说自己此刻的心情,重重的点了点头,道:“好孩子,真是好样的,皇外公相信你。”
一干臣属大都面色庄重的交相议论,望了望云博,又望望云浩天,竖着大拇指频频点头,面目上充满了敬佩之意;而梁王却是冷眼锁眉,目光中含着炙愤,他的一党看了看他。
上官治隆将云博放下,端了端身子,道:“皇外公刚才说要奖赏你,你有什么想问皇外公要的,尽管说来。”
云博望向上官治隆的腰间。
半月前他随琼瑶公主回宫省视,见上官治隆书房中的案子上摆着一把黄金短刃,呈弯月状,上官治隆正在饶有兴味的把握观赏。
他看那短刃长约两尺,纯金所铸的套鞘,上锈两条青龙,攀云吞日,栩栩如生,端的华美异常,两颗龙眼般大的朱红宝石镶嵌在刀柄两侧,更添七分精致。
他甚是喜欢,当时就想向上官治隆讨要,但见皇外公对这短刃十分珍视,他人小鬼大,怕上官治隆难舍,就是勉强给他了皇外公也定有不快之意,便打消了讨要的念头。
今日见上官治隆将这黄金短刃随身佩带,而他又问自己想要什么,便按阶下步,指着那短刃道:“皇外公,我想要你的那把金刀,行吗?”
他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是一阵愕然,齐望向上官治隆,但看上官治隆的脸上也显出焦灼而为难之色。
北齐的所有臣贵无不都知道这柄黄金短刃乃是北齐开国皇帝、太祖上官羽晟所遗下的传世之宝,它虽不像传国玉玺那样代表着至高无上的权威,但于上官皇室家族而言却是意义重大,珍贵非凡。
宫史所载:上官羽晟立国之初,四方未完全平定,他西征巴楚,得胜东还,途经弥洋津,忽地狂风大作,飞沙走石,黑天乌地,鬼哭狼嚎,一条巨大的青龙驾卷云雾蓦然从天飞降,将他的八万将士一口尽囊入腹中。
他眼睁睁的看着随他浴血沙场的良将猛士尽丧于龙腹,愤怒暴走,持刀飞身,与那青龙鏖斗于云雾之间。
其时北齐开国皇后赫拉里婢已身怀有孕,她巾帼英雄,是上官羽晟的文胆智囊,排兵布阵,出谋划策上官羽晟都离缺她不得,她尽管身怀六甲也随军与行。
眼见上官羽晟鏖战青龙渐显力疲,胶着已处下风,她忽感腹中一阵绞痛,一道红光突从她腹部冲天而起,直射向那青龙。
那青龙似突然受到了禁锢一样,缓了行动,被上官羽晟假机刀劈龙首,斩落云头,伏在地上盘缠拱挣。山崩地裂,波澜倒岳,轰塌了七座山头,倏忽金光一闪,消失不见了,一把黄金短刃大放光彩的插在地央。
这便是这黄金短刃的由来。
三个月后,四方攘平,北齐一统北方诸部。九月十九日夜,上官羽晟正在安寝,忽再次梦到鏖战青龙的场景,他被惊醒了过来,被衾、睡衣被汗水浸湿了透彻,届同时宫人竞相奔走,欢声高喊:“皇后生了,皇后生了,是位皇子……”
上官羽晟心花怒放,但见那黄金短刃却放在枕边,他明明将其安置在案子上,为何会莫名其妙的跑到床上来?当真是光怪陆离,神鬼难测。
他喜得贵子,然他起于荒蛮,无甚高的文化修养,联想梦境,想来这短刃该是冥冥之中和儿子有什么关联,便以刀为名,为儿子起名“上官利刃。”
一次他偶然出游,巧遇一方士,相谈下甚合脾胃,便说起他征讨诸部,统一北方盖天下的丰功伟迹来。说到青龙恶袭的险事,他为儿子取名“上官利刃”。那方士听罢直言不妥。他向那方士求教:“有何不妥?”
那方士言表他功劳之高,颂他功德,随即说道:“‘刃’乃血光之器,虽见于锋芒,却太过显露,缺少了一份悲悯宽容之心,皇子将来若执掌大统,势必暴戾血刃,国恐将难以久持。”
上官羽晟言谈间知那方士颇有修为,话语容不得他不信,然他却也不尽信,轻轻笑了笑,试探着问道:“常言说‘事在人为’,只区区一个名字而已,便能决定我北齐的运数走向?先生的话是不是太危言耸听了?”
那方士道:“因果置于太极循环之中,阴阳交错,变幻莫测,莫能按其理,老子说‘道可道,非常道’,便是大道运于无形之中,这个道理于你来说恐怕不难懂得。”
上官羽晟能收拢散乱的诸部,一统北方,虽没什么文化,但大道运行于有些人来说是与生俱来的,他见这方士和他初识便能根据他的外貌行止推算出他的身份尊位,于这方士的言语不敢怠慢,沉吟了一会儿,道:“那以先生之言,我儿该取个何名为妥呢?”
那方士道:“皇子命中富贵,该是天命之人,只是‘利刃’一名于他自身犯冲,于民不谐,于军相克,难于他教化,若听我言,改‘利刃’为‘礼锋’,必可保北齐国祚长盛久安。”
上官羽晟在心里默念:“利刃,礼锋”,不解其要,问道:“这‘礼锋’是何解?”
那方士道:“‘礼’乃树人之基,唯‘礼者’可治从万民也;‘锋’乃帝王之作,帝王之为,帝王之相,锋芒所显方能统理万军,帝王若要有所作为,必要安民心而揽军心,上下齐欲方是固国之本,其根就在于最高权位者。”
上官羽晟终于豁然开朗,明白了其“安民抚军”的大道,将皇子“上官利刃”改名“上官礼锋”。礼者,仁义;锋者,威严,仁义并于威严,威严和于仁义,便是文圣武德。
上官礼锋便是北齐历史至今最开明,最贤德的皇帝“庆龙帝”,国号是他为纪念上官羽晟斩杀青龙而立,改“青龙”为“庆龙”,那黄金短刃便从他开始由上官家族世代相传,是为上官家族的传家之宝。
他在位三十二年间北齐的国力相较上官羽晟时期提升了五倍有余,达到了空前的繁盛。他与民生息,注重生产,轻徭薄赋,将部落兼并的战祸遗留进行了完善的修复,和睦周边民族,巩固了北齐在北方的主导地位。逝世以后被追谥为“圣武仁德帝君”,其威望直追乃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