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青梅竹马(1)
一晃两月过去了,迎来了中秋佳节。中秋节在宋国极受重视,是为家人团圆之日,举家、举国欢庆的日子,平安求福,由士绅贵胄到平民百姓,由京畿都府到乡村小镇都极其隆重,张灯结彩,游龙舞狮,猜谜放对,品酒赏月,委的热闹非凡;然而在北齐此节却是不兴,平平无奇,日子照如往常。
清晨,云浩天拉着云博来到后院的一间房内,在桌案的香炉里点燃三支焚香,桌案顶南靠墙,案上既未供奉神佛塑像,也未供奉先人的牌位,只供着一条如墨般黑的丝巾,丝巾上绣着一只殷红的诡异蝎子,他跪在案前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双手合十,闭着眼睛默默祈祷。
沉默了一会儿,叫云博来前也磕了三个头。云博不解问道:“爹爹,为什么我们每年都要拜这条丝巾呀?”
这个问题已不是云博头一次问他,自云博四岁有主意起,见爹爹每年在这一天都带他来祭拜这条丝巾,很是奇怪,便问云浩天为何?云浩天说他现在年岁还小,等他大了自然会告诉他。
这条丝巾正是当年屠戮浯溪镇的马匪所遗,周子夫悍杀马匪,救云浩天于危殆,从这标志性的丝巾上得知屠戮浯溪镇的马匪乃是琅琊山“天蝎寨”的贼匪,这种丝巾他们每人都有领系,是他们身份的彰显。
云浩天修武十载,从椋山下山,一则遵师命投身军旅,保家卫国,为百姓立命;再则就是要寻到天蝎寨的老巢,报那灭门屠镇的血海深仇。
但他下椋山以后,寻到琅琊山,在山中寻了大半个月却也没有找到天蝎寨的所在,他向方圆百里的人打听,所有人但听天蝎寨的恶名无不都是谈而变色,推说不知,唯恐避之不及,寻到官府更是受到府衙的驱逐,无奈之下他只得作罢,暗筹见机在报这血海大仇。
却没成想世事无常,军旅生涯的变故使得他终生都不能再踏入宋境半步,这灭门深仇该何以得报?他无机会再手刃仇寇,便只能将这重任落在了儿子身上。
连着五年来云博都禁不住好奇的问他,如今云博已长到八岁,业已能明辨善恶是非,便言道:“博儿,你要好好记住这条丝巾,一定要记的牢牢的,等你长大了回宋国去,找到一个叫琅琊山的地方,那里住着一伙十恶不赦的坏人,他们的脖子上都系着这样一条丝巾,你要找到他们,把他们全都杀了。”说着剑眉倒竖,目光毒厉,几要迸出火花。
云浩天英武不凡如天人神将,但他在家人面前一向和蔼儒雅,友好面善,从未表露过一丝狠戾的神情,云博见慈父突然如此,有些害怕,愣了愣,问道:“爹爹,他……他们怎么十恶不赦的坏人了?”
父子贴心,云浩天见儿子说话颤怵,感知到是自己愤怒的气场惊压到了他,收敛神情,拉着儿子的手温言道:“来,听爹爹跟你说。”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云博站在他面前。
烈火熊熊,漫天火红,马嘶声,砍杀声,倭匪亢昂的啸叫声,哭爹喊娘的嘶戾声,妇女贱遭蹂躏的惨叫声,烈火烧响木椽噼里啪啦的炸裂声,万声激嘣,交掺纷错,直如人间炼狱,云浩天的神念又回到了那个惨绝人寰,不忍直视的地方,回到了那个连月亮都被染的血红的中秋夜晚。
待他讲完那晚的罹遭已是泪流满面。
云博情感触动,悲苦交集,父亲声情并茂的述说悲惨的过往,他也哭成了一个小小的泪人儿,他虽和爷爷,奶奶,姑姑从未谋面,与浯溪镇的邻里乡亲也无有过任何交往,但他身上毕竟流着云家的血液,血脉相连,浓血于水,看父亲的悲壮他感同身受,哭着道:“爹爹,你放心,我一定好好学习武艺,等我长大了带大军杀到宋国去,为爷爷奶奶还有姑姑报仇。”
云浩天脸色一沉,刚要呵斥云博今后不许再说“带兵出宋”的话,一个女郎突然走了进来,温声道:“拜祭完你父母了?”正是琼瑶公主。
她见父子二人脸上均挂有泪痕,想是云浩天感情伤怀,触及了泪腺,波及到了儿子。她体念丈夫幼时坎坷的悲惨命运,铮铮的铁骨汉子却在心底压着如此大的悲罹苦痛,不禁为丈夫愀畅,却也无言开导。
这时,一个俏丽的小女娃一蹦跳进屋内,笑嘻嘻的道:“云博哥哥,我来找你玩了。”甜笑如蜜,十分欢悦,不是上官娥苓还能是谁会这般黏溺云博?
琼瑶公主忙岔开略微压抑的气氛,微微一笑,说道:“博儿,娥苓妹妹来找你玩了,你快去吧。”
云博孩子心性,情绪起伏不定,变化的快,刚刚还慷慨昂扬,信誓旦旦的要发奋学武,长大以后率兵回宋为祖上报仇,但见到上官娥苓来找他,立马转了心情,贪玩之心瞬起,可想到父亲先前那狠戾的情态,他心里害怕,这种感觉他从未有过,不敢轻漫应承,目光娇楚的望向父亲,只待父亲发话。
子连父心,云浩天猜中儿子所想,轻轻笑了笑,道:“你去吧,保护好娥苓,别跑远了。”
云博绽开笑颜,春风拂柳,道:“我知道的。”走到上官娥苓跟前,拉住她手道:“走吧。”
二人欢欢喜喜的并偕出门,云博不忘回头向父母再依礼请别:“爹爹,娘亲,那我们去了。”
云浩天摆摆手,琼瑶公主微微莞尔,两小童手牵着手、兴高采烈的蹦蹦跳跳走了。
来到西郊外的一处林子,上官娥苓道:“你不是要带我去采花么?来这儿做什么?”
云博道:“采花有什么好玩的,还记得我送你的那只斑雀么?就是在这儿抓的,我今天再给你抓一只,好不好?”说着一顿,问道:“对了,你那只养的怎么样?它吃食儿么?”
娥苓脸现委顿之态,说道:“云博哥哥,我说了你可不能生气。”
云博微微一怔,道:“干么?”
娥苓低头沉吟了一会儿,道:“你送我的那只斑雀本来养的好好的,可是前天不知道被哪只野猫还是黄皮子偷吃了。”
云博惊呼道:“什么?被吃了?我可是很辛苦,费了老大劲儿才给你抓的,怎么就被吃了?”
娥苓心中歉疚,寡着脸道:“对不起。”
云博人虽小,但作为上官娥苓的姑家表哥却是有着一颗善解人意的兄长之心,他见娥苓脸色栗怜,虽感慨费尽心思抓的雀儿被野物叼吃了,但见娥苓如此也不忍心再出言责备,温言道:“好了,好了,吃了就吃了吧,我再给你抓一只好不好?你要不要?”
娥苓眼睛一亮,笑吟吟的道:“我当然想要,可你要怎么抓?”
云博甚得意的道:“我有的是办法,你跟我来。”拉着上官娥苓的手向前跑去。
来到一间茅草屋前,云博推开门,一片薄薄的烟尘涨起,但看屋内堆满了干草棍木,他二人轻蹑着脚走进去,云博在干草堆前跪下,撅着屁股,趴在地上用手往草堆里使劲掏。
上官娥苓蹲在一旁,托着腮,好奇而不明所以的望着云博,见云博忽猛抖个激灵,叫了声“啊哟”,急抽出手来,手里攥着四只毛还没有扎齐的小耗子,掉在地上,“吱吱……吱吱……”叫唤的四肢乱蹬。
娥苓被他叫的吓了一跳,但见他掏住了耗子窝,活捉了几只小耗子,不禁“噗嗤”一声笑了起来,道:“你捉耗子干么?这可不好玩呀。”
云博掏干草堆时全神贯注,十分仔细,他但感觉入手柔软,毛茸茸、暖烘烘的,不辨何物,惊的他身心一颤,抽出手才见是几只小耗子,松了心情,却受上官娥苓嘲笑,觉得有点尴尬,红了脸道:“我才不是捉耗子呢,我是找笼子来着。”
娥苓好奇问道:“找笼子?什么笼子?”
云博道:“我上次送你的那只斑雀就是用笼子抓的,我记得就放这里了,别不是让谁拿跑了吧?”说着一喜:“咦,是了,在这儿藏着呢。”
转到右边墙角,将几根木棍搬开,扒开柴草,一个竹篾笼子露了出来,他将笼子拿起,抖抖里面的干草,递到上官娥苓面前喜道:“看,这不是么?”
娥苓定定的瞧着那笼子,只看笼子四四方方,两尺来长小,五面封顶,底部留空,就是农人装谷物的一个小背篓,她出身北齐贵胄,郡主之尊,高闺深长,怎识得这般农具?北齐又少有农耕,她尽管也下过两次乡野,却不曾见过,说道:“这玩意儿能抓到斑雀么?它又不傻,能自己钻进来?”
云博见她呆愣,无奈的轻吁一口气,道:“它指定没你聪明,你看我的就是了,准能抓得到。”
上官娥苓尽管不解云博要怎样操作,但她一向信服云博,知他说一不二,言出必践,心里说不出的欢喜,心想:“云博哥哥说能,那就一定能的。”待云博将那四只小耗子重新塞回窝里,随他走出茅屋来。
他二人来到先前的地方,上官娥苓站在旁边看云博手做,只见他将一根细绳绑在笼子上,用一支拇指粗细的小木棒把笼子在地上撑好,掏出一块随身携带的糕点在笼子底下捏碎了,牵了绳头,远远的躲在一株大松树后面。
上官娥苓跟过去,陪他躲在树后,到此时她方才恍然到云博抓捕斑雀的策略,静静的待着。